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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内篇弟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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氾 論

不辱

「古者有鍪而綣領以王天下者矣。其德生而不辱,予而不奪」。念孫案:「不辱」本作「不殺」,故高注云:「刑措不用。」今作「辱」者,後人妄改之也。「殺」與「生」相對,「奪」與「予」相對,若改「殺」爲「辱」,則非其指矣。且「殺」與「奪」爲韻,若作「辱」,則失其韻矣。《太平御覽·皇王部二》引此已誤作「辱」。張載《魏都賦》注及舊本《北堂書鈔·衣冠部三》引此竝作「殺」。陳禹謨依俗本改爲「辱」。《文子·上禮篇》同。《晏子春秋·諫篇》「古者嘗有紩衣攣領而王天下者矣,其義好生而惡殺」,《荀子·哀公篇》「古之王者有務而拘領者矣,其政好生而惡殺」,此皆《淮南》所本。

作爲之 宫室

「聖人乃作,爲之築土構木以爲宫室」。高讀「聖人乃作」爲句,注云:「作,起也。」念孫案:高説非也。「作爲之」三字連讀。下文曰「而作爲之,揉輪建輿,駕馬服牛」,又曰「而作爲之,鑄金鍛鐵,以爲兵刃」,皆其證也。又案:「以爲宫室」本作「以爲室屋」,淺學人多聞「宫室」,寡聞「室屋」,故以意改之也。案:《月令》曰「毋發室屋」,《管子·八觀篇》曰「宫營大而室屋寡」,《荀子·禮論篇》曰「壙壠,其象室屋也」,《吕氏春秋·懷寵篇》曰「不焚室屋」,《史記·周本紀》曰「營築城郭室屋」,俗本亦有改爲「宫室」者。《天官書》曰「城郭室屋門户之潤澤」,則「室屋」固古人常語。且此二句以「木」、「屋」爲韻,下三句以「宇」、「雨」、「暑」爲韻,若作「宫室」,則失其韻矣。《太平御覽·居處部二》引此正作「室屋」。

緂麻

「伯余之初作衣也,緂麻索縷,手經指挂」。高注曰:「緂,鋭。索,功也。」念孫案:高訓「緂」爲「鋭」,則與「麻」字義不相屬。今案:緂者,續也,緝而續之也。《方言》「,續也。《廣雅》同。秦、晉續折木謂之」,郭璞音「剡」。《人閒篇》曰:「婦人不得剡麻考縷。」「」、「剡」竝與「緂」通。「索」如宵爾索綯之「索」,謂切撚之也。高云「索,功也」,「功」即「切」字之誤。顔師古注《急就篇》曰:「索謂切撚之令緊者也。」《廣雅》曰:「,索也。」「」與「切」通。

乃爲靻蹻而超千里肩負儋之勤也

「乃爲靻蹻而超千里,肩負儋之勤也,而作爲之揉輪建輿,駕馬服牛,民以致遠而不勞」。高注曰:「靻蹻,靻靸也。」念孫案:「靻」皆當爲「靼」,字從旦,不從且。《説文》「靼,柔革也」。《玉篇》「多達、之列二切」。「屩,履也」。「靸,小兒履也」。《釋名》云:「靸,韋履深頭者之名也。」今正文言「靼蹻」,與「屩」同。注文言「靼靸」,皆是韋履之名,則字當從旦。《廣韻》:「靻,則古切。靻,勒名。」字從且,兩字聲義判然。茅一桂不知「靻」爲「靼」之誤,輒加「音祖」二字,其失甚矣。下文「蘇秦靻蹻嬴蓋」,「靻」亦「靼」字之誤。又案:「爲靼蹻」之「爲」,音于僞反。「爲靼蹻而超千里,肩負儋之勤也」,乃起下之詞,非承上之詞,「爲」上不當有「乃」字。此因上文「乃爲窬木方版」而誤衍也。下文云「爲鷙禽猛獸之害傷人而無以禁御也,而作爲之鑄金鍛鐵,以爲兵刃」,「爲」上無「乃」字,是其證。「肩負儋之勤」,《道藏》本、劉本及諸本竝同,《漢魏叢書》本於「負儋」上加「荷」字,而莊本從之,斯爲謬矣。

