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后庭。
三尺来宽的石板小径,蜿蜒在浓荫之下,夹道尽是老榕树和菩提树。
阳光透过树梢,在石板路上投下一圈圈跳动的光影,不知名的小鸟在树林里引吭高歌,周遭充满幽雅宁谧的气氛。
此处,相国寺后庭的祥和静雅,却刚好与前庭、中庭热络的市集成了强烈的对比。
小路尽头,就是藏经殿所在。
那是一栋与正殿相彷佛而规模较小的典雅瓦寺,刻有藏经楼白底黑字的小篆体匾额,默默地指明这所超然物外的佛殿之身分。
尽管大殿外正值市集高潮,藏经楼中却依然有诵经的声音,模糊传出。
足见在此管经书的和尚们,饱受环境的熏陶,也变得颇为超然物外,不易为外界的嚣扰所动摇。
位于藏经楼右侧,一棵千年古榕之下,果然有处算命卜卦的摊子。
算命仙是一个长得瘦骨嶙峋,其貌不扬的干瘪小老头,颚下蓄有一绺花白的山羊胡子。
此时,这算命仙正闭着眼,有一顿没一顿的打着瞌睡。
难怪他要找上这么个好风水摆他的算命摊,原来在这里打盹不但没人会吵,而且经楼的诵经声,还颇有催眠的作用!
小混等人踏着沙沙的脚步声,走到算命摊前,不知这位半仙是真睡还是假睡,他依然故我的继续和周公大下西洋棋。
小混弯着身子,盯着算命仙瞧了半晌。
忽然——“砰!”
小混一掌重重地击在桌上,算命仙“呀!”的惊跳弹起,张大嘴,瞪着一双老鼠眼茫然地和小混相对。
小混嘿笑道:“早呀!半仙、铁嘴,生意上门啦!你接是不接客!”
算命先生猛地闭上嘴,连连点头道:“接客,接客,当然接!”忽然,他“呸呸呸!”,连啐道:“什么接客,本大师又不是小桃红……”
他倏然尴尬地住口,嘿嘿干笑二声。
“咳!”重重一咳之后,算命仙脸上带着装出来的严肃,拈着山羊胡子,正经八百问道:“你们是要问婚姻、事业、运途、感情、功名、诉讼、还是问财运、寻人,失物或是跳槽?”
小混在算命摊前的板凳坐下,挖着鼻孔道:“找人!”
算命仙“嗯!”地点头,唠叨道:“找人是不是,好!你是要卜卦、抽笺、测字,还是手相、面相,或者紫微斗数的推算,本大师保证包君满意,通通都是一文钱……起。”
小混眨眼道:“一文钱起,最多呢?”
算命仙把脸逼近小混面前,嘿嘿笑道:“那就要看,你想算到什么程度,想算多准喽!”
“哦!”小混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如果我想算得很彻底,而且要求万无一失的话,你想大概得花我少钱?”
算命仙坐正身子,喜上眉梢道:“你找人对不?找人比较便宜一点,如果本大师解答你所有疑问,而且百分之百正确,只收你一万两银子,当然价钱呢,还可以商量,另外本大师免费附送你近日将会发生的大事一件!”
小刀若有所觉道:“莫非你就是人称送一神算的包灵,包神算?”
包灵神气道:“然也!小子,你既然知道本大师的盛名,就赶快告诉贵友,这一万两银子还算便宜。”
小混询问似地望着小刀。
小刀轻笑道:“他虽然不是咱们要找的人,但是要他替咱们找人,保证算无一失。”
包灵皱眉道:“本大师只算命,不负责找人,找人得问我兄弟包打听,如果你们不知道他在哪里,只要一文钱,本大师勉强为你们算一上算。”
小混嘿笑道:“哟!敢情你们还是家族性的关系企业,不过,我实在没耐心跑来跑去的。”
他挑出那钱重托交的龟壳制钱,放在桌上。
“喏!这是一文钱,劳你大驾,就勉强为我们算上一算吧!”
包灵瞥及制钱,蓦地唉声叹气道:“唉!这年头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上门的尽是些讨债鬼!”
他小心地收起制钱,无奈道:“来吧!摇个卦!”
