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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相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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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令严遇到了麻烦事。
    他本是科武榜眼,热乎儿头上,皇上眼里红人儿,人们恭维交好尚来不及,无冤无仇,谁会吃熊心豹子胆找他麻烦啊?
    此事,还要从赵令严家世说起。
    赵令严并不是什么名门子弟,不过出身山东琅琊普通小康人家儿,家中有几百亩田产,一座三进宅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农村也算个土财主,日子尚过得下去。赵令严有个十分酷爱读书,才学非凡父亲。其父不但学识佳,亦有一手令人望尘莫及医术,讽刺是,医得了病医不得命。赵父赵母皆早早过逝。
    赵子严一身才学,全部来自其父所授。
    与其父宁静淡泊人生观不同,赵子严偏爱兵法战策,而且,他认为学以至用。故此,守完孝后,赵令严便开始了科举之路。
    赵家人丁极是单薄,赵子严这一支,连个不出五福堂亲都没有。不过,他有个亲姑姑嫁到了帝都,便是翰林曾家。
    这位姑姑似乎也继承了赵家人孱弱身体,誔下一子后,再无所出。
    所以,赵令严有一位表哥,曾静。
    提到表哥曾静,赵令严先想到是他那位恍若神仙中人表嫂——徐盈玉。
    赵令严从未见哪个女人将日子安排这样悠然从容。
    赵令严去过表哥院子,并不是多么美仑美奂、名贵奢侈,不过一株藤一棵草都是极用心安排,放恰到好处地方。凭心而论,徐盈玉并不是多么漂亮女子,只是眉宇间一种大家闺秀大气,气质宁静,行事端方,令人赞叹。
    曾家并非大族人家,他与徐盈玉见面时候并不少。姑姑身子不佳,徐盈玉早就接手内宅事宜,奴仆规矩,条理分明,不让世族人家儿。
    徐盈玉偶尔有了心情,亦会洗手做羹汤,且厨艺极佳。赵令严还听过她弹琴弄箫,皆有造诣。
    何况还有徐盈玉出身,赵令严几番暗中羡慕表兄好运。
    殊不知,表兄有表兄烦恼。
    酒酣耳热之际,赵令严亦听到过表兄烦恼,“她那么好,我却是配不上她……令严令严,人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朝中公主没一个不好,可是,你看做驸马有哪个真正活……”
    又听得表兄絮絮叨叨说起子嗣是非,妻子太好,岳家势大,如何敢纳妾?若不纳妾,莫非要断子绝孙?
    这样好女子,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要得起?
    赵令严自不能料得,事情会走到如此地步。
    姑姑赵氏已是急白了脸,束手无策,一个劲儿与赵令严念叨,“这可如何是好?她怎么气性这样大?我本想与她说,待生下哥儿,就认她名下……”这里她,自然是说徐盈玉。
    赵氏叹道,“高门嫡女,脾气也实是大。自她嫁过来,这家里哪件事不曾是依着她性子来。这都五年了,也不能看着曾家就绝后啊。”
    “姑姑,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请表嫂回来才好。”子嗣什么都可以谈,若是人走了,曾家想再娶这样一位媳妇,难于登天。
    “是啊。”赵氏央求道,“令严,你跟静儿是嫡亲表兄弟。这样事,能求谁去呢。还得咱们自家人过去,我也想过了。这事是静儿不对,令那女子外就有了身孕。只是得请你表嫂看多年夫妻情份上,你叫她放心,不论是生了哥儿还是姐儿,都会抱给她养。静儿若有半分慢怠她,我是不能答应。”
    赵令严叹问,“姑姑,你有没有想过,若只为子嗣,可以直接与表嫂说。她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就是表哥想纳小,也该光明正大来。这样外头养小,有了身孕,再往家里一带,不是现成说表嫂不容人么?”说着看了曾静一眼。
    曾静脸色也极难看,叹道,“我有什么法子?母亲不是没拿言语试过徐氏,她何曾应过?”
    赵氏愁苦长叹,曾老爷命令道,“这妾婢产下儿子后,立时远远卖出去!去母留子!”
    “爹!”曾静祈求道,“红朱也是好人家儿闺女,正经良民百姓。”
    “放屁!”曾老爷薄怒,“好人家儿闺女会无名无份勾引男人么?好人家儿闺女?她是哪名哪姓?我倒要去问问她老子娘,如何养出骚狐狸来!”
