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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道阻绵长-第116章 齐聚古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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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月自柳树梢间升起,只是银白的一勾,穿梭在淡淡云雾之间,纤细如女子美丽姣好的眉。

宓荷居的太医们成群结队的离去,一行行的青伞摇曳,宽大的青色朝服拖过地面,皓青的靴子踩在浅浅的积水里,激起一地细细的水花,药童背着大大的药箱,弯着腰随侍在一侧,穿着淡青色的小袍子,好似雨中飘逸的芭蕉。

窗外的残荷终于在这场雨中零散,搅乱了最后一池清水,有小丫鬟轻手轻脚的跑进外室,额头上的鬓发已经湿了。秋穗轻声叫住了她,两个年级不大的孩子聚在廊下耳语,声音虽小,但却还是淡淡的飘进了内室。

“残荷都被打散了,雨冰凉的,夏姑姑说太子最喜欢荷了,让我们都去给荷打伞呢。”

秋穗老成的叹气:“打了又有什么用,该谢的还是要谢,锦瑟宫那边的人是不是也太过逢迎了。”

“就是啊,九月了,已经入秋了。”

……

丫鬟们相携而去,声音越去越远,渐渐的听不分明。乌木窗外,一带斜晖脉脉挂于林梢,冷月浸染,光洁如银,四下里寂寂无声,偶尔有鸟雀飞过,很快便怪叫着飞的远了。

这间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殿室极大,略略有些空旷,朝北摆着一张巨大的檀木床,上面有层层青纱,以金色鸾鸟印绣,风乍一吹起,好似有大片荷叶迎风摇曳一般,又好似重重烟阙,飘逸盘旋。

南向的窗子大畅着,围栏之外,就是满池的清荷,如今外面风雨顿急,荷叶随风而动,已隐隐有盛极必衰的颓败。为了讨主子欢心的奴才们驾着小舟,大片大片的举着高伞,护着那凉雨中的最后一池青莲。

李策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的摸索着椅座,五福奉寿的红漆已经斑驳,下人们急急收拾出了这一间屋子,可是显然还没来级的粉刷,指腹摸在上面,有些凹凸的不平整。李策也没有在意,他的眼睛好似闭着,却又睁着,只是细细的眯成一条缝,注视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女子。

楚乔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鸾衫,内里以白绢为衬,青纱上绣着浅灰色的细小雏菊,一朵一朵娇俏俏的绽放着,内敛含蓄,静静而开。她的面色十分苍白,眉头也是紧紧的皱着,小小的脸颊巴掌大的一块,下巴尖尖的,蜷着身子,看起来有些可怜。

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离去,让人安心的话也说了千遍万遍,可是空气里似乎仍旧飘荡着紧张的因子,让人心里烦闷。

月光洒地,宽大的大殿里显得那么空旷,这里没有家具,没有摆设,除了一张大床就只有一把椅子,地板都是乌木的,踩在上面,感觉汗踏实,很硬。

在这样一个地方,似乎连说句话都有回声在四面八方的应和,那般的空旷,那般的萧条和败落。

可是这里,却是最接近李策的太子殿的地方,很多年前,李策正是在这里长大,宓荷居也曾门庭若市的风光过,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里就被层层封闭了起来,朱红色的条幅封住了门,上面的蔷薇标志象征着皇家的尊严。就此,这里就再也没有打开过了。

一晃眼,已经六年多了。

楚乔轻轻的动了一动,微风吹过,她似乎有一点冷。

李策站起身来,锦绣镶嵌的靴子踩在微微发潮的地板上,走到窗子边将窗关好,然后又回到床边。伸出修长的手指,一层一层的撩开青色的纱帐,女子的脸,渐渐的分明了起来。

长长的睫毛,娇俏的鼻子,红丹丹的嘴,玲珑的耳朵,修长的颈……

他的手伸到女子的身前,似乎想为她拉高被子,可是外面的风雨突然大了起来,噼啪的打在窗楞上,月亮幽幽的,淡薄的光线落在楚乔鬓角乌黑的鬓发上,透出黑亮而森冷的光泽,那般单薄,却有隐隐有着冰冷的淡漠。

手指停在身前一寸,终于渐渐僵硬,最后凝固成一个停滞的姿势。

月光寂静,在他的身下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幽暗的,那般消瘦。

更鼓幽幽,这座山水如画的卞唐帝都,连更声都是以朱琴响奏,听起来,那般清脆悦耳,好似淡淡风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升起,高挂,又再偏落,雨声于渐渐消逝,男人终于收回凝固的目光,缓缓转身,踏出了那座幽闭的宫门。暗红色的锦绣衣衫拖曳过厚重的地面,像是苍老的手翻过泛黄的书页一般,一寸又一寸,记起了那么多逝去的日子。