他将龟壳制的卜具推到小混面前。
小混奇道:“通常不是算命的人摇卦吗?”
包灵揪着山羊胡子,瞪眼道:“你是大师还是我是大师?叫你摇,你就乖乖的摇,啰嗦什么!”
小混吐舌道:“乖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他听话的拿起卜具,“哗啦!”、“哗啦!”大肆左摇右晃,架势不比普通算命仙差。
包灵闷声哼道:“只有一文钱,就算了值一万两的命,你还想要好脸色,好啦!摇那么大力要死呀!”
小混扮个鬼脸,“哗啦!”一响,他将龟壳中的算木拋向桌面。
包灵抢走龟壳,这才盯着桌面上的算木,仔细研究。
“嗯……风地观!眼前你要找的人因为发生很多问题,正在变动之中,所以你找他不易,人会来,但是会迟到……若在原地会遇事故,最好改个日期……”
包灵抬起头问:“是他要你们来开封找我?”
小混点点头,将武林贩子的密函交给包灵观看,包灵看完后,顺手一搓,信函登时化成粉末。
包灵拍掉手中粉末,轻哼道:“他娘的,这个老贼头,只会给我找麻烦,不过话说回来,现在除了我,还真没人能找到他,待本大师算来!”言下,他颇有得色。
小混等人看着包灵抓起龟卜,哗啦!哗啦!连摇两卦,口中咿唔的沉吟半晌,一只右手五只手指,掐过来又算过去。
片刻之后,包灵提起笔,在一方素笺上写了些字,交给小混。
他郑重道:“法不传六耳,信不过三目,看完之后立刻彻底毁掉,否则老贩子性命堪忧!你们可以走了,别打扰我午睡。”
说着,包灵重新闭上眼,继续寻周公下那盘未了的棋局。
小混喃喃道:“奶奶的,怎么和姓那的有关的人或事都这么神秘兮兮?”
他们三人凑上纸头,只见上面写着:“昔时征北且图南,筋力虽衰尚一堪,欲识生前君大数,前三三与后三三,三日之后,子时在刻,南方三里,药王庙里。
附送:近日将有血光之劫,不宜南行,审慎之!”
小妮子瞄眼打盹的送一神算包灵,压低嗓门道:“算命也有免费奉送的事,他真怪异。”
小刀轻笑道:“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叫送一神算,而且,据说他的所送的这一算,才是真正包灵的神算。”
小混将素笺挫骨扬灰后,憋笑道:“如果他真的包灵,那岂不是明摆着要我去应劫!”
小妮子轻叫道:“就是嘛!明明要人南……”
小混急忙掩住她的嘴,郑重其事道:“法不传六耳!咱们知道就好,当心隔树有耳。”
空中隐隐传来:“孺子可教也……”的余音回荡。
小混等人猛回头,榕树下已失去送一神算包灵的影子,就连他那张算命用的桌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彷佛,刚才树下从未有人在那摆摊算命似的。
小刀不由得轻叹道:“江湖中人只知送一神算料事如神,算无一失,我却是到今天才知道,他的功力竟也高得令人匪夷所思!”
小混咂嘴道:“走,应劫去!还有,去看看哈赤出了什么事,居然有去无回,他该不是决心改行打鼓去了吧!”
他们三人迅速的掠回大雄宝殿,正要出月洞门时,突然,有个人正巧一头撞向门内,来人惊叫道:“哎唷,撞死人啦!”
小混猛地剎住冲势,那人仍是绊了一步跌入他的怀中。
蓦地——小混右手猝翻,扣住对方腕脉,嘿笑道:“老兄,想来第三只手,你可找错人了!”
被小混扣住之人,正是先前那名二愣子老兄,他苦笑道:“小爷,我是来送信,不是要对你动手脚。”
小混仍未放开右手,只是用左手从对方手中将信取过,交给小刀。
小刀打开信件详读之后,叹笑道:“是丁仔的爷爷,偷门中的老祖师爷来信召见咱们。”
小混奇怪道:“丁仔的爷爷召见咱们?你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送信之人,哀哀叫道:“小爷,先放开我,大家才好说话嘛!”
