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风急,大雪如棉。
地宫内外都被大雪掩盖,露在地面上的乾陵也早早的挂起来了纯白的灯笼,行走的宫人侍女都穿着麻布白衣,帷幔纷飞,白纱招卷,轻轻扫过地面上的微尘。
殿内并没有掌灯,只有一行行白烛静静的燃着,发出惨白的光,汇成一道道深深的烛影。
偌大的灵堂之上,一个修长的身影静静的坐在暗影里,灯火好似穿不透他身侧的黑暗,只留下一片昏昏的光圈,看不清眉目,只见旁边的小几上,杯盏半倾,酒浆四溢。
他是从来不喜饮酒的,可是如今,他已经在乾陵里整整呆了三日了。
三日,乾陵大殿上酒浆弥漫,空坛堆山,可是为何却不曾有一丝醉意?
门外狂风横扫,大雪纷飞,殿内烛影深深,幽静沉寂,他静静独坐,可是耳边却仿若听到了边关的隆隆战鼓,听到战士们举着马刀冲进冷风中厮杀劈砍,听到百姓们于冷风中呼唤故乡的惨叫悲嚎,鲜血蜿蜒的弥漫上来,淹没了龙吟关的巍巍城墙,淹没了燕北的萧萧牧草,更淹没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温情。
是的,他不曾醉,他一直是如此清醒的,清醒的看到了自己的沉沦和沦陷。
恍惚间,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夏夜,圣金宫的小房子里,蚊虫盘旋,闷热的让人无法忍受。有一天晚上,阿楚回来的很晚,那几天,膳房的嬷嬷们总是喜欢使唤她,他就站在莺歌院的门口,披了衣裳等着。夜里的月亮那么圆,明黄色的一轮,蚊子盘旋在他的头顶,他却觉得心底很平静,他等得累了,就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个铜枝,在石戳上打磨。
阿楚已经长大了,要绾发了,他在为她做一个簪子。
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没有像往常一样教训他为何不早睡,而是神神秘秘的从背后拿出一件晶莹漂亮的冰碗放到他的手里,这是大块的冰,雕成盆状的小碗,两侧刻着繁复的琉璃花纹,中间呈着碎冰沫和各色瓜果,凉丝丝的,像是燕北冬天的白雪。
他当时捧着冰碗,依稀间想起了当年父母在世的时候,母亲总是会在夏日为他们亲手雕刻这样的冰碗,他总是喜欢的不行,就使劲的捧着,二姐抢也抢不下来。可是越是握的紧,冰碗化的越快,很快就变成了一摊虚无的水。
他抬起头,透过冰碗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女孩子,当年阿楚只有十岁,很矮很矮,她仰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穿着蓝色的粗布卦小衣,眉心如大夏宫女般簪了朵红色的小花,脸蛋很瘦,但却浮起一丝红红的红晕,因为一直捧着冰碗,她的手被冻得通红,使劲的握着小拳头,她的眼睛那般明亮,天上的圆月也无法比拟,瞬时间就穿透了他所有的忧伤和缅怀,直直的刺入他的心底,驱散了漫天的乌云。
当时燕洵就发誓,他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这一生都对这个女孩子好,永远不让别人欺负她,他要让她像公主一样的生活,每一个心愿,每一个念头,都要为她实现。
时间转瞬而过,岁月像是无情的手,轻而易举的淹没了他们曾经的那些回忆和誓言。他有时候觉得,他的人生或许就是那只融化了的冰碗,家园、父母、兄长、姐妹、恩师、战友、爱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渐渐远离了他,越是想要用力的抓住,他们离去的越快,终究如那摊冰水一样,洒在地上,消失不见。
他抬起头来,面前是他父母亲人的衣冠冢,高高的灵堂,巍峨的陵寝,占地千顷,里面埋葬的却只是几件生平的遗物和衣裳,他们的头颅,至今还在大夏圣庙的罪臣殿里搁置着,而身体,早就在乱世的战火中给野狼果腹了。
他拿起酒盏,辛辣的烈酒自他的喉间滑下,像是滚烫的碳,有低沉的风吹进宽阔的大殿,帷幔在轻轻的摇曳,像是戏台上女子轻舞的水袖,缠缠绵绵。燕洵的视线仍旧是清明的,他容颜清俊,略带微微戚色,脸颊消瘦,眼底好似有重重的雾霭,仔细看去,那双鬓之间,似乎隐藏了几屡银丝,在幽幽的烛火之下,萤光闪闪,略带几分沧桑。
不过是两年之间,他就已经是如此疲累了,他的一生似乎都在一条歧途上行走,每一步都有无穷无尽的岔路,渐渐的,身边的人各自上路,虽是同时结伴出发,却是各自有着各自的方向。
“父亲。”
止水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两个字,像是一块石块,轻轻的打碎了平静的湖面。
“父亲,你欺骗了我。”
