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一时明白过来,虎吼一声,说:“道爷一步来迟,被你们侵入此间,竟还敢出语戏弄。”
越说,更是暴怒,倏地一提两只巨灵掌,在脚前一搓,猛往外一翻,一股劲风,已向欧阳彬袭到。
欧阳彬大敌当前,岂是真个玩笑,他是要拖延时间,好打量妖道,一见劲风袭到,尚未近身,已觉奇热无比,心中微惊,不敢怠慢,两只破袖霍地一卷,他是要存心试试这妖道有多大功力,同时妖道两掌一搓一翻,掌风劲力还在其次,那股灸热之气甚是奇怪,饶穷酸见多识广,竟未识出是何种武功,故也把流云飞袖的功夫全力施为,猛迎上去。
两股劲力在空中相遇,欧阳彬顿觉身子微微一震,竟来能将妖道的掌力反震回去,就知猜想的果然不错,这妖道的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自己全力一击,尚且如此,今晚恐怕讨不了好。
欧阳彬隐居五老峰下十年,潜研武技,这次再入江湖,若开首就败在妖道手里,如何见得人,可就在心里较上劲,就想出奇制胜,借其一震之力,假作不敌,踉跄后退了两步,同里嘴里嚷道:“老道哥哥,你是真打呀!”
嚷着嚷着,似乎站立不稳,身子往后一仰,眼看就要跌倒。
妖道见穷酸一掌已接不下来,狂傲地仰天一笑,哪知他的嘴刚一张,欧阳彬已又嚷道:“老哥哥,接法宝!”陡见黑忽忽的一物,已迎面飞到。
妖道是迎面而笑,那里防备,“呼”地一声,已到面前,妖道嘴巴特大,又是在咧嘴大笑之时,飞来之物,就有那么巧,不歪不斜,倒有半截塞进了妖道口中。
“哈哈”就变成了“哇哇”,可是叫不成声。妖道只觉眼前金星乱射,忙伸手抓住嘴外的那一截,往外猛拔,哪知入口容易,要拔出来却难,原来飞来之物,是在妖道咧嘴大笑之时入口,而且劲力不小,直切入喉头口上,更把妖道下面一排牙齿,打落了七八颗,一阵剧痛,嘴就缩了。
收缩得小了,倒像是把那飞来之物,衔得紧紧的,妖道猛往外拔,拔是拨出来了,可是两边嘴角却撕裂了,那打落牙齿的血,和嘴角撕裂淌出的血,流了妖道满身。
妖道忙往手中看时,原来是趿在穷酸脚下的一只破鞋,妖道不看,还在罢了,这一看,本来那拖鞋塞在口中之时,已直搔到了喉头,已要作呕,这一发现是只又脏又破,现今又染满了血的鞋子,而且那冲起的一股臭气,直往鼻孔里钻,不由一阵恶心,早哇的一声,呕得满地狼藉不堪,这倒好,免得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下。
玉麟见欧阳彬把妖道戏弄得这般狼狈模样,心中怒气虽未消,也止不住放声大笑,那持剑的少女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穷酸欧阳彬却得理不饶人,提着右脚,跳着左脚,说:
“老道哥哥,劳你驾,还我那破鞋,这可怨不得我,谁叫你用那么大的劲呢,是我一时收势不住……”
刚说到住字,不但那妖道气得哇哇不成声的怪叫,旁边早激怒了九尾金蝎和左冲,九尾金蝎手中串钤一震,当当当一阵响亮,妖道也在这时,钭手中的那只破鞋,向欧阳彬迎面掷去。
穷酸已哈哈笑道:“老道哥哥,你可真是功德无量,只是恁地劳动大驾,为我拾鞋,却不敢当得。”
口中在打趣,早伸手一抄,将那只破鞋接在手中,往脚上一趿。
穷酸欧阳彬把破鞋刚趿好,九尾金蝎纵身出来了,身形过处,串铃也迎风当琅琅直响。
欧阳栳不认识九尾金蝎乐和,但串铃为记,只此一家,欧阳彬早听说过,长离岛中,算他是个罪魁祸首,心说:
“你这不是找死么?我穷酸正要找你,你却送上门来了。”
心中想着,脚下可已踢踏踢踏地迎上两步,掀眉一耸肩,说:“巧啦!郎中先生,你可来得真巧,我老道哥哥患了牙痛之症,劳驾你走个方,我穷酸没别的酬谢,就给你作两揖吧!”
