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大难1
凤景南来很是时候,赶恩科之前,而且还把明廉带了来。
两父子见面,竟一时尴尬。
这到底何礼相见哪?
儿子做皇帝,自己还是王爷,真不是一般憋屈。
明湛向来没架子,也亏了他这样脸皮才能热情周旋,“父王,您可来了,儿子盼您盼望眼欲穿哪。”还抱了凤景南一把。
凤景南脸色微暖,欣慰看明湛一身雨过天青色常服,袖口领口绣着精致龙纹宽边儿,领口微敞,露出一小段白洁细腻颈项与些许细白交领里衣,腰间系了根明黄腰带,挺像那么回事儿。
“如今做了皇帝,果然比以前会说话了。”凤景南打趣一句,儿子做皇帝,他脸上也有光呐。
明湛眼睛落明廉脸上,明廉忙曲膝行礼,“参见陛下。”
“我们是至亲兄弟,三哥不必多礼。”明湛双手扶起明廉,笑道,“早听说三哥要一道来,三哥王府我都准备好了。”
明廉顿时面生喜色,明湛早就有话,他们兄弟来帝都就有王爵,岂不比云贵呆着遭明淇忌讳强。明廉笑,“臣已经将家私和老婆都带来了,还得皇上多照顾臣了。”
明湛没见到明廉老婆,遂道,“待下诏书后,再让嫂子进宫给皇祖母与母后请安。”
明湛转身,与凤景南携手并行,明廉等人随后,一道去了昭仁宫。
凤景乾听报自家兄弟已入宫,直迎到昭仁宫门口,阮鸿飞也一畔,抢凤景乾前面,亲亲热热喊了声,“久闻王兄大名,小弟盼王兄盼望眼欲穿哪。”一副初次见面欣喜面孔。
凤家兄弟那点儿久别重逢喜悦瞬时烟消云散,凤景南还剜了明湛一眼,和着你那两句好话都是跟这妖孽学!
凤景南还算有涵养,帝都生事他都清楚,略一点头,“王弟。”贱人竟然登堂入室了!
“路上还好吧?”凤景乾温声问。
凤景南点头,“很顺利。”
凤景乾为了能跟兄弟清清静静说上两句话,不得不先把明湛与阮鸿飞、明廉打了。
“明廉,你去寿安宫给你母后请安吧。”捡软柿子捏。
明廉起身应了,心道,这是啥事儿,亲爹是亲王,嫡母成了皇太后。识时务恭谦告退。
凤景乾给明湛一个眼色,明湛便有眼力抬起屁股道,“飞飞,咱们回房吧,看大爹二爹好多私房话要说。”
凤景南不想自己突然从“亲爹”降到了“二爹”档次,脸色一沉,怒问明湛,“你叫我什么?”
“嘿嘿,父王父王。”明湛没脸没皮赔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一拉阮鸿飞袖子,走人了。
待明湛与阮鸿飞离开,凤景南那个心中那些个小火苗儿啊,噌噌往上蹿,一拍太师椅扶手,沉声道,“真是个妖孽!”
“谁叫明湛喜欢呢。”凤景乾觉得明湛口味儿真不是一般重,兴灾乐祸叹口气,“不承想,你与他还有翁婿之缘。”
“明湛跟瞎子也没什么两样了!”凤景南心里,其实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无妨,到他这个地位,儿子愿意有两个男宠没什么大不了。可跟个妖孽纠缠不清,这就有些要人命了!哪怕外头看着生嫩,必竟年纪一大把,这是什么狗屁|眼光!
莫不是从小缺少父爱?
凤景南好生寻思了一遭,想着明湛幼时确不大亲近自己,可这年代讲究就是抱孙不抱子,哪个儿子他也没特别亲近过,谁又会像明湛一样看中个妖孽呢!