燕洵仰着头,看着灵台之上的画像,父亲面目当前,栩栩如生,他看着自己儿时最崇拜的亲人,静静的说:
“你说燕北是人间乐土,是普天之下最自由富庶的地方,你说你所做的一切,是在为后世子孙开辟千年万载的不世之功业,可是你错了,你错的离谱,你将燕北毁了,将自己毁了,也将燕氏一脉都毁了。在真煌的那八年,我是沉浸在对你的信任和幻想中才生存过来的,可是当我九死一生回到燕北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失望。”
燕洵面无表情,大殿幽深沉寂,他静静的望着他的父亲,沉声说道:“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到处都是冷血寒霜,父亲你却偏安一隅在夹缝中修筑自己想象中的世外桃源,你可知这是多么天真的想法?所以皇帝不容你,天下不容你,就连你的部下也背叛了你,只因为你没有那样强大的力量,做不到那连帝王都无法完成的事情。”
“父亲,我杀了乌先生和羽姑娘,只因他们仍旧在秉承你的遗志,成为了我前进路途上的绊脚石,我给过他们机会,可惜他们不愿意珍惜。我杀了缳缳,只因大同想要拥立她为主,只要她还在,大同就死心不灭。我杀了你的那些老部将,只因他们目光短浅,却还占据着重权高位。我杀了很多人,可是我却离我的梦想更近了。”
燕洵仰头饮下一杯烈酒,又倒了一杯,平举身前浇在地上,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父亲,我必不会像你一样。”
燕洵长身而立,转身离去,衣衫的下摆扫过大殿上细小的尘埃,他的每一步都是那样坚定,步伐矫健,沉着冷静,烛火照在他的背影上,在地上拉了那么长那么长的影子,在他的身后,是燕北历代忠烈的灵位,有他的父母兄长,也有他的列祖列宗,更有对燕北做出贡献的忠臣将领,有乌先生、羽姑娘、小和、缳缳、边仓、希睿、阿都、甚至还有为保北朔而亡的秀丽军将领,乌丹俞、风汀……
那么多双眼睛,在烛光深处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一点一点走出大殿,一点一点离开这座死者的安眠之所。
他的步伐是那么的稳健,没有一丝犹豫和后悔。
迎面的风冷冷的吹来,燕洵的眼睛漆黑如墨,他想起了离开真煌的那一晚,阿楚义无反顾的回去营救被围困在帝都之内的西南镇府使全体官兵,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预见了今日的结局。他们有各自不同的理想和信仰,无法调和,所以必然会渐行渐远,走上不同的道路。
任何梦想的达成,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他付出的代价,就是再也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无力的感觉一丝丝的蔓延上来,他却不动声色的将一切狠狠的压了下去。
阿楚,当你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这一生注定不能跟随与我,你是注定要行走在光明之中的,我却终生脱离不了这尸山血海,我无法伴你高飞,所以便想要折断你的翅膀将你留在身侧,如今,我终于还是要失败了。
“阿楚……”
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里缓缓响起,像是冷冽北风中穿梭的一丝白气,男人站在大殿的门口,森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有着诡异的苍白,他缓缓的闭上眼睛,表情那般平静,眉心却淡淡蹙起,隆起一汪如同雾霭般的沉寂。
“阿楚啊…..你还回来吗……”
冷月如霜,云层轻飘飘的掩住半边,回回高绝,飞鸟难度,他站在山巅之上,目光飘渺的扫过整片燕北大地,他静静的想:也许,她是不会回来了。
“陛下!”
阿精一把推开了侍卫的阻拦,踉跄奔来跪在地上,激动的说道:“陛下,救救姑娘吧,龙吟大雪封门,大夏围困已有多日,姑娘快要撑不住了。”
燕洵没有说话,他望着眼前巍峨的群山,似乎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陛下,姑娘跟随您多年,出生入死,坚忍不拔,她的功绩,是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陛下,您真的忍心杀掉她吗?您忘了您曾经说的话了吗?”
阿精眼睛通红,不断的磕着头,沉声说道:“陛下,求求你,开开恩吧,求求你了……”
“阿精,”燕洵突然开口问道,似乎此时才发现他的存在一般,疑惑的皱起眉来:“我该如何救她?”
