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儿顿时止住泪水,尤其是先前那名抱着弟弟不慎跌落水井中,然后被救起的小女孩乖巧的上前,送上一块甜糖花卷时,教她更是感动到一扫心中阴霾。
「谢谢。」她摸摸小女孩的头顶,又看看众人,「我没事了,不会再哭了,真的。」
「真的?」
气氛变得较和缓,众人努力说笑逗她,她也很配合的露出笑容,直到众人因为工作而陆续离开。
最后只剩下一名厨娘,亦即小女孩的娘亲留了下来。
瑞儿见她拉起小女孩的手,像是想离去,却欲言又止,于是主动询问,「洪厨娘,你要跟我说些什么?」
「是,请问瑞儿小姐,你这几日真的是外出在街头上挂招牌卖药行医吗?」洪厨娘终于开口问道。
「对。」瑞儿颔首。
是的,自从打定离开王爷府的主意后,她便拒绝再收受金鸿烈给予的金钱,悄悄出府卖药行医揽钱,只是时至今日,生意冷清得很。
「那么……」洪厨娘支开了小女孩,接着跪下磕头,哀求道:「瑞儿小姐,你是否愿意救治我的妹子?」
原来洪厨娘的娘家贫困,父母不得已将几个女儿卖了,洪厨娘后来进了镇威王爷府做事,小妹却被卖入妓院成花娘,近来怀了身孕,执意要生下而离开烟花之地,但身体状况不佳,时近临盆了,洪厨娘更心焦如焚,只得壮胆前来恳求瑞儿大发慈悲。
「我小妹真的不是什么坏女人,自从决意要生下孩子,便自行赎身,永远离开妓院了。只是她卖笑惯下的钱为自己赎身后,就没钱延医了。我知道瑞儿小姐想努力攒钱,可是她真的没钱……」洪厨娘因为护妹心切,有些不知所云。
「别说了。」瑞儿伸出手,扶起洪厨娘。「快带我去找她。」
金鸿烈果真采纳云槐夏的意见,派人寻访春大夫的下落。
但是京城之外幅员辽阔,古冈山峻岭多不胜数,他又不可能回头去问瑞儿详细地点,让这个计画曝光,所以到头来也只得按部就班,二查访。
偏偏与此同时,金氏皇帝召见他,在御书房里商讨国事。
等到商讨国事完毕,皇帝天外飞来一笔的问道:「朕有事与你相谈,不过在这之前,朕必须先确认一事,传闻你将娶妃?」
「敢禀皇上,臣尚未娶妃,不过确实己经有了意欲迎娶的对象。」金鸿烈回答,「敢问皇上为何会突然关切臣的亲事?」
「你已经有王妃人选啦?这下可难办了。」金氏皇帝沉吟,「日前东鹰国差来信使,向朕递交一封和亲书,请求赐婚你与翩皇女。」
东鹰国的翩皇女?那是谁啊?金鸿烈直觉的蹙起眉头,「臣不认得她。」
「是吗?可是人家倒是对你印象深刻哪!数年前,东鹰国王室叛乱内战,朕命令你率领金氏皇朝军队前往相助,那时你在东鹰国王宫中不是大显神威,救了翩皇女一命?自此她便对你芳心暗许,情根深种了。」
有这回事?金鸿烈愕然,却只记得当年自己奉命率军前往,一路只管冲冲杀杀……当时还有余力救人?
