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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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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吗?艾琳?好吗?艾琳?他这一刻多温柔!所有的财产,你要多少都可以!只要还我自由!她突然猛的从沙发里站了起来,一直走到窗子旁边,她大声的说:“我不知道!我必须要想一想!你走开吧!让我想一想,我现在没有办法答复你!”

“艾琳!”

“给我几天的时间,我现在不能作决定!我要和那个女人谈一谈!那个鬼魂!”

“艾琳,”柏霈文的神情紧张。“请不要伤害她,请不要刺激她,她已经受了过多她不该受的苦难!”

艾琳掉过头来,直视着柏霈文,她的目光奇异而古怪,她的声音深幽而低沉:“告诉我,你到底有多爱她?有多深?”

柏霈文沉吟了一下,然后,他轻轻的念了几个句子,是含烟当日最爱唱的一支歌里的:

“海枯石可烂,情深志不移,日月有盈亏,我情曷有极!”

艾琳注视着窗外,视线越过了那山坡,那茶园,她似乎看到了含烟山庄,那废墟,那真是个废墟吗?泪慢慢的滑下了她的面颊,慢慢的,慢慢的,滴落在窗棂上。

§第二十八章

天气是多变的,早上还是晴朗的好天气,到下午却飘起了霏霏细雨,天空黑暗了下来,秋意骤然的加浓了。放学的时候,方丝萦已经感到那份凉凉的秋意,走出校门,一阵风迎面而来,那样凉飕飕的,她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抬头看了看天空,云是低而厚重的,校门口的一棵不知名的树,撒了一地的落叶。细细的雨丝飘坠在她的脸上,带来一份难言的萧索的感觉。

“哦,老尤开车来接我们了。”亭亭说。

真的,老尤的车子停在路边,他站在那儿,恭恭敬敬的打开了车门,微笑着说:“下雨了,先生要我来接你们。”

方丝萦再仰头看了看天空,雨丝好细,好柔,好轻灵。像烟,像雾,像一张迷迷蒙蒙的大网。她深呼吸了一下,吸进了那份浓浓的秋意。然后,她对老尤说:“你把亭亭带回去,我想在田野间散散步。”

“你没有雨衣,小姐。”老尤说。

“用不着雨衣,雨很小,你们去吧!”

“快点回来哦!老师,你淋雨会生病。”亭亭仰着一张天真的小脸说。

“没关系,去吧!”她揉了揉亭亭的头发,推她钻进了汽车。

车子开走了。

沿着那条泥土路,方丝萦向前慢慢的走着。雨丝好轻柔,轻轻的罩着她。她缓缓的向前移动,像行走在一个梦里,那恻恻的风,那蒙蒙的雨,那泥土的气息,和那松涛及竹籁,把她牵引到了另一个境界,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朦胧而混沌的境界里。她沉迷了,陶醉了,就这样,她一直走到了含烟山庄的废墟前。

推开了那扇铁门,她走进去,轻缓的游移在那堆残砖废瓦中。雨雾下的废园更显得落莫,显得苍凉。那风肆无忌惮的在倒塌的门窗中穿梭,藤蔓垂挂在砖墙上,正静悄悄的滴着水,老榕树的气根在寒风中战栗,柳树的长条上缀满了水珠,亮晶晶的,每滴水珠里都映着一座含烟山庄——那断壁残垣,那枯藤老树。

她叹息。多少的柔情,多少的密意,多少古老的往事。都湮没在这一堆废墟里。谁还能发掘?谁还能找寻?那些埋葬的故事和感情?属于她的那一份梦呢?像这废墟,像这雨雾,一般的萧索,一般的迷蒙,她怕自己再也拼不拢那些梦的碎片了。

在一堆残砖上坐下来,她陷入一种沉沉的冥想中,一任细雨飘飞,一任寒风恻恻。她不知坐了多久,然后,她被一声呼唤所惊动了。

“含烟!”

她抬起头来,一眼看到柏霈文正站在含烟山庄的门口,带着满脸的焦灼和仓皇。他那瘦长的影子浴在薄暮时分的雨雾里,有份特殊的孤独与凄凉。

“含烟,你在吗?含烟?”柏霈文走了进来,拄着拐杖,他脚步微带跄踉。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雨衣,在他的臂弯中,搭着方丝萦的一件风衣。

方丝萦从断墙边站了起来,她不忍看他的徒劳的搜索。一直走到他的面前,她说:“是的,我在这儿。”

一层狂喜的光彩燃亮了他的脸,他伸出手来触摸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哦,我以为——我以为——”他喃喃的说着。

“以为我走了?”她问,望着他,那张脸上刻画着多么深刻的挚情!带着多么沉迷的痴狂!哦!要狠下心来离开这个男人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她真会吗?带走他那黑暗世界中最后的一线光明?

“哦,是的,”他仓促的笑了,竟有点儿羞涩。“我是惊弓之鸟,含烟。”他摸摸她的头发,再摸摸她那冰冷的手。“你湿了,你也冷了!多么任性!”他帮她披上了风衣,拉紧她胸前的衣襟。“老尤说你不肯上车,一个人冒着雨走了,我真吓了一大跳。呵,别捉弄我了,你再吓我几次,我会死去。”

“我只是想散散步。”她轻声说,费力的把眼光从他脸上掉开,望着那雨雾下的废墟。“这儿像一个坟场,埋葬了欢乐和爱情的坟场。”

“会重建的,含烟,”他深沉的说:“我答应过你,一切都会重建的。”

“有些东西可以重建,只怕有些东西重建不了。”于是,她轻声的念一首诗,一首法国诗人魏尔仑的诗:

“在寂寞而寒冷的古园中,刚刚飘过两条影子朦胧。他们眸子木然,双唇柔软,他们的言谈几乎不可闻。在寂寞而寒冷的古园中,两个幽魂唤回往事重重。————那时,天空多蓝,希望多浓!——希望已飞逸,消沉,向夜空。如此他们步入野燕麦间,只暮天听见他们的言谈。”

“你在念什么?”柏霈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