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直升机接下来的行踪,根据两千名所谓“人肉测音机”和上万名居民所提供的信息,警方搜集了数量庞大的数据。
居民中有个我们很熟悉的名字——中村椋,也就是阿椋。她曾对次日上门的搜查员提供以下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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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长年服侍老夫人,这次她遭遇绑架让我非常痛心。昨天我与正义、邦子在田里割稻子忙到傍晚,错过了现场直播,听了七点的新闻后才知道详情。
再说说直升机。昨晚邦子回家后,我和正义在家吃完饭,正在喝茶。突然听到一阵轰鸣声,从屋顶正上方经过。我大喊“正义,直升机来了”,匆忙跑到屋外。外面雾很大,周围什么都看不清,更别提直升机的模样。但从引擎声听来,应该离得很近。正义跟着跑到院子里,轰鸣声再次接近。直升机似乎开着探照灯,我看见亮光,大喊“来了”。然后直升机开近,在我家屋子附近盘旋一阵,像是在找东西。直升机好几次经过我们头顶,打着探照灯似乎在观察我们。不久,引擎声越来越远,灯光也渐渐消失。我始终没看到直升机的样子,在远处时因为雾太浓看不到,在近处又因为灯光太刺眼看不清。不过,我确定直升机飞得很低,经过我们头顶时,我和正义虽然体重都不轻,却都差点儿被风吹倒。因为周围全是雾,我没搞清楚直升机来去的方位。要说直升机绕了多久,我当时没戴表,不知道具体时长,但感觉时间不短。至于当时是几点,我离开屋子时也没看表,所以说不准,大概是七点左右吧。(另外,与她同住的外甥正义的证词大意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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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叙述符合典型的居民提供线索的特点,如实再现了当晚直升机的飞行情况。
根据已经确认的情况,直升机在日落前自乱发岭起飞后,至晚上六点间的四十分钟时间,完全不知去向。它究竟是在杳无人烟的深山地带飞行,还是降落在了某处,目前无法判断。
直到接近六点时,直升机才进入警卫力量的视野。地点为奈良县东南部,也就是井狩最为重视的R地区南端,位于乱发岭以西约三十公里处。
“这里果然是绑匪的老巢。本部长料事如神,实在让人佩服。”
会议室里人声鼎沸,但问题也接踵而至。众人根据五百名警卫人员不断传回的报告在地图上推演,发现直升机忽而往左、忽而往右,一会儿前进、一会儿调头,这边停留片刻、那边盘旋一阵,像醉汉开车一般到处乱撞,且一直没有停止的迹象。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肯定是浓雾让他们迷路了。本部长,这就是天谴吧?”
警员们大呼痛快。地图上标记的飞行轨迹,宛如一团混乱纠缠的毛线。而直升机经过住在纪宫村的阿椋家上空,也正是这个时候。
但是,绑匪们会那么容易迷失方向吗?
答案不久便会揭晓。
直升机在R地区上空徘徊了一个多小时,七点过后终于恢复正常状态,朝津之谷村飞去。经过柳川家正上方时,直升机在超低空飞行,并投下一个传信筒。
传信筒里有张市售的收据,收件人是“柳川”,金额栏写着“一百亿日元”,备注写明“赎金”,发件人则是“彩虹童子”,背面写着“X时为晚上九点”,照例全是刀自的字迹。
所谓的X时,指的是解除半岛上空飞行禁令的时间。这是当初信中约定的“另行通知”,众人没料到竟是通过这种方式,而且绑匪还附了张收据。
“可恶的绑匪,真是一帮混蛋!”
警员们恨得咬牙切齿。然而,从飞行路线来看,直升机进入津之谷村后便直飞柳川家,投下传信筒后又笔直飞向东南方的吉野国立公园方向。
当晚半岛中央地区完全笼罩在浓雾中,R地区与津之谷村的天气状况并无太大差别。在这种情况下,直升机能准确找到柳川家,并在办完事后迅速离开。可见并未迷路。
那么,之前它为何要到处乱飞?
这里面也许有地理方面的原因。绑匪比较熟悉津之谷村,对R地区相对陌生。可是,仅凭这一点,怎会产生如此极端的对比?