说着,穷酸兜头就是一揖。
九尾金蝎已知面前这穷酸汉是个非常人,老道若不是受他那一揖,还不致打落半口口齿,九尾金蝎趁他一揖躬身,他也不是省油灯,一声冷笑道:“礼尚往来,我这里还礼了。”
说着九尾金蝎冲着穷酸一躬身,大家都可看得莫名其妙,玉麟却知九尾金蝎要闹鬼,他那背上的药箱若对准了欧阳彬,准得出花样。先前若非自己援救得快,韩仙子早伤在他漫天针雨之下了,他怕欧阳彬吃亏,正要出声招呼,蓦听绷簧响亮,“拍”的一声,数十道寒光,已自那药箱中疾射而出,这时两人不过相隔丈来远近,穷酸哪还躲得开。
玉麟要救也来不及了,一听“不好”尚未喊出口,那穷酸已呵呵一笑,倏地见他一长身,两只破袖已猛往外拂去,那一丈方圆的一团针雨,顿时在空中向后转,而且比那机簧射出之时还要疾,向九尾金蝎反震过去。
九尾金蝎本姓乐,这个乐字可也大了,他哪里防到穷酸还有这一手,也是他一生过于阴损,正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伤在他这针雨之下,今儿个该当他自食其果。两人相隔本来不过一丈远近,陡然针雨从半腰里震回,躲不及的,倒变了他自己的,九尾金蝎顿时成了个九尾刺猬,痛得他怪叫连天。
九尾金蝎出来之时,那左冲已作势欲扑,其他的人也跃跃欲动,这时一见九尾金蝎伤在他自己漫天针雨之下,早蜂涌而上。
玉麟那还怠慢,也一声怒叱!剑走卷地凉风,向前迎去,那持剑的少女也如同掠波燕剪,剑花缤纷如雨,纵起空中,头下脚上,直往扑来的人群中落去,对方虽然都不弱,但那敌得过这两柄长剑,但见银光飞洒,怒潮卷空,玉麟早刺伤了两人,却不料那少女更是凌厉,剑将迅雷惊霆,且闻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玉麟听得也是心惊,不知这少女究竟是谁,是用什么剑法,一面手中剑疾转如轮。同时留心看那少女,但她这时如穿花蝴蝶,正在追杀来人,那里看得清楚,忽然想起和韩仙子两人前来之时,曾见她回头对自己一笑,似很面熟,不由心下起了狐疑。
再看她的身法,忽地悟出,这少女正是引导自己和凤儿出困之人,心里更是一惊,自己早疑心这姑娘武功不同凡响,果然不出所料。
玉麟这一分心到那姑娘身上,倒把和他恶斗之人便宜了,但一会工夫,和那姑娘迎敌之人,早已伤的伤,败退的败退,和玉麟拼斗的人一见,哪还敢恋战下去,也齐往后撤。
玉麟和那姑娘,正要往上追击,蓦地一声怪啸,火光中红影一恍,那妖道已拦在逃走的那般人身前,须眉怒张。
两人一见妖道再又现身,拦住去路,虽都是少年人天性,早存了和他一斗之心,但都不敢大意,同往后退了一步,长剑封住面门。
原来妖道试了穷酸一招,见欧阳彬功力在自己之下,就没把他放在心上,仰面敞声大笑,他却不知穷酸刁钻得很,故意作了个跌倒之势,出其不意,力贯右脚,抛出破鞋,妖道被戏弄不说,而且打掉了七八颗下牙,一时疼痛难当。故九尾金蝎等人抢出去之时,妖道也顾不了别人,忙着止血止痛。等到出去的人伤的伤,亡的亡,败退的败退,妖道这里的血总算止住了,虽然还痛,但一看,自己若再不上前,就要无法收拾,也就顾不得疼痛了,怪啸一声,横身拦在两人前面。
