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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环曲》第十章 西门世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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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右侧的大汉见到陶纯纯脚步一动,便已和身扑到舱板上,腰、腿、时一起用力,连滚两滚,滚开五尺,饶是这样,他额角仍不免被那纤纤的指尖拂到,只觉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宛如被一条烧得通红的铁链烫了一下,又像是被一条奇毒的蛇咬了一口。

  陶纯纯娇躯轻轻一扭,让开了左侧那大汉倒下去的尸体,口中"呀"地娇笑一声,轻轻道:"你倒躲得快得很!"未死的大汉口颤舌冷,手足冰凉,方待跃入江中逃命!

  他身躯已近船舷,只要滚一滚,便可跃入江中,哪知他身躯还未动弹,鼻端已嗅到一阵淡淡的幽香,眼前已瞥见一方轻红的衣袂,耳畔已听得陶纯纯温柔的笑语,一字一字他说道:"你躲得虽快,可是究竟还是躲不开我的……"这彪形大汉侧身卧在舱板上,左肘压在身下,右臂向左前伸,双腿一曲一直,正是一副"动"的神态,但是他此刻四肢却似已全部麻木,哪里还敢动弹一下,这"动"的神态,竟变成了一副"死"的形象,他眼角偷偷瞟了她的莲足一眼,口中颤声道:"姑娘,小人但求姑娘饶我一命……"陶纯纯接口道:"饶你一命——"她嘴角温柔的笑容,突地变得残酷而冰冷:"你们误了我那等重要之事,我便是将你帮中之人,刀刀斩尽,个个诛绝,也不能泄尽我心头之恨!"伏在地上的大汉,身躯仍自不敢动弹,甚至连抬起的手臂都不敢垂落,因为他生怕自己稍一动弹,便会引起这貌美如花、却是毒如蛇蝎般少女的杀机,他倒抽一口凉气,颤声说道:"长江铁鱼帮是在水道上讨生活的,动用马匹,自然比不上江北骡马帮那么方便……"陶纯纯冷笑一声,缓缓抬起手掌,道:"真的么?"她衣袂微微一动,这大汉便又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冷战,连忙接口道:"但小人却有一个方法,能够帮助姑娘在一夜之间赶到苏州!"陶纯纯掌势一顿,沉声道:"快说出来……"

  直到此刻,这大汉才敢自船板上翻身爬了起来,却仍然是直挺挺地跪着,口中说道:"小人将这方法说出来后,但望姑娘能饶小人一命!"陶纯纯秋波转处,突又轻轻一笑,满面春风地柔声说道:"只要你的方法可用,我不但饶你一命,而且……"柔声一笑,秋波凝睇,倏然住口。

  彪形大汉精神一振,目光痴痴地望着陶纯纯,他此刻方离死亡,竟然便已立刻生出欲念。

  陶纯纯目光一寒,面上仍满带笑容,柔声道:"决说呀!"彪形大汉胸膛一挺,朗声道:"小人虽然愚鲁,但少年时走南闯北,也到过不少地方,最南的去过苗山,最北的一直出了玉门关,到过蒙古大沙漠,那时小人年轻力壮,一路上也曾干过不少轰轰烈烈的事……"在陶纯纯温柔的目光下,他居然竟又自吹自擂起来。

  陶纯纯柳眉微颦,已觉不耐,彪形大汉目光抬处,心头一惊,赶紧改口道:"姑娘您想必也知道,普天之下,唯有蒙人最善驭马……"陶纯纯目光一亮,轻笑一声,这一声轻笑,当真是发自她的心底,若是有人能使她在今夜赶到"虎丘",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

  那大汉目光动处,狡猾地捕捉住她这一丝真心的笑容,语声一顿,故意沉吟半晌,突然改口道:"有许多人在人们眼中几乎无法做到的事,一经说出方法诀窍之后,做起来便容易的很,但如何去学到做的方法,却是极为困难,出卖劳力的人总比读书人卑微得多,但在每种不同的生活环境里,却可以得到不同的体验。"他又自故意长叹一声,接口道:"譬如我在蒙古大沙漠中的那一段日子,当真是艰苦已极,可是在这一连串困苦的日子里,我所学到的,不过仅仅是这一个巧妙的方法而已。"陶纯纯秋波一转,立刻收敛起她那一丝已将她真心泄漏的微笑,眼帘微垂,轻蔑地瞧了这仍跪在地上的大汉两眼,她光亮的银牙,咬了咬她娇美的樱唇,然后如花的娇靥上,便又恢复了她销魂的美容,轻轻道:"你还跪在地上干什么?"玉手轻抬,将这大汉从舱板上扶了起来,又自轻笑道:"我也知道要学到一件许多人都不懂得的知识,该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呀……我多么羡慕你,你胸中能有这种学问,真比身怀绝顶武功、家有百万珠宝的人还值得骄傲……"轻轻娇笑声中,她缓缓挥动着罗袖,为这虽然愚昧、但却狡猾的大汉,拂拭着衣上的尘土。