或许绑匪是仿效“藏木于林”的典故,为了隐藏真正的目的地,刻意在周围到处乱飞以迷惑警方。
这种可能性很大。本部的实验结果显示,如果合两人之力,从低空飞行的直升机上丢下所有袋子,只要三分钟足矣。
而直升机在R地区上空徘徊长达七十分钟。其中任意抽出三分钟,便足以完成此事。
此外,有人认为绑匪的这些行为都是虚晃一枪,只是想将警方的注意力吸引到R地区,目的地则在完全不同的地方。那张令人气恼的收据就符合该观点。
收据!从未听过哪个国家的绑匪,厚颜无耻到会为赎金专门开个收据。然而,收据是否能证明,绑匪此时已收到赎金?他们显然不可能如此老实。所谓收据,不过是使得R地区那场故弄玄虚的飞行演得更像而已,这是绑匪们的拿手好戏。
警方内部一时众说纷纭,谁知直升机接下来的动作,让情况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直升机进入吉野的山区后,再次突然失去联系。
按照一般巡航速度,直升机上的燃料约可飞行四个半小时。如果一直不停地飞行,坚持到晚上八点半已是极限。
八点已过,此时燃料应该所剩无几。直升机终于现身,在熊野以西十公里处向南飞行时被附近部队发现。
直升机出现的地点令人起疑。熊野以西十公里处,位于起飞点乱发岭以南二十公里,两者距离极近。
“为什么又绕回这里了?一开始直飞,只要五六分钟吧?”
“从R地区到津之谷村绕一大圈,竟然又回来了。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警员们固然吃了一惊,但直升机接下来的行动更加匪夷所思。
直升机不断南下,经过新宫上空,沿海岸线通过半岛南端的潮之岬,接着转而向西飞行,在燃料应该见底的八点半,从日置川附近进入纪伊水道的海面上。
此后,直升机再未出现。
之后,沿岸各地部队、在附近航行的船舶及前来支援的海上保安厅巡逻艇,都没有发现任何踪迹,直升机仿佛在海面上凭空蒸发了。
“终点原来是海上……那中途为什么来回绕弯?终点在哪里是瞒不住的,绑匪绕这么一大圈,又有什么意义?”
“这样不仅麻烦,也浪费时间。燃料或许在某处降落休息时节省了一些,但在这种情况下飞到海上,也未免太过冒险。驾驶员真是什么都敢照做。”
本部的警员们有些茫然若失。
直到三天后,所有谜团才逐一解开。
在此需要补充两三个细节:
由国道一六九号线进入乱发岭的山路已在今年春天完成修复,小型车可以通行。
搜查队抵达现场时,绑匪早已离开,只找到烧毁的汽车残骸及木材碎片。如井狩判断,车型正是Mark Ⅱ。
绑匪并未遗留任何物品,但地面上除汽车胎痕外,还有类似摩托车和自行车的胎痕,黑色和肉色蒙面绑匪似乎已借此逃走,目前行踪不明。
彩虹童子就这样与浓雾一同消失了。然而,整出戏还需要两名人物出现才能落幕。那便是刀自,以及随直升机失踪的驾驶员高野。
在彩虹童子约定释放人质的四日早上,警方首先发现了高野。
地点是在以奇岩和绝壁闻名的熊野鬼城与楯崎正中间的一个小海角。但此处位于半岛的另一侧,与直升机最后消失的方向完全相反。
海角中央有座海拔约两百米的小山,名为幽鬼山。北、东、南三面临海,其间延伸出数条细长陆地,带有几处小沙滩。西侧的海角根部有道陡坡,连接至一处名为悠木的村落。
四日清晨,高野踉踉跄跄地走下陡坡,向村子最边缘的一户农家求助。
据熊野市的医院检查结果显示,他的健康状况虽无异常,但从体内的残留物质判断,前晚他曾服用大量安眠药。
驾驶员高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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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直升机的是绑匪中最矮的一个,身高大概一米五三,年纪也很轻。后来才知道,他体重也是最轻的,在飞机上钻来钻去很方便,所以绑匪才安排他押机。
对方一上飞机,便拿出一封老夫人的亲笔信。我表示想留作证据,向他要了过来。如果没有这个,恐怕大家无法理解我为何要那样到处乱飞。我收到过老夫人的贺年卡,所以认识她的字迹。