两人迎敌之时,穷酸欧阳彬看似在袖手旁观,其实他是在监视着那妖道,不为别的,适妖道发掌,掌风奇热,而且威力甚大,虽是出奇不意,戏耍了他,但若凭真实功夫,自己不一定能操胜券。
因此,一直在旁戒备,同时苦思妖道究竟是何种武功。他这里尚未想通,长离岛中人一败,妖道复出,他惟恐玉麟和那姑娘不识得厉害,故也一飘身,抢在两人身前。
那妖道一见穷酸出来,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正因他平日目空四海,桀亢自大,没想到会在阴沟里翻了船,反被穷酸戏弄,打落了一排牙齿,这时还疼痛难当,陡地又一声怪啸,但没了牙齿,闭不住风,啸得也就更怪了,两只环眼似要喷出火来,瞪着穷酸,霍地迈了一步,地上猛地一震。
欧阳彬心上也是一惊,想必地上已被他蹋陷一个深坑了,适才妖道一发掌,自己的流云飞袖施了全力,还几乎挡不住,这时妖道怒极,一见就知要拼命,这一迈步,已显示功力非凡,并知他正运行全身功力,今天恐怕讨不了好。
穷酸哪敢怠慢,双臂一抖,忙作戒备,同时被他的声威震慑,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玉麟一见妖道出来,他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存心要斗斗他,不想穷酸又已抢到前头,此刻见妖道这般形状,也是惊心,穷酸欧阳彬一退步,连人家成了名的英雄,尚且心存戒慑,玉麟可就不敢轻敌了。
忙将太乙神功运行,力透剑尖,同时往斜里一上步,他是想,要在欧阳彬不敌时,支援穷酸。
他这里暗作准备,瞟眼已见那姑娘,似也移步而出,倒象和自己一般心思。
说时迟,就在妖道迈步,穷酸退身,玉麟和那姑娘分开左右,不约而同的斜刺里上步的当儿,妖道迈右脚,又是蹬地一声大震,瞪着穷酸的眼似也越大,两肩也越抬越高,脸上红得更似火炭,两肘也屈得更高,这面三人,不约而同一阵寒颤,眼看妖道就要发难。
蓦听三人身后一声怒叱,紧跟着传来金铁交鸣之声,玉麟早听出是韩仙子的声音,瞟眼向妖道身后一看,适才被击退之人,倒有一多半不见,就知这般贼人已出去分手,大概又要想去劫持云里金刚两祖孙。
但这里已是危机一发,妖道发动在即之时,云里金刚已受暗算,樱姑手无寸铁,韩仙子虽然了得,但敌众我寡,韩仙子一人退得敌,也难维护云里金刚两祖孙。
玉麟正在心中发急,心神一分之际,蓦见妖道两只巨灵之掌,已在胸前一搓,霍地一翻,已向穷酸击去,玉麟离开妖道,有一丈五尺远近,太乙神功在身前,又不亚于树了一道钢墙,且未迎其锋,但已感到热风拂面。
欧阳彬早已戒备,见妖道怒极,知他必要全力一击,就在他双掌一搓之时,也将十年潜修,倍增之功力发动,破袖猛往外拂,两股狂风劲力一遇上,一声闷响过处,妖道掌风被阻,往斜里暴射,玉麟因此虽未迎其锋,也感到热风扑面。