「臣不记得了。」他老实的回答。
「翩皇女可是将你记得牢牢的,事隔数年,她已届婚龄,便央求东鹰王递交和亲书,声明非君不嫁。」金氏皇帝叹口气,「本来朕也觉得这会是一门好亲事,但如果你心有所属,就另当别论了。」
「臣己心有所属。」金鸿烈郑重的声明,「请皇上代臣婉拒。」
「看来也只能这么办了。不知未来的镇远王妃是何家的女儿?」金氏皇帝好奇的追问。
「她只是一名平凡民女。」金鸿烈本来想道出瑞儿的大夫身分,可是话到嘴边,又直觉不语。不知为何,他不想让太多人知晓瑞儿的不凡之处。
「只是个平凡民女?这与你可匹配?你何不娶翩皇女为王妃,那名民女为侧室,岂不是两全其美?」
「感谢皇上美意,只是臣自从七年前,便决意只娶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伴侣,以免酿成不必要的悲剧。」金鸿烈语调轻缓,却字句沉重,直敲听者的心头。
金氏皇帝知道筒中内情,沉默了半晌,「朕明白了。」
总算离开皇宫时,金鸿烈仰首望着夜空,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长长气息。
和亲?开什么玩笑?!他的婚姻大事是要多磨到什么地步啊?
感慨万千的返回王爷府,才下马车,他就耳尖的听见专供奴仆使用的小门处传来隐约的人声和脚步声。
这么晚了,谁还出府?
金鸿烈凝神细听,神情微变,大步走了过去。
「呜……瑞儿小姐,请你一定要照顾我小妹,让她平安顺产,呜呜……」
洪厨娘领着瑞儿往小门走去,边哭泣边说。
「放心吧!红花吉人天相,一定会顺顺利利的生个胖小子。」瑞儿小跑步的赶着路,不意面前突然冒出一道高大人影,受到惊吓。
「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里?」金鸿烈表情不善的看着她们。
洪厨娘吓傻了,说不出话。
瑞儿如获救星,立刻抓住他的手,「你现下才回府吗?马车还停在大门口?可不可以借用一下?」
「瑞儿小姐,这太失礼了……」回过神来的洪厨娘惊呼道。
「人命关天,没什么好失礼的。」瑞儿心急着那名即将临盆的母亲,顾不得轻重了。「我们搭乘马车去比较快。」
看她心急如焚,金鸿烈倒也干脆,领着两个女人走出大门,登上马车。
然后他听到瑞儿直接与车夫说了个地址,看来她也不是第一次前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洪厨娘的小妹红花要临盆了,但是情况不佳,我很担心会有血崩或听生的情况发生。」瑞儿神情凝重。无论是血流不止或胎儿的脚先出来,都可能危及母亲的性命,甚至是一尸两命。
「果然是人命关天。」金鸿烈的表情也跟着凝重,还扬声吩咐车夫尽可能加快车速。
未几,马车在一片破旧房舍前停了下来。
一栋小屋里断断续续传出的呻.吟声已让左邻右舍好奇的张望了,而马车的到来更让不少人索性走出来,探个究竟。
瑞儿挽着药草篮子,急切的朝小屋奔去。「红花,我来了。」
金鸿烈跟着她步入小屋,发现里头只有油灯与简陋的床铺桌椅,别无长物。
床上躺着一名即将临盆的孕妇,喘气呻.吟,汗湿的脸庞在看见瑞儿时勉强露出笑容。
「瑞儿小姐……真不好意思,让你瞧见我的丑态……」
「生孩子没什么丑不丑的。」瑞儿立刻展现身为医者的镇静和从容。「不过在将孩子生下来之前,可有一大堆事要准备。」
准备什么?金鸿烈不解。
瑞儿忽地转身,面向金鸿烈与前来看热闹的人潮,气势如虹的指挥起来。
「阿烈,麻烦你和你身边的几个小哥去准备热水与干净布巾,能准备多少就准备多少。中间那位大叔,请帮我在炉灶里生火,记得烧旺一点。右边那几位姊姊,请帮我将油灯挑亮一点,过来当我的生产助手。」
「明白了。」
也许是她的气势太摄人,一时之间众人为之摄服,想也不想便按照她的命令行事,身分无比尊贵的镇威王爷金鸿烈还是第一个抢着动手帮忙的人。
不过生产毕竟是女人的忌讳大事,碍于礼教与隐私,一等男人们将热水与布巾准备好,炉灶里的火也烧旺了,便全数被赶到屋外,屋里则成为女人的天下。
也因此,屋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事情,金鸿烈都是事后听说的。
「用力!」
「唔唔」
「用力……」
「好痛啊……」实在是痛到受不了,红花虚弱得无法再使力,双腿间的产口则露出婴孩的小脚。
寤生!瑞儿心头一沉,嘴里仍激切的喊着鼓励对方的言词,可是究竟喊了些什么,却浑然不觉,事后更想不起来。
她只记得自己忙着抚摩红花鼓胀的腹部,直到婴孩好不容易通过产口,便急忙抱起来,轻柔的掏出婴孩口中的秽物,再用力拍打婴孩的小屁股。
「哇寤哇……」婴孩受到刺激,开始啼哭。
「很好。」瑞儿用剪子剪断婴孩的挤带,将这小生命抱给一旁含泪的洪厨娘,再回头,却惊见红花迅速变灰白的脸色,马上动手抢救。
她最担心的情况真的发生了,红花过了寤生这一关,却难逃血崩吗?