请看。在绑匪的指令后,老夫人写道:“绑匪一直竭尽全力蒙蔽警方,或许他们的要求会很无理,但请看在我的分儿上稍加忍耐。我日后必会全力报答。这是我个人的请求。当然,他们绝不会危害你的性命。”
别说什么报答,只要是老夫人的吩咐,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白色蒙面绑匪首先命令我,离开现场后,先飞到人烟稀少的山区,找个安全的地方降落。问他理由,他一开始生气道“你不用管”,但略一思考后还是告诉了我。
“这架直升机上的燃料只能飞九百公里吧?等警方推算的时间一到,他们一定以为我们已经降落而放松警惕。而到那时,我们再飞往真正的目的地,所以得节省一些燃料。”
这段时间在飞行记录上的显示是:
一七一二 自A地点起飞
一七二八 于B地点着陆
A就是转播时的现场,B是第二次的降落点,位于三重县的野又山附近。白色蒙面绑匪看着地图,说这地方很合适。
我们在那里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
接下来的命令便是那段胡乱飞行。
他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该出发了。(指着地图)大概飞到这一带,尽量找有居民聚集的地方,在周围来回绕圈。在这一带怎么飞都没关系,但接着还有别的行程,时间要把握好,一个小时。这段时间,尽量在低空飞,在住家的屋顶绕圈,好引起居民注意。”
然后,他似乎觉得应该解释一下,不等我问就主动说道:“这是今晚的重头戏。你看过报纸就知道,警方认定我们藏在这个区域。在这里来回飞一小时,所有警察都会过来,别处自然就没人了。用个难点的词,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就拜托你了。”
我想起老夫人的嘱咐,庆幸此时是由我驾驶飞机。若老夫人没交代,或换成其他年轻飞行员,谁会愿意配合绑匪演戏?即使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这也是助纣为虐、欺瞒警方的行为。
接下来的飞行记录如下:
一七四八 自B地点起飞
一七五七 进入C地区
一九〇五 离开C地区
C地区就是绑匪所说的居民区。
为发泄心中怒火,我故意贴着民宅屋顶、森林树梢以及山顶飞行,不时来个急转弯或故意摇晃机身,吓得绑匪直发抖。最后他已经头晕眼花,看着手表慌忙喊道:“不好,已经七点了。有个重要的事得做。”
不用说,当然是到柳川家投递传信筒。
完成后,我们返回野又山休息了大约三十分钟,便进行最后一次飞行。
大致过程你们都很清楚,我就不再重复。绑匪要求我飞过沿岸市区及高速公路上空,表面装作从纪伊水道往西前进,实则出海后再绕回来,在幽鬼山降落。
这个计谋很简单,但从结果来看,绑匪的计划似乎得逞了,至今警方都没找到这里来。
从飞行角度而言,这次任务非常困难。为避开雷达,必须贴近海面飞行,既不能开灯,还得时常提防被渔船发现。燃料虽通过休整保留了一些,但也仅是勉强够用。一路上多次遇到惊险情况,我已经发挥出了自己最好的技术,尽了最大努力。
我知道大家最想听什么,那我加快速度。
九点二十八分,我在海角处降落。
黑色和肉色蒙面绑匪正在地面等候,拿着手电筒指示着陆地点。
他们一上前便蒙住我的双眼,带我到山脚下。两个人语气都颇为焦急。
“怎么这么慢?早就过了X时,警方可能已经派直升机跟来了。”
“没办法,碰到不少情况。”
听他们的对话,或许是由于差错导致计划延误,他们本打算将我带到更远的地方,因时间不够只好作罢。
他们把我反绑在树上,接着直升机附近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
他们几乎不开口说话,我只能靠各种声响想象当时的状况。伴随海浪声,我听见袋子落地声、搬运时的吆喝声以及“好了,装满了”的制止声。我推测他们是从直升机上搬下现金袋,装进了橡皮艇之类的交通工具。接着,他们发动引擎,至此完成了一轮操作。估计海面上稍远处停着大船,他们要将袋子运过去。
