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章
皇帝陛下还未到。
昭明殿里已极是热闹喜庆。
本来明湛刚登基,古人讲究“三年不改父道,谓之孝。”。明湛相当个性是,他一上台,直接按自己规矩来。有人拿这话压他,明湛眉骨一动,两要小眉毛蹦起来,“父亡,三年不改父道,谓之孝。父皇好好儿云贵调养身子呢,你们这是啥意思,咒朕父皇呢。”
所以,皇帝要改规矩,群臣颇是无可奈何。
天可怜见,如今看来,皇帝陛下英明果决,天津港一事,不但未花国库一文钱,还成车银子往国库里拉啊。
他家陛下不会是财神爷投胎吧。
现臣子们大多是凤景乾手下干过,心中自然念是凤景乾恩德。可是,现,他们也得公允说上一句,明湛有着并不输凤景乾资质。
此次天津港工程,即可看出明湛手段。
只是有一点,朝臣们仍是不大满意,皇帝陛下未免太拿女人当回事儿了。
这次工户人唱主角儿,当然还有内务府一干人等。
人家出工出力,朝臣们也得服气。
除此之外,其它三品以上官员来了不少,再加上朝中皇亲宗室有爵人家儿,济济一堂,相熟交好者,纷纷打着招呼说笑两句。
因皇上还没来,朝臣颇为闲适自。
毕竟国库宽裕了,有钱好办事,他们心里盘算着需要用银子拨款地方,开始琢磨选个适当时机上本子要钱搞建设了。
本来大臣们都挺高兴,可是见着一个人,十之八/九,那脸,刷就耸拉下来了。
这人也不是别人,五品女官,吴婉是也。
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除了内务府总管李诚啊,像魏子尧啊、沈拙言啊、徐秉忠啊、宋翔啊,都给弄来了,叫一干子老臣看真叫一个不咋顺眼,接着心火暗生。
李诚,上任内务府总管。原内务府总管天津港招商时收受贿赂,被革职查办,明湛提了李诚上来。李城出身实不咋是,他是帝都镇南王府大总管李明之子,早明湛做镇南王世子时就明湛身边服侍了,可谓是皇上身边老人儿了,与皇上有交情,如今居从一品内务府总管之位,确来。
魏子尧也还好说,这位是承恩公弟弟,工部员外郎。
沈拙言就只有个举人功名,尚无官位,倒是,此人有个淮扬总督舅舅。
徐秉忠,这位还不如沈拙言呢,他连个举人功名都不是,秀才出身。知要底知道,徐秉忠这个秀才也是他爹给买。没办法,人家爹是户部尚书。
以上三位,可算是官二代,人家朝中有人,这也没办法。谁要眼儿气,只得怨自己不会投胎了。
可是,宋翔原还有罪,如今功过相抵倒罢了,不过内务府挂个七品小官儿,他有啥本事来参加国宴啊!
招人恨是一脸淡然吴婉。
吴婉身着天青色五品官服,这衣裳原本普普通通,可是吴婉身量高挑,容色秀丽,竟衬得这身衣裳格外多了几分味道。
当然,男人官服与女人颇有些不同之处。
吴婉这件官服还是明湛特意设计,衣领袖口加了玄色镶边儿,镶边上还有精致缠枝莲花绣纹。另外,下摆格外做成裙装大摆。吴婉这样一穿,不说那些实看不过眼朝臣,沈拙言先惊成了呆头鹅。还是魏子尧格外掐了沈拙言一把,小沈举人方回过神来。
吴婉淡然站殿中一角,沈拙言过去与她说话,“吴大人,这些天瞧你都瘦了。虽说公事忙,也要注意身子才是。”
“谢沈举人关心。”
自从他表白心意,吴婉分外与他避嫌,以往还肯与他说几句话,现有什么话都是派了宋翔来与他讲,许久不曾理会他了。如今吴婉同他说了这六个字,小沈举人如同被打了兴奋剂一般,顿时机伶抖擞起来,忍不住欢喜翘起唇角。
这小子,也太生嫩了。魏子尧简直无话好说。
沈拙言正想着再与吴婉多说几句,就见一白胡子老头儿板着脸大步过来,一副要找事儿模样。这老头儿不简单,身着正一品浅紫仙鹤官服,面色威严,后头还跟着几个高低不一官员。
“此乃昭明正殿,女眷宴会于后宫昭穆殿举行,女官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欧阳恪直言不讳,冷面相问。
能来这里参加宴会,除了特意点出这几人,官职没有低于三品。从另一方面说,能混到这种官位都是聪明人,再加上吴婉于帝都早有名声,南丰伯府都她手上讨不得便宜。除了欧阳恪出面相斥,还真没人来捧艮。
倒不是说他们就看吴婉顺眼,实是吴婉太难相与,男人都有些怕她。
对于欧阳恪所问,吴婉面色不变,淡淡道,“本官奉圣命而来,若是这位大人觉得本官站错了地方,那就是陛下说错了。大人可去问陛下,是否将本官安排错了地方?”