但欧阳彬的流云飞袖,却敌不住妖道的掌风,一个身子已被飘起,直往丈余外落去。
玉麟大惊,本来准备向妖道猛扑过去的,赶紧收势,他以为穷酸欧阳彬已伤在妖道的掌下,正要向欧阳彬身子落下之处赶去,哪知欧阳彬虽是敌不过妖道的掌力,可是妖道要想伤他,却也不易,他这么在双方劲力下方一接触之时,即暴退出去,原来是他从炎热的掌风中,悟出妖道的来历,心中大惊,赶紧退身。
他往后一退,玉麟正收势间,妖道却不容穷酸缓过来,一声虎叱,两掌十指箕张,早纵起身来,又向欧阳彬扑去。蓦听远处同时传来两声清叱,声音似不甚大,但在场之人,心神同是一震,说时迟,妖道本已腾身猛扑,那欧阳彬头上两侧,陡然骤起两股狂飘劲风,同时向妖道卷去,妖道这时虽已将掌力发出,但不单是自己的掌力被反震了回去,那么修伟的身子,竟象落了线的风筝,往后飘去。
同时穷酸身侧已落下两个老人,玉麟早听那姑娘清脆地喊了一声爹,已向穷酸左面落下的一个短胖的老人怀中扑去。
欧阳彬见人来从是嘻嘻哈哈的,这会却恭恭敬敬地向右对面一个老人拱手道:“老前辈来到好巧,我穷酸这条命,看来是保得住了。”
那老人哈哈一笑,玉麟又觉心神一震,就凭适才那远远的一声清叱和这一笑,已知这老人的上乘内功,已至神化的地步,若作狮子吼,怕不令武力稍差之人,顿失抵抗能力,他虽是名师之徒,但不相信世间会有这么高不可测的功力。
忙看时,只见这老人高有八尺以上,偏又瘦骨如柴,细条条,干瘪瘪,站在当地,像竖立的一条竹竿似的。
玉麟正在打量这老人,已听他呵呵笑说,“你这穷酸好大胆,敢独自前来,我们要晚来了一步,恐怕不止你这条穷命不保,还得多饶上几条呢?还不给我盘膝坐好。再晚可就不好治了。”
几句话把玉麟听得来惊诧非常,顾不得瞧妖道,这时韩仙子那面,声已寂然,故玉麟专注那老人的举动,见穷酸果然听话,盘膝坐在地上,那老人伸出一只手掌,慢慢下按,最后贴在穷酸泥丸宫上,眨眼功夫,欧阳彬似在全身发颤,同时自他身上,似蒸发出一层雾气,随风而散。
老人随即一撤掌,说,“没事了,起来吧!”
欧阳彬耸身一跃,站起身来,口中连喊:“厉害!厉害!”
玉麟这时已悟出,欧阳彬是受了那妖道的掌毒,忙回头看时,场中已空荡荡,别说妖道已去得没了影子,连那姑娘和短胖的老人,也不知何时走了,自己也未发觉,不由一愣。
那欧阳彬已在说道:“老前辈,若容那妖道逃出手去,必仍要兴风作浪,何不一举将他除去?”
那老人哈哈笑道:“若这般容易时,哪还容他活到今天,除他虽不难,但恐特这妖道师傅引出,为未来江湖这一场邪正之争平添敌焰。你没瞧鄱阳湖渔隐已赶去了么?有那老儿前去再施惩戒,谅他也不敢再为恶了。”
玉麟方知那矮胖的老人,即是久闻其名的鄱阳渔隐,难怪那姑娘恁地了得,原来是他的女儿,心中不由又升起一团疑云。
鄱阳渔隐虽名震江湖,但已十多年不曾在江湖中露面了。他踪隐之时,自己尚在孩提,且从未见过面,怎么他的女儿却恁地面熟?
忽听远远地遥呼“师傅”,一条小巧的人影已如飞扑来,玉麟早听出是凤儿的声音,突然醒悟,心说:“莫非这瘦长的老人,即是枯竹老人么?”