小混嘻嘻笑道:“放开可以,不过,我得离你远些才安全。”
他放开对方,果真故意连退三大步,惹得对方有些尴尬。
小混催道:“说吧!你们将我的朋友请到何处去,老偷儿又为什么要见我们?”
二愣子老兄搓搓手腕,苦着脸道:“我也不很明白祖师爷找你们做什么,好象是因为丁少爷一直没回去,而最近祖师爷家里又出了些什么事,所以祖师爷下令要找到各位的行踪。
今天,我们在相国寺做生意的弟兄发现了你们的踪迹之后,立刻禀明祖师爷,请走贵友是祖师爷的意思。”
小刀对看着他的小混和小妮子颔首道:“看来,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他们二人会意地点点头。
小混摆手道:“老兄,你带路吧!”
那人没料到事情如此顺利,有些惊喜道:“噢!请这里走!”
小混等人在对方引寻之下,由一处侧门出寺,侧门外。正是开封城南大街尾。
众人到达街口随即转入东大街,就在东街上一户大富人家门口,已经有人开中门等着小混他们。
小混瞄了一眼俞府的门牌,负着手和小刀及小妮子一起大剌剌地跨过门槛,随着门房走向正厅。
“客人到——”
到达正厅门口,门房没有必要地大声通报。
小混他们在门房躬身相让下,进入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好奇的各自入座。
立刻,有佣人送上热茶,又匆匆地退下。
小混端起茶,吹着气道:“排场够大,可是先礼者,往往意味着后兵也!”
“辣块妈妈的!算你小子聪明。”
一名相貌清☆,年逾七旬,发须皆白的锦衣老人,执着一支水烟杆,满口乡音地步入大厅。
小混在乍闻那口久违的扬州腔,还以为是丁仔和他开了个玩笑,此时,他仔细端详眼前的老人,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仍然可以看见点丁仔的影子。
此老正是丁仔的爷爷,偷字辈的老祖宗、祖师爷,外号无影神偷的丁莫空。
不待丁莫空坐定,小混已然先声夺人地叫道:“他妈的,辣块妈妈不开花!老偷儿,你把我的朋友从相国寺中偷走是何道理?你今天若不还我一个公道。我就将这笔帐记在丁仔头上,等他从苗疆回来,要他连本带利还个痛快!”
丁莫空神闲气定道:“做贼的喊捉贼,这招是咱们空空门的必修课程,是不是我那个宝贝孙子教你的?”
小混斜瞟对方,嘿笑道:“算你老偷儿聪明!”
丁莫空轻哼道:“小子,注意你的说话态度,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小混搔搔头道:“奇怪,根据可靠的消息来源,你应该很喜欢这样子的说话态度嘛!”
丁莫空这将水杆抽得“叭答!叭答!”直响。
他瞪着小混道:“那是指我心情好的时候,现在,我老头的心神非常恶劣,所以你说话给我小心一点!”
小混无辜地道:“我不是一见面就告诉你,你那个宝贝孙子是去苗疆,又不是失踪,你不用担心啦!”
“血魂阁为什么找上丁家?不就是因为你小子吗?”
丁莫空此话一出,小混他们俱是错愕道:“血魂阁?”
小混坐正身子慎重道:“血魂阁怎么啦?找上丁家干什么?”
“干什么?”丁莫空生气道:“那种杀手组织找上门,你以为他们是替丁家送银子去的,真是废话!”
小刀沉声道:“难怪他们近来一直没找咱们麻烦,原来是转移目标,对付丁家。”
小混苦笑道:“老神偷,这件事说来可话长,我可没想到血魂阁真的会这么不要脸乱找第三者的麻烦。”
当下,小混将如何与丁仔认识,又何以丁仔会惹上血魂阁的往事详细解说一番。
丁莫空皱起两道白眉,不信地问道:“你说我们家阿辛加入你所创立,那劳什子的狂人帮?”
小混得意道:“不错,他是第二副帮主,兼总护帮大任!”
丁莫空感兴趣问:“噢!总护帮是干啥名堂?”
小刀强忍笑意道:“专门应付各路前来挑衅的敌人!”
