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枭》夺关65-66
夺关
“看!叛军撤了!”潼关城头,守城兵卒看到叛军拔营而去,徐徐向东方撤离,有兵卒立刻飞报哥舒翰。闻讯赶来的哥舒翰与任天翔等人登上城楼,遥望这人去营空的叛军阵地,众人对叛军的举动都有些不解。紧随而来的边令诚则欣喜地高叫:“一定是安禄山后方已抵不住各路勤王兵马的轮番猛攻,不得不将围攻潼关的军队撤回去助阵,现在证书我们乘势出击的时候,若能追上叛军,必能将之击溃!就是收复东都洛阳,也当指日可待。”
哥舒翰知道现在各种形势,已经不能再固守潼关。他转向任天翔,以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沉声道:“朝廷的特赦令已经下来,不仅赦免了公子过去的一切罪责,还认命你在老夫身边参谋军事,助老夫和边大人守城。现在这潼关就托付给两位大人了,我留五万久经战阵的老兵给你们,无论老夫前方是胜是败,是没见到老夫的面之前,你们都不可开关,切记切记!”
任天翔则慎重地点点头:“将军放心,我会牢记将军教诲,无论前方战事如何,都会坚守不出,力保潼关不失!”
65、夺关前
“后撤?未经接战就要后撤?”崔乾佑刚被挑起了斗志,对后撤的命令自然是疑惑不解。就听司马瑜解释道:“我们要将哥舒翰大军引得远离潼关,才能将他们彻底击溃。不然他们若是退回潼关,要想再将他们引出来,只怕就千难万难了。”崔乾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拱手道:“末将遵命,我这就令大军拔营后撤。”说完翻身上马,回营调度人马。
司马瑜意气风发,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豪情,却突然发现安秀贞神色有些不豫,忙展颜笑问:“你是不是怪我以女子玉帛激励崔乾佑斗志?现在范阳铁骑离家已久,战意已衰,若不以长安城的财富和女子激励他们,恐怕很难再让他们奋勇争先。我这也是想尽快攻入长安,为你大哥安庆宗、以及被朝廷派人刺杀的大将军报仇,希望贞妹能理解。”
安秀贞幽幽叹了口气,缓缓道:“战场上的事我也不懂,只要你觉得正确就放手去做吧,我会无条件地支持你。”
“贞妹!”司马瑜有些感动,忍不住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二人默默相拥,似在感受这大战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虽然得到任天翔的保证,哥舒翰眼中依然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色。他心事重重地点点头,转身下楼。随着他的手势,早已集结完毕的二十万大军,发出震天的高呼,虽然大战在即,不过所有将士都是一脸轻松,[下载:]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上战场,根本没有厮杀搏命的经验,有许多人甚至是第一次拿起武器,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如参加郊外狩猎一般的轻松。因为他们知道对手尚不足两万,而二十万大军的庞大声势,给了他们无穷的信心。
浩浩荡荡的大军在哥舒翰率领下缓缓出城,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全部出得潼关。但见庞大的队伍在官道上犹如长蛇般蜿蜒而行,首尾皆望不到头。其浩大的声势引得无数潼关百姓也竟相登上城楼观看,就连见多识广的任天翔也不禁叹为观止,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不可战胜的观感。
在离潼关不到百里之外,司马瑜也在若有所思地眺望着那看不到尽头的唐军。但见旌旗如林,斧钺如沙,庞大的队伍就如一条长蛇徐徐行进在浩瀚的天宇之下。猎猎朔风卷起人马走过踏起的浮尘,使之陷于一片蒙蒙迷尘之中,更增添了唐军的赳赳气势。