惊愕间,凤儿已到跟前,向老人行下礼去。
玉麟见果是枯竹老人,忙也趋前,躬身施礼道:“晚辈柳玉麟,叩见老前辈。”
说罢,即跪倒行礼。
枯竹老人摸着腭下稀稀的几根胡须,似乎一愕,穷酸已接着说道,“这是太清师太的徒孙!”
枯竹老人呵了一声,电目在玉麟面上一转,面上浮出笑容,说道:“难得!难得,我曾听云梦居士说过,石瑶卿收了个资质禀赋特佳的徒儿,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说罢,拉起玉麟。
随转头对穷酸说道:“此非谈话之所,适才我看韩老婆子身侧,象是云里金刚受了伤,你们随我来。”
说罢,打前头向韩仙子身旁走去,玉麟、凤儿和欧阳彬跟随在后,还未到跟前,已见地上躺了四五人,不是裂头,就是断腿,却已死去多时,可见韩仙子武功不减当年,一只牙头拐,击退了来袭的群贼不说,还打杀了这么多人。
韩仙子一见几人前来,早迎了上去,枯竹老人一指韩仙子,笑道:“你这老婆子还是踪隐哩,怎仍这般嗜杀。”
韩仙子尴尬地一笑,说:“我老婆子若不施些手段,加上这位樱姑娘也了得,和凤儿赶来相助,今晚恐怕早丢人现眼了,只可惜那左冲狡猾得紧,被其逃出手去了。”
枯竹老人随走到云里金刚身侧,玉麟见樱姑仍守在她爷爷身旁,手中多了一把单刀,想是她从那般匪人手中夺来,这时倒不再低头了,已流露出感激的目光,向前来的几人环视。
穷酸已在向枯竹老人说道:“他是受了九尾金蝎的毒烟,老前辈,你那灵丹赐他一粒吧!”
樱姑闻声,已趋前向枯竹老人跪倒,凤儿却一把将她扶起来。
她早听铁背苍龙说过,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名凤儿,也有个风字的姑娘,武功甚是不弱,早有结交之心,适才来时,助韩仙子和樱姑两人,将那服来袭的贼人击退之时,已偷眼看出她很是秀美,就更惺惺相惜,等到将那般贼人打跑,正想着相见之时,又值师傅枯竹老人前来,忙忙地赶了去,故这时见她向师傅跪倒,忙把扶起来,说:“姊姊放心,我师傅的碧凝丹,定可药到毒除。他老人家却不惯多礼的。”
这时,枯竹老人已自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碧绿的丹丸,交给穷酸,命他塞入云里金刚口中,正要将药瓶放回怀中,韩仙子道:“还有一位呢?铁背苍龙的徒儿,也受了九尾金蝎的暗算,你也给我一粒吧。”
枯竹老人呵呵笑道:“若等你这会前去,铁背苍龙两师徒,哪还有命,我和鄱阳渔隐两人前来之时,正遇那铁背苍龙被岛中人围攻,鄱阳渔隐倒认识他们,由他打发了那般贼子,我救了他那徒儿,现在那两师徒早回船上去了。”
韩仙子一听,忙向枯竹老人谢过。
穷酸欧阳彬在旁,却全不是滋味,这次前来之时,自己把长离岛看得太轻易了,那知一步错,全盘错,若非枯竹老人和鄱阳渔隐赶采,连自己这条命,恐怕也保不住,更不要说救人了。
这一会工夫,云里金刚服了枯竹老人的碧凝丹后,业已醒转,只是一时四肢无力,未曾起身,那樱姑已在旁边侍候。
这面欧阳彬难堪之余,已在向枯竹老人说道:“老前辈,趁这时鄱阳渔隐追赶那妖道尚未回转之时,我们何不扫荡长离岛,为这鄱阳湖除了大害,适才那妖道前来之时,曾见四周有数十只火箭升起,也许这般贼子还埋伏在四周,准备闹鬼也说不定。”
枯竹老人又望着穷酸一声哈哈,说:“我先前说你大胆,大概你还不服气,你也不想想,这长离岛有那杂毛和九尾金蝎主持,岂可看得太轻易呢?你们哪里知晓,纵然你能胜得过老道,恐怕也逃不出一场火攻,你试瞧瞧地上,可有什么异样么?”