「呜……」房内其他女眷亦惊觉到红花不妙的情况,掩嘴低呼,啜泣哽咽。
「要哭,待会儿再哭!」头也不回的,瑞儿厉声斥道,「现下过来帮我的忙。」
慌乱中加求镇定,匆促中保持从容,瑞儿将产口缝合,却无法止住出血的速度及流量,红花只剩两口气、一口气、半口气……
够了!紧咬贝齿,她豁出去了,往床边一坐,「谁过来?帮我扶起她。」
她想做什么?众女眷面面相觑。
洪厨娘将婴孩交给其他人照顾,与另一名妇人上前帮忙,一人一边架起晕死的红花。
「好。」瑞儿深吸一口气,「扶好她。」然后从旁一手环住红花的背部,一手则放在她的小腹下方,对着她明明细语,内容无非是些慰勉之词,同时不断的以手心抚摩着她。
不一会儿,众女眷惊异的发现红花出血的速度和缓了、流量减少了,脸上亦恢复血色,直到健康红润的程度。
登时,满室的大人都说不出话,唯一的声响只有婴孩的啼哭声。
「嗯……」末几,红花张开双眼,让所有的人知道她的性命被救回来了。
但,是怎么救的呢?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放在瑞儿的身上,一瞬也不瞬。
「她不会有事了。」不是不知道众人正朝着自己行注目礼,筋疲力竭的瑞儿却无暇顾及,「你们好好的照顾她,我累了……」
她摇摇晃晃的起身,蹒跚的走向门口,并打开门,下一刻,她虚软无力的倒向一双及时伸出的健臂。
甫满周岁的瑞儿,牙牙学语,「湿……湿……」
春大夫笑呵呵,一捋长髯医,疼爱的抱着她散步。「不是湿,是师父。好瑞儿,再喊一次试试?」
年满五岁的瑞儿,脸蛋红咚咚,卖力的学习如何挑捡药草。
春大夫在一旁指导她,「甘性药草放入篮子里,寒性药草置入水缸中,暑热性药草封入睡中。」
更大一点的瑞儿,因为金鸿烈的不告而别,哭得双眼湿辘辘的,「师父,阿烈为什么突然走了呢?为什么不留下来和我们同住?」
春大夫叹息,抚慰的说:「那孩子不属于这里,他有他的事要做,有他的路要走……而且依你们悬殊的身分之别,别在一起方为上策。」
「那……师父不可以丢下瑞儿。」
「好,师父不会丢下瑞儿的。」春大夫承诺。
「师父……」
她在一连串的梦境中发出啜泣声,脑袋在枕头上转来转去,直到一双温暖的大手扶住她的双颊,制住她的躁动,才缓缓的张开双眼。
哭得湿浓浓的双眼起先一片迷蒙,分不清东西南北,当视线逐渐清晰后,看见的便是一张深远英俊、平静底下暗藏担忧的男性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