    “我不同意。”曾静执拗,铁口道,“徐氏无子,本就犯了七出,她愿和离,只管让她和离去吧。不过是拿出些女人手段来逼迫我罢了!若是连女人孩子都保不住,我妄为男人!”一个女人,又是这样年岁,且不生养,纵使门第高些。若与他和离,又有一出嫉妒之罪。离了他曾家,徐盈玉能嫁谁去?
    虽然这种想法颇是卑鄙,不过,曾静认为,事实如此。
    赵令严并不如此认为,他轻声提醒道,“表哥,我觉得表嫂倒不是使手段。”依他对徐盈玉并不太清晰了解,若徐盈玉想用手段,内宅之中多是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弄掉胎儿法子,何必要弄到和离份儿上。
    徐盈玉又不像没有智慧蠢人。
    不论大家如何说,曾静是绝不能同意去母留子之计,把个赵氏急,狠狠捶了儿子几拳,拽着儿子衣衫哭道,“你就当暂时支应还不成么?你想一想,你媳妇跟你五载结夫妻,你真要为个外头狐媚子伤了她心吗?”
    曾静这才勉强点头。
    曾静并不算不靠谱儿,他还请了另一位有些身份做陪,一道去徐家赔礼道歉。
    二公主驸马展少希。
    展少希除了驸马身份,身上还有个西乐伯爵位。展少希与曾静是莫逆相交,曾静开了口,他自然得卖朋友这个面子。
    展少希听曾静简单说了此事,敲他头道,“你这是哪根儿筋不对了,想纳小就纳去,只是很该跟弟妹报备先。否则,你置弟妹于何地?”
    曾静说了句极笨话,“我不是为怕她不同意么?”
    “唉。”展少希长叹,“你那个老丈人可是好惹?大小舅子还有仨,这就是揍你个猪头,你也是白挨。你这叫办什么事儿?”
    “要我说,你那个女人,还是处置了好。”展少希对女色一事颇多感触,道,“先前北昌侯家老三也是为个婢女要生要死,结果如何?不但淑仪公主没娶到手,杜老三还做了和尚。徐相帝师之身,岂是易予之人?”
    曾静慢吞吞道,“总不会要我去做和尚吧。”杜家婚前这样折腾,还碰上个命小舅子——板砖四爷,能讨好儿才有鬼?如今曾家与徐家完全是另一回事,起码他与徐氏五载夫妻,自有情份可念。
    展少希拍他一掌,“你要这样,咱们还是回头吧。原本徐家没和离意思,见你这德行,人家也不能叫闺女跟你回去。”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曾静打起精神,不过是女人跟前折腰,做为男人,忍一时之气,只当是为了儿子吧。
    赵令严道,“咱们还是先商量商量,去了要如何与徐家人说道?”
    三个臭皮匠,一个诸葛亮。
    曾静上徐家门,自然得不到以往礼待。
    且,徐家没拿大棒撵人,已是客气。
    不过,因有二驸马驾到,丈夫并不家,徐夫人不得已出面儿相陪应酬。
    听说赵令严是科武榜眼,徐夫人倒是多看了几眼,对展少希客气道,“不知二驸马亲临寒门,有失远迎。”
    “伯母客气了。”展少希先攀关系,笑道,“阿静就如何我亲兄弟一般,唤您一声伯母也是应该。”
    徐夫人笑笑,“驸马爷太客气了,我如何当起。”
    “伯母,阿静做事莽撞了,特来跟您道歉请罪。”曾静来意,大家心知肚明,展少希也不卖官司,直接道,“还得请您看他年轻不懂事面子上,饶恕他这一回。”
    “他与弟妹乃结夫妻,自来恩爱,这次弟妹离家,阿静悔跟什么似。”展少希温声道,“他是个糊涂人,一意觉得对不住弟妹。私下为子嗣着急,又不愿跟弟妹说,叫弟妹犯难。阿静说了,不过是借腹生子而已,一个丫头,值得什么呢。”
    徐夫人淡淡道,“驸马真是会说笑。我从不知有人为了子嗣,就得有背妻纳妾之举。还是说我家女儿不能容人,逼得曾家如此?”
    “真是好笑,我女儿尚且不知哪里事,忽然有大肚子女人进门了?”徐夫人抬眼瞟了几位过去,“我没念过书,也不识这个理。倒是你们,一个是驸马,一个是榜眼,一个是庶吉士,有身份,有学识,见多识广,与我好生分说分说这个理呢?”