房门被打开,孙棣抱着肩,靠在廊柱上,见他出来,突然抬头轻轻一笑。

李策却好似看不到他,只是径直的往前走。

“殿下,玉裳馆的玉书夫人来了两次,听说殿下淋了雨受了凉,特意准备了参汤在宫里等着呢。”

李策并不答话,而是继续往前走,好似没有听到一样。

孙棣的声音却越发的轻快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柳芙馆的舞姬柳柳,特意遣了丫鬟来送了很多贵重的伤药,说是给楚姑娘治伤所用。”

“唐染宫的唐夫人据说是去了南佛寺,要为殿下和楚姑娘祈福。其他几宫的夫人们听说之后也纷纷跟去了,现在南佛寺的大和尚们可能都没有立足之地了,这些夫人们突然间一起向佛,真是一出胜景啊。”

“还有……”

夜风清凉,细雨也已经退了,两人后面跟着大批的侍卫宫女,只是都远远的缀着,不敢跟上前来。

孙棣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哎呀一声说道:“对了!何大人的女儿下午也进宫了,听说了宫里的事,毅然留在了四公主的寝殿内,说是要等殿下有空的时候前来请安。”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全无平日里的懒散和不正经。

孙棣一笑,笑眯眯的说道:“属下是想说,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殿下难道就没兴趣去瞧瞧吗?”

李策没有说话,孙棣则眼梢一挑,笑着说道:“殿下,这可不像您呐。”

“我?”李策嘿嘿一笑,声音里却全无一丝喜意:“我自己都快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样了。”

孙棣哈哈一笑,好似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这样丧气的话,可不像是从殿下您的口中说出来的。”

“指拂万千柔骨背,舌尝八方点绛唇。我的太子殿下,您何尝这样神志恍惚,何曾这般失魂落魄呢?”

清风拂来,道路两旁有大朵大朵被雨水浇的发黑的海棠,李策站在树下,目光瞬时间变得十分悠远。好似有挣扎,又好似很平静,终于他转过身来,面上颓意尽去,又恢复了那么风流不羁的大唐太子的模样,哈哈大笑一声,朗声说道:“说得对,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孙棣,传所有的夫人舞姬,集体去太子殿侍寝,那些念佛的也叫回来,赶明个把那佛堂拆了,重新建一座,就供奉……就供奉一尊欢喜佛,哈哈!”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孙棣默念半晌,随即笑道:“殿下,好诗才!”

李策大咧咧的一乐,丝毫不讲廉耻的将别人的成果据为己有。

不消片刻,太子殿的方向就传来了一阵欢腾的歌舞之声,靡靡张扬,裙袖款摆,腰肢如水,酒香轻柔的飘荡而去,传向四面八方的清池水榭,女子娇柔的歌舞顺着水流缠绵流转,横跨整座宫殿,在每一个飞檐斗拱间飘逸摇动。

枝头花蔓袅,金樽酒不空,又是一个歌舞升平的夜晚。

宓荷居的一座小阁下,两名年长的太医正在值寝,其中一个站在窗口,遥望着太子殿的喧嚣,叹息道:“原以为太子殿下重开了宓荷居,还兴师动众的招来了所有的太医会诊,必是十分在意这位姓楚的女子。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啊。”

另一名太子捧着一个小暖炉,如今已经入秋,夜间微凉,老人家穿的很厚,微微闭着苍老的眼睛,闻言也不抬头,只是淡淡的说道:“还奢望天降红雨吗?不要妄想了,芙公主大去之后,哎…..”

窗边的太医显然了然,也是无奈的叹息。

夜风薄凉,吹起一层又一层的锦绣,这座奢靡的宫廷,掩埋了多少人沉寂的心事,又承载了多少人的哀愁。

抚琴声声,挑破了子夜的雾霭,拨乱了锦宫的玉尘,千年的古韵积淀之下,是滔天如水的奢华,和腐朽埃尘的寂寥。

**

连下了两日的雨,雨后,花树掉落,空气却是久违的清新。

因为这场无妄之灾,楚乔的行程也被延误了下来,如今看来,似乎要等到李策大婚之后才能伤好上路。而李策当日任性的将赵妍赶走,一时间更是在京城流传开来,虽然卞唐和大夏都还没有正式的官面文书,但是大夏的九公主被卞唐太子轰出唐京却是名副其实的事实。

霎时间,所有的眼睛都凝聚在大夏的身上,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着大夏对此事会作何反应。

在刚刚遭受了燕北重创之后,这只受伤的老虎,会如何对付大胆挑衅他权威的敌人呢?