每隔一段时间,旁边就会传来相同的装货声和吆喝声,过了很久才结束。
直到全部完成后,才有人开始对话。尽管海浪声太大,听得并不清楚,但我确定一人说“剩下刀自和驾驶员,看你的了”,另一人则回应“O K,你们也加把劲儿,路上小心点儿”。
等我身上的绳索松绑、眼罩被拿开时,沙滩上只剩原先的三个绑匪。不过看地面的脚印,他们的同伙至少有五六人。
更令我吃惊的是,直升机已消失不见。
我问“直升机在哪儿”,白色蒙面绑匪用下巴指着山的方向。我走近后仔细看,才发现那儿有个大洞,他们把直升机推进洞里,入口处竖着几棵连枝带叶的树用来遮掩,树根处还堆了很多沙土固定。现在那里应该没人动过,你们去查一下,就会明白为什么空中和海上都找不到直升机的影子。
之后,我被绑匪带到山腰的一个洞穴,一直囚禁到今天。
“抱歉,因为老太太三天后才能回去,你也只能在这里待上三天。”他们说道,“如果你不听话,倒霉的可不止你一个。就算我们想放走老太太,恐怕也不敢放。你别忘记这点。”
这句话对我来说简直是紧箍咒。其实留下看守我的只有戴黑色面罩的高个子,这三天我有多次机会可以逃走,但担心连累老夫人,让大家的牺牲付诸东流,所以一直拼命忍耐。希望大家能谅解。
我再简单介绍昨晚发生的情况。
黑色蒙面绑匪本是个不苟言笑、极其冷淡的人,但昨夜他难得心情好,告诉我说:“明天是最后一天,我们终于要收工了。老太太中午前可以离开,早上放你走应该没问题。我们只有今晚能聊聊,喝一杯吧。”
他拿出前一晚白色蒙面绑匪送来的罐装清酒,自己喝了一点,也给了我一罐。我陪着喝了几口,忽然有股强烈的睡意,但察觉到有问题时已睁不开眼。只听他说道:“别担心,只是安眠药。”接着又说:“可惜我不像白色面罩那家伙那么矮,不然就能坐你的直升机了。”之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早上醒来,黑色蒙面绑匪已不见踪影,洞里只剩下我一人。我想起他昨晚的话,连忙下山。以上就是我这几天的大概情况。
我唯一感到欣慰的是,飞行过程中那个破旧的飞机引擎没有出问题。
现在几点了?老夫人还没回来吗?
(注:警方随即赶往现场调查,在海岸的石洞里发现了那架毫发无损的直升机。监禁驾驶员的那个洞穴里,有两条作为寝具的毛毯,以及到处散落的各种罐头、食品、饮料和空瓶等,而凡是疑似绑匪用过的东西,都被擦得非常干净,检测不出指纹。此外,现场找不到任何有助于搜查的遗留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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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后一刻,柳川家都笼罩在不安的情绪中。
“四日中午”的期限一分一秒逼近,却不见绑匪有任何动静。
发现驾驶员高野的新闻传来时,大宅内外一时欢声雷动。大家都不由松了口气,认为既然驾驶员没事,刀自自然也平安无虞,但听完驾驶员的遭遇后,不禁再次担心起来。
“绑匪背后果然还是有个大组织,当初我就知道,凭两三个年轻人根本作不成这种大案。”
“他们会把钱运到哪里?肯定不是近海,大概是香港、澳门或印尼的某个岛,总之是在日本管不着的地方。”
“事已至此,他们的承诺恐怕靠不住了。驾驶员只是负责运送,放了他没什么大碍,老夫人可就不一样了。”
“老夫人的观察力比一般人敏锐得多,这么危险的证人,绑匪怎么会轻易放走?我看他们先前只是假装绅士,我们都上当了。”
一大早就有几百名村民聚集到宅子四周,上百位媒体记者也陆续赶到。大家窃窃私语,场面逐渐混乱起来。
宅子内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英子惴惴不安,抓着一大早主动赶来柳川家的井狩问道:“大家的说法越来越多,真的不要紧吗?”
