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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卷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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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注

梁惠王章句下

正二十五年二月。

庄暴见《孟子》曰:暴见于王,王语暴以好乐,暴未有以对也。曰:好乐何如?庄暴,齐臣也,不能决知之,故无以对,而问曰:王好乐何如?

孟子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国其庶几乎?王诚能大好古之乐,齐国其庶几治乎!

他日,见于王曰:王尝语庄子以好乐,有诸?孟子问:王有是语不?

王变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变乎色,愠恚。《庄子》道其好乐也。王言我不能好先圣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谓郑声也。

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其庶几乎?今之乐犹古之乐也。甚,大也。谓大要与民同乐,古今何异也。曰:可得闻与?王问:古今同乐之意,宁可得闻邪?

曰: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孟子复问:王独自作乐,乐邪?与人共听乐,乐也。曰:不若与人。王曰:独听乐,不如与众共听之乐也。

曰: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孟子复问:王与少人共听乐,乐邪?与众人共听乐,乐也。曰:不若与众。王言:不若与众人共听乐乐也。

臣请为王言乐。孟子欲为王陈独乐与众人乐之状。

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龠之音,举疾首蹙额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乐,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鼓乐者,乐以鼓为节也。管、笙、龠、箫,或曰,龠若笛,短而有三孔。《诗》云:左手执龠,以节众也。疾首,头痛也。蹙额,愁貌。言王击鼓作乐,发赋徭役,皆出于民,而德不加之,故使百姓愁。

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疾首蹙额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猎,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无他,不与民同乐也。田猎无节,以非时取牲也。羽旄之美,但饰羽旄,使之美好也。发民驱兽,供给役使,不得休息,故民穷极而离散奔走也。

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龠之音,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鼓乐也?百姓欲令王康强而鼓乐也,今无赋敛于民而有惠益,故欣欣然而喜也。

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田猎也?此无他,与民同乐也。王以农隙而田,不妨民时,有愍民之心,因田猎而加抚恤之,是以民悦也。今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孟子》言王何故不大好乐,效古贤君与民同乐,则可以王天下也。何恶《庄子》之言王好乐也。《章指》言人君田猎以时,钟鼓有节,发政行仁,民乐其事,则王道之阶在于此矣。故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矣。

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诸?王言:闻文王苑囿方七十里,宁有之?

孟子对曰:于《传》有之。于《传》文有是言。曰:若是其大乎?王怪其大。曰:民犹以为小也。言文王之民尚以为小也。

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何也?王以为文王在岐丰之时,虽为西伯,王地尚狭,而囿以大矣。今我地方千里而囿小之,民以为寡人囿大,何故也?

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者往焉,雉兔者往焉,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刍荛者,取刍薪之贱人也。雉免,猎人取雉兔者,言文王听民往取禽兽,刈其刍薪,民苦其小,是其宜也。臣始至于境,问国之大禁,然后敢入。言王之政严刑重也。臣闻郊关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郊关齐四境之郊皆有关。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民以为大,不亦宜乎?设陷。阱者,不过丈尺之闲耳。今王陷阱乃方四十里,民苦其大,不亦宜乎?章指言讥王广囿专利,严刑陷民也。

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问。与邻国交接之道。

孟子对曰:有。欲为王陈古圣贤之比。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混夷。葛伯放而不祀,汤先助之祀。《诗》云:混夷兑矣,惟其喙矣。谓文王也。是则圣人行仁政,能以大事小者也。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句践事吴。獯鬻,北狄。强者,今匈奴也。大王去豳避獯鬻,越王句践退于会稽,身自官事吴王夫差。是则智者用智,是故以小事大而全其国也。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诗》云:畏天之威,于时保之。圣人乐行天道,如天无不盖也,故保天下,汤、文是也。智者量时畏天,故保其国,大王句践是也。《诗》《周颂》《我将》之篇。言成王尚畏天之威,于是时故能安其大平之道也。

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王谓孟子之言,大不合于其意,答之云:寡人有疾,疾于好勇,不能行圣贤之所履也。

对曰:王请无好小勇夫。抚剑疾视曰:彼恶敢当我哉!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疾视,恶视也。抚剑瞋目曰:人安敢当我哉?此一夫之勇,足以当一人之敌者也。王请大之。

