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杀人。”布兰德警督重复了一遍。
“我觉得你不必当真,”乔治爵士说,“她不停地重复‘他常杀人’,但她不能告诉我他杀了谁,什么时候杀的以及他的杀人动机。所以我觉得这只是她某段奇怪、单纯的童年记忆。可能是和当地人的纠纷,类似这样的事。”
“你说她不能和你说具体的细节。乔治爵士,你的意思是她‘不能’,还是‘不想’呢?”
“我认为不是……”他没说完,转而说道,“我不知道。你把我弄糊涂了。我说了,我没把她的话当真。我猜小时候她表哥可能戏弄过她,或做过类似的事。我很难和你解释,因为你不了解我的妻子。我全心全意地爱她,但有一半时间我不会听她讲话,因为她的话很让人费解。不管怎样,这个德索萨不可能和这件事有关。不要告诉我他乘游艇到这儿后,径直穿过树林,到船库杀了一个可怜的女童子军!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布兰德警督说,“但乔治爵士,你必须明白,寻找杀害玛琳·塔克的凶手不能像之前设想的那样仅仅局限在这个庄园里。”
“局限?!”乔治爵士瞪着眼睛说,“所有参加游园会的人都是你们的怀疑对象,不是吗?一共有两三百人?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可能是凶手。”
“没错,我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据我现在掌握的情况,这种可能性很小。船库的门上有一把弹簧锁。没钥匙的人从外面根本进不去。”
“是的,一共有三把钥匙。”
“没错。其中一把是寻凶游戏的最后一条线索。现在还被藏在花园顶部的绣球花步道上。第二把钥匙在寻凶游戏的设计者奥利弗夫人的手里。那第三把钥匙在哪儿呢,乔治爵士?”
“应该在你面前那张书桌的抽屉里。不是那边,是右边那个抽屉,里面放着很多地产副本。”
他走过去在抽屉里翻找。
“是的。好好在这儿放着呢。”
“所以你看,”布兰德警督说,“这意味着什么?能进入船库的人有以下几种可能:第一,是完成寻凶游戏找到钥匙的人——据我们所知,现在还没有人完成游戏。第二,可能是奥利弗夫人,或者她把钥匙借给了庄园里的其他人。第三,玛琳自己开门让他进来的那个人。”
“是的,最后一种可能几乎包含了所有人,对吗?”
“并非如此,”布兰德警督说,“如果我对寻凶游戏的安排理解无误的话,当女孩听到有人靠近的时候,要躺下来扮演受害者的角色,直到找到最后一条线索——这把钥匙——的人发现她。所以,你必须明白,如果有人从外面叫她开门,她允许让其进入的,肯定是策划寻凶游戏的成员,即住在这个庄园里的人——也就是说,你自己、斯塔布斯夫人、布鲁伊斯小姐、奥利弗夫人,或许还有今天早上与奥利弗夫人见过面的波洛先生。乔治爵士,除此之外还有谁?”
乔治爵士思索片刻。
“当然还有莱格夫妇,”他说,“亚历克·莱格和莎莉·莱格。他们一开始就参与了这场游戏。还有迈克尔·韦曼,他是一名建筑师,在这儿设计一座网球亭式看台,还有沃伯顿、马斯特顿夫妇。哦,当然还有弗里亚特太太。”
“就这些,没别人了吗?”
“这就是所有人。”
“所以你看,乔治爵士,范围并不广。”
乔治爵士涨红了脸。
“我认为你在胡说,绝对是胡说!你是在暗示吗?你在暗示什么?”
“我只是在推测,”布兰德警督说,“现在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例如,玛琳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走出了船库。她甚至可能是在其他地方被勒死,然后被凶手搬回船库放在地板上的。不过即使是这样,凶手也应该是一个对寻凶游戏的细节非常熟悉的人。嫌疑总是回到寻凶游戏上。”他稍稍换了种语气说,“乔治爵士,我向你保证,我们会尽一切努力寻找斯塔布斯夫人。现在我想向亚历克·莱格夫妇和迈克尔·韦曼先生了解一些情况。”
“阿曼达。”
“我会尽力安排的,警督,”布鲁伊斯小姐说,“希望莱格太太还在帐篷里占卜。五点后入园费减半,来了很多人,所有的摊位都非常忙碌。我也许能找来莱格先生和韦曼先生——你想先见谁?”
“先见谁都可以。”布兰德警督说。
布鲁伊斯小姐点点头走出了房间。乔治爵士跟在她后面,传来他哀怨的声音。
“喂,阿曼达,你得……”
布兰德警督意识到,乔治爵士非常依赖能干的布鲁伊斯小姐。的确,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这个宅子的主人更像是一个小男孩。
在等候传唤人到来期间,布兰德警督拿起电话,接通了赫尔茅斯警察局,安排那里的同事关注“希望号”游艇。
“我想,”他对霍斯金斯说,显然霍斯金斯完全没想到这点,“那个讨厌的女人极有可能在一个地方——德索萨的游艇上。”
“长官,你是怎么想到的?”