山雨欲来风满楼,人们的呼吸都变得小心和宁静,生恐一个不慎,会惊起这一池静谧的湖水。

黎明前的黑暗,就这样,恐怖的安静着。

这天下午,楚乔被小丫鬟们太出门晒太阳,她并没有受内伤,都是皮肉伤,但是却还是多少限制了她的行动能力。秋穗等人大惊小怪,连路都不许她走,到哪里都是抬来抬去,搞得她整日昏昏欲睡,懒散的很,身子也丰腴了许多。

其实她并没有到连路都无法行走的地步,也完全可以启程回燕北。可是李策不提,她也不能率先说出来,毕竟赵妍被赶回大夏,这会引发什么连锁反应,楚乔现在心里还没有底,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连累李策,她于心难安,所以看不到事情的结果,她是无法劝说自己安心离开的。

外面的日头很大,楚乔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树上的知了已经死去大半,只剩下几只残兵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她微微打着盹,恍恍惚惚的就要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楚乔一惊,猛的张开眼睛,却顿时一愣。只见一名年约五旬的贵妇站在自己的面前,面容很慈祥,眼神也十分宁静,正在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看的十分专心。

见楚乔醒来,还惊异的望着她。贵妇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问道:“你要喝水吗?”

楚乔皱着眉望着她,此人浑身上下衣着朴素,可是却仍旧可看出布料上的华贵,发式简介,色泽淡雅,但却没有任何配饰可以看出她的身份。她好像是一个品节极高的嬷嬷,却又超凡脱俗的多了几丝高贵,可是若是此人久居上位,却又少了几分掌权的威严。只见她手腕上带着一串檀木制的佛珠,很旧,看起来和她的身份多少有些不搭。

见楚乔没说话,妇人径直走到一旁的树荫下,从小几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缓缓的走回来,说道:“喝吧,秋初最容易口干,年轻人要多注意调养身体。”

“恩,”楚乔喝了一口茶,的确感觉精神舒爽了许多,尴尬的看了妇人两眼,然后谨慎的说道:“对不起,我刚进宫,见识不多,不知道您如何称呼。”

“我?我姓姚。”

姚是卞唐的大姓,这宫里上到皇后,下到寻常宫女,十有一二是姓姚的,这么几天的时间,楚乔就已经认识了不下七八个姓姚的姑姑。

“我可以坐下吗?”

妇人指着一旁的椅子,很有礼貌的问道。

楚乔连忙点头,说道:“请坐。”

见楚乔左右观望,妇人开口说道:“皇后来了,你的丫鬟们都出去接驾了。”

楚乔看着她,表情有些狐疑,那模样明显是在说那你是什么人,皇后来了你怎么不去接驾。

那妇人却微微一笑,她似乎是一个很少笑的人,眼角甚至没有皱纹,笑起来有些古板,她看着楚乔,说道:“我没事,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她说话这样没头没脑的,反而让楚乔不知道如何去应承,这宫里规矩多,人也繁杂,每个人说话都是说话留个七八分,剩下的三两分却要你去猜,楚乔正在思索女人的身份,那女人又再说道:“你很好。”

楚乔淡淡一笑,说道:“多谢您夸奖。”

“我不是夸奖你,你的却很好,但是我却觉得你不适合在宫里生活。”

楚乔顿时了然,又是一个误以为自己是李策新宠的妒忌者的说客吗?

“你放心,我不会在这呆长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妇人摇了摇头,说道:“每个人开始都是不适合的,但是慢慢也就适应了,我觉得你不错,你若是住进来,也许这个宫里会有一点改变。”

楚乔皱起眉来,疑惑的看着妇人,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哎,太子要拆了宫里的佛堂,你知道吗?”

她说话跳跃性很强,楚乔一愣,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他要在宫里供奉欢喜佛,哎,我真是…..”妇人眉头紧锁着,似乎十分困扰,她看着楚乔,缓缓说道:“你有空的话,就劝劝他吧。他毕竟是大唐的太子,总不能太胡闹了。”

“我先走了,”妇人站起身来,对着楚乔说道:“你受了伤,别送了。”

然后就缓缓的顺着侧门走出了宓荷居。

此人说来就来,说了一通乱七八糟的话,然后就离去了,楚乔不由得有几分奇怪。

不一会的功夫,秋穗等人就回来了,小丫鬟们一个个面色奇怪,略略还有几分不安。

“秋穗,怎么回事,皇后来了吗?为什么不叫我?”

秋穗说道:“喜姑姑来传话,说皇后已经到了宫门口,见你睡着,就说你有病在身,不必接驾,我们就集体去了。”

“那皇后呢?”