  于是这本自愚昧如猪、但却又被多年来的辛苦岁月磨练得狡猾如狐的大汉,粗糙而丑陋的面容上,便无法自禁地泛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口中却连连道:"小人怎敢动姑娘玉手,罪过罪过……陶纯纯笑容更媚,纤细的指尖,轻轻滑过了他粗糙的面颊,温柔地笑道:"快不要说这些活,我生平最……最喜欢的就是有知识的人,方才我若知道你是这样的,我……我就不会对你那样了……"她羞涩地微笑一下,全身都散发出一种不可抗拒的女性温柔,而这份女性温柔,便又很容易的使这大汉忘却了她方才手段的毒辣。

  他厚颜地干笑了一声,乘机捉住她的手掌,涎着脸笑道:"姑……姑娘……的手……好……好白。"他语声又开始颤抖起来,却已不再是为了惊吓恐惧,而是为了心中有如猪油般厚腻的欲望,已堵塞到他的咽喉。

  而陶纯纯竟然是顺从的……

  半晌,陶纯纯突地惊"呀"了一声,挣脱了他,低声道:"你看,船已到岸了,岸上还有人……"本自满面陶醉的大汉,立刻神色一变,瞧了岸上牵马而立的汉子一眼,变色惶声说道:"他看到了么?……不好,若是被他看到……此人绝不可留……"原来在他的性格之中,除了"猪"的愚蠢与"狐"的狡猾之外,竟还有着"豺狼"的残酷与"鼠"的胆小。

  陶纯纯轻轻一皱她那新月似的双眉,沉声道:"你要杀死他么?"这大汉不住颔首,连声道:"非杀死不可,非杀死不可……他若看到了船上的尸首,又看到了你和我……那怎么得了,那怎么得了!"陶纯纯幽幽一叹,道:"好说,既然你要杀他,我也只好让你杀了!"她似乎又变得十分仁慈,要杀人不过是他的意思而已,而这愚昧的大汉似乎也认为她方才所杀死的人都是自己的意思,又自不住说道:"是,听我的话,快将他杀死……"。

  言犹未了,陶纯纯窈窕的身躯,有如飞燕般掠过一丈远近的河面,掠到岸上,夜色之中,只见她玉手轻抬,只听一声低呼,她已将那牵马的大汉挟了回来,"砰"地一声,掷到舱板上。

  她神态仍是那么从容,就像她方才制伏的,不过只是一只温柔的白免而已。

  大汉展颜一笑,陶纯纯道:"我已点了他的穴道,你要杀他,还是你自己动手好了。"有着豺狼般性格的大汉,立刻显露出他凶暴的一面,直眉瞠目,"喇"地自腰间拔出一柄解腕尖刀,指着地上动也无法动弹的汉子,厉声道:"你看!你看!我叫你看!""唰"地两刀剐下!"你听!你听!我叫你听!""唰"地又是两刀割下。

  静静的江岸边,立刻发出几声惨绝人寰的惨叫,躺在舱板上的那无辜的汉子,便已失去了他的一双眼睛与一双耳朵。

  陶纯纯眼帘一合,似乎再也不愿见到这种残酷的景象,轻轻道:"算了吧,我……心里难受得很!"于是残酷的豺狼,立刻又变成愚昧的猪,他挥舞着掌中血淋淋的尖刀,口中大声喝道:"这种奴才,非要教训教训他们不可。"他语声高亢,胸膛大挺,神态之间,仿佛是自己做了一件十分值得夸耀的英雄事迹,然后瞟了陶纯纯一眼,面上凶暴的狞笑便又变成了贪婪的痴笑,垂下掌中尖刀,痴痴笑道:"但你既然说算了,自然就算了,我总是听你的!"忽地一步走到陶纯纯身侧,俯在她耳畔,低低他说了两句话,陶纯纯红生双靥,垂首娇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那大汉又附在她耳畔说了两句话。

  陶纯纯一手轻抚云鬓,吃吃娇笑着道:"你坏死了……我问你,你对我究竟……究竟好不好?"那大汉双目一张,故意将身上的肌肉,夸张地展露了一下,表示他身材的彪壮,然后挺胸扬眉道:"我自然对你好,极好,好得说也说不出!"那大汉干咳了两声,缓缓道:"你要到虎丘去,有什么事这般严重?"陶纯纯抬目望了望天色,面上又自忍不住露出了焦急之色,口中却依然笑道:"这事说来活长,以后我会详详细细的告诉你的!"那大汉浓眉一扬,脱口道:"以后……"

  陶纯纯轻轻笑道:"以后……总有一天!"

