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早就听闻嫡小姐回了府,但红府最近事情也忙,再加上没个好由头往这边跑,便直拖到今日才算正式过来一趟。嫡小姐的事情我也都听说了,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日子在后头呢!”红振海看着白鹤染,一脸的真诚,话也说得十分贴心。
白鹤染起了身,笑意盈盈地给红振海行了个礼,“阿染给大舅舅问好,多年不见,大舅舅依然还是从前模样,半分也未见老。”
一番话,说得红振海好一阵感慨。
“上次见到嫡小姐,算起来也得有十多年了,那时候蓁蓁才刚出生,嫡小姐也才……”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也才这么高。”说到这儿,重重地叹了一声,“当年家妹年纪轻不懂得,没少惹大夫人生气,但是大夫人宽宏,不但不计较,还保了家妹一命。这个恩,红家人是不会忘的,只是可惜了……”
红氏在后头扯了扯他,小声提醒:“招人伤心难过的事,就不要提了。”
红振海点点头,“对,不提了,都过去了。这次来也给嫡小姐带了不少东西,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反正就捡着女孩子家都稀罕的玩意一样拿了些,凑了两箱子。另外——”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票,“这些也给嫡小姐拿着,喜欢什么就买点儿什么,别亏着自己。”
白鹤染阵阵感叹,红家大老爷出个门都要揣这么多银票啊?一把一把往出掏,都掏了三把了还有这么多。
她赶紧走上前,冲着红振海行了谢礼,“大舅舅还能想着阿染,阿染十分感激。礼物收了,这些银票就……”
“拿着!必须拿着!”红振海见她有意拒绝,赶紧大声道:“你不拿着就是打我的脸,掏出来的银子断没有再往回收的道理,你若不要,那我只能撒到大街上去了。”
白鹤染阵阵无语,“既如此,那便多谢大舅舅了。”
见她接了,红振海这才乐呵起来,“这就对了嘛!嫡小姐不用太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这也不过就是我随手拿出来给你的零花钱,不值什么。”说完又跟白兴言道:“妹夫也别气啊!嫡小姐回京,也算是我给的接风银子。另外我也没亏了妹夫,除了那些墨条子,其它抬进来的东西可都是给妹夫的。”
白兴言其实挺不喜欢红振海对白鹤染这么好的,但一听说其它箱子是给他的,便又高兴起来。因为他刚才过来的时候亲眼看到,那些箱子里头装的可都是真金白银,数额巨大。
“振海兄说的哪里话,给孩子的东西,我一个当爹的气什么。今儿来了就别急着走,一会儿咱们喝两口。”
“哎,不了不了。”红振海连连摆手,“家里还有事,老二进宫去了,说是宫里列了单子,新要不少东西,我得回去瞅瞅。”
白兴言点头,“既如此,那我也不多留了,明日寿宴可一定得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红振海终于走了,走时,是白兴言亲自送出府门的,一直给送上了马车。就连老夫人都带着红氏娘仨还有白鹤染一并相送,还再三嘱咐明日一定要过来吃酒。
叶氏也不好离开,只能带着白惊鸿在后头跟着,还得应付着场面,不时给个笑脸。只是心里的妒火已经快烧化了五脏六腹,气得魂都要出窍了。
白惊鸿下意识地往脸颊上摸了几下,红家人来这么一趟根本就是来打脸的,打之前太后来送东西的脸,打叶氏的脸。
这个道理叶氏自然知晓,她觉得自己的脸已经被红家人踩在脚底下辗了无数个来回,既疼痛,也羞愧。不由得也埋怨起老太后来,就算不给白老太太,至少给白兴言带点什么,在宫里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懂得夫妻之道。两口子之间若只一味的压制,那能长久得了么?总得在适当的时候给个甜枣,这才能让对方心甘情愿地臣服。
可惜,这些话她也只能在心里说,当着太后是提都不敢提的。
送走了红家人,众人终于各自散了。虽然没有人再说什么,可包括白兴言在内,每一个人在经过叶氏身边时,都留下了一个鄙夷的眼神,又把叶氏给气得够呛。
老夫人由李嬷嬷和几个丫鬟陪着,慢慢往锦荣院儿走,路上忍不住感慨:“红家也是知恩的,听红家老大对阿染说得那几句话,说明人家还记着当年红氏是如何被蓝儿保下的。红氏这一命,蓝儿算是没白救,至少如今阿染在府里,除了我这把不中用的老骨头外,红氏那边也能给她些帮衬。”
老夫人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随后自嘲地笑了下,“你说,恩情记得住,仇恨是不是也能记得住?阿染的母亲救了红飘飘,却是从我的手里救下来的,红家会不会……”
“老夫人多心了。”李嬷嬷明白她什么意思,赶紧劝慰道:“都过去那么些年,红姨娘如今也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还记着那个。这些年看过来,她待老夫人也是不错的,之前不是还提起过,大夫人离府之前曾嘱托过她,要孝敬老夫人您?所以即便是记得,只要她能念着大夫人的恩,就断不会跟老夫人再算那笔帐。”
老太太想了一会儿,自顾地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白鹤染还是跟着红氏娘仨同行,白蓁蓁对她说:“我选了五十个花样子,送到华福楼去打制了,回头咱俩分分,一人二十五个。”
红氏扯扯自家女儿:“你再打上十几套头面,你姐姐头面少,以后总能用得上的。”
白蓁蓁点点头,又自顾地算计起该选什么材质和花样。
白鹤染觉得这俩人花钱就跟花冤家似的,恨不能把整个红家都花个净光。谁听说首饰一打就好几十个一起打的?谁听说整套头面一打就十几套十几套一起打的?有钱也不至于任性到这种程度吧?