    虽然因着展少希身份,徐夫人给他三分脸色。不过,这件事上,徐家自然不能轻易让步!
    赵令严忙接着道,“亲家太太,实是我家表兄之过错。此次来,就是为了给表嫂赔礼道歉。事已至此,那个女子,只管交到表嫂手里,是打是杀是卖,表兄断不会有一个‘不’字!只求表嫂宽宏大量,饶恕了表兄这一遭。”
    “实是‘百年修同船渡,千年修共枕眠’,表兄表嫂自成婚,从未曾有红脸儿之时。”赵令严恳切道,“只是人这一生,哪个就能说从不犯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表嫂这样品性心胸,亲家太太又是这样和善人,就给表兄一个改过机会吧。”
    赵令严做小伏低赔礼道歉,曾静“扑通”给徐夫人跪下了,呯呯呯嗑了三个头,沉声道,“求岳母原谅儿子吧。”
    徐夫人顿时心软。
    若有一丝复合可能,没有哪个做母亲会愿意女儿和离。
    “果然好算计。”徐盈玉不知何时站门口,浅粉色长衫儿配葱白色百褶纱裙,头上梳着简单慵妆髻,鸦青间,只簪一碗口大小浅粉盈白茶花儿,清丽雅致,盈盈望着屋内。
    她似乎站了有一时,提裙进去,笑着行过礼,对徐夫人道,“母亲切莫中计。”
    “母亲怎么就没看出,他们是有备而来呢。”徐盈玉站母亲身畔,拢一拢鬓边篷松丝,淡淡道,“二驸马身份高贵,先来压人。母亲自是不悦,二驸马说完后,赵榜眼接棒,只管赔礼赔罪,做小伏低捧着母亲。经过二驸马强势,母亲自会对赵榜眼心生好感。接着曾公子这么‘扑通’一跪。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样一棍棒一甜枣一嗑头,别说母亲,神人也得心软。”
    “母亲,您先去歇着吧。这是我事,我与曾公子说。”徐盈玉直接吩咐徐夫人身边心腹嬷嬷,“赵妈妈,服侍母亲去歇着吧。”
    赵夫人狠狠瞪了三人一眼,叮嘱女儿道,“有事,只管喊人!”
    劝走了母亲,曾静已经自动从地上起身。
    徐盈玉直接道,“和离,你我脸上都好看!如果你想出示休书,我绝不会接受,咱们只管对簿公堂!我们徐家也不怕打官司!”
    “弟妹弟妹,哪儿就到此处呢。”展少希虽觉没面子,也得帮着劝徐盈玉一劝。
    “缘份已,不必强求。”徐盈玉道,“红朱底细,我一清二楚。她可不是奴婢,无媒无聘大了肚子,曾公子,你是进士,不想弄个通奸之罪,再因此坏了前程吧?”
    “当然,我还有别证据。”见曾静脸色微冷,徐盈玉唇角弯了弯,眼光冷淡,“当然,我并不希望把事情做太难看。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曾公子,你说呢?”
    曾静此时方知妻子并不是说笑,这个女儿是铁了心要和离,他顿时心生紧张,忙道,“阿玉,你就真不念半点儿我们夫妻情份么?”
    徐盈玉淡淡地,“我们情份,早你趴那个女人身上寻欢作乐时就散了。”
    “我不答应,我不答应。我不过是……”曾静欲上前拉徐盈玉手解释,徐盈玉反手一记耳光落曾静脸上,寒声道,“真叫我恶心!”
    “借我徐家势,吃用我徐家东西,还想用我徐家银子养小老婆纳妾,真叫我恶心!”徐盈玉一句话剥掉曾静脸皮。
    别说曾静脸皮,就是展少希与赵令严都是平生仅见徐盈玉这样厉害女人!
    当然,除了吴婉娘之外。
    可,吴婉娘如何与徐盈玉相比。徐盈玉乃相府千金,堂堂大家闺秀,岂是那小商小户出身泼才。
    谁知,大家闺秀若是起火来,照样令人招架不住。
    别说有朋友与表弟场,就是没人,听到徐盈玉这样说,曾静也要恼怒,曾静顿时吼道,“徐盈玉,你别欺人太甚!”
    徐盈玉冷笑,“曾公子,你也别给脸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