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勒里火速赶往邦妮家,由于车速太快,汽车上的挡泥板被蹭坏了。他把车子停在邦妮家的房子前面,看见那里有三个人,显然是侦探,正在和一个刚从警车上下来的有点面熟的高个子说话。
“格吕克!情况……发生……”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刚听说。她还活着吗?没有对她进行袭击吗?”
“袭击?活着?你这是在说谁呢?”
“邦妮·斯图尔特。”
“当然没有。”格吕克嘟囔道,“你这是怎么了?我自己刚看到一线希望。”
“感谢上帝。”埃勒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格吕克,你得在这座房子周围布上警戒。尽可能多派一些人来。”
“警戒?可是我已经有三个人……”
“不够。我要你把这儿整个包围起来。一定要严加防范,连一只耗子也不能放过。但是也不能让外人看出来。你的人必须躲在暗处。让警察离开人行道!”
“当然,但是……”
“没有但是。”埃勒里快步跑到大门口。
格吕克警官跑向警车,大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沿着人行道跑回大门口。警车开走了,那三个侦探也溜到别处去了。
格吕克追上埃勒里,气喘吁吁地问:“这都怎么回事?”
“什么地方出了毛病。都是一帮白痴!”
那位矮胖女人克洛蒂尔德让他们进去;她的黑眼睛中闪烁着浪漫、兴奋的光芒。
“噢,但是,先生们,他们不能……”
“噢,但是,小姐,他们能,而且他们会,”埃勒里粗暴地说,“特伊!邦妮!”
房间里传出了压抑的叫声,两个人赶紧寻声跑了过去。年轻的罗伊尔先生正在和他的情人扭作一团,看见他们突然冲了进来,才赶紧从相互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罗伊尔的嘴角像在流血。其实那不过是邦妮的口红。
“啊,你们在这儿,”埃勒里说,“什么鬼主意?”
“噢,是你呀,”罗伊尔先生一边冷淡地说,一边把他的女人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拿开。
“简直乱套了,”埃勒里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两个不能坚持两天不粘糊在一起呢?要是不能的话,至少应该能做到免开尊口吧?难道你们非得大声叫嚷,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们在热恋不成吗?”
罗伊尔先生有目的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特伊,你的嘴,”邦妮说,“哦,警官你也来了。警官,我要求……”
“我想,”特伊用同样冷淡的口气说,“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噢,你知道,”埃勒里苦笑着说,“这就是和一对没脑子的年轻人打交道的结果,他们……”
突然埃勒里的下巴遭到了猛然的一击,眼前顿时充满了五颜六色的小星星,它们在发了疯似地飞舞,金色、蓝色和鲜红色,仿佛整个世界都开始晃悠起来了,接下来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惊愕地望着屋顶上的枝形吊灯,以为是发生战争或者是地震了。
他听见特伊在他的腿腕处喘着气说:“人交给你了,警官!”
“别犯傻了,”远处传来了警官的声音,“奎因,快起来。你会把新裤子弄脏的。”
“我这是在哪儿呢?”埃勒里低声问。
“特伊!”邦妮尖叫道,“再给他几下。这个卑鄙的家伙!”
奎因努力眯起眼看了看,只见两条纤细的小腿来回晃动,飘动的裙子就像船上的风帆,两只鞋像是两台转来转去的压路机。
“在他带我到了特伊的化妆室后……我知道就有问题!噢,真是太巧了!那台打字机,还有他那精彩的‘推论’。如果特伊就是寄信人的话,他怎么会把针对他的恐吓信寄给我呢?我亲眼看到打字机上的字母b、d和t是新被挫过的,如果信是特伊寄的,他肯定不会那么干。”她喘了口气继续说,“你知道吗?他一直在撒谎!所以我就去找特伊,而且……”
奎因躺在那里检查着天花板。屋顶怎么老在旋转摇晃呢?对了,是地震。加利弗尼亚正在跳大苹果舞!
“对,”特伊大叫道,“我们比较了字条——早该这么做了——而且,警官,你听了这家伙分别告诉我们俩的事也会发疯的。为什么,他实际上是在试图让我们两个人都相信对方是杀人犯!”
