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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梳》第十二章 林千峰也有了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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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千峰也有了心事。

    有心事的原因自然又是钱麻子。钱麻子这个二百五,走到哪里都让人不放心。

    林梦坐在床沿上,半躺着偎在钱麻子怀里。钱麻子的内伤已经好了大半,但还被林梦勒令卧床静养。

    钱麻子想马上赶回安庆去,他怕母亲又会遭了毒手。西门飞燕只要没死,就一定不会放过母亲的。

    可林千峰坚持说,他暗中跟随了半个时辰,西门飞燕确实已经死了,她的手下痛哭不止。

    钱麻子虽然稍稍放了心,但还是不能全放心。他知道仇恨的力量,仇恨可以使一个必死的人坚持活很久很久。

    他昏迷了六天六夜,仗着一口真气不灭,才活转了过来,你说,林梦能不高兴么?

    而林梦一高兴就会忘形,这就是林千峰心病所在。

    林梦轻轻偎着他,用小脸蹭着他的脸,娇声嗔着:“你干吗不叫醒我?”

    钱麻子微笑道:“你正伤心,烧得很厉害,我只好点了你穴道,想让你好好睡上一觉。”

    林梦轻轻吻着他:“喂,告诉你,人家跟你说么……”

    钱麻子伸出一只手,在她面颊上弹了一下:“我听着呢。”

    林梦红着脸儿道:“你摸摸,人家瘦了许多了,以前的衣衫穿起来,都飘飘荡荡的,你好好摸摸么——”钱麻子含笑不动,只是深情无限地看着她。

    林梦急道:“你……你……人家又不怪你不老实。”

    钱麻子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肩头和脸颊:“唔,瘦多了,你受苦了。这些天,可把你给累坏了。”

    林梦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脯上:“你……好好……摸摸我么,我让你……摸的。”

    于是钱麻子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胸脯,林梦解开衣襟,羞羞地道:“你摸么,梦儿在这儿呢。”

    钱麻子的手颤颤地伸进她怀里,林梦偎紧了他,浑身乱颤:“好哥哥,坏哥哥,梦儿是你的,永远永远。”

    钱麻子微微笑道:“梦儿,你知不知道,我醒过来,看见你了,心里多么激动,……当时若不是你扶住我,我只怕真会永远……站不起来了,我还活着,是因为有梦儿。……活着多好啊,你在我身边,听你说话,还能亲你,……好梦儿,你不会离开我吧……”

    林梦怔怔听着,泪水扑滚了下来:“我……梦儿不会离开你的。……呜呜……”

    钱麻子脸红了,愧笑道:“不……不是要,……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梦的下颏扣在钱麻子脑袋上,全身贴紧了钱麻子,一阵阵惑人的幽香笼住了他。

    钱麻子心中欲念大炽。

    然而,林千峰的叫声响了起来:“钱小哥,好些了么?”

    老人,尤其是十分警惕的老人,总是让热恋中的年轻人败兴,而林千峰就是个十二分警惕的老人。

    林梦连忙跳下床,慌慌张张地掩好怀,满面红晕地低嗔道:“真是的。”

    林千峰跨进门来,朝开门的小女儿似不经意地望了一眼。

    他老鹰般的眼睛,自然没有放过一丝半点的异常情况。

    林梦满面晕红,眼波流转,脸上还挂着几颗没擦去的泪珠。

    林梦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唇上的胭脂也狼藉不堪。

    尤其是,女儿只是掩着怀,衣扣并没有完全系好,她胸前的衣襟被揉得很皱。

    但林千峰面上的笑容并不因此稍顿,他马上笑吟吟地转向钱麻子,慈祥地打量他,道:

    “气色好多了。”

    钱麻子也是臊红了脸,气色能差么,“小哥救了林家满门,老夫深感无以为报,日夕难安。”林千峰含笑道:“希望小哥在寒舍多住几日,也好让老夫朝夕服侍,稍减内疚”钱麻子不自然地道:“老伯说哪里话来,这是我该做的。”

    二人谈了二十几句话,林千峰起身道:“不打扰小哥休息了,老夫过些时辰再来。”

    钱麻子欠身道:“恕不能起身相送了,老伯走好。”

    林千峰笑道:“不必客气,只当是你自己家里好了。梦儿,你出来一下,让你钱大哥好好休息。”

    林梦无奈地应了一声,含羞瞟了瞟钱麻子,吐吐舌头,做个鬼脸,随林千峰出了门。

    “爹,你不能这样对他。”林梦面色惨白,“你不能这样,不能。”