沈拙言正追求吴婉而不得,荷尔蒙释放会让男人做出许多冲动事情来。就如沈拙言,虽然林永裳看来沈拙言有些小白地方,但是沈拙言来帝都这大半年,与魏子尧办了皇家报刊,过平平安安、稳稳当当,这也算一种本事了。
若是往日,哪怕看不过眼,沈拙言真不是强出头儿当英雄人。可今天,有人为难吴婉。
吴婉是谁,是他一心追求女神啊。
当下,沈拙言就不高兴了,他直接插/进吴婉与欧阳恪中间,当人不让说道,“老大人,吴大人奉圣命参予了天津港招商事宜,于天津港有功。故此皇上赏了吴大人来此赴宴。就算学生无官无职,也蒙此圣恩,有此荣幸。此大喜之日,老大人为难吴大人倒没什么,一时皇上来了,倒扰了皇上兴致,就不好了。”
虽然沈拙言面对吴婉时总有些木讷,可是这一席话说软硬兼施,很有些水准。
欧阳恪扫沈拙言一眼,没理会。对着吴婉冷哼一声,“牝鸡司晨,并非祥兆。”
吴婉冷声道,“这位大人年纪不小,不知可有儿女子孙?”
欧阳恪面露愠色,吴婉冷笑,“看来这位大人家里牝鸡也不少,倒叫她们司晨一个给本官瞧瞧。没本事就闭嘴吧。”
“端谁碗,服谁管!本官可不是端你饭碗!你也少管本官站哪里!”
“本官能站这里就有本官能站这里本事!”
吴婉说一句,欧阳恪脸色便怒上一层,待吴婉话音落地,欧阳恪气眼瞅就要厥过去了。
王叡安年轻些,急忙扶住欧阳恪,训斥吴婉,“你这妇人,忒不懂规矩。欧阳大人乃正一品礼部尚书,你即便能这殿中有个末位,也当知道敬上尊老之礼吧!”
吴婉轻飘飘道,“这位大人过来也不自我介绍一番,劈头便对本官无礼,本官自然不知这位大人何官何职何等供俸。”
王叡安一甩袖子,扶着欧阳恪就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吴婉哼一声,“有本事,当着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说这句话去吧。”
左都御史王叡安,靠骂人为生家伙,竟给吴婉噎个死。
徐3与李平舟过来说和了一番,这才没吵起来。
因实吵热闹,且女人声音与男人完全不同,极具穿透力。宋遥亦不着痕迹瞧了吴婉一眼,不禁暗叹:如今帝都女人越来越厉害了。
他押解哈木尔回帝都,虽还假期间,有此盛会,他又是热门人物儿,明湛就点了他名。宋遥算是贵,如今刚升了三品,年纪既轻,又无婚配。以往别人还嫌他没爹没娘家资不丰,等闲高门大户瞧不中宋遥。
如今宋遥立了战功回来,又来参加国宴,朝中大员时不时就往宋遥身边儿转一转,说上一二句鼓励话,问一问他家门啥。
把宋遥吓混身寒毛直竖,生怕给哪个大人相中,还得想法子回绝,怪得罪人。
帝都女人这样厉害,一品尚书二品御史都要女人跟前吃排头,哪个敢娶啊!