《诗》云: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诗》《大雅》《皇矣》之篇也。言文王赫然斯怒,于是整其师旅,以遏止往伐莒者,以笃周家之福,以扬名于天下。文王一怒而安民,愿王慕其大勇,无论匹夫之小勇。

《书》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书》,《尚书》逸篇也。言天生下民,为作君,为作师,以助天光宠之也。四方善恶皆在已,所谓在予一人,天下何敢有越其志者也。一人衡行于天下,武王耻之。此武王之勇也。衡,横也。武。王耻天下一人有横行不顺天道者,故伐纣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孟子》言武王好勇,亦则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也。今王好勇,亦则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恐王之不好勇耳,王何为欲小勇而自谓有疾也?章指言圣人乐天,贤者知时,仁必有勇,勇以讨乱而不为暴,则百姓安之。

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雪宫,离宫之名也。宫中有苑囿台池之饰,禽兽之饶,王自多有此乐,故问曰:贤者亦能有此乐乎?

孟子对曰:有。人不得则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有人不得人,有不得志者也。不责已仁义不自修,而责上之不用已,此非君子之道。人君适情从欲,独乐其身,而不与民同乐,亦非在上不骄之义也。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言民之所乐,君与之同,故民亦乐使其君有乐也。民之所忧者,君助忧之,故民亦能忧君之忧,为之赴难也。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言古贤君乐则以己之乐与天下同之,忧则以天下之忧与己共之,如是未有不王者。孟子以是答王者,言虽有此乐,未能与人共之。

昔者齐景公问于晏子曰:吾欲观于转附朝舞,遵海而南,放于琅邪,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孟子言往者齐景公尝,问其相晏子若此也。转附,朝、舞,皆山名也。又言:朝,水名也。遵,循也。放,至也。循海而南,至于琅邪。琅邪,齐东南境上邑也。当何修治,可以比先王之观游乎?先王,先圣之王也。

晏子对曰:善哉问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无非事者。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言天子诸侯出,必因王事有所补助于民,无非事而空行者也。春省耕,问耒耜之不足;秋省敛,助其力不足也。《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为诸侯度。晏子道夏禹之世,民之谚语也。言王者巡狩观民,其行从容,若游若豫。豫,亦游也。《春秋传》曰:鲁季氏有嘉树,晋范宣子豫焉。吾王不游,我何以得见劳苦蒙休息也。吾王不豫,我何以得见振赡助不足也。王者一游一豫,行恩布德,应法而出,可以为诸侯之法度也。今也不然,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睊睊胥谗,民乃作慝。今也者,晏子言今时天下之民,人君兴师行军,皆远转粮食而食之,有饥不得饱食者,劳者致重,亦不得休息,在位者又睊睊,侧目相视,更相谗恶,民由是化之而作慝恶也。方命虐民,饮食若流,流连荒亡,为诸侯忧。方,犹放也。放弃不用先生之命,但为虐民之政,恣意饮食,若水流之无穷极也。谓沈湎于酒,熊蹯不熟,怒而杀人之类也。流连、荒亡,皆骄君之溢行也。言王道亏,诸侯行霸,由当相匡正,故为诸侯忧也。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从兽无厌谓之荒,乐酒无厌谓之亡。先王无流连之乐,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言骄君放游,无所不为,或浮水而下,乐而忘反,谓之流,若齐桓与蔡姬乘舟于囿之类也。连者,引也。使人徒引舟船上行,而忘反以为乐,故谓之连。《书》曰:罔水行舟,丹朱慢游。无水而行舟,岂不引舟于水而上行乎?此其类也。从兽无厌,若羿之好田猎,无有厌极,以亡其身,故谓之荒乱也。乐酒无厌,若殷纣以酒丧国也,故谓之亡。言圣人。之行,无此四者,惟君所欲行也。晏子之意,不欲使景公空游于琅邪而无益于民也。