    “梦儿,爹岂能不知你很喜欢他,但我林家列祖列宗的清誉,可不能毁了。”林千峰叹息连声,“祖宗的脸面,可是比什么都重要啊。”

    “什么清誉,那不过是骗人的把戏。”林梦怒极,“你是自已骗自己。”

    “你敢……辱骂祖宗,还不自己掌嘴?”林千峰气得双手乱抖,“你越来越不象话了。”

    “我不,他母亲当妓女,是因为要保护他活下来,”林梦尖叫道:“她不是自愿的,是仇人逼的。”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林千峰咆哮起来,“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什么玉碎瓦全的。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他,咱们家全家都得死。”林梦伤心欲绝,“爹呀,这才过几天,你就忘了?”

    林千峰狠狠一拍桌子,大声叫了起来:“他救了咱们,咱们自然会感激他,但也犯不着用一个女儿去谢他。”

    “爹,你……你这是什么话?”林梦站了起来,摇摇欲坠:“这是你该说的话么?”

    “就是这话。他要钱,我几千几万两银子抬给他。若是他是个良家子弟,招他上门也没有什么不可的,但他是妓女的儿子。”

    “那么,我,你的女儿,我母亲是什么人,她不过是你的小老婆,”林梦厉叫起来,“那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你……你……你敢……敢以下犯上,不孝的孽障,你不是林家的人,滚,滚,领着你的野汉子,滚出林家大门去。”

    林梦惨然一笑,“爹,你已经赶出过我两次了。”

    林千峰伤心地叫道:“那是因为爹不想让你被人家杀了,不想让你被人家害了。”

    林梦点点头:“女儿知道。爹您是为了女儿好,但女儿自己不想好,只好不作林家的人了。爹,你老多保重,女儿要走了。”

    林千峰老泪纵横:“滚滚滚滚滚——”林梦磕了头,转身就走。

    林千峰颓然坐到椅子里,抱住了花白的头,他感到自己的心被刀扎般地痛。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就不肯“宁为玉碎,不求瓦全”呢,林梦火一般冲到了钱麻子房里,直楞楞地瞪着他,就跟瞪着个生死仇人。

    钱麻子自然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一向嘻笑成性的他,此刻也傻了眼。

    林梦恶狠狠地道:“我不再是林家的人了。”

    钱麻子不出声,只是怔怔地瞪着她,眼睛越来越亮。

    林梦:“从此后,我就是钱家的人了,只要你要我,我就跟你姓钱。”

    钱麻子坐起身,流泪了:“梦儿——”林梦扑了过去,嚎啕大哭:“死麻子,臭麻子,带我走,我要嫁给你,我要嫁给你,呜呜呜……”钱麻子紧紧搂住她:“梦儿,跟我走吧。

    我会好好待你的,我会永远好好待你的。”

    钱麻子这时若拒绝,他就是个懦夫。

    钱麻子不是懦夫,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搂住了林梦,毫不犹疑地接纳了她。

    钱麻子不是懦夫,绝对不是。

    钱麻子只是有点儿二百五。

    林梦扶着钱麻子,走到了客厅内,林千峰正在生闷气,气得胡子直撅。

    钱麻子冷冷道:“林老爷子,你说过要谢我,只要我要钱,几千几万两银子照给。我现在是要钱来了。”

    钱麻子不是二百五,又是什么,林千峰一蹦三丈高:“休想,你骗取了我女儿,还想讹诈老夫么,分文不给。”

    林梦冷笑道:“你亲口说的,我已经不是你的女儿了,我已经被你赶出家门,我现在自愿嫁给他,我姓钱了。”

    林千峰一楞,伤心之极地瞪着林梦,嘴唇直哆嗦。

    钱麻子笑道:“所以,我和梦儿的事情,已经与你无干。但我救了你性命,你好意思不给钱,至少得给个万儿八千的吧?”

    林千峰哑声道:“你……你是说真的?”

    钱麻子道:“你要是不给钱,就证明你的命一文钱不值。”

    谁对钱麻子都没办法,林千峰自然也如此。

    林千峰一万两银子,一辆漂亮的马车,打发走了钱麻子和林梦。

    没有了哭哭笑笑,没有了争吵与闹嚷,没有了林梦的倩影和钱麻子的装傻,姑苏林府的大院落顿时显得空旷寂寥。

    林千峰现在不仅是有心事了。

    林千峰气得要命,不仅气钱麻子,气林梦,更气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