思及此处,凤景南只得说是上辈子造孽,不定怎么欠了那妖孽银钱呢。
“其实,他俩一处儿也不错。”对于阮鸿飞,凤景乾早淡定了,笑道,“明湛又不是傻,我看也就他能降伏了鸿飞。”
凤景南低声道,“就怕明湛耳根子软,被那妖孽算计了。”其实真正算起来,与阮鸿飞一起明湛是绝对不吃亏,这俩人,绝对是强强联合。这不,原本说立储两年再退位,这才多大工夫儿,他皇兄就被逼退位站不住了。
“那倒不至于。”凤景乾笑一笑,“明湛又不是傻瓜。”
明湛与阮鸿飞到偏殿说话儿。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阮鸿飞捏着几粒玫瑰瓜子咔吧咔吧嗑着吐皮,闲闲道,“你看你二贱爹德行,当我乐意见他呢,还不是看你面子上。”
“唉,父皇他们也住不了几天了,你别去找他们麻烦啊。”明湛说着就挺不舍。
“吃里爬外。”一颗瓜子壳弹明湛脸上。
明湛随手抹下去,凑过去捏阮鸿飞手里瓜子吃,叹道,“你说也怪,以前我跟父王真是死不对眼,一见面必要吵架,现倒没这感觉了。”
阮鸿飞勾了勾唇角,看向明湛,“现你一不谋他位,二不谋他财,他脑子又没问题,怎么会再对你横眉竖目呢。”
“这话说,以前我也没谋夺过什么。”明湛雪雪白表白着自己,“我那是孝,为父王分忧。”
“可不是么,分忧分二贱差点儿红了眼。”当权者,哪个不是把权利看得比命还重要,亏得明湛能毫不脸红把“分权”说成“分忧”。当然,明湛是胜利一方,他愿意怎么说,别人也只有听着份儿。
“哪有事儿,别胡说。”明湛自是不认,拉着阮鸿飞,再三道,“你可别当着父王面儿乱说话啊。”
“行。”阮鸿飞痛应下,忽然道,“子敏回来了。”
明湛脸色一凛,“何必非要挑这个时候?”
是啊,何必要挑这种时候?
皇室之所以至这一步,与魏子敏阮鸿飞有着脱不开干系。阮鸿飞还好说,血海深仇并不为过。凤家兄弟对魏子敏却是有恩无过,如今魏子敏回来……
“大贱坚持要见子敏。”
明湛有些生气,“你怎么不早点儿跟我说啊?”人都要到了才跟他提,定不是近日事。
“大贱不叫说。”
明湛眉毛都竖起来,“不叫说!他不叫你说你就不说!你什么时候这样听话了!他叫你去死,我看你也活好好儿!”竟然拿出这样拙劣借口,明湛火气又往上飙了三分。
阮鸿飞为难,继续忽悠明湛,“先前你对子敏那张脸喜欢不得了,我也不大想你们见面。”
听这话,明湛心中略喜,不过,他毕竟不是好糊弄人,“那你就该一直不说,这会儿怎么又突然对我说了。”
“唉,我没料到二贱来这么。”阮鸿飞叹,“大贱二贱脾性完全不同,大贱话,还有可能帮我瞒住子敏回帝都事。二贱,听到风声绝对会告诉你。所以,我想着,与其叫他说,不如我来跟你说。”
明湛抿着唇角没说话。
虽是枕边人,明湛稀罕阮鸿飞稀罕有些神魂颠倒,可明湛皆竟不是糊涂人,而且他凡事总会多思多想。
后,明湛道,“我心里,他们都是一样。”
阮鸿飞展臂揽住明湛肩膀,叹口气,问,“那你还摆出这幅鬼样子做什么?”
“你们争来斗去,我也跟着倒霉。”明湛道,“不论他们想什么,只要去了云南,就是天高皇帝远了。这宫里朝中,依旧是我说了算。魏子敏与你渊源深厚,早先你危及父王与父皇性命时,他尚且没站出来说什么,如今不会有什么表示了,见与不见并没有什么分别。”
阮鸿飞见明湛无精打采,笑道,“怎么会没分别?子尧还帝都,子敏只他一个弟弟,难免要牵挂。我都你身边,他们也不必偷偷摸摸惹人生疑,索性大家见面把事情说开,岂不光明磊落?”
“行了,咱们去园子里逛逛,别总闷着了。”
“不去。”明湛仰面躺榻上挺尸,“你跟相好儿去吧。”
阮鸿飞摸着明湛肚子笑,“我只有你这个相好儿,不跟你去跟谁去?”
“少跟我说这些好听。”明湛恶气难出,郁心里,别提多难过,“我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你不去上朝,我还特意捡了要紧跟你说。你呢?这么大事竟然瞒着我。还拿我当白痴,说些个不着调理由搪塞,你摸摸胸脯,可对得起我?”