丁菲空蓦地怪叫道:“什么,你要我家宝贝阿辛站在最前线?小子,阿辛是我们丁家四代单传,唯一的命根子,你竟敢如此欺侮他,你小子有没有良心!万一他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你小子赔得起吗?”
小混拍着桌子回吼道:“喂!老偷儿,你凶什么儿,要加入狂人帮可是丁仔自己心甘情愿的事,让他站在第一线,我也是为他好。你没听人说,温室中的花朵是经不起打击,我就是因为他将来得担负起继承丁家的重大责任,所以不得不忍心让他现在多找机会磨练,怎么,我如此为他着想,难道还错了,我可是为你们丁家做最完善的考虑吶!”
丁莫空古怪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喽?”
小混呷了一口热茶,人五人六地道:“谢是不敢当啦!如果你真要谢,我也不会推辞就是!”
“放——屁!”
丁莫空跳起来大吼,同时,他手上的水烟杆“喀!”地敲在小混的脑门上。
“他妈的,辣块妈妈!我们丁家人要你来操啥屁心,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小混揉着脑门顶肿起的肉包,哀声道:“他奶奶的老偷儿,你乱阴险一把,打人都不招呼一声。”
丁莫空抽着水烟杆,嘿笑道:“我老头要教训你,还会事先通知你,我还没老得昏头吶,小子!”
小混哼声道:“这是你逼的。”他右手随意一扬。
丁莫空怔道:“逼你?你说啥?就算逼你吧,你又如何?”
小混闲闲道:“不如何,不过赏你一把七日痒乐一乐而已。”
丁莫空登时如中雷殛,他警告道:“小子,你最好把解药拿出来。”他已经开始感觉浑身不大对劲。
小混道:“解药?没听过!”
丁莫空蓦地朝小混扑出,小混滴溜溜一闪,已到了大厅另一头。
丁莫空一擒落空,立即反手扣住小妮子,威胁道:“小子,你要是不交出解药,别怪我对这小娘们不客气!”
小混老神稳稳道:“得了,丁老偷,丁前辈,丁祖宗,丁祖师爷,你别唬我了,你若真有那么厚的脸皮抓个小妞儿来威胁我,我看你这个偷字辈的祖师爷也不用干啦!”
丁莫空放开小妮子,泄气道:“辣块妈妈的!连我都着了你的道,难怪我家阿辛会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罢罢罢!你真的在我老头身上下了七日痒?”
“假的!”小混调侃道:“您可是敝帮总护帮兼第二副帮主的爷爷,再怎么说,我总得给您留些面子,以后,我见了丁仔也好说话。”
丁莫空怀疑道:“可是,我怎么觉得身上……”
小混嘿笑地打岔道:“心理作用,玩这一套,靠的就是连哄带骗,信不信由你。”
丁莫空豁然大笑道:“小子,有你的!我老头想不服都不行。”
小混眨眨眼,讪谑地笑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丁仔加入狂人帮,还不算太差吧!”
“不差,不差!”丁莫空连连点头道:“算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样你可满意?”
小混咯咯直笑,不予置评。
小刀和小妮子总算松了憋了半天的一口气。
小混忽然正经地道:“老神偷,还是先谈正事吧。”
丁默空叹道:“丁家经此一搅,不得不搬家。”
小混耸肩歉然道:“老神偷,这次的事是因为我漏走血魂阁一名神秘人而引起,不知道损失到底大不大?”
丁莫空抽口水烟杆,沉声道:“老实说,虽然江湖中人都知道咱们丁家是扬州人,可是能摸出丁家老巢的,血魂阁倒是第一拨。还好丁家素有防备,这一遭虽是伤了几人,不过倒是没有太大的遗憾发生。”
小混歉然地道:“这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丁家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事?”
丁莫空嘿笑道:“这事你不说,我也会提,我知道你是双狂的传人,文狂李二白的医术通神,想必你也不差,阿辛的一个师兄受了重伤,大夫不敢保证他是否有希望活过这几天,我想死马当活马医,就是不知道你的医术管不管用?”
小混拍着胸脯道:“没问题,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
丁莫空惊喜道:“小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受伤的那孩子是有家有室的人,一个小孩还没出世,我实在不希望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的家小。”
小混肯定道:“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你以为狂人帮的大话是说着玩的吗?倒是,哈赤是怎么回事?”