枯竹老人此言一出,大家感到诧异,全蹲下去看,还未看出有什异样时,早嗅出了一股硫磺味来,原来地上铺了一层火药。
枯竹老人已又说道:“火药尚在罢了,这地底还埋有地雷呢,若非我与鄱阳渔隐赶到,发觉得早,分途将四处埋伏的火箭手制服,一旦发动,怕你们不早成为灰烬了。”
枯竹老人这一说,大家更惊得目瞪口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时做声不得。
玉麟也才悟出,先前自己向西南方赶去时,有箭弩相阻转向东南,向此间来时,除去那林中迷途之外,却毫无阻挡,而且更知那二岛主左冲,是故意现身诱敌,将自己几人引来此间。
论安窑立寨,韩仙子当年曾威震江湖,没想到这么个小小的长离岛,会有这般险恶,简直令人不寒而傈。
穷酸欧阳彬叹了口气,心里连喊了几声,“好险!好险!”然后才又问道:“老前辈,适才妖道露的那手功夫,似与传闻中的赤阳掌相似,莫非妖道是离火真人之徒么?”
穷酸此言一出,那知枯竹老人竟也会一声长叹道:“你猜得不差,没想到那离火真人会收这么个孽徒,这杂毛因将离火真人的赤阳掌,练到了六七成火候,自以为天下无敌,因此自号赤阳子,我早已发觉他在此间作怪,只因那离火真人最是护短,若不告诉他,径将这赤阳子除去,又恐激怒于他,故容忍到今天,我这次离山,即是往晤离火真人,要他自己前来清理门户,哪知却去扑了个空。”
枯竹老人微一摇头,又继续说道:“我倒并非是惧怕那离火真人,而是未来这一场江湖大劫,已在眉睫,我和云梦居士和太清师太,总以为能事前消弭最好,万不得已,也不应闹得太大,据闻那八臂神魔已被蛊惑了,若对方再加上个离火真人,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还不惧,但侠义道中人难免会多添几个伤亡,故以不使他附敌为上,那知万事由天定,半点不由人,你戏弄他时,我们已早看到了,虽然你早已受了他的阳毒,但被你这一戏侮,我们又在你危急之时,发掌将他击伤,定已对我们恨之入骨,赤阳子此番逃回,必要煽动离火真人与我们为敌了,我不是说过么?离火真人这杂毛,最是护短,这敌,十之八九是树下了。”
这里的几人,除了欧阳彬曾知道有这么个离火真人外,其余的人,全都没听说过,但大家见枯竹老人也说得这么郑重,而且摇头叹气,都是心惊,尤其是欧阳彬和玉麟,穷酸已尝过那赤阳掌的苦头,玉麟也见到过赤阳掌的威力,想到赤阳子是离火真人之徒,尚且如此,其师已可想而知了。
一时间,大家默然无语,
他们在谈话之时,云里金刚已站起身来,总算是老儿功力深厚,故恢复得快,见枯竹老人说完话,即上前来见,谢其相救,并对大家拱手为礼道,“老朽好生惭愧,没想到当年创下这点基业,却被左冲那孽障伙同匪人用来为恶,更怨老朽不明,几令诸位也同蹈险,此间老朽也算得半个主人,敢请入内献茶,再拜谢相救之德如何?”