阿精闻言顿时大喜,连忙说道:“开放龙吟城门,派兵出城帮助……”
阿精还没说完,燕洵就微微皱眉道:“你觉得,就算开放了龙吟关,她会回来吗?”
阿精顿时一愣,默想了半晌,才喃喃道:“那、那就撤销通往卞唐的南疆水路防线,打开唐水关,放姑娘南下。”
“南下?”燕洵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听不出半丝波澜,他轻轻的反问:“那她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精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燕洵嘴角牵起,竟然微微一笑,轻声道:“那是不是说,我将会永远的失去她了。”
夜里那般冷,阿精只觉得周身上下都在冒着寒气,想了许久,他突然自原地跳起来,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我去劝姑娘回来!”
燕洵没有阻拦他,甚至没有看他,他仍旧静静的站在那,乌云遮住了月亮,又要下雪了,阿楚她,是不是坚持不了了,傻丫头,为何不回来呢?他皱眉的想,像是一个单纯的小伙子一样,他自欺欺人的抛却了所有的政治因素,恍若他们还是小时候吵架闹脾气一样,生气的想,为什么不回来呢?外面那样冷。
人生若只是初见,阿楚,你还会选择和我纠缠在一起吗?你可料到自己今日的局面呢?你对我的恨,又有多深呢?
“陛下,”一个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程远跪在那里,仍旧是一贯的谦恭:“开放水路关口,放楚大人南去吧。”
燕洵微微一愣,转过头去,看着程远道:“怎么?你也来为她求情吗?”
“属下不是为楚大人求情。”
程远平静的说道:“属下是在为陛下求情。”
他一个头深深的磕在地上,语调低沉的缓缓说:“陛下,放自己一条生路吧。”
燕洵的心,似乎突然间就被刺中了,生生的疼。
“楚大人若是死在陛下的手上,陛下一生都不会快乐的,你也曾说过,无论有什么梦想,都要先活着,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如果死了,那就再也来不及了。”
燕洵沉默了许久,风吹起他的衣衫,那么冷,他没有穿大裘,站在高高的山巅上,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鹰。
“程远,为什么你要说这些话,你和阿楚不是有过节吗?”
“属下和楚大人没有过节,属下之前得罪楚大人,只是无心之失,后来想要至她于死地,也是想要自保活命,如今楚大人已经威胁不到属下,属下也不想看着她死。”
“最重要的是,”程远抬起头来,双目炯炯的望着燕洵,沉声说道:“我不希望陛下的心被牵绊住,这天地间,只有陛下一人能让我达成心愿,也只有陛下一人能让我真正的追随和臣服,我对陛下的忠诚绝不更改,哪怕陛下十恶不赦,被天地所弃,我也愿意追随陛下直到鲜血成灰,陛下要杀光全天下的人,我会第一个举起战刀,陛下要用尸体填平东海,我第一个砍掉自己的头。我半生飘零,为人所不齿,只因我找不到真正值得我去信仰的东西,如今,我找到了,陛下的希望,就是我的信仰,所以,我不希望陛下一生生活在悔恨之中。”
“陛下,放她走吧。”
燕洵的思绪突然那般辽阔,短短的一瞬间,他记起了这十年来所有的过往,最终却都汇聚成一个画面,幼小的孩子从血泊中爬起,用充满仇恨的眼睛望着年少的他,他的心在那一刻微微一痛,然后手指轻偏,顺着孩子的脖颈,擦略而过,大风吹起了孩子额前的乱发,就此,他永远的记住了那双不屈的眼睛。
终究……
终究……
他缓缓的闭上双眼,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自己从那段记忆中抽离,所有的情爱都被他斩断,血淋淋的疼。
“传令邱将军,打开南疆水路,放他们……”
“陛下!”
一声尖叫突然传来,传讯兵踉跄的顺着石阶爬上山来,一边跑一边高声叫道:“边疆急奏!边疆急奏!”
燕洵和程远同时转过头去,就见那传讯兵满面惊慌,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打开信件大声报道:“南疆唐水关副将齐少谦奏报:九月十六日,南疆唐水关遭到不明敌人的袭击,敌军来历不明,突然出现在燕北境内,阻断了消息往来,一连攻下了十三个郡县,唐水关主帅邱将军阵亡,唐水关少将以上军衔官员除了微臣全部战死,兵力伤亡达三万余人。昨天下午,唐水关被攻破,我们与敌人展开巷战,这是属下的最后一个信使最后一匹战马,但愿可以冲出去将消息禀报陛下。微臣会坚守岗位,即便力战而死,也不堕我燕北军威,唐水关五万将士有负陛下所托,于此叩首涕拜。”
“怎么回事?唐水关九月十六就遭到攻击,为什么我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程远站起身来,怒声问道。
传讯兵害怕的回道:“所有的官兵都被困在关内了,敌人来势凶猛,将周围的几个郡县一同攻破,我们根本没有报讯的时间。”
“那西南附近其他郡县的官员和百姓也不会一无所觉,怎么会将战报拖延到这种地步?”