她说话间几乎要哭了出来。
井狩面色极差。“决战”以惨败告终,其后三天大举搜查也毫无成果,加上听到驾驶员那番证词,难免意志消沉。但在他凝重的表情中,似乎隐藏着另一个更深层的原因。
“您指的是老夫人能不能回来吗?啊,那不用担心。”
井狩的回答失去了以往的精神。
英子诧异地说:“什么意思?井狩先生在担心别的事情吗?”
“嗯,我有一些疑虑。”井狩环顾左右,放低声音道,“我只跟您在这里说一声。本案的疑点实在很多……比如,您有没有想过,明明只有一人上直升机,为什么三个绑匪却一起出现?”
“为什么?这很奇怪吗?他们是三人组,一起行动很正常吧。”
“是吗?”
“您的意思是?”
“我是说,绑匪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以刚才的例子来说,只有一个人坐直升机,那只需要他露面就够了,另两人完全没必要陪同。”
“这……三个人一起总比单独行动要好,何况他们也是普通人,没准想趁着大场面一起上电视……井狩先生,我不明白你在烦恼什么。现在应该担心的是……”
“我知道。我说过了,您担心的问题不要紧的。”
真的“不要紧”吗?现在的问题在于,对方将如何联系。这群绑匪有近乎病态的洁癖,做事绝不留下证据。所以他们不可能打电话。所有人都认为,这次他们仍然会用刀自的亲笔信。为提防绑匪像上次一样直接上门投送,警方昨晚特地派人彻夜看守。快递方面,警方也已联系邮局,一旦收到绑匪信件,就要立刻报告。然而,这两方面都扑了个空。
最后剩下的就是每天配送一次的普通信件。邮局一旦收到邮袋就会马上检查,并电话通知警方。如果这样也没有,警方就无从下手了。现在邮车还未抵达邮局,还不清楚能否收到信件,井狩为何如此自信满满?
英子不禁疑惑地望着井狩。此时,屋里的电话响起。
“喂,”国二郎飞奔过去接起,“邮局吗……对……什么?有一百二三十封?平时每天都是这样的。请问其中有没有家母的笔迹。啊,没有?真的没有吗?”
众人翘首企盼的电话,传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
国二郎面色苍白,转头望向众人。屋子里一片寂静。
时间已是十一点五十八分,仍然没有接到联系。绑匪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邮局局长似乎还在说话。国二郎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答。
“啊,纪美?对,她在这里。找她有事吗?有人发来约会的电报?约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好吧,我顺便告诉她……什么?在御座岬等候?RC?”
“那是我家!”
大作听罢跳了起来。
四十分钟后,五架直升机降落在志摩半岛南端的御座岬。
第一架是井狩、镰田及鉴定科人员搭乘的县警专用机。第二、三架则被柳川家包下,前一架乘坐四名家属,后一架坐着医生、护士、串田总管及女仆吉村纪美。最后两架直升机分别是NHK及和歌山电视台的转播机。
今天天气晴朗,风力较强。右手边是如镜子般平静的英虞湾,左手的外海则是波涛汹涌的熊野滩。中间一块陆地形如一只卧倒的腊肠犬,那是前岛半岛。最前端就是大作家所在的御座岬。
“那些混蛋,一定是从妈妈那里问出来的。案子发生之后,我只回来过一次,家里足足十天没人。妈妈也知道钥匙藏在哪里……可恶,居然把受害者家属的房子当道具用,真是无耻至极。”大作颇为懊恼。
“你也得反思自己。你一个人住,日子过得这么任性,连保姆都不愿意给你服务。经过这次教训,你得管好自己,让大家放心,也算是对妈妈尽孝。”国二郎与可奈子趁机说教。
“这些绑匪实在狡猾,竟然想到给纪美发电报,难怪没引起邮局怀疑。”后面的飞机上,串田总管说道。
“老夫人真的没事吗?感觉就像一年没见了……”吉村纪美的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
碧蓝色的大海边,一处灰色陆地嵌入海中,其腹地有一栋风格考究的黑褐色西式建筑。那就是大作的家。
直升机陆续降落后,众人争先恐后地跑上岩石间的小路。
玄关的大门依然上着锁,房子的北半侧是工作室,南半侧是起居室。
刀自被发现时,正躺在大客厅窗边的扶手椅上。
“啊,死了!”英子惊声尖叫。
“别胡说,妈妈只是睡着了。去世的人气色哪能这么好?”大作虽然紧张,但定了定神后如此喊道。
四人一起奔到刀自身旁,紧紧依偎着母亲。屋里回荡着啜泣声。纪美在门口抓着串田总管放声大哭。
这就是本案的结局吗?