枯竹老人点头道:“好!我们都去坐坐,一面等鄱阳渔隐回来,同时赤阳子和金尾金蝎被赶走了,必不敢再返此间,这里也该有个善后。”
云里金刚当即在前面带路,大家都跟随在枯竹老人身后,身那楼房走去。
玉麟见凤儿和樱姑两人,手挽手地走在后面,这一会工夫,两位姑娘已亲热十分,枯竹老人身后,韩仙子和穷酸在闲话,只有自己一个人走在中间,不由想起念念不忘的金风来,那铁背苍龙指引自己上雪屏峰时,曾说一句“请得凤儿下山,金风也就到了。”
而自雪屏峰下山,在浓雾中经过断涧边时,凤儿也说,今晚金风弟亦要来此,想的至今未见?玉麟有心要问凤儿,但见她与樱姑谈得热络又不便打岔她们。
不大工夫,已到那楼门外,云里金刚肃客入内,里面仍是灯火通明,但却已阒无人迹,想是赤阳子和九尾金蝎等一逃,岛中的喽罗们也隐匿了。
云里金刚请大家坐下,正命樱姑到后面去取茶,忽见这大厅通后面的那道门口,转出一人,迎面而立,这人现身后,未往里进,却又不言不动,这时大家已看清,原来是个盲目老人,手中持着一根竹杖,正在以耳代目。
云里金刚一见此人,已喊了声:“老哥哥!”
那盲目老人辨清了云里金刚的声音。从那盲目中,早流下了两行泪来,原来这盲目老人,即是此间岛主,左冲之父左澄。
云里金刚一声老哥哥,方才出口,也早是两行清泪,奔上前去,将左澄扶进厅来。
左澄双目失明了七八年,偏偏生了这么个不孝的儿子,七八年来,只有一个老家人,每日替他送来三餐茶饭。那左冲简直当他死去了般,不闻不问,这晚听得前面嚷扰,双目失明的人,耳朵特别聪敏,左澄已知发生了事故,但左澄所居之处,是在后进,耳朵再聪敏,也听不真切。过了好一阵,前面人声渐寂,左澄听出有异,这才慢慢摸索着走出前面来,方到门边,正听到云里金刚命樱姑到后面去看茶。
同时云里金刚已看见了他,见这位老哥衣服破旧,白发苍苍,面容憔悴。左澄是听得一声“老哥哥”,已泪如雨下,云里金刚见他这般模样,也居心酸,因此,两老兄弟一见面,就相对饮泣。
樱姑也早上前,扶左澄坐下,也是珠泪滚滚,大家看得全是恻然。
就中,只有枯竹老人最明白他们的底细,可说是看着他们两老兄弟,将长离岛创建起来的,一声叹息之后,才说道:“你们两人也无须伤感,此间善后,我筹之已熟,你们全都坐下,听我说话。”
云里金刚听枯竹老人一说,别说他的话不严而威,而且今晚若不是他即时前来,这些人全都早没命了。
忙对左澄说道:
“老哥哥,枯竹老前辈仙驾现在此间,快上前见过,然后听老前辈仙谕。”
左澄在双目未失明之前,早知庐山中有一位异人,名叫枯竹老人,闻言微惊,不知他为何来此,但也即忙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枯竹老人即一摆手道:“不必多礼,大概他尚不知此间已发生了多大的事故,你先告诉他,容后我再为你们筹划。”
但到底左澄仍然向枯竹老人躬身施了礼,云里金刚才将今日发生之事告诉左澄。
云里金刚方说毕,没想到左澄往下一滑,扑通一声,向云里金刚跪下,说道:“老兄弟,没想到我那儿子,勾结奸人,为害左近不说,竟敢对老兄弟你和樱姑娘使出这等卑劣的手段,幸好皇天保佑,有这些前辈英雄赶来相救,老兄弟你也转危为安,樱姑娘也保全了清白,不然,我虽死,也无面目在地下和你们相见了。”