“唐军有这么多人马?”跟在他身后的崔乾佑在小声嘀咕,脸上已经微微变色。虽然长安城的玉帛、女子很吸引人,但面前这支庞大到不可想象的军队,已让他所有的勇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绵羊再多依然是绵羊,永远逃不出被屠杀的宿命。”司马瑜不以为意地轻哼道,“传我号令,继续后撤,在灵宝一线列阵,与哥舒翰决一死战。”崔乾佑应声而去,没多久叛军两万人马在灵宝县郊外旷野停了下来,在崔乾佑指挥下排出了一个以防守为主的弓形阵。
不久后就见哥舒翰所率大军在一箭之外停了下来,乱哄哄地排出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蛇阵。居中指挥调度的司马瑜看到唐军的阵势,嘴边不禁闪过一丝冷笑。长蛇阵是最简单的阵势,看来哥舒翰这二十万大军,果然是未经战阵的新军,除了长蛇阵只怕也没操练过别的阵势。
“崔将军,听说你是一员难得的猛将?”司马瑜眺望着唐军阵地,头也不回地问。崔乾佑一愣,傲然道:“崔某自追随大将军以来,大小战阵数十场,斩将不下百人,从未在任何对手面前退缩过。”
司马瑜点点头:“很好,不知将军可敢单挑哥舒翰?”崔乾佑愣了一愣,色厉内荏地喝道:“有何不敢?不过我就怕哥舒老儿未必会应战。”
司马瑜对崔乾佑的胆怯视而不见,只道:“很好,那就请将军向哥舒翰挑战,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激他出马,就是全功。”崔乾佑缩了缩脖子,迟疑道:“哥舒老儿威震边关多年,就是大将军对他也不敢有丝毫轻视,是天下屈指可数的猛将,末将要是万一不敌……”
“将军无需顾虑。”司马瑜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你能在阵前杀他最好,若是不敌尽可速速逃命。我并不望你能胜,只是希望你败得光彩一点。”崔乾佑自舒了口气,豪迈大笑道:“既然如此,末将去也!”
纵马来到两军阵前,崔乾佑放声高呼:“哥舒老儿,听闻你浪得虚名久已,崔乾佑早已不服,可敢与我单打独斗酣战一场?”
话音刚落,就见唐军阵中一将纵马而出,愤然高呼:“无名之辈,哪配死在哥舒将军枪下?我吴天福杀你已经绰绰有余!”说话间就见吴天福纵马如飞,双手舞动砍刀来到近前。崔乾佑勒马不动,但见两刀相碰溅出无数火星,跟着是一声刺耳的脆响,吴天福手中的砍刀已应声折断。不仅如此,锯齿刀巨大的力量甚至贯穿了甲胄,生生将他斩为两段!
原本还在高声为己方将领呐喊助威的唐军兵卒,突然间静了下来,他们从未见过战场上如此血腥暴烈的厮杀,而且崔乾佑战马未动,仅凭单手之力就将一名猛将斩成两段,那他的臂力将是多么的惊人?所有人都暗自胆寒,甚至有稚嫩的新兵开始弯腰呕吐起来,他们从未想到过,战场上的厮杀会如此血腥,一个照面就决定了一个将领的生死。
“枪来!”唐军帅旗之下,哥舒翰平静地伸出了手。就见那名追随他多年的随卒左车,立刻将他那支白蜡杆大枪扛了过来。哥舒翰抄枪在手,正待纵马而出,一旁的几名将领急忙阻拦道:“将军为全军统帅,怎能亲自冒险?冲锋陷阵的事自该由我等代劳。”
“你们没人是他对手。”哥舒翰淡淡道,“所以必须老夫亲自出战。”
“面对这等粗人,我们挥军掩杀过去便是,何须跟他单挑?”一个将领急道。哥舒翰摇摇头,指向身后兵卒:“他们大多是没上过战阵的新兵,本对战争充满了恐惧,更对我这个主帅没有多少了解。我得用实际行动帮他们树立信心,让他们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
众将还想再劝,就见挑战多时的崔乾佑已逼近到唐军阵前,高声对唐军士兵道:“看到了吧,你们主帅是个胆小鬼,根本不敢出战,只会教自己手下来送死,自己却做缩头乌龟。跟着这样的懦夫能有什么出息?你们不如跟了本将军,我保证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胜利。”
听到这样的挑衅,哥舒翰便知在不出战,己方士兵的信息将被敌将摧毁殆尽。他示意众将让开,然后挺枪缓缓而出,慢慢来到两军阵前。唐军众兵将见主帅孤身应战,不禁齐声高呼,为主将呐喊助威,士气随之大振。