  大汉挣红了脖子,目中尽是狂喜之色,讷讷道:"以后我们还能相见?"陶纯纯巧笑情然,道:"自然。"

  那大汉欢呼一声,几乎从船舱上跳了起来。

  陶纯纯突地笑容一敛,冷冷道:"你对我好,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难道你想以此来要挟我吗?"那大汉呆了一呆,陶纯纯忽又轻轻笑道:"其实你根本不必要用任何事来要挟我,我……我……"轻咳一声,垂首不语。

  那大汉站在她身畔,似乎才被那一声轻咳自梦中惊醒,口中不断他说:"我告诉你……我告诉你!"语声突地变得十分响亮:"除了沿途换马之外,你要想在半日之间赶到虎丘,你只有用……用……"陶纯纯柳眉一扬,脱口道:"用什么方法?"

  那大汉道:"放血!"

  陶纯纯柳眉轻霓,诧声道:"放血?……"

  那大汉挺一挺胸膛,朗声道:"不错,放血!马行百里之后,体力已渐不支,速度必然锐减,这时纵然是大罗神仙,也无法再教它恢复体力,但……"他得意地大笑数声,一字一字地缓缓接口说道:"唯有放血,蒙人追逐猎物,或是追踪敌人,遇着马匹不够时,便是靠着这放血之法,达到目的!"陶纯纯又自忍不住接口道:"什么叫放血?怎么样放血?"那大汉"嘿嘿"大笑了数声,走过去一把揽住陶纯纯的肩头,大笑着道:"马行过急过久,体内血液已热,这时你若将它后股刺破,使它体内热的血液,流出一些,马行便又可恢复到原来的速度,这方法听来虽似神奇,其实却最实用不过,只是——哈哈,对马说来,未免太残忍了一些!"陶纯纯轻轻点了点头,幽幽叹道:"的确是太残忍了一些,但也无可奈何了……"长叹声中,她突地缓缓伸出手掌,在这大汉额上轻拭了一下,这大汉嘴角不禁又自绽开一丝温馨与得意的微笑。

  陶纯纯娇笑道:"你高兴么?"手掌顺势轻轻拂下,五只春葱般的纤指,微微一曲。

  这大汉痴笑着道:"有你在一起,"手掌圈过陶纯纯的香肩:"我自然是高——"语声未了,陶纯纯的纤纤玉指,已在他鼻端"迎香"、嘴角"四白"、唇底"下仓"三处大穴上,各各点了一下。

  这大汉双目一张,目光中倏地现出恐怖之色。

  陶纯纯笑容转冷,冷冷笑道:"你现在还高兴么?"这大汉身形一软,扑倒地下,他那肌肉已全僵木的面容上,却还残留着一丝贪婪的痴笑!

  陶纯纯并没有杀他,只是将他放在那犹自不断呻吟,双耳双目已失的汉子身侧,口中轻轻道:"我已将你的仇人放到你身畔了,他方才怎样对待你,你此刻不妨再加十倍还给他!"满面浴血、晕绝数次方自醒来的汉子,呻吟顿止,突地发出几声凄厉阴森的长笑!

  笑声划破夜空的静寂,陶纯纯娇躯微展,已轻盈地掠到岸上,只留下那猪般愚昧、鼠般畏怯,狐般狡猾、豺狼般凶暴的大汉,恐怖而失望地在凄厉的笑声中颤抖。

  为了他的愚昧、畏怯、狡猾和凶暴,他虽然比他的同伴死得晚些,甚至还享受过一段短暂的温馨时光,但此刻却毫无疑问的将要死得更惨,只听一阵马蹄声,如飞奔去。

  于是凄厉的笑声,便渐被蹄声所掩,而急剧的蹄声,也渐渐消寂,无边夜幕,垂得更深。

  江岸树林边,突地走出一条颀长的白衣人影,缓缓踱到那已流满了鲜血的江岸边,看了两眼,口中竟发出一声森寒的冷笑。

  江风,吹舞起他的白衫的衣袂,也吹舞起岸边的木叶,他瘦削颀长的身躯,却丝毫未曾动弹一下,亦正如那株木叶如盖的巨树一样,似乎多年前便已屹立在这里,风声之中,阴暗的林中似乎突地又发出一声响动。

  白衣人霍然转过身来,星光映着他的面孔,闪烁出一片青碧色的光芒,他,竟是那武功离奇、来历诡秘、行事亦叫人难测的雪衣人!他露在那狰狞的青铜面具外的一双眼睛,有如两道雪亮的剑光,笔直地望向那片阴暗的林木!