“对。他告诉我说……”
“这个该死的杀人犯告诉我……”
怎么老是这样闹哄哄的?有什么事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呢。处于当时的状态下,他还闹不清他们是在说什么,他呻吟着,试图爬起来。
“起来,起来呀,”格吕克毫不留情地说,“你只是腮帮子上挨了一拳。你活该,你这匹孤独的狼,你。”这个可恶的家伙把奎因拖得坐起来时心里在暗自发笑,“感觉怎么样?我想一定很糟吧。”
“我的下巴裂了,”奎因先生含糊地说,怀疑地摇晃了一下脑袋,“哎哟,我的头。”他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还想告诉邦妮是我寄的这些信,啊?”特伊咆哮道,再一次抡起了拳头。
“如果信不是他寄的,”邦妮胜利地喊叫道,将双臂套在了她的英雄的脖子上,“那他为什么要那样干呢?回答这个问题!”
“好,我自有道理,”埃勒里说,“镜子在哪儿?”
他摇摇摆摆走到大厅里的镜子前面,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尊容。他小心地查看被打坏的部位,知道受伤处主要集中在下巴上,肿起一个紫红色的大包。
这时,门铃响了,克洛蒂尔德赶紧从他身边走过去迎进两个人来。埃勒里模模糊糊地看见,其中一个动作缓慢,表情冷酷,而另一个则动作敏捷,显得异常兴奋。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勉强靠在了墙上,感到头晕目眩。
“让他们进来,”他用微弱的声音说,“格吕克,我没告诉过你……”格吕克警官认同他的意见,迅速跑出去同他的人去说话。
那位慢性子缓缓地从埃勒里身边走过,没有表现出认识的意思,直接进了客厅;而那个急性子更是直奔里面走去。奎因先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总算还完整。他跌跌撞撞到了客厅的过道,闭上了眼睛。
那位慢先生正好站在屋子中间,看着邦妮。仿佛浑身上下都涌动着永久的活力。
“是布彻,”邦妮怯生生地说。
“噢,瞧,布彻,”特伊以挑战的口气轻声说,“我们打算告诉你,给你打电话,一些……”
“简直是胡闹!”那位快先生大声喊叫道,“我不在意你们两个臭虫如何过自己的私生活,可我他妈的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公司玩这种肮脏的把戏!”
“别再说了,你,”特伊说,“布彻,我们确实有愧于你……”
“别说啦?”山姆·维克斯瞪了一下他的独眼,“他说别说了。听着,好小子,你还没有私生活呢,明白吗?你和这所房子一样,只是一笔财产。你属于马格纳公司,知道吗?要是马格纳……”
“噢,走开,山姆,”邦妮说。她向“棒小伙”走近一步,布彻一直站在他进门后站的地方,一直以呆滞、悲伤的目光注视着她,就像一个男人面对自己的孩子、母亲或者心上人被装进棺材,看着棺材盖被打上的那种表情一样。
“布彻,亲爱的。”邦妮把衣服往紧裹了裹,“我们两个都非常兴奋……你知道,我想,你知道我一直倾心于你。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说我爱你,对吧,布彻?噢,我这样做有失你的体面,而你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完美的天使。可今天却发生了别的事……特伊将是我要爱的唯一男人,布彻,我将尽快与他结婚。”
雅克·布彻摘掉帽子,四周看了看,又把帽子戴上去,然后坐了下来。他没有翘起二郎腿,而是僵直地端坐在那里,活像一位口技演员的塑像;他开始说话时,脸部唯一活动的地方就是他的两片嘴唇。
“我很抱歉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他说。他停了下来又接着说,“我本没想来。是路易斯·塞尔文让我来的。路易斯……呃,他有点不便。特别是因为你,特伊。”
“噢,布彻……”邦妮开始说,但她刚一开口就又打住了。
“因为我?”特伊说。
布彻清了清嗓子:“真该死,我不愿意,但又不得不和你谈话,不是代表我本人,而是以马格纳副总裁的名义,特伊。我刚和塞尔文进行了长谈。作为马格纳的总裁,他觉得对你提出警告是他的职责……你不要结婚。”
特伊眨了眨眼:“你不是在告诉我他想用我的合同中那荒唐的婚姻条款来抓住我吧!”
“婚姻条款?”邦妮盯着问,“特伊,什么婚姻条款?”