所知

「人各以其所知,去其所害,就其所利」。念孫案:「人各以其所知」當作「人各以其知」。「知」與「智」同。言各用其智,以去害而就利也。今本「知」上有「所」字者,涉下兩「所」字而衍。《文子·上禮篇》正作「各以其智,去其所害,就其所利」。

音有本主於中

「故通於禮樂之情者能作句音有本主於中,而以知榘彠之所周者也」。念孫案:「音」當爲「言」。此承上句而釋其義也。今作「音」者,涉上文「中音」而誤。

詩書 聞得其言

「誦先王之《詩》《書》,不若聞得其言;聞得其言,不若得其所以言」。念孫案:「誦先王之《詩》《書》」,「詩」字因上文「《詩》《春秋》」而衍。「先王之書」,泛指六藝而言,非《詩》《書》之《書》也。「不若聞得其言」、「聞得其言」,兩「得」字皆因下句「得」字而衍。高注云「聞聖人之言,不如得其未言時之本意」,則「聞」下無「得」字明矣。《文子·上義篇》正作「誦先王之書,不若聞其言;聞其言,不若得其所以言」。

天子之籍 屬籍 圖籍 貌冠

「履天子之籍,聽天下之政」。高注曰:「籍,圖籍也。」念孫案:籍,猶位也,言周公履天子之位也。若圖籍則不可以言履矣。下文云「成王既壯,周公屬籍致政」,亦謂屬位於成王也。《荀子·儒效篇》曰:「周公履天子之籍,今本「天子」誤作「天下」,據宋本改。楊倞注以「籍」爲「圖籍」,誤與高注同。聽天下之斷。」又曰:「周公歸周,反籍於成王。」此皆《淮南》所本。《彊國篇》曰:「夫桀、紂,聖王之後子孫也,有天下者之世也,埶籍之所存,天下之宗室也。」「埶籍」,即「埶位」,是「籍」與「位」同義也。《韓詩外傳》作「履天子之位,聽天下之政」,尤其明證矣。又下文「履天子之圖籍,造劉氏之貌冠」本作「履天子之籍,造劉氏之冠」。《史記·高祖紀》曰:「高祖爲亭長,以竹皮爲冠。及貴,常冠,所謂劉氏冠乃是也。」故曰「造劉氏之冠」。《漢書·高祖紀》:「詔曰:『爵非公乘以上,毋得冠劉氏冠。』」蔡邕《獨斷》:「高祖冠以竹皮爲之,謂之劉氏冠。」今本作「履天子之圖籍,造劉氏之貌冠」者,「貌」字涉高注「委貌冠」而衍,後人又誤以「籍」爲圖籍,遂於「籍」上加「圖」字,以與「貌冠」相對,而不知「貌」爲衍文,且圖籍不可以言履也。

供嗜欲

「人以其位,達其好憎;以其威勢,供嗜欲」。念孫案:「供嗜欲」當作「供其嗜欲」,與「達其好憎」相對。

治人之具

「故法制禮義者,治人之具也,而非所以爲治也」。念孫案:「人」字後人所加。高注云「言法制禮義可以爲治之基耳,非所以爲治」,則無「人」字明矣。《文子·上義篇》無「人」字。《泰族篇》曰「故法者,治之具也,而非所以爲治也」,亦無「人」字。

鏑銜橜

「是猶無鏑銜橜策錣而御馯馬也」。念孫案:「銜」下本無「橜」字。高注曰「鏑銜,口中央鐵」,言「鏑銜」而不言「橜」,則無「橜」字明矣。「鏑銜」下有「橜」字,則文不成義。此後人熟於「銜橜」之語而妄加之耳。

槽柔

「槽柔無擊,脩戟無刺」。莊依《漢魏叢書》本改「柔」爲「矛」。念孫案:各本皆作「柔」。《太平御覽·兵部二》引此亦作「柔」。《説苑·説叢篇》「言人之惡,痛於柔戟」,字亦如此。蓋「矛」、「柔」聲相近,故古書有借「柔」爲「矛」者,不宜輒改也。