“我们等了半晌皇后也没下车,后来说身子不适,就回去了。”

“哦。”

楚乔点了点头,眼神明硕,似乎了然了什么。

“扶我进去吧。”

小丫鬟们答应了一声,就有内侍上前,抬起了楚乔的软榻,回了宫门。

说起来,楚乔也已经整整两日没见着李策了。这几天听秋穗等人说起当日的情形,李策暴怒下赶走了大夏公主,砍了三十多个公主的随从,而后更召集了整个太医署的太医一同会诊,最重要的是,他竟然重开了小时候居住的宓荷居给楚乔安住,这其中的深意,整个朝堂谁人不知呢?

可是随后的事情,却让宓荷居的下人们有些郁闷了。刚刚显露出几丝专情的太子殿下当晚就胡闹的召集了所有的宫廷夫人,在太子殿饮酒作乐,据说当晚侍寝的人数多达八人,而这几天,他也没踏足宓荷居,而是广开宴席,据说近日又要大兴土木,给一个新近得宠的宫女建馆。

哎,这些天家贵胄的心,真是难解啊。

秋穗唉声叹气,似乎是自己受了冷落一般。

可是楚乔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好是李策,她细细的回想了当日李策冲进湖心小筑的情景,不由得也有几分惊心,若是?算了,好在一切没有自己料想的那般,她这样的蒲柳之姿,想必也难入这男人的法眼吧。

自嘲的笑了笑,小丫鬟们就送上来丰富的菜色和晚餐,楚乔看了看,突然笑了起来,对着秋穗说道:“你们这样惯着我,可是要将我养懒,将来回了燕北可如何是好?”

“那有什么,反正我们也是会跟着姑娘去燕北的。”

秋穗理所应当的回道,楚乔却暗暗摇了摇头,即便是有你们,可是燕北哪里有这样精致的美食呢?可能刚一到燕北,你们这群小丫头就后悔跟着我了吧。

她轻轻一笑,夹起一口藕片。

吃完饭之后,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她站在窗前,突然只听一阵婉转悠扬的笛声传来。隔着一池烟水,远远听来,有着几丝若有若无的缠绵,呜呜恹恹,份外动人,三回九转,好似静夜里的冷月戚戚,却并无小儿女的哀怨瑟瑟,而是带着几丝清寂的冰冷,和冷傲的孤寂。

楚乔细细听着,回头问道:“可知是何人在吹笛?”

小丫鬟们摇头说不知。楚乔站起身,就想出去看看,唬的秋穗等人一惊,一个个死命的拉着她,生恐她随便动弹会伤了身体。

楚乔不得不答应下来,安静的躺在榻上,直到屋子里的人都退出去,她才来到窗子前,轻盈的翻出去,落地的时候脚下一疼,却并无大碍。

她只穿着丝履内室鞋,踩在石板路上,微微有些冰凉。

只听那笛声悠扬婉转,曲中力道平和,月光清寂,露水盈盈,浅云飘动,海棠依旧,远处梨花簌簌,一片峥嵘锦绣。

一路上也没遇见一个人,白纱裙软软的拖在地上,被露水打湿,却并无灰尘,清辉浅浅,距离宓荷居渐行渐远了。

又是那座湖心水阁,八面临风,遥遥立于水面之上,男子素衣如雪,手持一只紫笛,扶风而立,衣带轻飘,悠扬吹奏,身影萧萧,立于清冷的月色之中,修长的身形别添了几分平日难见的温润的宁静。

楚乔缓步踏上乌木桥,就见男子转过头来,曲子戛然而止,看到楚乔也不惊慌,而是邪邪一笑,手拿笛子顽皮的一翻,说道:“大半夜的不睡觉,难怪听人说你最近白日里睡成了猪,原来是迷恋深夜出游,把觉都留到白日来睡了。”

楚乔洒然一笑,打趣他道:“我还好说,就是听闻你最近夜夜笙歌,殚精竭虑,这般消耗体力,还有力气吹笛子吗?”

“哈哈,”李策哈哈一笑,说道:“你一个女儿家,殚精竭虑,亏你说得出口。”

秋深霜露重,不觉已经浸凉了衣衫长袖,楚乔出来的时候没有披外套,此刻夜风吹来,不免有些发寒。

李策笑盈盈的走上前来,很自然的脱下外袍披在她的肩上,说道:“傻子,不冷吗?”

楚乔仰起头来,微微一笑,说道:“我在给你显示我们大无畏友情的机会啊。”

李策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就像一只快乐的狐狸。

夜风吹过水阁,撩起湖心的水波涟漪,楚乔傍着他坐在木桩上,轻声问道:“大夏和亲的事,怎么办?”