景公说,大戒于国,出舍于郊,于是始兴发补不足,景公说:晏子之言也。戒备也。大修戒备于国,出舍于郊,示忧民困,始兴惠政,发仓廪,以振贫下不足者也。召大师曰: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盖征招、角招是也。大师,乐师也。征招、角招,其所作乐章名也。其诗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其《诗》,乐诗也。言臣说君,谓之好君,何尤者,无过也。孟子所以道晏子、景公之事者,欲以感喻宣王,非其矜夸雪宫,而欲以若贤者章指言与天下同忧者,不为慢游之乐,不循四溢之行,是以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也。

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已乎?谓泰山下明堂,本周天子东巡狩朝诸侯之处也,齐侵地而得有之,人劝宣王诸侯不用,明堂可毁坏,故疑而问于孟子:当毁之乎?巳,止也。

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言王能行王道者,则可无毁也。

王曰:王政可得闻与?王言:王政当何施?其法宁可得闻?

对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禄,关市讥而不征,泽梁无禁,罪人不孥,言往者,文王为西伯时,始行王政,使岐民修井田,八家耕八百亩,其百亩者以为公田及庐井,故曰九一也。纣时税重,文王复。行古法也。仕者世禄,贤者子孙必有土地,关以讥难非常,不征税也。陂池鱼梁不设禁,与民共之也。孥,妻子也。《诗》云:乐尔妻孥,罪人不孥恶。恶止其身,不及妻子也。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言此四者,皆天下之穷民,文王常恤鳏寡,存孤独也。《诗》云:哿矣富人,哀此茕独。《诗》《小雅》《正月》之篇。哿,可也。言居今之世可矣,富人但怜愍此茕独羸弱者耳。文王行政如此也。王曰:善哉言乎!善。此王政之言。

曰:王如善之,则何为不行?《孟子》言王如善此王政,则何为不行也。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货。王言:我有疾,疾于好货,故不能行。

对曰:昔者公刘好货,《诗》云:乃积乃仓,乃裹糇粮。于橐于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故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囊也,然后可以爰方启行。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诗》《大雅》《公刘》之篇也。乃积谷于仓乃裹盛乾食之粮于橐囊也。思安民故用有宠光也。戚斧扬钺也。又以武备之四方启道路孟子言公刘好货若此王。若则之于王何有不可也。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王言:我有病,病好色,不能行也。

对曰:昔者大王好色,爱厥妃。《诗》云:古公袒甫,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当是诗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诗》《大雅》《绵》之篇也。袒甫,大王名也。号称古公,来朝走马,远避狄难,去恶疾也。率,循也。浒,水涯也。循西方水浒,来至岐山下也。姜女,大王妃也。于其与姜女俱来相土居也。言大王亦好色,非但与姜女俱行而巳也。普使一国男女无有怨旷。王如则之,与百姓同欲,皆使无过时之思,则于王之政,何有不可乎。章,指言夫子恂恂然善诱人,诱人以进于善也。齐王好货好色,孟子推以公刘大王所谓责难于君谓之恭者也。

孟子谓齐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于其友而之楚游者,假此言以为喻。比其反也,则冻馁其妻子,则如之何?言无友道,当如之何。王曰:弃之。言当弃之,绝友道也。

曰:士师不能治士,则如之何?士师,狱官吏也。不能治狱,当如之何?王曰:已之。巳之者,去之也。

曰: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境内之事,王所当理,不胜其任,当如之何?孟子以此动王心,令戒惧也。王顾左右而言他。王惭而左右顾视,道他事,无以答此言也。章指言君臣上下各勤其任,无堕其职,乃安其身也。

孟子见齐宣王曰: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故者,旧也。乔,高也。人所谓是旧国也者,非但见其有高大树木也,当有累世修德之臣,常能辅其君以道,乃为旧国,可法则也。王无亲臣矣,今,王无可亲任之臣。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也。言王取臣不详审往日之所知,今日为恶当诛亡,王无以知也。

王曰:吾何以识其不才而舍之?王言:我当何以先知其不才而舍之不用也?

曰: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与?言国君欲进用人,当留意考择,如使忽然不精心意,如不得巳而取备官,则将使尊卑亲疏相逾,岂。可不重慎之。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谓选大臣,防比周之誉,核乡原之徒。《论》曰:众好之,必察焉。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众恶之,必察焉。恶直丑正,实繁有徒,防其朋党,以毁忠正。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言当慎行大辟之罪,五听三宥。古者刑人于市,与众弃之。如此,然后可以为民父母。行此三慎之听,乃可以子畜百姓也。章指言人君进贤退恶,翔而后集,有世贤臣,称曰旧国,则四方瞻仰之以为则矣。

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有之否乎?