獨聞之耳

「必有獨聞之耳,獨見之明」。念孫案:劉本「耳」作「聰」,是也。《文子·上義篇》正作「獨聞之聰」。

道而先稱古

「夫存危治亂,非智不能;道而先稱古,雖愚有餘」。念孫案:「道」字當在「而」字下。「道先稱古」與「存危治亂」相對。《羣書治要》引此正作「道先稱古」。

卷而伸

「夫繩之爲度也,可卷而伸也,引而伸之,可直而睎」。念孫案:「可卷而伸」,劉本作「可卷而懷」,是也。此言繩之爲物,可曲可直,故先言卷而懷,後言引而伸。且「懷」與「睎」爲韻,若作「伸」,則失其韻矣。《文子·上仁篇》正作「可卷而懷」。

大臣將相

「昔者,齊簡公釋其國家之柄而專任大臣,將相各本「任」下衍「其」字,莊本從之,非是。今從《道藏》本。攝威擅勢,私門成黨,而公道不行」。高讀「大臣」絶句,注曰「大臣,陳成子也」,而以「將相」屬下讀。引之曰:「大臣將相」四字當連讀,「將相」,即「大臣」也。「釋其國家之柄」、「專任大臣將相」,皆以六字爲句,「攝威擅勢」、「私門成黨」、「公道不行」,皆以四字爲句,若以「將相」屬下讀,則句法參差不齊矣。且「柄」、「相」、「黨」、「行」四字爲韻,「柄」古讀若「方」,「行」古讀若「杭」,竝見《唐韻正》。讀「大臣」絶句,則失其韻矣。

陳成田常 陳成子恒

「故使陳成田常、鴟夷子皮得成其難」。引之曰:「陳成田常」本作「陳成常」。「陳」,其氏也;「成」,其謚也;「常」,其字也;「恒」,其名也。《人閒篇》正作「陳成常」,《吕氏春秋·慎勢篇》同。《吴越春秋·夫差内傳》作「陳成恒」,《韓子·外儲説右篇》作「田成恒」,「田」與「陳」古字通,言「陳」則不言「田」矣。後人又加「田」字,謬甚。又《説山篇》「陳成子恒之劫子淵捷也」,「子」字亦後人所加。

矜爲剛毅 矜於爲柔懦

「今不知道者,見柔懦者侵,則矜爲剛毅;見剛毅者亡,則矜於爲柔懦」。念孫案:「矜」皆當爲「務」。「務」、「矜」二字,隷書往往譌溷。《管子·小稱篇》「務爲不久」,《韓子·難篇》作「矜僞不長」。《吕氏春秋·勿躬篇》「務服性命之情」,「務」誤作「矜」。言不知道者,中無定見,故見柔懦者侵,則務爲剛毅;見剛毅者亡,則務爲柔懦也。《主術篇》曰「爲智者務爲巧詐,《道藏》本、劉本、茅本竝同。朱本改「爲」作「於」,非。莊本同。爲勇者務於鬬争」,是其證也。又案:此文本作「見柔懦者侵,則務爲剛毅;見剛毅者亡,則務於柔懦」,「於」下本無「爲」字。「於」亦「爲」也,「爲」亦「於」也。「務爲剛毅」,務於剛毅也。「務於柔懦」,務爲柔懦也。僖二十年《穀梁傳》曰:「謂之新宫,則近爲禰宫。」言近於禰宫也。《秦策》曰:「魏爲逢澤之遇,朝爲天子。」言朝於天子也。是「爲」與「於」同義。《郊特牲》曰:「郊之祭也,埽地而祭,於其質也。」言爲其質不爲其文也。又曰:「祭天,埽地而祭焉,於其質而已矣。」《大戴禮·曾子本孝篇》曰:「故孝子之於親也,生則有義以輔之,死則哀以莅焉,祭祀則莅之以敬,如此而成於孝子也。」言如此而後成爲孝子也。《晉語》曰:「祁奚辭於軍尉。」言辭爲軍尉也。文六年《穀梁傳》曰:「閏月者,附月之餘日也,積分而成於月者也。」言積分而成爲月也。是「於」與「爲」亦同義。「爲」、「於」同義,故二字可以互用。《晉語》曰「稱爲前世,韋注曰:「言見稱譽於前世。」義於諸侯」,《韓詩外傳》曰「民不親不愛,而求於己用,爲己死,不可得也」,皆以「爲」、「於」互用。此云「見柔懦者侵,則務爲剛毅;見剛毅者亡,則務於柔懦」,亦以「爲」、「於」互用。《主術篇》曰「爲智者務爲巧詐,爲勇者務於鬬争」,即其明證也。又《史記·孟嘗君傳》「君不如令弊邑深合於秦」,《西周策》於作「爲」。《張儀傳》「韓梁稱爲東藩之臣」,《趙策》爲作「於」。蓋「爲」、「於」聲近而義同,故字亦相通也。然則「務於柔懦」,即務爲柔懦。《道藏》本「於」下復有「爲」字者,後人不知「爲」、「於」之同義,故又加「爲」字耳。劉本、朱本同。茅本不删「爲」字而删「於」字,斯爲謬矣。莊本同。