丁莫空喷口烟,耸耸肩道:“那大个子对你实在有够忠心不二,我原只是和他开个小玩笑,他以为我老头真要和你过不去,就想先和我过不去,不得已,我只得先请他睡上一觉,免得他坏了我的大事。”
小混又在心里暗想:“所谓大事,不过尔尔,实在不怎么高明,也没啥刺激感。”
小刀见小混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心思别有所属的样子,不禁插口道:“小混,救人如救火,你不赶快去探视病人?”
小混二大爷般大剌剌地摆手道:“也罢,来人呀!带路。”
丁莫空狠狠吸口烟,白他一眼,起身道:“小子,你少在我老头面前作怪。”
小混得意地低声嘀咕道:“作怪又如何?你还不是得乖乖的消受!”
丁莫空本已领先走向通往后厅的门帘,他听见小混嘴里模糊的叽咕声,蓦地回首,瞪眼皱眉问:“小子,你自个儿在那咕咕哝哝些什么?是不是想偷偷骂我老头?”
小混嘿嘿笑道:“老偷儿,你是做贼做的久了,凡事都要连想到偷偷摸摸才高兴呀!谁有那种闲工夫偷偷骂你。”
他在心里加上一句:“少爷骂人,向来摆明着骂,只是你有听没有见。”
丁莫空满脸狐疑地盯着他,上下瞧了一阵子,低哼道:“没有就好,别忘了我家宝贝阿辛还没回来,咱们之间的事,只是暂时不提,可不是已经了结,你最好放明白一点。”
小混不受威胁,右眉扬挑,斜睨谑笑道:“老偷儿,你还想不想让我治伤,怎么尽在这里放些废屁!万一病人断了气,嘿嘿!就是我文爷爷亲自出马,也是无三小路用啦!”
丁莫空噎地被水烟呛到,猛咳一阵之后,只能无奈地瞪眼小混,他加快脚步,憋声道:
“小混球,这里走!”
小混对留在厅上的小刀和小妮子两人,得意地眨眨眼睛,口中拉长声音,唱喏道:
“来——了!”
他紧随丁莫空身后,消失于厅侧。
小妮子掩嘴咯咯笑道:“小刀哥哥,我看这位无影神偷前辈,虽然故意摆足架式,可惜还是被小混吃得死死的吶!”
小刀放松身体,轻松道:“你以为小混是假混的呀!”
他叹口气,又接道:“我也奇怪,这混混到底哪里与众不同,为什么每个见到他的人,不是被他同化,就是被他的气势所慑服?”
小妮子以手托腮,认真思考道:“对呀!好奇怪喔!”
小刀视而不见地仰头盯着屋顶,呢喃道:“是气质不同吗?但是这混混有何气质可言,或者,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媚力……”
小妮子呵笑着打岔道:“小混又不是人妖,怎么会有媚力?”
小刀轻笑道:“此媚力非彼媚力,我所说的媚力,也就是指一种能在不知不觉吸引别人的吸引力。”
小妮子打趣道:“对呀!就好比飞蛾扑火,被他的媚力勾引的人就是飞蛾。”
小刀取笑道:“比喻得妙,而这一群大大小小的扑火飞蛾也不算什么,全都比不上你这只花不溜丢的漂亮蝴蝶。”
小妮子轻哼道:“我才不是蝴蝶,最起码也要做只蜜蜂,好让小混知道本姑娘不好惹!”
她拋个刁钻的眼神给小刀,得意地起身,一甩长长的发辫,轻快地掠进小混方才消失的门帘里。
小刀微笑着啧啧有声,喃喃自语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这妮子都如此泼辣,除了在小混面前犹有三分娇态,简直就是小辣椒一个!”