李策一晒:“他们能拿我怎么样?若是赵正德找个像样的美人来,本太子就既往不咎,不然,哼哼……”

说完之后,见楚乔仍旧眼巴巴的看着他,丝毫没讲刚才的废话听进耳朵里。李策不免一叹,说道:“乔乔,你真是好无趣啊,连个玩笑都不会开。”

楚乔固执的说道:“因为我担心,这不是玩笑。”

李策嘿嘿一笑,凑上前来,问道:“乔乔,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楚乔丝毫不理会他的嬉闹,反而很认真的点头,一字一顿的说道:“对,李策,我在为你担心。”

如此的话,反而让李策顿时尴尬了,他傻傻一笑,却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俏皮话来缓和气氛,终于他举起手来说道:“好吧,我投降。”

见楚乔仍旧没有笑意,他终于无奈的叹气:“你其实不必担心,如今正值秋收,大夏每年的粮食有三层都要从卞唐购买,依赖性很强。以前是因为大夏国力强盛,又有怀宋在一旁制衡,我们不得不低头诺诺,但是如今,托你和燕洵的福,大夏今年粮食产量不足四层,明年一年都需要依附卞唐过活,这个时候和我们为敌,无疑于自掘坟墓。以夏皇的气量和头脑,必不会为了一个蠢女儿与我为敌,你看着吧,不出五日,真煌城定会派出其他人和亲,婚期只是稍稍延误,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楚乔担心的说道:“你赶走了赵妍,等于狠狠的扇了夏皇一击耳光,他真的会善罢甘休吗?”

“若是以前,他当然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但是现在嘛,呵呵,乔乔,实力决定一切,大夏如今没有这个实力,他就没有和我对等说话的话语权,他夏皇既然能忍受女儿做我的侧妃,那就必然会忍下这口气的。”

见楚乔仍旧皱着眉,李策笑道:“好了乔乔,我是傻子吗?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管不顾的和大夏开战?哼哼,况且你也不是我的红颜,你这颗小脑袋瓜里想着谁,本太子可没那份闲情逸致去过问。”

楚乔被他说的一笑,转过头来,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没个正经。”

李策翻了个白眼:“就燕洵正经,整天绷着个脸,跟全天下人都欠他钱不还一样,我说乔乔,你真打算就这么跟他一辈子啊,我保证,这男人生活上肯定很没情趣,作为女儿家的终生大事,你可要考虑清楚啊。”

“你好无聊啊,”楚乔瞪着他:“就你有情趣。”

“那是,”李策得意的一笑:“本太子玉树临风、学富五车、风流倜傥、俊美无双,是整个西蒙大地上头号的青年才俊,我所过之处,未婚少女趋之若鹜,已婚贵妇暗送秋波,下至三岁幼女,上达八十老妪,无不神魂颠倒,拜服在本太子的膝下。”

楚乔掩嘴笑道:“是啊,你貌比宋玉,神类潘安,万千风韵堪似龙阳。”

“宋玉是谁?潘安又是谁?龙阳,是人名吗?”

楚乔笑道:“是有名的美男子,你没听说过吗?”

“美男子?”李策不屑冷哼:“有机会一定要见识见识。”

月光如水,倾泻满地银辉,夜风乍起,李策站起身来,说道:“我送你回去吧,夜里风大,你又有伤在身。”

“好,”楚乔站起身来。

李策的目光扫过她的绣鞋,只是软软的丝履已经被水沾湿了,他眉头轻轻一皱,说道:“你怎么救穿这个出来了?对了,你的脚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能跑出来?”

他似乎此时才想起这喳,顿时皱起眉头。

楚乔无所谓的说道:“没关系的,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

“乔乔,你要记住,你是一个女人,不是战士。”

李策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声音里甚至带了几丝恼怒:“燕洵是怎么回事,有些事不能自己去做吗?你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到处游荡什么?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受伤多重也不说话,将来浑身是伤疤,看你还怎么嫁出去?我倒要看看谁愿意要你?”

楚乔叫道:“你才嫁不出去,用不着你管。”

“哼哼,用不着我管,我偏要管!”

楚乔皱眉:“喂,李策,你很瞧不起女人!”