本無主

「此本無主於中,而見聞舛馳於外者也」。陳氏觀樓曰:「『本無主於中』當作『無本主於中』。上文云『有本主於中,而以知榘彠之所周』,正與此『無本主於中』相對。下文亦云:『中有本主以定清濁。』」

不謳

「譬猶不知音者之歌也,濁之則鬱而無轉,清之則憔而不謳」。各本「憔」誤作「燋」,依注改。高注曰:「謳,和也。」陳氏觀樓曰:「『謳』當作『調』,故注訓爲『和』。今作『謳』者,因下句『謳』字而誤。」

無不霸王者 無不破亡者

「今謂彊者勝則度地計衆,富者利則量粟稱金,若此則千乘之君無不霸王者,而萬乘之國無不破亡者矣」。念孫案:「無不霸王」、「無不破亡」,兩「不」字皆後人所加。此言千乘小而萬乘大,若彊者必勝,富者必利,則是千乘之君必無霸王者,萬乘之國必無破亡者矣。而不知國之興亡在得道與失道,不在大與小也。故下文曰:「存在得道而不在於大,亡在失道而不在於小。」後人不曉文義而妄加兩「不」字,其失甚矣。

處彊大勢位 何謀之敢當

「二君處彊大勢位,脩仁義之道,湯、武救罪之不給,何謀之敢當」。念孫案:「處彊大勢位」本作「處彊大之勢」,與「脩仁義之道」相對爲文。今本脱「之」字,衍「位」字,「位」字因上文「務高其位」而衍。則與下句不對。高注云「當其居彊大之勢,各本「居」誤作「君」,「君」下又衍「也」字,今改正。不能自知所行之非」,則「勢」下無「位」字明矣。《羣書治要》引此正作「處强大之勢」。又案:「何謀之敢當」,「當」字義不可通。《羣書治要》引作「何謀之敢慮」,是也。「慮」字隷書或作「」,因誤而爲「當」。

溺死

「直躬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尾生與婦人期而死之。直而證父,信而溺死,雖有直信,孰能貴之」。念孫案:「信而溺死」本作「信而死女」。言信而爲女死,則信不足貴也。今本「死女」作「溺死」者,涉上注「水至溺死」而誤。「直而證父」、「信而死女」相對爲文,且「女」與「父」爲韻,若作「溺死」,則文既不對而韻又不諧矣。《文子·道德篇》正作「信而死女」。

局曲直

「是故聖人論事之局曲直,與之屈伸偃仰,無常儀表」。念孫案:此言「屈伸偃仰」,皆因乎事之曲直。「曲直」上不當有「局」字,蓋衍文也。《文子·道德篇》無「局」字。

卑弱柔 本矜

「時屈時伸,卑弱柔如蒲韋,非攝奪也;剛强猛毅,志厲青雲,非本矜也」。念孫案:「本」當爲「夸」。「夸矜」與「攝奪」相對爲文。「夸」字或書作「」,形與「本」相似,因誤爲「本」。《文選·甘泉賦》注引此正作「夸」。又案:蒲、韋皆柔弱之物,故曰「時屈時伸,弱柔如蒲韋」,「弱柔」上不當有「卑」字,此涉下文「屈膝卑拜」而誤衍也。《荀子·不苟篇》云:「言己之光美,擬於舜、禹,參於天地,非夸誕也;與時屈伸,柔從若蒲韋,非懾怯也;剛彊猛毅,靡所不信,非驕暴也。」語意略與此同。「柔從若蒲韋」之上亦無「卑」字。