是夜,月黑风高。
原本温暖怡人的阳春三月,却因为一道突如其来的过境冷风,使得天气陡然转为料峭,彷佛又回到微雪之后的酷严寒冬一般。
小混在城中东大街的俞府里,安安分分地休养三天,终于偷得无影神偷丁莫空的心。
丁莫空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他种种顽皮、胡闹,甚至异想天开的狂妄个性。
小混刚开始还颇为得意自己偷心的本领,岂料,丁莫空的父性一经引发,即成不可理喻的顽固。
小混气闷地坐在后院小厅里,抱怨道:“辣块妈妈的!天下哪有这种老顽固,连我吃饭睡觉都想管,我真怀疑丁仔在这种环境里是怎么活得这么大,他没憋死真是有本事,难怪他逃到苗疆,就不想回来。”
小刀呷口茶,轻笑道:“你说话越来越像老偷儿,谁叫你要自找麻烦,偷得别人的心,却付出自己的自由……”
他顿了顿,故意长长叹口气,调侃道:“唉!真是赔本的生意!”
小妮子故做无辜地眨着眼,明知故问道:“小混,你今晚是不是该去应劫?”
“废话!”小混没好气道:“好不容易知道那钱重的下落,你以为我会随便就放弃这个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机会!”
小妮子消遣道:“历尽千辛万苦?你说得太夸张啦!再说,丁老每个晚上都会到你房里看看你有没有踢被子,或是睡得安不安稳什么的……”
她似笑非笑地瞅着小混,狭笑问道:“你瞒得过丁老,溜出去应劫?”
小混怪叫道:“好呀!小妮子,你居然敢消遣我,你是不是太久没有家法侍候……”
他邪邪笑着接口道:“嘴干想吃口水是不是?”他突然腾身扑向小妮子。
小妮子吓得尖叫一声,身形一晃,已闪往门边。
忽然——厅门砰的被人撞开。
丁莫空紧张地冲入厅里,急急问道:“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小混懒懒地往太师椅上一瘫,打着哈欠道:“我在做睡前运动,小妮子受不了刺激,想发泄一下,如此而已,没事!”
丁莫空眉头微皱道:“都快起更了,还做什么运动,小孩子应该上床才对!”
小混无精打采道:“知道啦!”
丁莫空又道:“今晚有点凉,被子得盖暖些,不要着凉了。”
小混睁只眼,闭只眼,睨道:“知道啦!”
丁莫空想了想又道:“要不要我叫人起盆火放在你房里?”
小混叹口气道:“已经有啦!”
丁莫空还想开口,却瞥见其它人正故做镇定地强忍笑意,他有些了然,只好道:“好了,快去睡,三更半夜别再聊天,没事我回去休息。”
小混懒洋洋地挥手道:“保重,不送!”
丁莫空甫出小厅,小刀等人已爆出哄然的讪笑。
小混重重一哼,大笑中的三人倏地收回笑声,他们可不愿在此时小混心情不佳时,再惹恼他,否则,今晚的戏可就没得参加。
小混环顾在场之人,满意道:“这还差不多,帮主偶尔吃瘪,岂是你们所能嘲笑,真是他奶奶的,不懂规矩!”
小混对随侍身后,未曾开口的哈赤勾勾指头。
哈赤连忙弯腰低头,仔细凝听小混的吩咐。
“你到相国寺去,把赤焰小子带来俞府后门等着,今晚我们去会那钱重,你就留在这里。”
哈赤苦着脸道:“少爷,今晚哈赤陪你们去不好吗?”
小混摆摆手道:“不行,送一神算特别指出前三三与后三三,前三三即表示三天之后,子时三刻,南方三里;那么后三三应该是只有三人前往,大概能问三个问题的意思,你若去了,恐怕误了大事。”
哈赤只得无奈道:“少爷说哈赤不能去,哈赤就不去,不过,少爷,你自己要小心,哈赤不在一旁侍候着会不放心吶!”
小混拍拍他,轻笑道:“错不了的,哈赤,你不是一向对我最有信心吗?现在你赶快到相国寺去,我看赤焰小子被咱们冷落那么多天,火气一定不小,你小心一点别被那小子当做出气包。”
“哦!”哈赤憨然应声,立刻灵巧地走向门口,瞧他俐落的动作,比起以前刚进关时的笨重迟缓,可真有天壤之别,可见,他这几个月可也没白混。
“等等!”小混突然叫道:“记得从后院出去,若撞见俞府的人,就说你去找消遣,还有多给相国寺添点香油钱,赤焰小子一定没让那些和尚有好日子过。”
他顺手递给哈赤一锭五十两重的银子。
哈赤接过银子,吶吶问道:“少爷,我要去找什么消遣?我不知道呀!”