崔乾佑见一名须发皆白、神情威严的老将孤身而出,虽不认识,却也猜到必是哥舒翰无疑。他收起几分狂傲,拱手拜道:“末将早已久仰哥舒将军威名,今日得见将军威仪,实乃平生之幸。”“既敢向老夫挑战,也算有点胆色,那就放马过来,就是死在老夫枪下,也是你的荣幸。”哥舒翰说着轻轻一抖长枪,就见那支白蜡杆大枪犹如活物般颤动起来,犹如吞吐着红信的毒蛇跃跃欲出,似要择人而噬。
崔乾佑心知哥舒翰威震陇右多年,绝不会浪得虚名,不过看他已年逾古稀须发皆白,力量必定不如壮年。想到这崔乾佑一磕马腹,纵马疾驰上前,人未至,手中锯齿战刀已借战马的冲力凌空挥出,这一刀之力比平地上大了一倍不止。
哥舒翰横枪于胸,以枪杆架住了崔乾佑奋力一刀。但见白蜡杆长枪在锯齿刀巨大的冲力下完成了弓形,几乎就要折断,不过巨大的弹性也因此卸掉了刀上的力道。崔乾佑只觉自己这一刀就像是砍在了弹性十足的棉花上,软软地毫不受力。跟着那反弹之力就如浪涛汹涌而来,生生将自己的刀震开一旁。几乎同时,哥舒翰已抖出一朵枪花,直奔自己咽喉。
崔乾佑急忙贴于马背,狼狈地躲过了对方致命一枪。二人身形刚交错而过,哥舒翰就已经折回马头,挺枪向崔乾佑后心扎来。原来他早已算好后招,刀枪相接的同时就已经在掉转马头,追向崔乾佑身后。崔乾佑不及控马转身,只得纵马前冲,同时挥刀挡开刺向自己后心的一枪。但见二人在场中一追一逃,越来越快,崔乾佑始终无法掉转马首正面对敌,而哥舒翰也总是差了一个马身,无法将崔乾佑刺于马下。
唐军士兵见哥舒翰占了上风,杀得敌将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不禁爆出震天欢呼。方才被崔乾佑那一刀之威打掉的信心,又重新找了回来。
战不到二十合,崔乾佑已是险象环生,几次差点被哥舒翰刺于马下。想起司马瑜的叮嘱,他不敢再硬拼,急忙打马往己方阵地落荒而逃。唐军众兵将见状齐声欢呼,情不自禁地往敌阵掩杀过去。
“停,快回来!”哥舒翰在马背上高声呼喊,也仅制止了身旁数千部卒的冲锋,更远的唐军在数十万人的呐喊助威声中,根本听不到他的喊话,更忘了跟随旌旗的指挥。冲锋一旦发动,就再也停不下来。后面的士兵推挤着前面的兵将,乱哄哄地向叛军的阵营掩杀过去。
眼看唐军战线前锋渐渐逼近,司马瑜示意兵马先让过败退而回的崔乾佑,然后下令全线撤退。就见范阳骑兵立刻转身而逃,虽逃的迅速,却依然保持着基本队形,并没有因之混乱和惊慌。
与此相反,唐兵追兵很快就不成队形,乱哄哄的向敌人追去。哥舒翰几次想要喝住大军,奈何己方人数实在太众,未经训练的新兵又根本没有听令而行的习惯。眼看敌人败退,众人立功心切,便乱纷纷追了上去,生怕落在人后。
哥舒翰拦了几次都没有拦住兴奋狂热的唐军,只得向崔乾佑的叛军追了上去。两支人马一追一逃,转眼便在数十里开外。不知不觉间,唐军尾随叛军进入了一条南面靠山,北临黄河,中间为七十里长的狭窄通道。哥舒翰大半生都在陇右驻守,根本不熟悉灵宝一带的地形,待发现眼前的地形对大军极为不利时,二十万大军已大半进入了隘口,拥挤在七十里长的狭长山道中。
“退!快退!”哥舒翰急忙喝令退兵,但此刻已经晚了。就见南面山坡上,数十辆装满草料的马车,带着滚滚浓烟顺坡冲下,转眼就将山道彻底阻断。车上满载的草料转眼便燃成一座火山,将二十万唐军彻底堵在了七十里长的狭窄通道中,而山道的另一头,也早已被叛军用燃烧的草木扎断。跟着就见南面山上出现无数埋伏的叛军,将早已准备好的滚木乱石推了下来,唐军人仰马翻哭爹叫娘,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风势将草车的浓烟灌入隘口,众将士被呛的不辨东西,纷纷跳入滔滔黄河,有精明的士兵将长枪扎成木排顺江而下,却刚好成为等在下游的叛军弓箭手的活靶子。混乱中二十万大军早已失去统一的指挥,混乱到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只知各自逃命,再无半分战意。
哥舒翰见机得早,总算没有被堵在隘口内,眼看混乱之势已成,自己的将令除了身边的亲兵,根本没有人再听。他无奈一声长叹,率身边的亲兵转身冲出乱军包围,一路逃往潼关。谁知刚冲出数里,就见一彪两千人的精兵拦住了去路,看他们的打扮和气势,显然不是崔乾佑手下的那些兵马。
“老将军别来无恙?”拦路的将令高声问候,声音依稀有些熟悉。高声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失声轻呼:“突力!”