車裂

「昔者萇弘,周室之執數者也,天地之氣,日月之行,風雨之變,律曆之數,無所不通,然而不能自知,車裂而死」。《太平御覽·刑法部十一》引此同。念孫案:《左傳》《國語》皆言周殺萇弘,而不言車裂,他書亦無車裂之事。案:《莊子·胠篋篇》「萇弘胣」,釋文:「崔云:『胣,裂也。』《淮南子》曰:『萇弘鈹裂而死。』」據此,則古本本作「鈹裂」,今作「車裂」者,涉下文「蘇秦車裂」而誤也。注内「車裂」同。

無問

「故人有厚德,無問其小節;而有大譽,無疵其小故」。念孫案:「問」當爲「閒」。《方言》曰:「閒,非也。」襄十五年《左傳》「且不敢閒」,《論語·先進篇》「人不閒於其父母昆弟之言」,《孟子·離婁篇》「政不足閒也」,趙岐、陳羣、孔穎達諸儒皆訓「閒」爲「非」。「疵」讀爲「訾」。《莊子·山木篇》「無譽無訾」,《吕氏春秋·必己篇》作「疵」。《荀子·不苟篇》:「正義直指,舉人之過,非毁疵也。」「無閒」與「無訾」同義,故《廣雅》曰:「閒,訾也。」「」與「毁」同。今本「閒」誤爲「問」,則非其指矣。《文子·上義篇》正作「無閒其小節」。

顔喙聚

「夫顔喙聚,梁父之大盜也,而爲齊忠臣」。念孫案:「喙」當爲「啄」,字之誤也。「顔啄聚」,《左傳·哀二十七年》《吕氏春秋·尊師篇》《韓子·十過篇》竝作「顔涿聚」,《韓詩外傳》作「顔斲聚」,《説苑·正諫篇》作「顔燭趨」,《漢書·古今人表》作「顔燭雛」,《晏子春秋·外篇》作「顔燭鄒」,竝字異而義同。「啄」與「涿」、「斲」、「燭」聲竝相近,「喙」則遠矣。「啄」、「喙」二字,書傳往往相亂。

季襄

「季襄、陳仲子立節抗行,不入洿君之朝,不食亂世之食,遂餓而死」。高注曰:「季襄,魯人,孔子弟子。」念孫案:孔子弟子無季襄,「襄」皆當爲「哀」,字之誤也。《史記·仲尼弟子傳》「公晢哀,字季次」,索隱引《家語》作「公晢克」,「克」亦「哀」之誤。此言「季哀」,即「季次」也。故高注云然。《弟子傳》載孔子之言曰:「天下無行多,爲家臣,仕於都,唯季次未嘗仕。」《游俠傳》曰:「季次、原憲,懷獨行君子之德,義不苟合當世,終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厭。」此云「立節抗行,不入洿君之朝,不食亂世之食」,説與《史記》略同。

一人

「求於一人則任以人力,自脩則以道德」。念孫案:「求於一人」,劉本無「一」字,是也。《道藏》本有「一」字者,因上文「責備於一人」而誤。「求於人」與「自脩」相對爲文,「人」上不當有「一」字。下文「責人以人力,自脩以道德」,即其證。《文子·上義篇》作「於人以力,自脩以道」。