传讯兵小心的抬起眼睛,悄悄的看了燕洵一眼,过了好久,才小声说道:“西南那一块,是尚慎高原啊,先不说那里现在十室九空,都跟着楚大人走了,就算留下的人,听说外面的敌人是来救楚大人的,不帮着隐瞒就不错了,根本没一个人来报告,当地的官员,也都被百姓们擒住绑起来了。”
“什么?”程远大怒道:“他们想干什么?造反吗?军队呢?士兵呢?都死了吗?看到自己的长官被愚民绑起来不闻不问?”
“这个、这个、属下听说,当地的军队还有偷偷协助敌军攻打唐水关的,还提供了详细内幕和战报,不然唐水这样的雄关,是不会轻易被攻破的。”
“简直岂有此理!”
“现在怎么样了?”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程远连忙转过头去,却见燕洵面无表情的缓缓说道:“唐水关被攻破了,现在怎么样了?”
传讯兵满头大汗,跪在地上颤巍巍的说道:“属下接到消息的时候听说,卞唐水军不知道为什么得到了消息,早已侯在唐水关之外了,一开城门,他们就弃船上岸,如今已经往龙吟关而去了。”
“谁统的兵?”
“是、是卞唐大皇。”
“来人多少?”
“不下二十万。”
离得这样近,燕洵甚至能听到程远震惊的抽气声,他的双眼缓缓眯起,又恢复了帝王的威仪,好似之前在山顶上遥望夜空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策?亲自来了吗?”
“马上整兵,第一军第二军全体集结,随我前往龙吟关!”
三个时辰之后,大军迅速的在回回山下整合,回回乃是尚慎的边缘,距唐水关不过半日的路程,距龙吟关也并不遥远,燕洵骑坐在马上,一身黑色大裘随风猎猎翻飞,程远跟在他的身边,小声问道:“陛下,九月十六攻打关口的,是卞唐的人马吗?”
“不是。”
燕洵摇了摇头,目光深沉,沉声说道:“卞唐距燕北路途遥远,就算阿楚和我在火雷塬上发生冲突的当日李策就得到消息,也不可能十六那天就赶到唐水,想必,是有另外一伙势力及时得到了消息,暗中通知卞唐,并率先攻打唐水关,好给后面的卞唐开路。”
程远皱眉说道:“那会是谁呢?大夏?不可能啊。”
“谁?”燕洵眼神冰冷,缓缓吐声:“谁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出现在我燕北境内?”
程远顿时一惊,失声叫道:“青海王?”
“青海王。”燕洵唇齿间默念这三个短促的字眼,淡淡道:“总算要见面了。”
晨星乍起,天光蒙亮。
“陛下!”长长的报讯声远远的传来,一名士兵策马疾奔,大声报告道:“前方十里处,发现不明敌军。”
“多少人?”
“敌人从南到北,封锁了我军的前道路,蜿蜒长达十里,步兵十三个师团,骑兵八个师团,重甲兵十七个军阵,另有弓箭手刀斧手盾甲手不明,估计人数约在十五万以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忍不住的发出了一声惊呼,这样庞大的实力,竟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燕北境内,如果今天不是给他们撞上,那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场面?
燕洵却并没有他们这样的担忧,他知道,对方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拦阻他的军队,好为李策留下后退的去路。隐隐的,他似乎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虽然有不甘,有惊异,但是他还是感到一丝快意。好吧,一时之不查,他早已算到会有今天这一步,是敌人,就应该明刀明枪的站出来,他的人,他可以放,却容不得他人来救!
晨雾迷茫,缓缓覆盖上这一片漆黑的土壤,一团雾气之中,巍然的军队悄悄露出一个头角,狰狞铺陈,如同一片黑色的海洋。
燕洵黑袍大裘,眉目沉寂,缓缓自军阵中骑马上前。就见对方的军阵中,也有一修长清俊身影破阵而出。
尽管隔的这样远,他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刹那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击在一处,燕洵淡淡一笑,轻扬眉梢,沉声道:“好久不见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