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了一跤?”方丝萦嚷着,激动得不能自已。“摔跤能造成这样的伤痕吗?亭亭,你最好对我说实话,要是你再不说实话的话,我就带你去找你父亲,我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老师!”那孩子受惊了,恐慌了,她拉住了方丝萦,紧张而哀求的喊:“不要!老师!不要告诉我爸爸!求你!老师,你千万不要!”
“但是,你是怎么弄的?你说,你告诉我!”方丝萦抓住那孩子的肩膀,摇撼着她。“有人打你吗?有人欺侮你吗?说呀!”
“老师!”那孩子崩溃了,所有的伪装一剎那间离开了她,她凄楚的喊了一声,眼泪迅速的涌进了眼眶里。她的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小小的身子抖动得像寒风中的落叶。她的声音恳求的、悲哀的喊着:“求你不要问吧!老师,求求你不要问吧!求求你!”
“走!”方丝萦站起身来,一把拉住那孩子。“我们到你家里去,我要找你父母谈!”
“不要!”那孩子哭喊着,抱住了方丝萦,把她那泪痕狼藉的小脸紧倚在方丝萦的怀里,哭泣着,抽噎着说:“别告诉爸爸,求你!好老师,求求你!爸爸不知道,爸爸什么都不知道,他瞎了,他看不见!你别告诉他,他会很生气,他会受不了,医生说过他不能生气,你知道吗?老师!求求你别让他知道。妈妈这样做,就是为了要气他——哦,老师!”
她把头紧埋在方丝萦怀中,泣不成声。
方丝萦的心脏痉挛了起来。
“你是说——你是说——”她的呼吸急促:“这是你母亲弄的?她打你?”她困难的,不信任的问。
“噢,老师,你一定不告诉爸爸吧!你一定不告诉他!好吗?老师!”那孩子继续哭泣着,哀求着。
“哦,亭亭。”方丝萦咽了口口水,闭了一下眼睛,她必须先平定一下自己。用手托起柏亭亭的下巴,她审视着那张满是泪痕的、瘦弱的、憔悴的脸孔。谁知道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她身心上到底有多大的重负!“你对我说实话,我答应你,不告诉你爸爸。”她说:“是谁打你?你母亲吗?”
那孩子轻轻的点了点头。
方丝萦的心脏一阵绞痛,她紧闭了一下眼睛,把头转开去,半晌,她才回过头来,眼里已漾满了泪。
“可是,你刚刚还说你母亲很爱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老师!”那孩子可怜兮兮的看着方丝萦,带着浓重的、乞谅的意味。
“都是你编造出来的,是吗?”
柏亭亭再点了点头。
“生日呢?”方丝萦追问。“也都是你编造出来的,是吗?昨天根本不是你的生日,是吗?”
那孩子惭愧的低垂了头。
“为什么编造出这些事来?”
那孩子默然不语。
“为什么?”
柏亭亭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不要你认为妈妈不爱我。”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我怕你会告诉爸爸。”
“你母亲常打你吗?为什么?”
那孩子扬起睫毛来,一对泪汪汪的眸子里带着成人的忧郁,一剎那间,这张小脸就不再是天真和稚气的了。这是张懂事的、颖慧的、成熟的脸孔。
“你一定知道,那不是我的真妈妈。”她幽幽的说,声音恢复了平静,没有埋怨,也没有仇恨。“我不能要求她像真妈妈一样爱我,是不是?而且,爸爸对她不好,她生气,就拿我出气,她要用我来气爸爸。”她摇摇头,用一种可爱的、忍让的神情看着方丝萦。“我不给她机会,我不让爸爸知道!你帮我保密,好吗?方老师!”
方丝萦的心被这孩子绞痛了,鼻子里好酸楚好酸楚。怎样一个孩子!大人们造了些什么孽,让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承担身心双方面的折磨!她审视着这个孩子,好长久好长久一段时间。然后,她把这孩子紧紧的揽在胸前,用手抚摩着她那柔软的头发,微带颤栗的说:“好,亭亭,我跟你约定,我不把这件事告诉你爸爸。但是,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永远不要对我撒谎,把一切事情都告诉我,好吗?”
“好。”
“再有,”方丝萦打了个冷颤:“别去招惹你母亲,如果她再要打你,逃开吧!亭亭,逃得远远的,逃到我这儿来吧!知道吗?傻孩子!别让她再碰你!别让她碰你一根手指头!知道吗?亭亭!”
那孩子抬起头来看着她,眼光里已充满了孺慕的依恋。孩子都是些敏感的小动物,他们知道谁真正疼爱自己。
“好的,老师。”她说。又犹豫的、慢吞吞的说:“你也别去找我妈妈,好吗?我妈妈并不坏,你知道,她只是心情不好,不能都怪她,你知道。有时候爸爸和她吵得很凶,他骂她,”她眼里闪着骄傲的光。“说她赶不上我亲妈妈的一根头发!呵,如果我的亲妈妈没死呵!”她深深的叹气,不再说了。
方丝萦眩惑的望着面前这个孩子,怎样一个家庭呢?她不愿去想。但是,怎样一个孩子呵!
“老师!”
柏亭亭推开了方丝萦的房门,走了进来,这是中午休息的时间。方丝萦正斜倚在床上冥想着。
“什么事?亭亭?”
“我爸爸请你今天晚上到我们家去吃晚饭,他要我放学之后就带你回去,好不好,老师?”
“吃晚饭。”方丝萦一愣。“有什么事吗?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