得其賢

「今志人之所短,而忘人之所脩,而求得其賢乎天下,則難矣」。念孫案:「得其賢乎天下」,衍「其」字。《藝文類聚·寶部上》引此無「其」字。

美之與惡 此皆相似

「使人之相去也,若玉之與石,美之與惡,則論人易矣。夫亂人者,若芎藭之與槀本也,各本脱「若」字,今據上文及《羣書治要》《史記索隱》《爾雅疏》《本草圖經》《埤雅》《續博物志》引補。蛇牀之與麋蕪也,此皆相似」。高注曰:「言其相類,但其芳臭不同,猶小人類君子,但其仁與不仁異也。」念孫案:「美之與惡」本作「葵之與莧」。葵與莧不相似,故易辨。此言物之不相似者,下言物之相似者,皆各舉二物以明之,若云「美之與惡」,則不知爲何物矣。蓋俗書「美」字作「羙」,「葵」字作「」,「」之上半與「羙」相似,因誤而爲「美」。後人不解其故,遂改爲「美之與惡」耳。《羣書治要》及《爾雅疏》《埤雅》《續博物志》引此竝作「葵之與莧」,是其證。又案:上既言「亂人」,則下不必更言「相似」,且正文既言「相似」,則注不必更言言「其相類」矣。《爾雅疏》引許注云:「此四者,藥草臭味之相似。」然則「此皆相似」四字,蓋後人約記許注於正文之旁,而寫者因誤合之也。茅本又於「相似」下加「者」字,而莊本從之,謬矣。《史記·司馬相如傳》索隱、《爾雅疏》《本草圖經》《埤雅》《續博物志》所引皆無此四字。

天下爲忠之臣者 賞少而勸善者衆

「故賞一人,而天下爲忠之臣者莫不終忠於其君。終,盡也。言莫不盡忠於其君也。茅一桂不曉「終」字之義,遂改「終忠」爲「願忠」,而莊本從之,謬矣。《道藏》本、劉本、朱本竝作「終忠」。此賞少而勸善者衆也」。念孫案:「天下爲忠之臣者」當作「天下之爲臣者」。《吕氏春秋·義賞篇》引孔子曰「賞一人,而天下之爲人臣者莫敢失禮」,即《淮南》所本也。今本「之爲」二字誤倒,又衍一「忠」字。「此賞少而勸善者衆也」當作「此賞少而勸衆者也」。上文云「古之善賞者,費少而勸衆」,正與此句相應。下文曰「此刑省而姦禁者也」、「此用約而爲德者也」、「此入多而無怨者也」,句法竝與此同。今本「衆者」二字誤倒,又衍一「善」字。「善」字涉下文「勸善」而衍。

右服失馬 獲之

「秦穆公出遊而車敗,右服失馬」。高注曰:「服,中央馬。」《鄭風·叔于田》箋「兩服,中央夾轅者」,義與高注同。各本「央」作「失」,因正文而誤,今改正。念孫案:「右服失馬」,「馬」字因注文而衍。服爲中央馬,則不須更言馬矣。《吕氏春秋·愛士篇》正作「右服失」。「失」與「佚」同。又「梁由靡扣穆公之驂,獲之」,高注云:「將獲穆公。」則正文「獲」上有「將」字也。將獲未獲,故人得而救之。若已爲晉所獲,則不能救矣。

管金

「越城郭,踰險塞,姦符節,盜管金」。高注曰:「金,印封,所以爲信。」念孫案:如高注,則「金」字當爲「璽」字之誤。然「金」與「璽」字不相似,「璽」字無緣誤爲「金」。蓋俗書「璽」字或作「」,因誤爲「金」矣。《五音集韻》云:「璽,俗作。」

法令者

「夫法令者罔其姦邪,勒率隨其蹤跡,無愚夫憃婦,各本「憃」誤作「惷」,辯見《地形篇》「其人憃愚」下。皆知爲姦之無脱也,犯禁之不得免也」。念孫案:「法令」下衍「者」字。「法令罔其姦邪,勒率隨其蹤跡」,相對爲文。

然而立秋之後

「然而不材子不勝其欲,蒙死亡之罪,而被刑戮之羞。然而立秋之後,司寇之徒繼踵於門,而死市之人血流於路」。念孫案:下「然而」二字因上「然而」而衍。「立秋之後」五句,即承上「死亡之罪」、「刑戮之羞」言之,不當更有「然而」二字。

夫今 斬首拜爵

「夫今陳卒設兵,兩軍相當,將施令曰:『斬首拜爵,而屈撓者要斬。』」念孫案:「夫今」當爲「今夫」。「斬首」下脱「者」字。「斬首者拜爵」、「屈撓者要斬」,相對爲文。《羣書治要》引此有「者」字。