“噢,塞尔文上次坚持在我的合同中加上了一条反对结婚的条款,”特伊厌恶地说。
“阻止我结婚。”
“当然,为什么不呢?”维克斯,“大情种。你不要以为公司在把你培养成全国有名的让女人销魂的尤物的同时又让你通过结婚来毁掉这一形象!”
“我不知道有这事,特伊,”邦妮沮丧地说,“你没和我说过。”
“忘掉这一切吧。不管怎样,这没有什么不同。路易斯·塞尔文无权指导我怎么做一生!”
“塞尔文让我告诉你,”布彻板着脸冷淡地说,“要是你和邦妮结婚,你就违反了合同。”
“让塞尔文见他的鬼去吧!好莱坞有的是制片公司。”
“好莱坞所有的制片公司都相互尊重各自的明星合同,”布彻不耐烦地说,“如果你违反了和马格纳的合同,你就完了,特伊。”
“完就完!”特伊愤怒地挥动着胳膊。
“可是,特伊,”邦妮惊叫道,“你不能!我不让你扔掉自己的工作。我们可以等。也许在你签定了下一个合同之后……”
“我不要等。我已经等得够久了。我明天就要跟你结婚,如果塞尔文不喜欢的话,那就随他的便好了。”
“不,特伊!”
“不要再争了。”特伊转过身,顽固地最后挥了挥手。
“那好吧,”布彻不耐烦地说,“路易斯已经料到你可能会很顽固。他说可以为你破次例,特伊,他承认你是非常有价值的财富。所以他准备和你妥协一回。”
“哦,他会妥协,是吗?”
“但是他警告说他的建议是最后的。要么接受,要么放弃。”
“什么建议?”特伊追问道。
“如果你坚持要和邦妮结婚的话,他准备撤消反对结婚的条款。但是有两个先决条件。第一,你得让马格纳安排你们婚礼的细节。第二,婚礼之后,你和邦妮得联袂主演一部关于杰克和布里斯的传记电影,扮演你们父母的角色。”
“等等,等一下,”特伊说,“这个婚礼的花样意味着要安排许多嘈杂的宣传吗?”
“一切都要由马格纳来决定。”
“这部电影……是否也意味着谋杀案呢?”邦妮问,想到这个问题她看上去很难过。
“至于故事,”布彻说,“将完全取决于我。你们对此不能有任何非议。”
“噢,不,我们有话要说,”特伊大喊道,“我们说不……就现在!”
布彻站起来:“很抱歉,我会转告塞尔文的。”
“不……等等,布彻,”邦妮哭诉道。她扑向特伊,抓住他使劲摇晃,“特伊,求你了。你不能就这样把一切都扔了。要是……如果你这么顽固,我就不和你结婚了!”
“难道要听从他们的摆布把我们当猴耍不成?”特伊咆哮道,“天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要让我们把父亲和布里斯搬上银幕?坚决不干。”
“特伊,你得干。我和你一样不喜欢这个主意,这你知道。我已经厌倦了这一切,但我们不得不考虑我们的前程,宝贝。我们俩什么也没有。你不能扔掉我们唯一能够得到的东西。这并不算太坏。婚礼不会有多长时间,然后我们就可以自己去某个地方……”
特伊愤愤地低头盯着地毯。他突然抬起头来大声对布彻说:“要是我们答应了这件事,我们可以休息吗?可以去度假吗?可以度过一个没有铜管乐队的蜜月吗?”
“见鬼,不行,”维克斯立刻说,“我们还要进一步利用这次蜜月。我们可以……”
“行了吧,山姆,”布彻说。维克斯不说话了,“可以,我向你们保证,特伊。婚礼归我们,蜜月归你们。我们意识到你们双方都很难过,很难立刻发挥得很出色。所以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去度蜜月,想走多久就走多久。”
“还要保密!”
“可以保密。”
特伊看了一眼邦妮,邦妮也高兴地看了一眼特伊。特伊最后说:“好吧。我们成交了。”
布彻说:“修改后的合同上午就能送到。有关婚礼的细节将由山姆来安排。”他起身静静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又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我将转达我的祝贺……明天。”说完走了出去。
“好极了,”山姆·维克斯冒失地说,“这下好了。你们明天就要结婚了吗?”
“对,”特伊叹息道,然后坐了下来,“没事了吧。你快走吧。”
“我在来的路上就全估计到了。你真是个天使。我们要以杰克和布里斯的婚礼为样板,明白吗?”