井狩直挺挺地站在房间的角落,感慨万分地望着刀自。
秋阳照在鲜艳的花布窗帘上,屋内温暖如春。
刀自发出平和安稳的呼吸声。或许是众人的心理作用,她佛像般的脸庞,似乎浮现出满足的微笑。
柳川敏子刀自的陈述(于当日傍晚的记者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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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让大家为我如此担心忧虑,实在非常抱歉。我能平安回来,更是因为大家的关怀。在此我诚挚地向大家致歉,并由衷表示感谢。
我今天有些疲倦,心情也十分激动,无力详细讲述事情经过,只能以回答问题的方式简要说明情况,还望大家见谅。
首先是关于绑匪。我见到的是出现在电视上的三个男人,以及一名照顾我日常生活的女子。
他们在我面前总是蒙着面罩,且几乎不与我交谈,我只能辨别出他们的身材、肤色、发型及脸部轮廓等特征。不过,从声音和举止来看,不论男女,年纪应该都只有二十出头。高野先生说似乎还有几名共犯,但我却从未见过。可能是这几个人专门负责我的事情吧。偶尔听到他们开口,四个人都是关西腔,但又不像京都腔或新宫腔那样,听不出明显的特征。此外,听声音能判断,他们也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津之谷村村民。
至于他们的目的,为首的肉色蒙面绑匪不经意提过两三次,他们似乎打算去某座小岛建立自己的国家。我不知道他们说的小岛在日本还是国外,也不知道成员除日本人外,是否还有外国人,只知道这一百亿是启动资金的一部分。他们起初用尽一切合法方式仍然凑不齐,实在无计可施,才实施了这次犯罪。最后一天,绑匪表示钱数终于凑足。我相信,他们不会再因为缺钱而重蹈覆辙去犯罪。
若问我对他们的评价,作为受害人,我当然不会说他们好,不过一直到现在,也并不憎恨他们。如同我在电视对谈时所说,他们的态度非常绅士,而且能感受到,他们有着一旦失败就要玉石俱焚的决心和气魄。不过要我说,他们大可以找沙特阿拉伯的石油暴发户,或者日本的某些恶霸财阀家族的老大去下手,何必挑我这个老太太。(笑声)
关于监禁地点,我已详细报告警方。前后共换过三次。
起初,绑匪带我到一处围着木篱笆的普通住家,是座独栋平房。车子开了足足四五个小时,而且感觉没有原地绕圈子,可见地方相当远。我半路上被蒙住双眼,加上平时很少去县外,实在不知道所在何处。木篱笆上方只看得见天空,远处不时传来电车的声响,所以不会是津之谷村这样的山村。那周围非常安静,人声车声都很少,所以也不是城市附近。以大阪打比方,大概是像箕面之类的郊区吧。
这段时间我大多住在那里。电视对谈时,绑匪在前一晚带我离开,到乡下一间荒废小屋过夜。那里是山区,距转播现场约两小时车程,就算白天也完全听不见人声,肯定是非常偏僻的地方。我判断不出具体地点。
电视对谈那晚?是的,我们直接返回原来的平房。警方似乎十分疑惑,绑匪开着那辆五颜六色的车子竟能顺利逃走,其实手法很简单,他们只是做了张贴合车身的塑料套,贴满彩纸后再套在车上而已。离开转播现场后,他们便扯掉外套,自然没有引起警方注意。玩着这些无足轻重的恶作剧,竟还洋洋得意,他们可真是有点孩子气。
我在那间平房一直待到昨天,晚上绑匪开车送我到大作家。他们好像早就决定在那里释放我,不仅知道地址,还确认过那屋子已经八天没人住。他们既然能将柳川家的财产状况调查得比我儿女都清楚,能知道房子的情况自然易如反掌。我只告诉了他们大作平常藏钥匙的位置。如果我瞒着他们,导致最后门锁被撬坏了,那就划不来了。
今天早上吃过早餐后,四个人来到我面前。肉色蒙面绑匪递给我电报单和那篇文字,说“这是最后一次请老太太帮忙”。