隊階

「然而,隊階之卒,皆不能前遂斬首之功,而後被要斬之罪」。念孫案:「隊階」二字義不可通,當從《羣書治要》所引作「隊伯」,字之誤也。左畔作「阝」因「隊」字而誤,右畔作「皆」則因下文「皆」字而誤。《逸周書·武順篇》曰:「五五二十五曰元卒,四卒成衞曰伯。」是百人爲伯也。《兵略篇》曰:「正行五,連什伯。」《史記·秦始皇紀》曰:「躡足行伍之閒,而倔起什伯之中。」《通典·兵一》引司馬穰苴曰:「五人爲伍,十伍爲隊。」是隊爲伯之半,故曰「隊伯之卒」。

波至而自投於水

「楚人有乘船而遇大風者,波至而自投於水」。念孫案:「波至而下」當有「恐」字。下文「惑於恐死而反忘生也」,即承此句言之。《羣書治要》《意林》《藝文類聚·舟車部》《白帖》六十三、《太平御覽·地部三十六》《舟部二》引此皆作「波至而恐」。

患弗過

「夫動静得,則患弗過也」。念孫案:「過」當從劉本、朱本作「遇」,字之誤也。

可傳於後世

「世俗言曰:『葬死人者裘不可以藏。裘不可以藏者,非能具綈緜曼帛温煖於身也。世以爲裘者,難得貴賈之物也,而可傳於後世,無益於死者,而足以養生,故因其資以讋之。』」念孫案:裘無益於死者,而足以養生,故曰「可傳於後世」。劉本作「不可傳於後世」,「不」字因上文「不可以藏」而衍。諸本與劉本同,莊本亦同。唯《道藏》本無「不」字。

不待户牖之行

「使鬼神能玄化,則不待户牖之行」。念孫案:「之」當作「而」。《太平御覽·居處部十二》引此正作「不待户牖而行」。

故馬免人於難者六句内脱文

「故馬免人於難者,其死也,葬之;牛其死也,葬以大車爲薦」。念孫案:《藝文類聚·獸部上》、《太平御覽·禮儀部三十四》《獸部八》引此竝作「故馬免人於難者,其死也,葬之以帷爲衾;牛有德於人者,其死也,葬之以大車之箱爲薦」。今本「葬」之下脱去「以帷爲衾」四字,「牛」下脱去「有德於人者」五字,「葬」下脱去「之」字,「大車」下脱去「之箱」二字,當補入。

炎帝於火 禹勞天下 后稷作稼穡

「故炎帝於火,死而爲竈;各本「死而」皆誤作「而死」,惟《道藏》本作「死而」,與諸書所引合。莊刻仍從各本作「而死」,非是。禹勞天下,死而爲社;后稷作稼穡,死而爲稷」。念孫案:「炎帝於火」本作「炎帝作火」。「於」字或書作「」,形與「作」相似而誤。《太平御覽·火部二》引作「於」,亦後人依誤本改之。其《居處部十四》引此正作「作」。《史記·孝武紀》索隱、《藝文類聚·火部》《廣韻》「竈」字注引此竝作「作」。「禹勞天下」,「勞」下本有「力」字,故高注曰:「勞力天下,謂治水之功也。」《道藏》本、劉本皆如是,各本無「力」字者,據已脱之正文,删未脱之注文耳。莊刻從各本删「力」字,非是。高注《脩務篇》亦云:「禹勞力天下,不避風雨。」今本無「力」字者,後人誤以爲衍文而删之耳。古者謂「勤」爲「力」。《大雅·烝民》箋:「力,猶勤也。」「勞力天下」,猶言勤勞天下,《泰族篇》曰「夙興夜寐而勞力之」是也。倒言之則曰「力勞」,《主術篇》曰「民貧苦而忿争,事力勞而無功」是也。《藝文類聚·禮部中》引此無「力」字,亦後人依誤本删之。《太平御覽·禮儀部十一》引正文、注文竝作「勞力」。《論衡·祭意篇》「或曰『炎帝作火,死而爲竈;禹勞力天下,死而爲社』」,所引即《淮南》之文。「后稷作稼穡」,「后稷」本作「周棄」,此亦後人以意改之也。昭二十八年《左傳》曰「周棄亦爲稷,自商以來祀之」,《魯語》曰「夏之興也,周棄繼之,故祀以爲稷」,此皆《淮南》所本。《藝文類聚·禮部中》《太平御覽·禮儀部十一》引此竝作「周棄」。高注當云:「周棄,后稷也。」今本云「稷,周棄也」,此亦後人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