云里金喇见老哥哥给他下跪,慌忙也跪下,伸手将左澄扶起来,那樱姑在说到她险遭不测时,早羞红了脸,又咬牙在恨,玉麟也才知道:原来云里金刚两祖孙一到,左冲假作设筵接风,就在席上,向云里金刚求亲,云里金刚见果然不出铁背苍龙所料,气得浑身颤抖,正要发作之时,被九尾金蝎迷倒,樱姑也同时晕迷过去,接风筵顿时变成了喜筵,哪知在左冲酒后回房,正将樱姑用解药救醒,而四肢无力,左冲正要施以强暴之时,穷酸欧阳彬正好赶到,保全了她的清白。
穷酸欧阳彬虽然是个游戏风尘,放浪形骸的性格,但当他将左冲一流云飞袖打跑之后,樱姑这时虽已清醒,却行动不得,穷酸守着男女受授尚且不亲之礼,正无法将她救出房去,且云里金刚尚待救援,又怕那妖道赶来,韩仙子和玉麟凤儿等,又不知现在何处,正在焦急之时,蓦听屋帘一响,一个小巧的人影已穿帘而入。
穷酸欧阳彬认的,来的是鄱阳渔隐的女儿,姓金名凤,这金凤时到雪屏峰上,去找凤儿,因此,见过几面,那鄱阳渔隐名叫金洛,当今武林中,侠义门里,除了太清师太,云梦居士,和枯竹老人,就要属他武功最高,当年一叶扁舟泛五湖,不知惩制了多少水上盗寇,但武功却是水旱两道都高,十多年前,爱这鄱阳山水,就在这里隐居下来,那时金凤不过才三岁。
关于鄱阳渔隐为何携幼女归隐,此中尚有一段悱恻缠绵的故事,后文另有交代,此处暂且不提。
且说穷酸一见金凤姑娘前来,大喜,忙请金凤将樱姑救出去,自己又去寻找云里金刚。这时前面已传来警讯,九尾金蝎已往前头去了,赤阳子偏巧他去,并不在岛中,这时尚未回来,岛中别无高手,故欧阳彬能从容将云里金刚救出,到了林边,见金凤姑娘和樱姑已在当地,穷酸即将云里金刚放下,可是云里金刚仍昏迷不醒,三人都束手无策。
这时那左冲因连穷酸一流云飞袖也挡不住,知道难敌,心想,只:有九尾金蝎或可能胜过了穷酸,因此,在穷酸救云里金刚之际,即亲自前往,要九尾金蝎赶回来。哪知才穿过林子,正好遇到九尾金蝎也铩羽而来,两人忙忙一商量,赤阳子仍未返来,只有用最后一招,将来人引到埋有地雷之处,要以火攻歼灭敌人。
左冲才故意现身,将韩仙子和玉麟两人诱来,两人在林中迷路之时,九尾金蝎早已暗暗传令,调人设伏。
玉麟和韩仙子前来之时,左冲已与九尾金蝎会合在一起了,本想即刻发动的,但左冲见敌方人尚未全数诱来,故才现身又与欧阳彬缠斗,以拖延时刻。他可是想得好,九尾金蝎一身全是暗器,你穷酸武功再强,也难招架,又因自己人多,有恃无恐,哪知和穷酸一对面,仍被打得落花落水,再加上一个金凤姑娘,更有如风卷残云。
恰好这时玉麟和韩仙子已来到,左冲和九尾金蝎以为时机已到,这才一声暗号,首先高楼之上火箭冲天而起,紧跟着四处的火箭也连珠腾空,这是答复全部准备好了,只待一声炮响,火箭即要向场中射来,那凡人还不立刻化为灰烬,端的生死须臾,危机一发之时,偏偏那赤阳子恰在这时赶到了,枯竹老人和鄱阳渔隐两人,也在这时赶到,这才救了几人一步大难,云里金刚只知道一部分,他说后,由穷酸补充说明,大家方才知道这些情节,云里金刚说罢,蓦地门外呵呵一声大笑,跟着黑忽忽飞进一人来,大家全是一惊,纷纷离座。
正是:方见长离荡妖氛,又观鄱阳起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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