“我就是瞧不起了,怎么了?”男人斜睨着眼睛,一副痞子的吊儿郎当样。

楚乔上前走在当先,也不理会他,说道:“不爱跟你说话,我回去了。”

然后话音刚落,一阵天旋地转顿时袭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李策牢牢的抱在怀里了。

“喂!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楚乔一惊,连忙推攘他道。

李策眼睛半眯着,斜睨着她,拿鼻子哼道:“就不放。”

少女眼睛有些小火苗在升腾,声音脆生生的:“你放不放,再不放我不客气了。”

李策满不在乎,伸着脖子说道:“你胳膊上绑着刀,腿上也有,我知道。那那那,往这砍,砍不折我都瞧不起你。”

楚乔气鼓鼓的嘟着嘴,胸脯起伏,叫道:“李策,你怎么这么无赖。”

李策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你不会是今天才知道吧”的样子。夜风瑟瑟,轻柔的吹起两人的衣袍,像是翻飞的蝶翼。

夜微凉,四面都是明澈的湖水,李策横抱着女子漫步在乌木桥上,两岸柳枝低垂,偶尔有锦鲤跃出水面,惊起一池涟漪。

李策一边走嘴里一边哼着一曲欢快的小调,那曲调是极欢悦的,像他脸上的笑容一样,总是十分的明朗。

楚乔没有去问他为何明明身手不凡,却在当初的密林战中丝毫也不显露,也没去问他为何明明吹得一手好笛子,却找来老夫子冒充自己吹箫来勾引那些女孩子,更没去问他,为何这几天都没来看自己一次,反而夜夜笙歌的饮酒胡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也都有自己不愿意展露人前的一面,尤其是这些天家贵胄,明黄色的绸缎之下,压制着的,是太多厚重的负担。那些原因太沉重,她不忍揭开,也看不懂。

月夜清冷,微风却和煦,他们静静的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个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辗转反侧的,是谁遗失的碧湖水阁之上的浅浅心伤。

然而,仅仅是第二日,一个惊人的消息就打破了唐京的宁静,马革若风,女子一身明黄色披风,递交了文书之后,在守城卒惊悚的目光中,缓缓走进这座古老的城墙。

那天晚上,楚乔做了一个梦,又梦见了那年大雪纷飞的晚上,圣金宫的永巷那么长,那么寂静,前殿的歌声被风吹来,热闹而柔婉,曲子明快,有奢靡的编钟响彻整个宫廷。

梦里面有人牵着她的手,温暖坚定,仿佛一世都不会放开。

鲜红的血从他的断指处流出来,他却笑着对自己说:没事,一点都不疼。

那笑容好似雾霭,拢着她的心,让她很多年来,都觉得那里是那般的温暖,哪怕外面是千山暮雪,抑或是大雨倾盆。

醒来的时候,泪水沾湿了大半边的枕头,浅浅水痕润湿在蔷薇色的软枕上,殷红的好似染血的胭脂。

楚乔心慌的坐在那里,那么久那么久,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即便是宫人们忙着打了半夜的伞,但是还是无法阻止荷叶的衰败,一层秋雨一层凉,清晨起来,整整一池的青莲全部败落,黑色的枝叶纠结在一处,挨挨碰碰,似乎连池水都变得污浊了起来。

而金菊,却过早的盛开了,不想连绵雨水,天凉风疾,满地黄花堆积,憔悴的,却不知是哪宫哪殿的容颜。

吃早饭的时候听说,新册封的那名宫女恃宠而骄,犯了李策的忌讳,已经被人打入冷室,李策虽然没下令行刑,但是这女子得宠的几日颇为嚣张跋扈,这一次落难,几宫的夫人联手弄了点手脚。如今秋寒,冷室又偏僻无火烛,一番折腾下来,伤心担忧,想来是难活了。

宫女们对此事的议论只是半晌,并没有太多关注,显然这种事在这里也是习以为常,并不如何惊异。

楚乔却微微有一丝黯然,她对李策了解不多,见到的,也大多是他嬉皮笑脸的模样,虽然明知此人不简单,但是难免却会掉以轻心。

他,毕竟是卞唐的太子,未来的一国之首啊。

吃完早饭后,就想找人去通传见李策一面。可是秋穗还没走,蝉儿却腾腾的跑了回来,一边喘着气一边叫道:“大夏公主进城了!”

楚乔一愣,秋穗已经抢先说道:“哪个大夏公主?不是刚刚被赶走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是那个公主,”蝉儿急忙摆手,说道:“来的是大夏的八公主,一个人骑着马来的,现在已经到了沁安殿了,皇上和太子都赶去了,据说,她是来和亲的!”

楚乔闻言,神智顿时一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咔嚓一声,不可抑制的震动。

那个昔日里娇娇弱弱的金枝玉叶,今日竟已经这般勇敢了吗?

苦难,果然是世间一切成长的最佳催化剂。

很多年之后,当后世的史官翻开沉重的史典,仍旧会为当年的这一变故而凝眉兴叹。任何一个稍微知晓那段历史的人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那就是大夏的八公主赵淳。这个在之前记载中没有任何风采和异禀的女子,其发迹和崛起的速度,会让任何一个须眉男儿望而兴叹,而其决绝和狠辣的手段,也最终令当时整个社会陷入了一场覆灭般的血火之中,她的一生,就好似一颗璀璨的流星,骤而光照天地,骤而磨灭消散。

人们总是会感叹,若是多年之后,没有秀丽王的崛起,天下的局势会不会因为这个女子而走向另外一条道路?