“没有人看到这个女人经过平常的出口,她衣着华丽,不可能穿过田地或树林,但她有可能和德索萨约在船库见面,然后德索萨乘汽艇将斯塔布斯夫人送到了他的游艇上,之后又返回了游园会。”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长官。”霍斯金斯疑惑地问道。
“我不知道,”警督说,“或许他没这么做,但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如果她在‘希望号’上,我要确保她不会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那里。”
“但是如果她真的讨厌见到他的话……”霍斯金斯不由自主地说了方言。
“我们所知道的只是她说她不想见。”警督直截了当地说,“女人嘛,总是爱说谎。霍斯金斯,你要始终记着这句话。”
“哦。”霍斯金斯回应道。
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位个子很高、神情茫然的年轻人。两人的谈话也随之中断。这位年轻人穿了一身整洁的灰色法兰绒西服套装,但衬衣领子皱皱的,领带歪斜着,头发杂乱地立着。
“你是亚历克·莱格吗?”警督抬起头看着他说。
“不是,”年轻人说,“我是迈克尔·韦曼。有人告诉我你想见我。”
“没错,先生,”布兰德警督说,“你请坐!”他指着对面的一把椅子说。
“我不喜欢坐着,”迈克尔·韦曼说,“我喜欢四处走动。对了,警察在这里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布兰德警督诧异地看着他。
“先生,乔治爵士没告诉你吗?”他问道。
“没有人‘告诉’我任何事。我不是时时刻刻都待在乔治爵士的身边。发生什么事了?”
“我听说,你住在这儿?”
“我当然住在这儿了。这和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我只是以为,每个住在这儿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今天下午的悲剧。”
“悲剧?什么悲剧?”
“那个在游戏里扮演受害者的小女孩被杀了。”
“不可能!”迈克尔·韦曼满脸惊讶地说,“你是说她真的被杀害了吗?不是假装的?”
“我不知道你说假装是什么意思。这个女孩已确认死亡了。”
“她是怎么死的?”
“被人用一根绳子勒死的。”
迈克尔·韦曼惊愕地吹了声口哨。
“和游戏里设计的情景一模一样?唉,好吧,那确实提供了一种杀人方法。”他走到窗前,然后突然转身说道,“所以我们都有嫌疑,是吗?还是说,凶手是当地的某个男孩。”
“我们不知道凶手是不是,像你说得那样,是当地的某个男孩。”警督说。
“其实我也不清楚,”迈克尔·韦曼说,“警督,虽然很多朋友说我很疯狂,但我不是那种疯狂。我不会在乡村里四处走动,杀死那些满脸粉刺、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女孩们。”
“韦曼先生,我了解到,你来这儿是给乔治爵士设计一座网球亭式看台的,对吗?”
“一份无可挑剔的职业,”迈克尔说,“从犯罪学角度来讲。但从建筑学角度讲,我就不是很确定了,一件完成的作品也可能并不符合审美。但你对这个不感兴趣,警督先生。你想知道什么?”
“好吧,韦曼先生,我想知道,今天下午四点十五分到五点你在哪里?”
“你是怎么限定这个时间段的——是法医鉴定的结果吗?”
“并不全是,先生。有目击证人说四点十五分的时候女孩还活着。”
“什么证人——可以告诉我吗?”
“布鲁伊斯小姐。斯塔布斯夫人让她给女孩送去了一些奶油蛋糕和果汁。”
“是海蒂让她去的吗?难以置信。”
“韦曼先生,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这不像她,她不会操心这种事。亲爱的斯塔布斯夫人只会关心她自己。”
“韦曼先生,我还在等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四点十五到五点在哪儿是吗?呃,警督,说实话,这个问题有点突然。我在四处走动——不知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在哪儿走动?”
“噢,没有确定的地点。我在草坪上逗留了一会儿,看当地人娱乐消遣,与一个焦急不安的电影明星搭话。后来我看够了,便沿着网球亭式看台走了一圈,思考着设计。我还在想,要多久才能有人看出,寻凶游戏第一条线索的那张照片里是一段网球网。”
“有人认出来了吗?”
“有,我看到有人去过那里,但是我当时没太注意。我想到了关于看台的一个好点子——一种可以妥善处理审美矛盾的方案,让我和乔治爵士都满意。”
“之后你去了哪儿?”