就见这身材魁梧、目光锐利如狼的突骑施猛将,缓缓控马来到哥舒翰近前,拱手拜道:“末将突力,见过哥舒将军!”
哥舒翰见他身披叛军甲胄,不禁瞠目怒道:“好你个叛臣贼子,老夫待你也算不薄,没想到你竟然投靠了安禄山!”突力举起腰间佩刀,轻叹道:“将军这柄哥舒刀,末将一直待在身边,将军对末将的恩情,突力一直没忘。只可惜大唐皇帝不是突力的恩人,而是害我国破人亡的大仇人,无论谁要造他的反,我都会舍命相随。将军骂我乱臣贼子,不错,我就是药做个乱臣贼子,为自己,也为石国百姓讨还个公道。”
哥舒翰看着突力身后那彪精锐之师,再看看自己身后不足千人,无奈叹道:“人各有志,我也不怪你。望将军看在老夫过去待你不薄的份儿上,让我过去。”突力叹道:“正因为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末将绝不能放将军回去。你想想高仙芝和封常清,他们不过丢了几座城池,折损了几千人马。就被玄宗那昏君赐死,将军将二十万人马葬送在这里,你以为回去还能活命?”
哥舒翰眉梢一挑,冷冷问:“这么说,你是要将我留下了?”
突力拱手拜道:“不敢,末将只是想救将军一命。”
哥舒翰缓缓抬起手中长枪,一声冷哼:“将军好意老夫心领了,不过老夫一生忠于大唐,从未有过异心。而且老夫现在身为大唐副元帅,兼领宰相之职,为圣上这份恩宠,决无背叛之理。你若还念老夫过往恩情,就请让路。不然老夫只好以手中长枪,杀出一条血路。”突力略一沉吟,缓缓道:“既然将军执意要走,突力不敢强留。不过突力受命在此拦住将军,总不能空手而回。将军要走可以,不过得将其他人留下。”
哥舒翰哈哈大笑:“老夫身为他们的统帅,岂能弃他们而去。既然你执意要留下我们,老夫只好舍命闯关!”话音刚落,已纵马挺枪,当先直扑敌阵。突力急忙拔刀相迎,与哥舒翰战在一处。他的力量或许比崔乾佑稍弱,而刀法却比之高出何止一筹,哥舒翰数度冲杀,却始终突不破他的阻拦。而唐军众将士早已是疲敝之师,惊弓之鸟,哪里还是叛军精锐的对手,一连数度冲针,皆被叛军挡了回来,死伤惨重。
哥舒翰眼看身边将士越来越少,不禁双目赤红奋勇高呼:“随我冲!”说着再次率军冲向敌阵,长枪只攻不守,俨然是搏命之势。突力面对状如怒狮的哥舒翰,终于手软,不由自主的让开一条道路。哥舒翰率十几名亲兵,留下一路血污和残尸,终于冲破阻拦夺路而去。
突力没有追赶,只在身后遥遥呼道:“有位故人在前方等着候将军,将军见到他后,或能改变主意。”
哥舒翰没有停留,一路落荒而逃,他身边只剩下十几名亲随,几乎人人带伤,个个人疲马乏,再经不起任何恶战。就在这时,突听一声号炮响,数百名骑兵从埋伏处一涌而出,拦住了哥舒翰的去路。哥舒翰勒马横枪,想略作歇息再闯敌阵,却听敌阵中领头那文士打扮的青年人遥遥拜道:“哥舒将军,晚辈在此等候多时。”
哥舒翰定睛一看,惊得差点从马鞍上摔下来,他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个年轻人,神情如见鬼魅,结结巴巴的喝问道:“是你?你、你竟然投了安禄山?”年轻人坦然点头:“不错,晚辈现在是大将军的军师。”
哥舒翰一声长叹:“我早该想到,以崔乾佑的脑子,怎能想到这种巧妙利用地形之利,破我二十万大军的狠招。原来是你在暗处筹划。老夫这一仗败的不冤。”司马瑜谈谈笑道:“老将军过奖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哥舒翰摇头叹道:“公子人中龙凤,为哥舒翰一生最为敬佩之人,没想到你不为大唐建功立业,竟为叛将安禄山所用。将绝顶的聪明才智,用到了祸国殃民的邪道上,实在令老夫惋惜。”