然而,历史终究是历史,无人可以改变,无论后世的是非功过如何评说,也没有人可以掩盖赵淳儿是当年西蒙大陆上唯一一位可以与秀丽王比肩抗衡的女性实力派掌权者的这个事实。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最终隐退了的怀宋公主纳兰红叶。总之,西蒙大陆的这一幅血火画卷实在太过绵长,将星云集,光芒璀璨,儿女情仇血肉白骨充栋于其中,而赵淳儿,无一是其中闪亮的一笔。

让我们集体铭记住这一天:九月之一,卞唐的崇明佳节,百姓们登高望远,祭奠逝去的亲人,缅怀远离的故土,长街之上,酒气飘香,商品林立,青白二色衣袍全城遍及,肃穆瑟瑟,沉重而古朴。就在这一天,城门轰然大开,大夏八公主赵淳儿在其妹妹被赶出皇城的第四日,星夜兼程策马狂奔,独身一人踏进了这座古老的城墙,手持大夏皇帝谕令金牌,朗言道:我乃大夏赵淳,请见卞唐君上!

时光寥落,昔日的垂髻少女早已玉立亭亭,今朝凌厉高贵的容颜好似画卷中的雾霭云气,那般璀璨华目,令人观之晕眩。

然而,又有谁曾记得,很久之前,她也曾单纯良善,笑容明澈,一身藕色长裙,手拿一只兔尾,娇俏俏的笑:“洵哥哥,谢谢你,淳儿好开心……”

时光那般急促,往事如烟云散尽,有些东西,终将成为过去,有些情愫,终将被白骨埋葬,有些鲜血,终将在天地间流淌,有些情仇,终将在死亡中得到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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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寒雨落在宽大厚重的梧桐叶上,有潺潺如水的声响,燕洵坐在马背上,披着雨披,清澈的眉眼有着寒冷的孤寂,阿精落后他一个马位,轻声的上报着新到的消息。

阳光灰蒙蒙的,燕洵的脸孔有着一种几乎透明的苍白,可是他的背脊还是笔直的,像一只标枪,目光悠远的,望着那浓雾中若隐若现的城市。

那座古城掩映在重重山阙水雾之间,好似一座巍峨的巨兽,静静的蛰伏着,等待着那些敢于冒犯其尊严的狂徒们脚步的到来。

“主人,李策将赵妍赶出卞唐边境,大夏军方一片哗然,临近卞唐边境的几处夏国郡守都已经做好的作战的准备,但是夏皇却并没有任何对战的言论发出,仍在准备迁都一事。”

“恩,”燕洵轻声的答应,并没有回话。

“大夏八公主三日前得了飞鸽传书,连夜启程,似乎并没有争得夏皇的同意,如今已经要进城了。”

燕洵仍旧没有回话,阿精有些着急,问道:“如此说来,八公主就是没有得到皇室的认可和手书,你看我们要不要从中做点文章?”

燕洵眉梢轻轻一挑,然后缓缓的回过头来,眼神好似镜湖封冻,定定的看着阿精,却看不出里面是怎样的情绪。

阿精微微有些局促,更多的却是紧张。他跟随燕洵已有多年,可是自从离开真煌之后,燕洵的气度和眼神似乎越发的锐利了,这个人,就是一柄利剑,曾经的他,是藏在盒子里的,如今,失去了阻挡光华的盒子,他的光芒越发让人无法逼视了。

“夏皇会认可的,大夏不会同卞唐开战,同意赵淳儿和亲的手书,很快就会到了。”

燕洵的语气很轻,好似闲话家常,可是那声音里,却有那般坚定的信心。他再一次望向卞唐的烟雨,微微皱起眉来,轻声说道:“唐太子为了一名女子而将夏公主赶出卞唐,这其中,究竟有何深意呢?”

阿精接口道:“听说是一位极受唐太子宠爱的女子。”

“你当李策是蠢货吗?”燕洵冷冷一哼,沉声说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只是我还没想到罢了。李策,怎会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呢?”

燕洵不知道,这一次他真的想的多了,一个人有很多面,也有很不理智的时候,他自己也是一样。

“还有,据探子回报,诸葛家四少爷在萍贵荒原上打了十多个来回了,将萍贵上的马帮杀的叫苦连天,听说,好像几天前他的一个朋友在那伙马贼手上吃了暗亏,他是去找回场子的,现在估计就要回来了,只是却一直没有看到姑娘的影子,那个欧阳家的小崽子却露面了好几次,一直跟在诸葛玥的身边。”

“继续跟着吧,那个孩子在,阿楚想必也会在,她向来是很死心眼的,我们只要到了唐京,就有和她见面的机会。”

说完,燕洵轻轻一叹,缓缓说道:“知道她在哪,我就安心了。”

“还有,诸葛玥这么生气,想必是在萍贵荒原上吃了大亏。于镖头说阿楚之前有伤在身,难道就是在那伙人动的手脚?”