小混黠谑道:“男人会有什么好消遣,你不知道没关系,你照我教你的话说,别人自然知道你要去找什么消遣。”
哈赤仍是一脸茫然,心想:“我不知道自己找什么消遣,为什么别人会知道?少爷为什么老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耸耸肩拉开冰花格子门,机伶地闪身隐入黑暗,未曾惊动附近巡更的家丁。
小刀含笑道:“哈赤的功夫进步得挺快!”
小混抿抿嘴,得意道:“你不看看是谁在指导,还错得了吗?”
小妮子似乎方从沉思中醒来,她柳眉微颦道:“小混,我想不通呀!”
小混奇怪道:“想不通什么?”
小妮子天真道:“为什么哈赤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消遣,可是别人会知道他要找什么消遣?”
小刀声调奇怪地不住呛咳。
小混心知肚明地斜瞟他一眼,只见他因为强忍笑意,早就憋红了一张俊脸。
小混涎脸笑道:“其实,这个问题老哥最了解不过了,如果你有兴趣知道,可以陪我进房里,我亲自消遣让你明白!”
小妮子蓦地明白小混所指为何,她登时涨红整张脸盘儿,忽地,“啪!”的脆响,这妮子皓腕急扬,赏了小混一记火辣辣的耳光,娇啐道:“死混混,你……不要脸!”
一跺脚,小妮子飞也似地躲入自己的闺房。
小混大意失荆州,吃了一记结实的锅贴,他揉着火辣微肿的右颊,苦笑道:“他奶奶的,女人真是翻脸无情,这妮子居然如此痛下毒手!”
小刀跷起二郎腿,嘿嘿笑道:“人家说啦!她不要做蝴蝶,宁可做蜜蜂,偶尔螫你一下好让你知道,她也不好惹!”
小混干笑道:“奶奶的,这妮子真这么说?她想造少爷的反不成,我非得要用家规好好教训她,让她明白,谁才是一家之主!”
“家规?”小刀刚刚反应过来,小混已经龙行虎步地走进侧室,那里,正巧是通往小妮子闺房的方向。
二更刚过。
三条人影闪出俞府后门,冷飕飕的风“呼呼!”的卷进暗巷之中。
迎向小混他们三人的,除了扑面的冷风,还有一团硕大温暖的黑影。
“唏呖!”一声低沉却兴奋的马嘶传出,赤焰已忙不迭将一颗大红脑袋挤入小混怀中,大肆撒娇。
小混拍拍赤焰颈脖,同时在他额头印下一记响吻,这才推开赤焰,正色道:“好了,宝贝,别再撒娇,咱们还有事要办!”
赤焰委屈地自鼻孔轻轻喷气,扭头径自寻找小妮子怀里,令它熟悉的淡淡幽香。
小混笑骂道:“他奶奶的,你这小子居然也懂得拿跷!想找小妮子告状不成?”
一阵低笑后,小混对站在赤焰旁边的哈赤,交代道:“哈赤,我们这回是到城南三里的药王庙,如果天亮后还没有回来,你就去告诉老偷儿。”
小刀低声道:“怎么回事?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小混轻笑道:“没有,只是以防万一,免得像咱们上次找到加料的刺激。”
小刀啐笑着走近赤焰和他打招呼。
小混再次叮咛道:“哈赤,万一老偷儿提前发现我们不在的事,无论如何你也要等到天亮才能说出我们的去处,懂不懂!”
哈赤点头道:“少爷,你放心,除非天亮,否则哈赤什么都不会说。”
“很好!”小混拍拍哈赤,轻声道:“你可以先进俞府去,我们等离远才上马。”
哈赤隐入后门之后,小混招呼一声,三人牵着赤焰悄悄地离开俞府后门。
呼啸的冷风在大街上回荡,以致赤焰敲在路面清脆的蹄声,几乎刚刚响起就被吹散。
小混等三人一如往昔在关外漠地时般,同骑在赤焰的背上,朝城南的南熏门急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