  只听木叶一阵响动,阴影中果然又自走出一个人来,青衫窄袖,云鬓篷松,神色间似乎十分憔悴,但行止间却又似十分兴奋,月光之下,她一双眼波正如痴如醉地望向这神秘的雪衣人,对他那冰冷森寒的目光,竟似一无畏惧。

  她痴痴地望着他,痴痴地走向他,口中却痴笑一声,缓缓道:"我终于找到你了!"语意中充满欣喜安慰之意,既像是慈母寻得失散的孩子,又像是旅人拾回巨金。

  雪衣人亦不禁为之愕了一愕,冷冷道:"你是谁?"青衣少女脚步虽细碎,此刻亦已走到他面前,口中仍在喃喃说道:"我终于找到你了……"突地右掌前伸,并指如剑,闪电般各雪衣人前胸"乳泉"大穴点去。

  雪衣人目光一转,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目光中已换了许多表情,直到这青衣少女的一双玉指已堪堪触着他的新衣衫。

  他手腕方自一反,便已轻轻地将她那来势急如闪电般的手掌,托在手里,就像是她自己将自己的手掌送进去似的。

  哪知这青衣少女面上既不惊惧,亦不畏怯,反而满现欣喜之色,只听雪衣人冷冷道:"你是谁?与我有何仇恨?"青衣少女痴痴一笑,口中仍在如痴如醉地喃喃说道:"果然是你!你的武功真好,你竟能将那平平淡淡的一招齐眉举案,用得这佯神妙,难怪他会那佯夸奖你!"雪衣人不禁又为之愕了一愕,冷冷喝道:"谁?"青衣少女秋波一转,任凭自己的玉手,留在这雪衣人冰冷的掌上,竟似毫不在意似的,反而轻轻一笑,答非所问的说道:"你手指又细又长,但拇指和食指上,却生满了厚茧,想必你练剑时,也下过一番苦功,可是……你身上怎会没有佩剑?"那时男女之防,甚是严谨,青衣少女如此的神态,使得雪衣人一双冰冷的目光,也不禁露出诧异之色,反而放下了她的玉手,却听这青衣少女微微一笑,回答了他方才的问话:"夸奖你的人或许不认得,但他却和你交过一次手……"话犹未了,雪衣人已诧声说道:"柳鹤亭……他真的会夸奖我……"青衣少女轻轻笑道:"你真的聪明,怎地一猜就猜中了……"雪衣人目光一凛,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真正与我交过手的人,只怕也只有他一人还能留在世上夸我……"这两句话语气森严,自他口中说出,更显得冰冰冷冷,静夜秋风之中,无论是谁听得如此冷酷的言语,也会不自觉地生出寒意。

  但这青衣少女却仍然面带娇笑,轻叹一声,这一声轻叹中,并无责怪惋惜之间,而充满赞美、羡慕之情。

  雪衣人呆呆地瞧了她半晌,突地沉声说道:"你难道不认为我的手段太狠太毒?"青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武功一道,强者生、弱者死,本是天经地义的事,那些武功远不如你的人,偏偏要来与你动手,本就该死,你武功若是不如他们,不是也一样早被他人杀死了么,我认为两人交手,只要比武时不用卑鄙的方法,打得公公平平,强者杀死弱者,便一点也不算狠毒,你说是么?"雪衣人双目一阵闪动,突地发出一阵奇异的光彩,这种目光像是一个离乡的游子,在异地遇着亲人,又像是一个孤高的隐士,在无意间遇着知音。

  而雪衣人此时却以这种目光,凝注在那青衣少女面上,口中沉声道:"我打得是否公平,柳鹤亭想必会告诉你的!"青衣少女含笑说道:"你若打得不公平,他又怎会夸奖你!"两人目光相对,竟彼此凝注了半晌,雪衣人冰冷的目光中,突又闪烁出一阵温暖的笑意,要知他生性孤僻,一生之中,从未对人有过好感,而这青衣少女方才的一番说话,却正说入了他的心里。

  江风南吹,青衣少女伸出手掌,轻轻理了理鬓边云雾般的乱发。

  雪衣人目光随着她手掌移动,口中却缓缓说道:"你右掌甚是坚定,左掌时时刻刻都像是在捏着剑诀,看来你对剑法一道,也下过不少苦功,是么?"他此刻言辞语意,已说得十分平和,与他平日说话时的冰冷森严,大不相同。

  青衣少女愕了半晌,突地幽幽长叹一声,道:"下过不少苦功……唉!老实对你说,我一生之中,除了练剑之外,什么事都没有做过,什么事都不去想它,可是我的剑法……"雪衣人沉声道:"你的武功,我一招便可胜你!"他语气中既无示威之意,也没有威胁或骄做的意味,而说得诚诚恳恳,正如师长训海自己的子弟。