司马瑜微微笑道:“这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私物,而天子之位,也唯有德才皆备者方可居之。大唐自天宝以来,日渐颓废,为上者骄奢淫逸,只知奢侈享受,不管民间疾苦;为下者只知媚上争宠,刚直正气荡然无存。尤其是圣上年迈昏聩,内宠宦官国戚,外用虎狼之将,终使内外失和,埋下亡国的祸根。而我所做的不过是为这祸根浇水施肥,让它早一天发展壮大,动摇这个帝国腐朽的根基,让天下在打乱中实现大治,最终为这天下找到一个真正的圣明天子。”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乱臣贼子就是乱臣贼子。我劝公子尽早迷途知返,不然一世的聪明将反而害你终身。”见司马瑜不为所动,哥舒翰不禁仰天叹道:“人各有志,老夫也不勉强。今日老夫兵败,公子若还念着过去的情分,就请让一条道放我过去,不然老夫只好以手中长枪,杀出一条血路。”
“我正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才不能放你回去送死。”司马瑜叹道:“有高仙芝和封常清的前车之鉴,哥舒将军难道对那昏君还不死心?就算他不杀你,难道与你势同水火的杨国忠会放过你?”
哥舒翰冷哼道:“为将者不是死在沙场,就是死在法场,断无投降之理。你不必再多言,只安心守好阵脚,老夫就要提枪闯阵。”
哥舒翰说着慢慢举起手中长枪,仅余的十几名亲兵聚拢到他身后,就见哥舒翰以枪柄猛拍马屁,一声大吼:“杀!”
十余名亲兵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跟随哥舒翰的身后,向严阵以待的范阳精锐骑兵冲去。哥舒翰长枪遥指司马瑜,他知道这年轻人那可怕的才能,若为善则天下大幸,若为恶则是天下大祸。若能在阵前将之刺杀,即便力战身死,也死得其所。
两名范阳骑兵挺枪迎了上来,哥舒翰长枪挽起两朵枪花,将两人闪电般刺于马下。跟着马不停蹄直冲司马瑜。更多的骑兵冲上阻拦,却哪能挡住视死如归的一代名将。二人的距离已不足十丈,就见司马瑜依然稳稳立在原地,面对哥舒翰咄咄逼人的目光和锐不可当的气势,他的眼中没有一丝胆怯和惊慌,只有一种对英雄末路的惋惜和同情。
哥舒翰终于冲到了司马瑜面前,长枪如电暴然刺出。眼见寒光闪闪的枪锋就要洞穿司马瑜咽喉,就见一柄弯刀从旁飞来,电光石火间撩开了哥舒翰的枪锋,跟着一名契丹少年从马鞍上一跃而起,凌空一刀直劈哥舒翰头顶。哥舒翰虽举枪挡住了当头一刀,却没能躲过他随之而来的一脚,胸口被一记重击,身不由己翻身落马。无数范阳骑兵立刻围了上来,混乱中就听司马瑜轻声道:“刀下留人。”
范阳骑兵收起刀锋,改用钩镰枪将哥舒翰拖到在地,哥舒翰连番恶战,早已精疲力竭,身不由己被众人绑了起来,由那名契丹少年亲自押到司马瑜面前。司马瑜翻身下来,示意随从为哥舒翰松绑,然后躬身拜道:“晚辈实不忍将军回去送命,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将军谅解。”
“少废话!”哥舒翰瞠目结舌怒道:“哥舒翰既已战败被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司马瑜摇头叹道:"将军与我有故人之情,我岂会杀害将军?将军既然抱定为大唐殉葬之志,我也不强人所难。只要你帮我做一件小事,我立刻就放了你和你那些亲兵。
哥舒翰转头望去,就见几名追随自己多年的亲兵俱已被俘,其中也包括力大如牛、忠心耿耿的左车。看到他们大多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哥舒翰无奈一声长叹,默默垂下了头。司马瑜见状嘴边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指向潼关道:“我想请将军为我打开潼关。”哥舒翰神情一震,断然摇头:“你休想!哥舒翰死则死矣,断不会做这等卑鄙无耻之事。”