聪明如红氏,多少也猜出白鹤染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凑近过来,小声对白鹤染说:“小姐不必心疼银子,这些银子现在不花,就怕早晚有一天都要落到叶氏的手里。现在咱们省,就相当于是在替叶氏省,将来人家非但不会感激,还会骂咱们傻。妾身说句逾越的话,从前大夫人在时,就是什么都省,什么都舍不得用,结果都便宜了别人。”
红氏提起淳于蓝,言语中总是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愁绪。白鹤染很是奇怪,按说妻妾关系再好,这人也去了十年出头了,断不至于到现在每每提起还有如此感伤。
或许关于淳于蓝的死,还是另有隐情。
“小姐是想问妾身当年的事吧?”红氏主动开了口,可话锋一转,却是道:“不是妾身不说,而是现在实在不是时候。小姐再等等,蓝姐姐的仇,就是你不报,我也得替她报。”她说到这里,突然仰起头望向天空。白鹤染看到红氏眼里有晶晶闪闪的泪光泛起,仰着头,泪就不会掉下来。“你们不知,蓝姐姐于我,何止是那一次救命之恩。如果当年没有她用命护着,蓁蓁早在刚出生的那一晚就已经死了。”
红氏的眼底涌起浓浓的憎恨,白鹤染的记忆竟也随之翻腾起来,千回百转间,似乎回到原主刚学会走路时,红氏挺着大肚子去给淳于蓝请安。再一转,就是一个暴雨雷电交加的夜晚,淳于蓝将小小的原主安置在床榻上,嘱咐一个丫鬟好生看护着,自己则提了油伞准备出门。
临走时曾趴在原主耳边说了些话,她拼命地回想,尽可能地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记忆里翻找细节,终于隐隐约约想起一些。淳于蓝说的话似乎是……如果娘回不来,就让燕川带你回歌布,去找你的舅舅。
记忆断断续续,除了这些,此刻再想不起别的。
白鹤染将自己的小手伸向红氏,与之紧紧握在了一起,“血债血偿,天经地义,欠了我们债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这一日对于叶氏来说,注定步步该灾。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才刚松一口气,双环又神色焦虑的推门进来,来礼都顾不得行,直接趴在叶氏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出事了。”
叶氏一惊,紧接着就听双环说:“帐房那头悄悄来报,原本藏得好好的帐册,竟不翼而飞了。”
“什么帐册?”叶氏心存侥幸,多问了句:“帐册不是被老太太的人拿走了么?怎么,她们又给弄丢了?”
双环摇头,“不是那个,是咱们藏起来的那本,真正的帐册。”
啪!
一只玉簪子掉到桌面上,不过半臂高的距离,竟就将那簪子摔成了三节。
叶氏看着碎掉的发簪,一颗心突突突地疾跳起来。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帐册的丢失定与白鹤染有关。
该怎么办呢?
双环见她久不言语,主动问了句:“要不要夜里派人在府里各处寻寻?”
叶氏反问:“怎么寻?往哪处寻?”
双环说:“比如老太太那边,再比如二小姐那边,还比如……老爷那边。”话说到这里,她自己都没有底气了。老太太到还好说,派个暗哨摸一遍就行,但念昔院儿呢?三个高手杀不死个默语,她们的人折损得自己都心疼,还如何敢再去硬碰硬?还有白兴言那边,众多暗卫守在暗处,哪是轻易能接近得了的。
良久,叶氏终于再度恢复平静。她告诉双环:“不要慌,也不用找,只要熬过这一晚,待明日寿宴之后,就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