和前几封信相同,我需要将肉色蒙面绑匪提供的原稿誊写一遍。原文通常是用铅笔写的,我抄完后他们便马上烧毁。文章写得相当不错,不过偶尔有错别字。我每次指出错误,肉色蒙面绑匪就会不满地“哼”一声,但仍会拿出字典查阅确认。三个绑匪中,只有他读过一点书,我本以为文章都是他写的,不过从刚才高野先生的话来看,可能另有其人。
“我们该道别了吧?”我把填完的电报单交给肉色蒙面绑匪,他拿出一包白色粉末说,“是啊,老太太你把这个吃了吧。这是安眠药,剂量根据你的体重调整过,绝对没有危险。希望你能休息五小时。”
接着,那名女子端来一杯水,我毫不犹豫地把药吃了。问我担不担心是毒药。我不担心。听他们说已经拿到了赎金,当时已经没有杀我的理由。除此之外……我也一直相信,他们只是要绑架勒索,并非要杀人灭口。
问我为什么相信这一点。这不太好解释……虽然他们口头上没有承诺,但我自然就能领会,人和人之间或许就是这样。
吃完药不久,我就在扶手椅上睡着了。快睡着时,四人各自跟我道别,可我记不清究竟谁讲了些什么……睁开眼时,我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下一个问题。作为受害者,我如何看待警方的搜查工作?现在我的情况就是最好的回答。不管是电视对谈,还是交付赎金时,警方有太多机会能逮捕绑匪。但是,所有警察同志贯彻井狩先生的命令,为保护我的安全,努力压制自己想要逮捕绑匪的冲动,谁都没有轻易动手。如今我能在这里跟大家说话,都是因为各位警察同志的努力。我认为,以井狩先生为首的整个搜查团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您问我赎金被夺走却无法掌握绑匪行踪,是否属于警方失职。抱歉,我认为这是看热闹的人不负责任的发言。
我每次看到绑匪的指令,也会认真思考其中有无破绽,可凭我的本事,什么也没看出来。如果只是提出批评,那任谁都会,可若是说不出具体的应对办法,那就不能称之为真正合格的批评。
我相信,井狩先生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更好。
那么,彩虹童子是否真的技高一筹,实施了一场完美犯罪?因为搜查工作仍在继续,接下来的情况还很难讲。此前绑匪有我作为护身符,警方行动受制于人,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这无关能力的高低。假如,我是说假如,彩虹童子和井狩先生的角色对调,事情也会是现在这样。
最后一个问题。问我对这次案件的感想。现在我只希望大家早点放我回去,我好大睡一场(笑声)。不过,人生实在无常,我做梦也没想到,到了这把年纪还得经历这种磨难。人生不论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易放弃。道理很平凡,但我这次的体会却很深刻。从今以后,我会好好珍惜大家帮我拣回的这条命,好好度过余生,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感谢大家!(鼓掌)
(注:警方严密搜查了御座岬大作的住处,但如同其他现场,未发现任何疑似绑匪的指纹或遗留物品。此外,虽有两三名渔民称当天早上八点左右,曾目击一辆黑色轿车自大作家方向驶向志摩町,但无法确认司机、车型、车牌号等信息。电报由和歌山中央邮局受理,时间为十一点三十五分。邮局工作人员表示,发信人是位身材矮小的年轻男子,其余没有特别印象。笔迹依然是刀自亲手所写,发信人的住址、姓名均为虚构。
此外,目前绑匪及赎金依然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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