  而这青衣少女也丝毫不觉得他这句话有什么刺耳之外,只是轻轻叹道:"我知道……方才我向你突然使出的一招,本留有三招极厉害的后着,可是你轻轻一抬手,便将它破去了。"雪衣人缓缓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你要找我,并非是要来寻我交手比武的了。"青衣少女亦自缓缓点了点头,道:"我来找你,第一是要试试你的武功,是否真的和别人口中所说的一样,第二我……我……"垂下头去,倏然住口不语。

  雪衣人轻抬手掌,似乎也要为她理一理鬓边的乱发,但掌到中途,口中缓缓道:"什么事,你只管说出来便是!"青衣少女目光一抬,笔直地望着他,缓缓地道:"我想要拜你为师,不知你可愿收我这个徒弟!"雪衣人呆了一呆,显见这句话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半晌,他方自诧声沉吟着道:"拜我为师?……"青衣少女胸膛一挺,道:"不错,拜你为师,柳鹤亭对我说,你是他眼中的天下第一剑手,我一生学剑,但直到今日,剑法还是平庸得很,若不能拜你为师,我只有去寻个幽僻的所在——死了之……"这几句话她说得截钉断铁,丝毫没有犹疑之处,显见她实已下了决心。

  雪衣人虽是生性孤僻,纵然愤世疾俗,但却也想不到世上竟会还有如此奇特的少女,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后来。

  青衣少女秋波瞬也不瞬,凝注了他许久,方自幽幽叹道:"你若是不愿答应我……"再次长叹一声,霍然转过身去,放足狂奔,雪衣人目光一闪,身形微展,口中叱道:"慢走……"叱声方落,他已挡在她身前,青衣少女展颜一笑,道:"你答应了我么?"雪衣人突也苦叹一声,道:"你错了,天下之大,世人之奇,剑法高过于我的人,不知凡几,你若从我学剑,纵然能尽传我之剑法,也不过如此,日后你终必会后悔的,何况我的剑法,虽狠辣而不堂正,虽快捷而不醇厚,我之所以能胜人,只不过是因为我深得等字三昧,敌不动,我不动,敌不发,我不发而已,若单论剑法,我实在比不上柳鹤亭所习的正大,你也深知剑法,想必知道我没有骗你。"这冷酷而寡言的武林异客,此刻竟会发出一声衷心的长叹,竟会说出这一番肺腑之言,当真是令人惊诧之事。

  青衣少女目中光彩流转,满面俱是欣喜之色,柔声道:"只要你答应我,我以后绝对不会后悔的……"雪衣人神情之间,似乎呆了一呆,徐徐接道:"我孤身一人,四海为家,有时宿于荒村野店,有时甚至餐风宿露,你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孩子,怎可……"青衣少女柳眉微扬,截口说道:"一个人能得到你这样的师傅,吃些苦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她眼帘微闭,接口又道:"我自从听了柳鹤亭的话,偷偷离开爹爹出来寻找你以后,什么苦没有吃过!"她幽幽长叹一声,缓缓垂下头去,星光洒满她如云的秀发。

  雪衣人忍不住轻伸手掌在她秀发上抚摸一下。

  青衣少女倏然抬起头来,目中似有泪珠晶莹,但口中却带着无比欢喜,大声说道:"你答应了我!是不是?"雪衣人目光一转,凝注着自己纤长但却稳定的手掌,手掌缓缓垂下,目光也缓缓垂下,沉声道:"我可以将我会的武功,全部教给你。"这两句话他说得沉重无比,生像是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似的。

  青衣少女目光一亮,几乎自地上跃起,欢呼着道:"真的?"雪衣人默然半晌,青衣少女忍不住再间一声:"真的?"却见雪衣人温柔的目光中,突又露出一丝讥嘲的笑意,缓缓道:"你可知道,若是别人问我这句话,我绝不会容他再问再二句的,因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怀疑我口中所说的话是否真实。"青衣少女垂下头去,面上却又露出钦服之色,垂首轻轻说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师傅。"她语声微顿,却又轻轻加了"师傅"两字。

  雪衣人沉声道:"我虽可教你武功,却不可收你为徒!"青衣少女目光一抬,诧声道:"为什么?"

  雪衣人又自默然半晌,青衣少女樱唇启动,似乎忍不住要再问一句,却终于忍住,雪衣人方自沉声道:"有些事是没有理由的,即使有理由,也不必解释出来,你若愿意从我练剑,我便教你练剑,那么你我便是以朋友相称,又有何妨,若有了师徒之名,束缚便多,你我均极不便,又是何苦!"青衣少女愣了一愣,终于钦然抚掌道:"好,朋友,一言为定……"她似乎突地想起了什么,连忙又自接口道:"可是你我既然已是朋友,我却连你的真实面目都不知道……"雪衣人目光突地一寒,沉声道:"你可是要看我的真实面目么?"青衣少女秋波转一两转,轻轻说道:"你放心好了,即使你长得很老,很丑,甚至是缺嘴,麻脸,都没有关系,你一样是我最好的朋友,因为,我喜欢的是你的人格和武功,别的事,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只有她这样坦白与率真的人,才会对一个初次谋面的男子说出如此坦白和率真的言语。