“噢,”邦妮刚要说什么却又改口道,“好吧。”
“只能由我们来摆布,明白吗?不能有半点折扣。你们的婚礼不会在地面上举行。你们讲……”
“你是说再搞一次飞机上的闹剧吗?”特伊咆哮道。
“对,当然。我们只让老厄米尼尔斯牧师在飞机上为你们主持婚礼。明白了吗?空中的婚礼。在天上。飞机上的每个人都要佩戴麦克风。当飞机在上空盘旋的时候,地面上的数千人将通过地面广播站用无线电话跟你们联络。不能出错,利用杰克-布里斯两家背景,这将成为本市和任何别的城市所见到过的最盛大的绝技表演!”
“我的上帝,”特伊惊叫道,站了起来,“要是你认为……”
“走吧,山姆,快离开这儿,”邦妮说着便上前推他,“一切都没问题。我保证。你赶紧走吧。”
维克斯嘿嘿地笑着说:“当然。我还有好多事要做。看你们的了。”说完就猛地冲了出去。
“特伊·罗伊尔,你听着,”邦妮恶狠狠地说,“我恨你。但是我们受人以柄,只能这样去做。我不要再听到你一个不字。就这样定了,你听见了吗?无论他们要我们干什么都得照办!”
埃勒里从过道里走过来,干巴巴地说:“既然各位大师都已经说过了,我可以说说我的意见了吗?”
格吕克警官跟他一起进来。他皱了皱眉头说:“我不知道。我不敢说我喜欢这种安排。你看呢,奎因?”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特伊说着向酒柜走去,“各位可以出去,让邦妮和我静一下吗?”
“我想,”埃勒里严厉地说,“我将给自己找一个深深的洞穴,钻进去后再把身后的洞口毁掉。爆炸发生时我不想在场。”
“爆炸?你在说什么呀?”特伊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你在打哑谜吧!”
“哼,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埃勒里大声说,“宣布你们要婚已经够坏的了,但这回!饶了这些好莱坞的男女英雄们吧。”
“可我刚白,”邦妮迷糊地说,“我们干什么了?我们只是决定要结婚。这是我们的权利,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她嘴唇哆嗦着说,“噢,特伊,”她哭诉道,“我们的婚姻将会非常美好。”
“你们很快就会发现到底这是谁的事,”埃勒里厉声说。
“这到底怎么回事?”格吕克质问道。
“你们就象是巫师的门徒,你们俩,只不过你们是一对。巫师走了,你们就开始做一些连自己也不明白的荒唐事——非常危险的事情。结果是苦难。许许多多的苦难!”
“什么苦难?”特伊喊叫道。
“你们干的事已经不能再坏了。你们刚才答应做的那件事,对你俩个来说绝对是要命的。”
“你能既把话说清楚点?”
“我会说清楚的。噢,对了。难道你们俩还不是任人摆布的棋盘里的棋子吗?”
“棋盘?”邦妮迷惑不解地问。
“一局由你和特伊以及你母亲和特伊的父亲构成的棋。真是岂有此理,这太明显了,再明显不过了。简直耸人听闻。”埃勒里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然后,他断然挥了挥手臂,“我现在不想开始进行冗长的分析。我只想使你们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基本的事实。布里斯和杰克结婚时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出了什么事,啊?结婚后只过了一个小时吧?”
格吕克警官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特伊和邦妮则顿时变得目瞪口呆了。
“啊,这下子你们明白了吧。他们两个都被谋杀了,这便是所发生的事。然后是什么?邦妮受到警告,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就是反复告诉她不能和特伊有进一步的关系。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让你们就此打转——别再接触。可你们两个笨蛋是怎么做的呢?你们立刻决定要结婚——大喊大叫生怕别人不知道,现在才仅仅过了几个小时,全世界就都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这一事实,而且知道了结婚的方式!”
“你是说……”邦妮开始说,舔了舔舌头。她扑向特伊把脸埋到特伊的外套理,“噢,特伊。”
“我是说,”埃勒里严厉地说,“这盘棋仍然是在重复老一套。我是说如果你们要明天结婚的话,发生在杰克和布里斯身上的事情就会在你们身上发生。我是说你们刚刚在你们的死亡许可证上签了字——我要说的就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