皇帝带着杜若王,起驾至昭明殿时,并不晓得这里已经吵过一场了。
明湛一来,朝臣各归各位,按着品级次序整齐行过礼数,免礼平身后。明湛笑道,“今天津港建设,工部居功甚伟,内务府相与辅助,各部衙司配合,方有今之成绩。朕心甚慰啊。”
李平舟是工部尚书,天津港事工部自然出了不少力气。就是李平舟也忙了不少时日,但凭心而论,开始他并不赞同建设天津港。
倒不是李平舟真就脑袋榆木,不通政理,实是朝中没这份儿银子。
朝廷日子过紧巴,明湛刚刚登基,恩泽天下,连税都免了三成。本就收入锐减,哪个还有银子建啥天津港。
明湛力排众议,方有今日。如今明湛却将工部功绩摆头位,李平舟老脸热,忙起身道,“臣之本份,安敢居功,全赖圣君恩泽。”
总之朝臣与皇帝陛下各自恭维一番,宴会才开始。
宴中有歌有舞,经欧阳恪吴婉跟前碰了个头破血流大钉子,又逢喜事,群臣非常默契没有提吴婉同宴一事。其一,这明显是皇上意思,这会儿说必定会扰了皇帝兴致,御前落不得好儿。其二,吴婉真不是好相与,她又是个女人,赢了她没啥光彩,输给女人,就丢脸丢大了。
瞧欧阳大人就知道了。
吴婉就这样平平静静度过了自己第一次国宴。
后宫宴会自然由卫太后主持,太皇太后挂名儿。这同时也是青鸾公主第一次帝都上流社会露面,阮晨思过逝后,青鸾公主做为明湛后宫唯一妃嫔,备受关注。
青鸾公主生不错,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大家关注也并非她相貌,而是有不少人想,“皇帝陛下这样克妻,这位公主还能够顽强活着,实是太难得了。”
宗室女眷中排第一位自然是襄仪太长公主。
这位公主殿下实是德高年韶,太上皇退位,她成了现任皇帝姑奶奶,自然上一层楼。只是朝中也从来没出过比大长公主高官阶公主,明湛别出裁直接定了太长公主封号。
明湛登基时给襄仪太长公主封号时曾十分坏心眼儿想过,这位襄仪姑奶奶身子瞧硬朗很,若是再活二十年,到时候也不知道皇给加封什么尊号了。
襄仪太长公主挨着太皇太后坐,两位老姑嫂一处儿,倒是说得来。
主要是襄仪太长公主对于卫太后实是敬谢不敏,这叫个什么女人哪,自己丈夫云南为王,她就火急火燎跑帝都来做皇太后。以后景南若是来帝都,俩人如何见面,如何见礼,都是麻烦。
再者,当初襄仪太长公主女儿安悦公主原是死活要嫁凤景南,襄仪太长公主也瞧中了凤景南这个俊女婿,结果就被卫太后截了和儿。
还有,襄仪太长公主与自己同胞弟弟仁宗皇帝妻方皇后,那是死不对眼。而卫太后幼时失母,抚于方皇后膝下。
反正,仇旧仇,种种恩怨加起来,襄仪太长公主对于卫太后那是没有半点儿好感。
当然,只要卫太后不是小,她也不能对襄仪太长公主有什么特别深厚感情。
卫太后是个讲究实际人,如今做皇位是我儿子。襄仪太长公主于她已经不具备任何威胁,只要襄仪太长公主不要招惹她,她也不会与个老人家过意不去。
卫太后自认是个有心胸人。
奉承卫太后人自然不少,这是皇上亲生母亲。
另外,似几位长公主,也有人奉承。
再有就是青鸾公主,这是皇帝陛下唯一后宫。虽说皇帝陛下有些克妻嫌弃,不过如今后宫只余青鸾公主一人,还是颇让人艳羡。
卫国公夫人就笑,“贵妃娘娘这支凤头簪可真是精致巧妙,尤其这颗垂珠宝石,这样上品如今很难得了。”
青鸾公主浅笑,“夫人过奖了,说起来,还是陛下寻来给我,我以往西藏王宫,只有我父王王冠上才有这样大宝石呢。”
卫太后听到青鸾公主回答,暗中有几分满意。
庆国公夫人笑,“贵妃娘娘刚来帝都不久,可还适应帝都饮食气侯什么?”