司马瑜不以为然地笑道:“将军对我最为了解,当初沃罗西人固若金汤的石堡城也被我轻易拿下,小小潼关又怎能挡住我司马瑜的步伐?我求将军为我打开潼关,只是不想守城将士做无谓的牺牲。”哥舒翰脸上突然泛起一丝异样的微笑,摇头叹道:“这一次不同,你攻不下潼关。”
司马瑜有些意外:“将军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哥舒翰呵呵笑道:“老夫没有怀疑你的能力,但是这次守卫潼关的是任天翔。如果这世上还有谁是你的克星,那一定就是这小子。”
司马瑜原本得意的微笑渐渐僵硬,回首眺望潼关方向,他的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潼关城头,任天翔也在焦急地眺望着地平线尽头。溃败的兵马已经陆续来到城楼前,哭喊声、叫骂声、受伤兵将的哀号声不绝于耳,但是没有看到哥舒翰,任天翔不敢开关放他们进来。
“开门!开门!开门”城楼下的溃兵齐声呐喊,声震旷野,边令诚高声喝骂道:“叫什么叫?哥舒将军有令,他没回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开关放人。”
“哥舒将军早已兵败被俘,再不会回来了!”有兵卒在城楼下高喊。
“放屁!谁再敢扰乱军心,杀无赦!”边令诚气急败坏地喝道。不过越来越多的兵卒都在说哥舒翰兵败被俘,他只得发狠道,“若哥舒翰不能回来,你们便自寻生路吧,潼关决不能放任何一个可疑的人进来。”
眼看溃败的兵卒越来越多,而范阳叛军的前锋已渐渐迫近,潼关城下哭喊声,叫骂声震天。
任天翔心中终有不忍,对守军将领道:“开关,放人!”“不行!”边令诚急忙喝道,“谁知道这些败军中有没有混入范阳叛军的精锐。要是他们进城后趁机作乱,潼关便危险了。”
任天翔心知边令诚的顾虑不无道理,当初哥舒翰下令任何情况下也不能开启城门,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但是面对无数饥寒交迫、急需救助的伤兵,他又怎么忍心任由他们在野外等死。但是败兵如此之众,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对他们一一进行甄别,若其中混有范阳精锐,放他们进来就是极大的冒险。任天翔踌躇再三,最终无奈叹道:“都是长安儿郎,我们怎忍心见死不救?开关,放人!”
任天翔的命令得到大多数守城兵将的拥护,纷纷争相开关。边令诚阻拦不及,只得对任天翔恨恨道:“任天翔,别忘了你还是戴罪之身。潼关万一有失,你有多少脑袋都不够砍!”任天翔无心理会边令诚的威胁,急忙将几名守将召集起来,秘密交代他们如何防止奸细作乱以及如何将计就计反戈一击!
在离潼关城楼一箭之遥,司马瑜看到城门缓缓打开,溃败的兵卒蜂拥进城。他的嘴边泛起微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就是胜利的微笑。
“军师,下令攻城吧!”崔乾佑看到机会难得,忍不住就要率军发动冲锋。谁知司马瑜却摇头道:“现在进攻,守军必定强行关闭城门拒敌。虽然我们能杀掉城外的败军,却也攻不进固若金汤的潼关。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眼看着那些败军陆续逃入城中,崔乾佑心有不甘地问:“那要等多久?”司马瑜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紧不慢地道:“等天黑。”
天色终于彻底黑尽,大战的喧嚣也早已平息。两万范阳铁骑在潼关郊外枕戈待旦,静静等待着总攻的时刻。就见司马瑜独自伫立于最高处,默默地眺望这夜幕下的潼关城楼,不断在心中计算着时辰。
终于潼关城中出现了隐约的火光,随风传来隐隐的呐喊和呼叫。司马瑜微微一笑,向崔乾佑一挥手。这员虎将立刻一跃而起,举刀轻呼:“攻城!”