“之后?呃,我闲逛了一圈回到了屋子里。我去了码头,和老默德尔聊了一会儿,然后就回来了。我不知道确切的时间。正如我刚开始说的,我在四处走动!这就是我的回答。”
“好吧,韦曼先生,”警督快速回应道,“我希望我们可以证实你说的话。”
“默德尔可以证明我在码头和他谈过话。但那比你们感兴趣的时间点晚很多。我到那儿的时候肯定过五点了。你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是吗,警督?”
“我想,我们应该可以缩小范围,韦曼先生。”
警督语气轻快,但隐藏了一种强硬的警示,年轻建筑师并没有忽略这一点,他坐在了一把椅子的扶手上。
“说正经的,”他说,“谁会杀死这个女孩呢?”
“韦曼先生,你觉得呢?”
“嗯,现在让我说的话,我觉得是那位一身紫色、神神秘秘的多产女作家。你看到她那身威严的紫色服装了吗?我猜她有点不正常,也许她觉得一具真尸会让这个寻凶游戏更精彩。你觉得呢?”
“韦曼先生,你是认真的吗?”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韦曼先生。今天下午你看到过斯塔布斯夫人吗?”
“我当然看到过她了。她穿得像杰奎斯·菲斯(注:杰奎斯·菲斯(Jacques Fath,1912—1954),法国高级定制时装设计大师。后世知名的大师Givenchy、Valentino、Guy Laroche均是他的门下弟子。他与Christian Dior和Pierre Balmain一起被认为是二战后对高级定制时装最有影响力的三大设计师。)或克里斯汀·迪奥(注:克里斯汀·迪奥(Christian Dior,1905—1957),世界著名时装品牌Dior创始人。他与Jacques Fath和Pierre Balmain一起被认为是二战后对高级定制时装最有影响力的三大设计师。)的服装模特,谁会忽略她呢?”
“你最后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最后?我不知道。大约在三点半——也可能是四点十五分,我看到她在草坪上搔首弄姿。”
“之后你就没再看到她了吗?”
“没有,怎么了?”
“四点之后好像就没人看到过她了。我想,斯塔布斯夫人——失踪了,韦曼先生。”
“失踪了!我们的海蒂失踪了?”
“你似乎很惊讶。”
“是的,当然了……她在搞什么鬼?”
“韦曼先生,你和斯塔布斯夫人很熟吗?”
“我是四五天前才来这儿的,在那之前从未见过她。”
“你怎么评价她?”
“我想说,她清楚她自己的优势,”迈克尔·韦曼冷冷地说,“她是一个像花瓶一样的年轻女人,懂得如何充分利用自己的美貌。”
“但是智商不太高,是吗?”
“这得看你说的是哪方面的智商,”迈克尔·韦曼说,“我不觉得她聪明,但如果你觉得她头脑不清醒的话,那你就错了。”他语气里开始有一种挖苦的意味,“她头脑非常清醒。没有人比她更清醒。”
警督扬起眉毛。
“可大多数人并不这么认为。”
“因为某种原因,她喜欢装傻。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正如我刚才说的,在我看来,她头脑非常清醒。”
警督端详了他一会儿,然后说:
“在我说的时间段内,不能把你的行踪说得再具体点儿吗?”
“不好意思,”韦曼先生紧张急促地说,“我想我不能。我记性很差,从来记不住时间。”他接着说,“我可以走了吗?”
警督点了点头,他快速走出了房间。
“我想知道,”警督似乎是在对自己说,又像在对霍斯金斯说,“他和斯塔布斯夫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他是不是挑逗过斯塔布斯夫人,然后被拒绝了,或者他俩之间有过争吵。”他继续说道,“你说大家在这方面会怎样评价乔治爵士和他的夫人呢?”
“她很笨。”霍斯金斯警员说。
“我知道你是这么想的,霍斯金斯。可大家普遍都这么认为吗?”
“是的。”
“乔治爵士呢?大家喜欢他吗?”
“他非常受人爱戴。他是一名出色的运动员,而且了解一些种植方面的知识。老夫人给予他很多帮助。”
“哪个老夫人?”
“在门房住着的弗里亚特太太。”
“噢,当然了。这栋别墅之前是弗里亚特家族的,对吗?”
“是的,多亏了这位老夫人,乔治爵士和斯塔布斯夫人才会被接纳。她带他们认识了各地名流。”
“你觉得她这么做是有报酬的吗?”
“不,没有,弗里亚特太太不是这种人。”霍斯金斯急忙反驳道,“我知道在斯塔布斯夫人结婚之前她俩就认识了,而且是她极力劝说乔治爵士买下这座庄园的。”
“我得和弗里亚特太太谈谈。”警督说。
“啊,没错,她是位精明的老夫人。她对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了如指掌。”
“我必须和她谈谈,”警督说,“我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