  雪衣人冰冷的目光,又转为温柔,无言地凝注着那青衣少女,良久良久……突地纵声狂笑起来。

  青衣少女心中一惊,倒退半步,她吃惊的倒不是他笑声的清朗和高亢,而是她再也想不到生性如此孤僻、行事如此冷酷,甚至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的绝顶剑手,此刻竞会发出如此任性的狂笑。

  狂笑声中,他缓缓抬起手掌……

  手掌与青铜面具之间距离相隔越近,他笑声也就越响。

  青衣少女深深吸了口气,走上一步,轻轻拉住他的手掌,柔声道:"你若是不愿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我不看也没有关系,你又何必这样的笑呢,"雪衣人笑声渐渐微弱,却仍含笑说道:"你看到我笑,觉得很吃惊,也很害怕,是不是?"青衣少女温柔地点了点头。

  雪衣人含笑又道:"但你却不知道,我的笑,是真正开心的笑,有什么值得吃惊,值得害怕的?你要知道,我若不是真的高兴,就绝对不会笑的。"青衣少女动也不动地握着他的手掌,呆呆地愣了半晌,眼帘微合,突地落下两滴晶莹的泪珠。

  雪衣人笑声一顿,沉声道:"你哭些什么?"

  青衣少女俯下头,用衣袖擦了擦面上的泪珠,断续的道:"我……我也太高兴了,你知道么,自我出生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过。"雪衣人目光一阵黯然,良久方自长叹一声,于是两人默默相对,俱都无语。

  要知这两人身世遭遇,俱都奇特已极,生性行事,更是偏激到了极点,他们反叛世上所有的人类,世人自也不会对他们有何好感,于是他们的性格与行事,自然就更偏激,这本是相互为因,相互为果的道理,世上生性相同的人虽多,以世界之大,却很难遇到一起,但他们若是偶然的遇到一起,便必定会生出光亮的火花,因为他们彼此都会感觉到彼此心灵的契合与灵魂的接近,青衣少女与雪衣人也正是如此。

  静寂,长长的静寂,然后,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雪衣人移动了一下他始终未曾移动的身躯,缓缓叹息道:"你可知道,我也和你一样,有生以来,除了练剑,便几乎没有做过别的事,只不过我比你运气好些,能够有一个虽不爱我,但武功却极高的师傅……"青衣少女仰望着他的脸色,幽幽叹道:"难道你有生以来,也没有一个人真正地对你好,真正地爱过你?"雪衣人轻轻颔首,目光便恰巧投落在她面上,两人目光相对。

  青衣少女突地"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之所以不愿将真实面目示人,就是因为你真觉得世人都对你不好,是不是?"雪衣人动也不动地凝注着她……突地手腕一扬,将面上的青铜面具霍然扯了下来……

  青衣少女一声惊呼,雪衣人缓缓道:"你可是想不到?"青衣少女呆呆地瞧了他半晌,突又轻轻一笑道:"我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太想不到了!"朦胧的夜色,朦胧的星光,只见雪衣人的面容,竟是无比的俊秀,无比的苍白,若不是他眉眼间的轮廓那么分明,若不是他鼻梁象玉石雕刻般挺秀,那么,这张面容便甚至有几分娟好如女子。

  又是一段沉默,青衣少女仍在凝注着他,雪衣人微微一笑,抬起手掌,戴回面具,青衣少女突地娇唤一声:"求求你,不要再戴它,好么?"雪衣人目光一垂,道:"为什么?"