上万范阳精锐直扑城下,果然看到城门正缓缓打开,日间扮成败兵的先头部队收到奇效,趁夜夺得了城门。
范阳骑兵立刻蜂拥进城,谁知冲入城门才发现,城内除了第一道城楼,里面还有一道更为坚固的瓮城,就见瓮城下大门紧闭,城楼上投下了无数火把,引燃了地上堆积的柴草,城楼与瓮城间那不足十丈方圆的空地上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
“退!快退!”崔乾佑虽然头脑简单,但也是久经战阵,发现势头不对,立刻挥刀冲出城门。就见沉重的城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闭,将上千名最精锐的先锋勇士,关在了城门与瓮城之间的狭窄地段。
看到城门内那冲天的火光,听到那状若来自地狱的惨叫和呼号,司马瑜立刻意识到守军早有防备,自己派人假扮败兵混入城中,趁夜夺取城门的计划宣告失败。那些驾着云梯想要强行攻城的范阳将士,也先后被城上守军射了下来。
瓮城与城楼之间的那狭小地段,此刻已经变成了地狱。就见地上火光熊熊,四周城楼上箭羽乱飞,冲入城楼的叛军顿成了火光下的活靶子。不过盏茶功夫,上千名冲入城中叛军就成了箭下之鬼,侥幸未死的也纷纷跪地投降,不敢再作抵抗。
守军初战告捷,纷纷向徐徐退去的叛军高呼:“潼关固若金汤,欢迎再来送死!”
侥幸逃回的崔乾佑气得破口大骂,众将也为那些不幸失陷在城中的同伴悲愤不已。只有司马瑜神情平静,似乎对这样的损失并不在意。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黑黢黢的潼关城楼,心中已在盘算下一步的行动。
“阿乙,你大哥有消息吗?”司马瑜望着身后的契丹少年。
辛乙忙纵马趋近两步,低声禀报:“我大哥带着先生的亲笔书信和厚礼去了近一个月,按说也该回来了。不知这公输公子是何许人,竟敢让先生三番五次去请?若依着辛乙的脾气,还不如一根绳索给先生绑了来。”
司马瑜哑然一笑,淡淡道:“这位公输公子是世所罕见的奇才,必须以礼相待,谁敢冒犯公输公子,便如冒犯我一般。”
辛乙神色一震,忙道:“先生放心,辛乙已牢记在心。”
潼关城头,众将纷纷向任天翔道贺。在哥舒翰大败的危急时刻,这一场胜利无疑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只是众将始终不明白,任天翔是如何从众军之中,一眼就认出混在其中的范阳奸细,虽然他也遗漏了少数奸细,但他仅凭肉眼就认出大半奸细的本事,依然令众将啧啧称奇。
任天翔无法向众人解释《心术》的神奇,因为一眼就看到比别人更多的细节,这种天赋并不是人人都有,再加上从细节中发现表象下的规矩,并依照规矩进行推理,从败兵中分辨出奸细对他来说并不是多大的难事。他相信墨子也正是运用这种《心术》,从碌碌大众中找到了无数义烈忠勇之士,所以他率领的墨家弟子才能做到舍身为义,英勇无畏。
虽然仓促之间任天翔不可能认出所有的奸细,但少数漏网之鱼已掀不起大浪。所以他才能将计就计,将范阳叛军的先锋引入瓮城,来了个关门捉鳖,总算为守军重塑信心。
接下来的几天叛军没有再攻城,双方依然遥遥对峙。在长安得到消息的诸刚等人也都纷纷赶来助阵,与他们同来的自然还有丑丫头小薇。他们虽然支持任天翔为妹妹报仇,但也更支持他放下个人恩怨,为长安百姓守潼关的壮举。
众兄弟的到来,给了任天翔无穷的信心。虽然他们人数不多,但个个都以一当十,尤其是在收到宦官边令诚的掣肘下,有这样一帮兄弟,无疑会让边令诚有所顾虑,不敢再独断专行。
平静的日子仅仅过了不到十天,就有兵卒飞速来报,说叛军又要发起进攻了,这次他们好像使用了一种新式武器,即便征战多年的老兵,也从来没有见过。
任天翔与诸刚等人说说笑笑地登上城楼,他们并没有将叛军的进攻放在心上。潼关是天下第一雄关,而守军的人更是攻城叛军的两倍有余,他们没有任何理由需要担心。不过当任天翔看到叛军阵中缓缓逼近的攻城武器时,笑容陡然凝固。
他一眼就认出了在墨子遗作中曾经提过的攻城器具,他甚至立刻就想起了它的名字——云霄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