“我尝了帝都不少美食,偶尔还能指点着侍女们做西藏吃食呢。帝都食物有帝都食物美味,西藏有西藏好处。”青鸾公主温声道。
庆国公夫人对卫太后道,“太后娘娘有这样温柔知礼儿媳妇,真是好福气。”
青鸾公主笑道,“能给皇帝陛下为妃,是青鸾福气。”
卫太后赞许道,“青贵妃虽非天朝人,知书识理,正是皇上贤内助呢。”这算是对青鸾公主表现点了头,卫太后眼睛落庆国公夫人身上,笑道,“说起来,我与夫人也有些日子未见了。听说前些天夫人身子不适,现可好些了。”
庆国公夫人笑,“谢太后娘娘挂牵,臣妾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卫太后叹道,“当年仁宗皇帝时,姨母宫里举行赏花宴,我与夫人年纪相仿,常一处说笑玩乐。现想一想,昔日姐妹们也都已为人/妻为人母为人祖母者,散于四方,等闲不得一见。”
庆国公夫人叹,“是啊。”复又笑道,“太后娘娘国母之身,想见谁,召回来一见,也是咱们福气。皇上侍您至孝,天下皆知。就是皇帝陛下,也没有不愿意。”
“说起来,玉妹妹嫁了逍遥侯,逍遥侯原本便是帝都有名才子,如今他们效陶朱公泛舟西湖,才是难得逍遥呢。”卫太后道。
康国公夫人笑,“太后娘娘说是,臣妾小姑子每次寄来家信,十之八/九是说西湖美景。”这位逍遥侯夫人正是康国公夫人小姑。
卫太后笑,“逍遥侯夫人好福气。”
宴会么,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也就是这样了。
徐盈玉受安悦公主所邀,去参加安悦公主赏花会。
安悦公主握着徐盈玉手,笑极是亲切,“以往帝都,我竟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个能干女孩儿,不然,岂能待到今日才能结交呢。”
“我这一生,爱爽俐姑娘。”安悦公主携徐盈玉手亲自为她介绍笑道,“你算是与我透脾气了。来,我为你介绍,这位是逍遥侯夫人。”
徐盈玉敛身行礼,笑道,“见过夫人,祝夫人如意吉祥。”
逍遥侯夫人亲手扶起徐盈玉,她已经不再年轻了,虽然保养极好,不过眼角仍有着细细鱼尾纹痕迹,却也仍能看出年轻时美貌。
“第一次见到徐姑娘,无以为贺,你别嫌弃,这个镯子你拿去赏玩吧。”逍遥侯夫人直接将腕中一枚羊脂玉镯取了下来,交自套入徐盈玉腕中。
徐盈玉大方道谢。
逍遥侯不是外姓侯爵,他是太祖皇帝玄孙,算起来明湛还得叫逍遥侯一声堂叔呢。自太祖始,诸子分封,王爵居于帝都,自公爵始倒可到其他地方转一转。
这位逍遥侯就居于西湖畔,是宗室中有名雅客名士,学识极是不错。
徐盈玉见过其他几位扬州城里名望家族夫人,逍遥侯夫人待她尤是热络,拉着徐盈玉说话,
“我离开帝都时日久了,已忘了帝都风貌,徐姑娘自帝都来,与我说一说可好。”
徐盈玉只好陪伴一二。
至午后,安悦公主赏花会才算结束,徐盈玉客气告辞。
逍遥侯夫人笑道,“今日多谢徐姑娘陪我说话。”
“荣幸之至,夫人折煞我了。”再三客套过,徐盈玉方坐车走人。上了车,徐盈玉面无表情对车中小婢荷花道,“派个人盯着逍遥侯夫人车驾,看逍遥侯夫人何时出公主府回家。”
荷花自然吩咐下去。
逍遥侯夫人又与安悦公主喝了一巡茶,浅笑道,“多谢你了,安悦。”
“这有什么。”安悦公主笑道,“徐家姑娘这样能干,只是有一样,毕竟是和离之身。”
逍遥侯夫人叹道,“唉,我们自幼/交好,你面前,我也不必遮着掩着。我那个孽障你还不知道么?原本梁家女孩儿,德容言工,没有一样不好。如今他媳妇孝期也算过了,我想着,和离不和离,并不打紧。只要姑娘为人正派,持家能干,能管住那个孽障,我就谢天谢地了。”
安悦公主笑,“看来你真是瞧上徐家姑娘了。”
“脾气秉性是个好。”说起徐盈玉,逍遥侯夫人脸上笑意加深,“既温柔又透出几分刚强,出身容止没说,只有咱配不上人家,没有人家配上不咱。”
“阿玉,你何必自薄。你堂堂公府出身,嫁入侯府。再者,你家荣哥儿,我也没瞧着哪里不好来。”安悦公主道,“荣哥儿形容相貌,没几个比上。”
逍遥侯夫人笑叹,“我姐姐啊,长好有什么用,当吃还是当穿。”摇摇头,“我算是看透了,这次,可得给那孽障寻个能过日子女人,再不能这样惯着他,能惯出什么好儿来!”
“唉,徐姑娘这样有主见,我只担心人家看不中荣哥儿。”
“婚姻者,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安悦公主并不觉得逍遥侯之子凤荣有哪里配不上徐盈玉。
虽然徐家淮扬也算有名望人家儿,且徐3已经宣麻拜相,贵为帝师。到底逍遥侯乃宗室出身,且凤荣为侯府嫡长子,又有康国公府这样外家,日后爵位十拿九稳。虽是丧妻鳏夫,却未有嫡子,再找个黄花儿大闺女那是易如反掌。
徐府再富贵,也是无爵人家儿。
何况,徐盈玉还是和离之身。
帝都正是百万繁华之际,明湛第一次派了任务与帝国特务头子——陈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