  青衣少女垂首轻笑道:"你若是丑陋而残废,那么你戴上这种面具,我绝对不会怪你,也绝不会奇怪,可是你……"她含羞一笑,又道:"你现在为什么还要戴它,实在让人猜测不透。"雪衣人薄削而坚毅的嘴唇边,轻蔑地泛起了一阵讥嘲的笑意,缓缓道:"你想不透么?……我不妨告诉你,我不愿以我的真实面目示人,便是因为我希望人人都怕我,我戴上面具后,无论和谁动手,人家都要对我畏惧三分,否则以我这种生相,还有谁会对我生出畏惧之心!"他晒然一笑,接口又道:"你可知道昔日大将狄青的故事,这便叫做与敌争锋,先寒敌胆,你懂了么?"青衣少女悟非悟地点了点头,口中低语:"与敌争锋,先寒敌胆……"霍然抬起头来,大声说道:"这固然是很聪明的办法,可是,你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公平呢?"雪衣人微皱双眉,沉吟着道:"不公平,有什么不公平呢?"青衣少女缓缓道:"武林人物交手过招,应该全凭武功的强弱来决定胜负,否则用别的方法取胜,就都可以说是不正当的手段,你说是么?"雪衣人目光一垂,愣了半晌,却听青衣少女接口又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过毋骄毋馁,莫欺莫诈,公平堂正,虽败犹荣这四句话,但我从小到大,却不知已听了多少遍,爹爹常对我说,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也不要忘了这四句话,莫要坠了西门世家的家风!"雪衣人面色突地一变,沉声道:"江苏虎丘,飞鹤山庄庄主西门鹤是你什么人?"青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无怪爹爹常说我大伯父的声名,天下英雄皆闻,原来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的名字……"雪衣人挺秀的双眉深皱,明锐的目光突暗,缓缓垂下头去,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你竟然亦是西门世家中人……"语声一变,凛然道:"你可知道飞鹤山庄,此刻已遇到滔天大祸,说不定自今夜之后,飞鹤山庄四字,便要在武林中除名!"青衣少女面色亦自大变,但瞬即展颜笑道:"西门世家近年来虽然人材衰微,但就凭我大伯父掌中的一柄长剑,以及他老人家亲手训练出的一班门人弟子,无论遇着什么强仇大敌,也不会吃多大的亏的,你说的也未免太严重了吧!"雪衣人冷笑一声,道:"太严重?……"语声微顿,又自长叹一声,道:"你可知道飞鹤山庄半月以前,便已在乌衣神魔严密的控制下,并且那班乌衣神魔亦已接到他们首领的密令,要在今夜将飞鹤山庄中的人杀得一个不留,这件事本来做得隐秘已极,但却被另一个暗中窥伺着乌衣神魔的厉害人物发现了他们传送消息的方法,知道了他们的毒计,你或者出来得早,未被他们发现,否则西门世家中出来的人,无论是谁,只要一落了单,立刻便要遭到他们的毒手!"他自不知道"常败国手"西门鸥父女,已有多年未返虎丘了!

  青衣少女本己苍白的娇靥,此刻更变得铁青恐怖,她一把抓紧了雪衣人的手掌,惶声道:"真的么?那么怎么办呢?"雪衣人愕了半晌,缓缓叹道:"怎么办?丝毫办法都没有,我们此刻纵然胁生双翅,都不能及时赶到飞鹤山庄了!"他虽然生性冷酷,但此刻却已在不知不觉之中,对这痴心学剑的少女生出好感,是以他此刻亦不禁对她生出同情怜悯之心。

  哪知青衣少女此刻激动的面容,反而逐渐平静,垂首呆了半晌,突地抬起头来,幽幽长叹着道:"既然无法可想,只有我日后练好武功再为他们复仇了,"雪衣人不禁一愕,皱眉问道:"对于这件事,你只有这句话可说么?"青衣少女面上亦自露出惊讶之色道:"我还有什么话可说?"雪衣人奇怪地瞧了她几眼,缓缓道:"你难道不想问问此事的前因后果?你难道不想知道乌衣神魔如此对西门世家中的人赶尽杀绝,为的是什么?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在暗中侦破了乌衣神魔的诡计,此人又与乌衣神魔有何冤仇?"青衣少女眨了眨眼睛,道:"这件事难道你都知道?"雪衣人冷冷道:"不错,这件事我都知道一些,既然你不问我,我也就不必告诉你了。"抬手又自戴上面具,转身走了开去。

  青衣少女动也不动,呆呆地望着他飘舞着的衣袂,他脚步走得极慢,似乎在等待着她的拦阻……

  他脚步虽然走得极慢,但在同一刹那间,另一个地方,陶纯纯胯下的健马,却在有如临空飞掠般地奔跑,马股后一片鲜红,血迹仍未全干,显然已经过了"放血"的手术,虽是这匹本应已脱力的健马,脚力仍未稍衰,而陶纯纯有如玉石雕成的前额,却已有了花瓣上晨露般的汗珠。

  但是,她的精神却更振奋,目光也更锐利,这表情就正如那大漠上的雕鹰,已将要攫住它的目的之物。

  道旁的林木并不甚高,云破处,星月之光,洒满了树梢,于是树影长长地印到地上,闪电般在陶纯纯眼前交替、飞掠!