“小胖……”
“少叫我,我根本不胖。”
“跟你说个秘密吧。”按着明湛软软肚子,阮鸿飞伏下身,明湛耳畔低声说起来。
“啥!”明湛脸色大变,嗖弹跳起来,一颗大头正撞到阮鸿飞脸上。阮鸿飞一声闷哼,捂着半边脸直瞪明湛,“你故意吧?”
明湛顾不得阮鸿飞话,抬起袖子给他揉脸,一面两眼放光,贼兮兮问,“真?你眼见过?”
“八|九不离十。”
明湛大笑两声,坐都坐不住了,搓着手卧室里转了两圈儿,笑道,“我竟是个瞎子,帝都住了这么久,竟然全然不觉!飞飞,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说着又是一阵咕咕唧唧闷笑。
阮鸿飞总觉得脸上火辣辣疼,对着镜子一照,颧骨处好大一块乌青,顿时气道,“早跟你说?就你这藏不住三句半话儿德行,早一点儿,我也不敢跟你说!”
“飞飞。”明湛连忙找了药膏来,亲自给阮鸿飞脸上乌青上药,笑道,“不是故意。我不生气了,你也别恼啊。”
阮鸿飞简直懒与明湛计较。
中午用膳时,凤景南一看阮鸿飞脸上伤,惊了一惊,心道,刚刚这妖孽还好好儿,怎么这会儿就伤了,莫不是明湛打。
扫一眼正殷勤给阮鸿飞布菜明湛,莫非自打登了基,这本事见长,真把妖孽能降伏了?
直到晚上,明湛送凤景南回镇南王府,凤景南才有空闲问他阮鸿飞脸上伤事,且教导明湛道,“男人就得拿出男人气概与本事来,万不能被人玩弄于股掌,就是身边人,也要恩威并施,多留几个心眼儿才好。”
“您还不放心我啊。”
“那妖孽脸上是你打。”虽疑问,却用是肯定句。
明湛眨眨眼,没说话。凤景南只当他默认,也不问原由,便赞道,“打好。”
“我,我可舍不得打飞飞,是不小心碰。”明湛顶着压力说老实话。
“那以后多碰几回。”
明湛劝凤景南,“飞飞好歹是你弟弟呢,我可是你亲儿子,你就不能盼着我们点好儿?”
凤景南瞪明湛一眼,直接带人往书房去。
“什么事啊?还要书房说?”
明湛絮絮叨叨,关好书房门,才听凤景南道,“镇南王府帝都印鉴呢?”
“干嘛?”
“干嘛?”凤景南一挑眉毛,“你现已经登基了,把印鉴还我。”
“那个,现又没立世子呢。”明湛谄媚拉凤景南坐下,给凤景南捏两下肩膀,笑着商量,“爹啊,虽说我现登基,其实我身昭德殿,心您身边哪。我看,近期内您也立不了世子,再说,有我帝都,您有什么话直接吩咐我就成了,也不必跟以前似君君臣臣不是……”
明湛话还没说完,凤景南已道,“少说这些花言巧语,把印鉴给我。纵使我不立世子,镇南王府事儿跟你也没关系。帝都与镇南王府向来互不干涉政事,咱们虽是亲父子,也公私分明些,你拿着印鉴做什么?”
“我刚登基,龙椅还没坐稳呢。”明湛一副剖心剖肺模样,诉苦道,“您不知道,满朝文武没一个好相与,都看我年轻,不把我放眼里。我这会儿正要人帮忙时候,除了您,我还能信谁呢?”眼瞅着凤景南皱起眉毛,明湛再添一把火,犹如被抛弃小可怜儿,眼巴巴只盼着凤景南心软,“爹,您可不能放下我不管哪。”
明湛一番唱作表白,想着凤景南纵是石头老心也该软上一软了,谁知凤景南心真是比铁石硬三分,根本不吃明湛这一套,勾唇道,“少给我装蒜,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你若是连些个大臣都搞不定,干脆跟我回云南,也不必坐这皇位了!”
妈,老子被绑架时,帝都腥风血雨,你都能过得悠悠哉,如今倒叫起苦来!凤景南斜明湛一眼,“少给装模做样,把印鉴交出来。”
“其实,我一肩担两职,继续做世子也无妨。”
“我怕美死你。”
“哪儿能呢,我早就做熟。”明湛拖拖拉拉不想交权,又道,“要不,等你找到合适人,我再交给他算了。”
初初凤景南觉着明湛是有些个爱财毛病,不过好心情正大光明。哪知看走了眼,如今不其位了,还想谋其政呢,说破了嘴皮,他就是不交,把凤景南气好歹,怒捶桌案,“你倒是给,还是不给!”
