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武汉,不能不去归元寺。到了武汉,更不能不去黄鹤楼。这是曾虹说的。我们在武汉,是由两位美丽的小姐接待。一位是体协的曾虹。曾虹个子不大,年纪很轻,长相非常甜美。鑫涛一见,就想说服她到台湾来拍电视,后来才知道,她根本就拍过电影。另一位小姐名叫林再文,身材修长,纤-合度,有挺直的鼻梁和闪亮的眼睛。说话极斯文,做事却极麻利。
归元寺对我来说,很陌生。我从没有研究过这个寺庙,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特色。等我们一去,我才发现它的古拙。不论是大门、大厅、大殿,都古色古香,丝毫没有现代化的痕迹。归元寺中,最出名的,是五百尊罗汉。
这五百尊罗汉,每个大概都有真人大小,雕塑得栩栩如生。大家背对背,排排坐地坐满了整个大殿。五百罗汉,每个罗汉都有他们自己的名字和长相,个个不同。我们一走进这大殿,就看到一个奇怪的景象;只见许多游客和善男信女,大家也不拜佛,也不欣赏,都绕着众罗汉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辞。我们正惊讶着,林再文已经忙着对我们解释:
“这五百尊罗汉,每个的相貌不一样,每个的故事也不一样。来参拜的人,可以从任何一个面前开始数,一个个数下去,数到自己年龄的那个罗汉,就是你的本命罗汉。这罗汉代表你的个性、遭遇,和未来。据说,灵验得不得了,你们要不要试一试?”林再文的话才说完,我们一行四人,已一哄而散。各人都去选定一个自己喜欢的罗汉,开始大数特数起来。我数到了我的“本命罗汉”,抬头一看,法相尊严,慈眉善目,再看名字,原来是“无忧眼尊者”。不知我以后生命中,是否放眼天下,皆能无忧。但,我一向主张,人如果活着,就应该活得快乐。这“无忧眼尊者”在字面上解释起来,似乎和我的个性非常吻合。我心中一喜,不禁心悦诚服。慌忙去找鑫涛。要看看他的“本命罗汉”是哪一位?找了半天,才看见鑫涛正拿着笔和纸,对着一尊罗汉在名字。一见到我,鑫涛急忙说:“快来快来!我的国文根基不够,这本命罗汉的名字居然认不得,你快来帮我解释一下!”
我抬头一看,这位尊者的名字十分奇怪,是“□边尊者”。这下把我也考住了,生平没见过这个“□”字,更别说它的意义了。我呆了呆,再看那位罗汉的长相,却面团团如满月,列着嘴正笑得高兴。我回头看鑫涛,忽然觉得他和那罗汉的面貌,有几分相似!我笑笑说:
“不必苦苦追究罗汉代表的意义,你只看他笑口常开,就够了!”“大概每个罗汉,都是笑口常开的!”鑫涛说。
“那才不!”我说:“我一路看过来,有的很凶,有的横眉怒目,也有的很忧愁。”“真的吗?”鑫涛问,原来他急急找“本命罗汉”,都疏忽了去欣赏每位罗汉的不同之处。
于是,我们又重新去欣赏这五百罗汉,才发现确实个个面目不同,表情不同,雕工精致,是艺术的杰作!我们在细细欣赏时,走来走去,都碰到初霞。不知怎的,鑫涛这位“贤妹”,一直左那儿左数右数地数不停。等到她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又拿笔左记右记地记不完。我忍不住问她:
“你还没有找到你的本命罗汉吗?”
“不是呀!”初霞说:“我的本命罗汉是找到了,我又找了我大儿子的、小儿子的、干儿子的,现在正要去找我干女儿的!”我一听不妙,初霞交游满天下,她这样一个个找下去,非找上三天三夜不可!我当机立断!跑上前去,笑着拉住她:
“别再找了!你代找的不灵,要亲自找的才灵!”
“真的吗:”初霞半信半疑。“我问问和尚去!。
“也别再问了!”我说:“否则,我们就没时间去黄鹤楼了!”
初霞总算忍住,没有继续去找。当我们驱车去黄鹤楼时,她还在遗憾着;怎么忘了帮杨洁找一找!还有韩美林呢!还有小草呢!还有……还有……还有……呢!
我虽然不知道归元寺,我却认识黄鹤楼。
我认识黄鹤楼,是从唐诗上认识的。崔颢的“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已经把天下有关楼台的题诗都弄得黯然失色。在我心中,黄鹤楼如果是以“楼”出名,不如说,是以“诗”出名,而且,我知道黄鹤楼已经几度毁坏,几度重修。对“重建”“古迹”,我心里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但是,真的到了黄鹤楼,我却吓了一跳。
怎么都没想到,新建的黄鹤楼,是如此壮观!完全发挥了楼台亭阁的极致。因为它太“新,所以有些耀目。和归远寺比起来,前者是“古朴”,后者是“壮丽”。黄鹤楼采取了比较华丽的颜色,豆红色的柱子,黄色的琉璃瓦,中间的窗格,一律嵌上绿色的雕花。正楼有六十个飞檐翘角,每角都悬上金色风铃,真是好看极了。在正楼的前方,还有三层大广场,广场前面是大门,两边是偏殿,左右再加上两个亭子,黄鹤楼整体的建筑是一个建筑群,并不是仅仅一个“楼”而已。在走进正楼以前,可以看到一个用青铜铸造的“黄鹤归来”的铜雕,高五米,重达一吨半。据说古代大禹治水,天上玉帝为了拯救百姓,派了龟蛇二将,变成两座大山镇宁长江,果然平息了水患。所以,黄鹤脚下,有龟有蛇,我对这铜雕的兴趣并不很高,总觉得造型太“现代化”。但是,我对楼前柱子上的一对对联,却十分喜爱。那对联写的是:
由是路入是门奇树穿云诗外蓬瀛来眼底
登斯楼览斯景怒江劈峡画中天地壮人间
如果不登黄鹤楼,绝不会了解这对联的气势。上了黄鹤楼,每层都有回廊,可以四面八方眺望大地。长江,武汉三镇、长江大桥和汉水桥都尽收眼底。我们四个人,和曾虹、林再文,都一直爬到了最高的一层。迎风而立,面对长江,这才真正领悟“登斯楼览斯景怒江劈峡”的“画中天地”。
很多人不喜欢新建的黄鹤楼,说它俗气。我和鑫涛自认是俗人,俗眼观之,仍然颇被它的气势所震慑。在楼中,陈列了历代被毁的黄鹤楼原来模型,我们两个看来看去,还是觉得现在的黄鹤楼最雄伟。
武汉,在我们的行程中,它只是一个落脚之地,并非我们行程中的“重点”,没料到,它也带给我们相当大的意外。那晚,林再文的上司张维先请我们吃饭,我们又吃到了北京所吃不到的东西,像八卦汤,东坡饼,湖北豆皮,和著名的花鲴鱼。据说,花鲴鱼只有长江里才有,非常剽悍,也非常难以捕捉,所以,极为名贵。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吃花鲴鱼,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觉得其味鲜美,名字也新奇。
我们在武汉只停留一天,第二天就要上“隆中号”(船名)去游三峡。在这一天里,我们去了归元寺,去了黄鹤楼,。晚上又赴张维先的宴会。这一天,过得实在很丰富,节目也排得很紧凑。当宴会散了,我们到了下榻的长江大饭店,四个人都很累了。但是,我绝没料到,“欧阳常林”却选在这个时候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