  林木丛中,突地露出一角庙字飞檐,夜色之中似乎有一只黄金色的铜铃,在屋檐上闪烁着黄金色的光芒。

  陶纯纯目光动处,眼波一亮,竟突地缓缓勒住缰绳,"唰"地飞身而下,随手将马牵在道旁,笔直地掠入这座荒凉的饲堂中。

  一灯如豆,莹莹地发着微光,照得这荒伺冷殿,更显得寂寞凄凉,神案没有佛像,就正如十数日前,她在为柳鹤亭默吟祈祷,檐上滴血,边做天率众围杀,馒中傀儡……那座祠堂的格调一样。

  她轻盈而曼妙地掠了进去,目光一扫,证实了祠堂中的确一无人迹,于是她便笔直地扑到神案前破旧日的蒲团上,纤美而细长的手指,在破旧的蒲团中微一摸索,便抽出一条暗灰色的柔绢来。

  柔绢上看来似乎没有字迹,但陶纯纯长身而起,在神案上香炉里的残水中浸了一浸之后,柔绢上便立刻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来。

  就着那孤灯的微光,她将绢上的字迹,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她焦急的面容上,便又泛起一阵真诚、愉快的笑容,口中喃喃说道:"想不到竟还是这关外五龙有些心机,如此一来,我纵然不能赶上,想必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于是她便从容地走出祠堂,这次没有柳鹤亭在她身侧,她也不必再伪作真情的祈祷,祠堂外的夜色仍然如故!

  繁星满天,夜寒如水!

  这小小的祠堂距离江苏虎丘虽已不甚远,却仍有一段距离。

  也不过离此地三五里路,也就在此刻前三两个时辰,柳鹤亭亦正在驰马狂奔,他虽有绝顶深厚的内功,但婚前本已紧张,婚后又屡遭巨变,连日未得安息,一路奔波至此的柳鹤亭,体力亦已有些不支。

  那时方过于正,月映清辉,星光亦明,他任凭胯下的健马,放蹄在这笔直的官道上狂奔,自己却端坐在马背上,闭目暗暗运功调息,但一时之间,注意力却又无法集中,时时刻刻地在暗问着自己:"虎丘还有多远,只怕快到了吧?……"目光一抬,突地瞥见前面道旁林木之中,似有雪亮的刀光剑影闪动!

  他定了定神,果然便听得有兵刃相击、诟骂怒叱之声随风传来,接着,又有一声慑人心悸的惨呼!就在这刹那之间,他心中已闪电般转过几个念头!首先忖道:"前面究竟是什么事,是贼人夜半拦路劫财,抑或是江湖中人为寻私仇,在此恶斗?"心念一转,又自忖道:"我此刻有急事在身,岂能在此搁误,反正这些人与事俱与我无关,我自顾尚且不暇,哪有时间来管别人的闲事!"他心中正在反来复去,难以自决,但第三声尖锐凄惨的呼声传来后,他剑眉微轩,立刻断然忖道:"此等劫财伤人之事,既然在我眼前发生,我若是袖手旁观,置之不理,我还能算人么?路见不平不能拔刀相助,我游侠天下,又算为了什么!我纵然要耽误天大的事,此刻也要先将此事管上一管,反正这又费不了多少时候!"这些念头在他心中虽是电闪而过,但健马狂奔,就在这霎眼之间,便已将冲进那片刀剑争杀的林中,只听林中大喝一声,厉声道:"外面路过的朋友,江南七恶鬼在此,劝你少管闲事!"柳鹤亭目光一凛,血气上涌,他一听"江南七恶鬼"的名字,便知道绝对不是好人,是以心中再无迟疑,当下冷"哼"一声,左手倏然带住缰绳,他左手虽无千均之力,但左手微带处,狂奔的健马,昂首一声长嘶,便夏然停下脚步,林中人再次厉喝一声道:"你若要多管闲事,我江南七恶鬼,立时便要你流血五步!"喝声未了,柳鹤亭矫健的身躯,已有如一只健羽灰鹤般横空而起,凌空一个转折,"唰"地投入林中!

  满林飞闪的刀光,突地一起敛去,柳鹤亭身形才自入林,林中手持利刃的数条黑衣人影,突地吆喝上声:"好轻功!风紧扯活!"接着竟分向如飞逃去,有的往东,有的往西,有的往左,有的往右,瞬息之间,便俱都没在黝暗的夜色中。

  柳鹤亭身形一顿,目光四扫,口中不禁冷笑一声,暗骂道:"想不到听来名字甚是惊人的江南七恶鬼,竟是如此的脓包!"他虽可追赶,此刻却已不愿追赶,一来自是因为自家身有要事,再者却也是觉得这些人根本没有追的必要,目光再次一扫,只见地上有残断的兵刃与凌乱的暗器,可能还有一些血渍,只是在夜色中看不甚清。

  "谁是被害人呢,难道也一起逃了?"他心中方自疑问,突地一声微弱痛苦的呻吟,发自林木间的草丛,他横身一掠,拨开草丛。

  星月光下,只见一个衣衫残破、紫中包头、满是刀伤、浑身浴血的汉子,双手掩面蜷伏在草丛中,仍有鲜血,汩汩自他十指的指缝中流出,显见得此人除了身上的伤痕之外,面目受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