“别火别火。”明湛忙给凤景南顺气,好声好气商量着,“咱们慢慢儿说。”
硬是没句准话儿。
屋里没别人儿,凤景南心头蹿火,直接按住明湛捶了一顿,明湛哭爹喊娘,凤景南问,“你是交,还是不交!”
“给,给你就是了。”明湛呜呜哭两声,抬袖子抹着大泪珠儿,“就是我做了皇帝,难道就不是你儿子了。既然是你儿子,分家也要有我一份儿,现就这么个破印鉴,还动起手来……”
“你还别跟我来这套!”凤景南指着明湛冷笑,“不想挨揍,你就赶紧给我。你一日坐着帝位,便一日不能干涉镇南王府事!手伸太长,看不给你剁下来!”
明湛看这印鉴是保不住了,当下也不再巴结讨好凤景南,撅着嘴道,“剁吧剁吧,也叫人瞧瞧您老威风。我现好歹也是皇帝,还说动手就动手,叫人知道,我面子往哪儿搁!你这是恃长凌幼,恃宠而骄吧!”
“恃你个头!”凤景南半点儿不同情明湛,“你要不是死皮赖脸想霸占着帝都权鉴,也不会挨这顿打。”
“今儿再让你稀罕一晚上,明天乖乖给我送来,不然,还有你好看!”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给凤景南做儿子!明湛气呼呼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我!”
“担心什么!”凤景南道,“我与你皇伯父一道回云南,恩科前就走。你只管放开手干,你倒是跟我说说,有什么好担心!莫非你还收拢不住这些臣子!”
明湛趁机道,“阿黎他们我用惯了,就还让他们跟着我吧。”
凤景南点了点头。
“我先前手紧,就借用了些银子。”他把帝都镇南王府银子都弄到了内库去当私房。
“大管家已经与我说过了。”凤景南淡淡道,“既如此,日后三节两寿,我就不往帝都送礼了,全折合到那银两里去。”
明湛噎个半死,翻着白眼道,“咱们亲父子,哪儿用得着算得这么清楚啊。”
“一个儿子三个贼,你不必跟我套近乎。”凤景南忍不住笑,“帝都这么大基业,你还要琢磨我镇南王府这点儿东西,真亏你有这脸皮下手。”
“你不就是我,我怎么没脸下手了。”明湛自个儿也笑了,他向来挨几下跟玩儿似,也没心理负担,亲昵搂住凤景南脖子,犹不死心说,“爹,你真不再考虑考虑帝都权鉴事儿。”
明湛回到昭仁宫时天已近黑,早过了晚膳时间。身为一国之君明湛饥饿落魄犹如难民,捧着面碗,一连吃了三碗,才阮鸿飞劝说下意犹未放下小玉碗儿,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二贱没留饭?”倒不怪阮鸿飞吃惊,凤景南虽然对明湛向来没啥好颜色,不过却十分看重明湛。如今明湛登基,别看凤景南装人五人六,一副清高嘴脸,其实内心不知道多得意自个儿儿子做皇帝呢。
好不容易见着了,明湛还特意送凤景南回府,怎么着也要留儿子吃顿饭说会儿话儿,拉近一下父子深情吧。
哪知,明湛饿死鬼一样回了宫。
“别提了。”明湛一言难,唉声叹气。
阮鸿飞看他眼皮有些红肿,问道,“这是哭了?”
“就这么屁大点儿工夫,挨了两回揍。”明湛道,“连口饭都没吃上,就给撵出来了。要不是我跑,非折父王手里不可。”继而唏嘘道,“这哪儿是爹啊,分明是我上辈子债主啊。”
阮鸿飞问,“总得有个缘故吧?”
“他管我要镇南王府帝都权鉴了。”
“你不乐意给?”见明湛点头,阮鸿飞实没话好说了,起身去了内室。
明湛跟进去,嘀咕道,“我就是交出去,父王现也无人可用,还不如让我继续拿着呢,有啥事,我还能替他了了。”
阮鸿飞懒理会明湛,明湛还追阮鸿飞屁股后面絮叨,“飞飞,你帮我想个法子成不成啊,飞飞……”
管阮鸿飞十分痛恨凤家双贱,此时也不禁万分同情凤景南:这哪儿是儿子啊,纯粹是生来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