孟子对曰:于《传》有之,于《传》文有之矣。曰臣弑其君,可乎?王问:臣何以得弑其君,岂可行乎?

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言残贼仁义之道者,虽位在王公,将必降为匹夫,故谓之一夫。也。但闻武王诛一夫纣耳,不闻弑其君也。《书》云:独夫纣,此之谓也章,指言孟子云纣以崇恶失其尊名,不得以君臣论之,欲以深寤齐王,垂戒于后也。

孟子谓齐宣王曰:为巨室,则必使工师求大木。工师得大木,则王喜,以为能胜其任也。匠人斲而小之,则王怒,以为不胜其任矣。巨室,大宫也。《尔雅》曰:宫谓之室。工师,主工匠之吏。匠人,工匠之人也。将以此喻之也。夫人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王曰:姑舍女所学而从我,则何如?姑,且也。谓人少学先王之正法,壮大而仕,欲施行其道,而王止之曰且舍。置汝所学,而从我之教命,此何如也。今有璞玉于此,虽万镒,必使玉人雕琢之。至于治国家,则曰:姑舍女所学而从我,则何以异于教玉人雕琢玉哉?二十两为镒。雕琢,治饰玉也。《诗》云:雕琢其章,虽有万镒在。此言众多也,必须玉人能治之耳。至于治国家而令从我,是为教玉人治玉也。教人治玉不得其道,则玉不得美好。教人治国不以其道,则何由能治者乎。《章指》言任贤使能,不违其学,则功成而不堕。屈人之是,从已之非,则人不成道,玉不成圭,善恶之致,可不察哉。

齐人伐燕,胜之。宣王问曰:或谓寡人勿取,或谓寡人取之。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万乘非诸侯之号时燕国皆侵地广大僭号称王,故曰万乘。五旬五十日也。《书》曰:岁三百有六旬言五旬未久而取之非人力乃天也。天与不取惧有殃咎取之何如。

孟子对曰: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武王伐纣而殷民喜悦,篚厥玄黄而来迎之,是以取之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文王以三仁尚在,乐师未奔,取之。惧殷民不悦,故未取之。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燕人所以持箪食壶浆来迎王师者,欲避水火难耳。如其所患益甚,则亦运行奔走而去矣。今王诚能使燕民免于水火,亦若武王伐纣,殷民喜悦之时,则可取之。章指言征伐之道,当顺民心,民心悦则天意得,天意得然后乃可以取人之国也。

齐人伐燕,取之。诸侯将谋救燕,宣王曰:诸侯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宣王贪燕而取之,诸侯不义其事,将谋伐齐救燕,宣王惧而问之。

孟子对曰: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成汤修德,以七十里而得天下。今齐地方千里,何畏惧哉?《书》曰:汤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归市者不止,耕者不变。诛其君而吊其民,若时雨降,民大悦。《书》曰:徯我后,后来其苏。此二篇皆《尚书》逸篇之文也。言汤初征自葛始,诛其君,恤其民,天下信汤之德。面者,向也,东向征西夷。怨者,去王城四千里,夷服之国也,故谓之四夷。言远国思望圣化之甚也,故曰何为后我?霓,虹也。雨则虹见,故大旱而思见之。徯,待也。后,君也。待我君来,则我苏息也。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已于水火之中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拯,济也。系累犹缚结也。燕民所以悦喜迎王师者,谓济救于水火之中耳。今又残之若此,安可哉。天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言天下诸侯素畏齐强,今复并燕一倍之地,以是行暴,则多所危,是动天下之兵共谋齐也。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谋于燕众,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可及止也。速疾。也。旄,老旄也。倪,弱小。倪倪者也。孟子劝王急出令,先还其老小,止勿徙其宝重之器,与燕民谋,置所欲立君而去之,归齐天下之兵犹可,及其未发而止之也。章指言伐恶养善,无贪其富,以小王大夫将何惧也。

邹与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