阿精一愣,说道:“这个,属下不清楚。”

燕洵微微皱眉,眼神里有几分淡淡的狠辣,伸出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轻声说道:“去查查吧,若是属实,就把那片的马帮彻底灭掉,为诸葛玥收收尾,也当是送给李策的大婚贺礼了。”

“是!”

雨后的空气很清新,燕洵望着那片云遮雾绕的巍峨城墙,嘴角淡淡一笑,缓缓说道:“好久不见了。”

他的笑容很淡,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他的话也是极模糊的,好久不见,却不知说的是谁,是唐京古城?抑或是城里的那些人?

烟雨九月,重山掩映之间,传承千古的古老都城再一次散发了青春的活力。燕洵带着一众人马,以贤阳大户刘熙之名,车马繁华金银锦绣的靠近了这座古老的城市。

他并不知道,当日那最后忍不住出口的轻轻一叹,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少女别后改道,一路追在后面,如今,已在那座城墙之内,静静的恭候着他。

世事,总是这般奇妙,命运像是一只巨手,强行将所有的一切拿捏到了一处,等待别后重逢的喜悦和尴尬。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在等待一个突破口,寻求最大程度的爆发。

车轮碾碾,转眼,唐京就近在咫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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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就在燕洵身后不足百里的古道上,一队多达二百多人的马队,正在急速的奔腾着。

为首的紫衣男子剑眉星目,嘴唇殷红,眼神好似锐利的鹰,策马驰骋的最前方。

马队停在一处山脚下,朱成走上前来,低声说道:“四少爷,傍晚时分,我们就该到了。”

诸葛玥点了点头,说道:“去准备吧。”

朱成刚退下去,一个小小的脑袋就从诸葛玥身旁一名下属的怀里探了出来,大叫道:“叔叔,我们要到了吗?”

诸葛玥转过头去,只见墨儿的头发被吹得一团乱,小脸红扑扑的,只是一双眼睛里,却不再如当初那般幼小和单纯了。

他点头:“就快了。”

孩子转过头去,望着前方略显泥泞的路,突然举起手指大声叫道:“叔叔,有彩虹!”

诸葛玥凝目望去,只见天边彩虹一弯,破云而出,光华浮动,好似女子炫目笑颜。

诸葛玥手拂腰间破月宝剑,狠狠的一鞭抽在马股上,冷然喝道:“驾!”

马蹄滚滚,尘土翻飞,转眼人就已在百步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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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唐京的街头上,却有一名背上背着书囊,一身儒雅青衣,额上满头大汗的男子,正被一群官兵疯狂的追击着。

那人气喘吁吁,跑起来不十分灵便,一看就是四体不勤的读书人,一边跑着一边大呼小叫,书卷掉了一地,甚是狼狈。

一名路人拉住路边的小贩,不解的问道:“店家,不知道那人犯了什么事,被官兵这么追着。”

“哦,他啊!”

小贩神色一振,顿时来了精神,口若悬河,声音极大,左右的行人都被吸引过来。

“这书呆子是外地人,好像和自己的媳妇走散了,这几日一直在街上张贴字画寻人。太子就要大婚了,官府不许他乱贴,他却屡教不改,已经被抓进大牢两次了,今天刚放出来,这不,老毛病又犯了。”

周围诸人一听,顿时议论纷纷,有说那书生迂腐白痴的,有说此人重情重义的,也有说官府管事太宽不讲情面的。

那书生动作不怎么灵活,脑子倒是挺聪明,想来最近被人抓的次数多了,多少总结了些经验。官兵们跑了一会,就发现要追的人不见了,不免有些忿忿,骂骂咧咧的往回走。

就在这时,那名小贩突然感觉有人在自己背后拉扯,他回头一看,登时发现一人蹲在自己的菜筐里,神色鬼鬼祟祟,却还试图同他交流,用手捂着嘴,小声的说道:“这位兄台,你说的不对,画上之人是我的朋友,不是夫人,你这样乱说,会有损我朋友的声誉的,她云英未嫁,名誉何其宝贵,你可不能信口胡说啊。”

“啊!”小贩顿时色变,好似被狗咬了一样,猛然大声疾呼:“他在这!官爷们,那人在这呢!”

霎时间,长街又是一阵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