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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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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快要发疯了。就是那种不掺假的发疯,我坐在那里,他们站在对面看着我,没有人说话,而那件带血的衬衫还是看得见,那张脸也看得见,尽管他已经直挺挺地躺在停尸房里。

所以我坦白了,我受不了了。我觉得我就要发疯了。我认罪了。

——A.F 在新新监狱等待判决期间时新闻界的声明

19__年11月21日

埃勒里也不知在那时站了多久。脑海里有大浪翻腾,而身上却没有反应,他的心在胸膛里变成一块石头。

这多像一场噩梦呀,他想,是一场还没做醒的噩梦的延续……床上那个人的情况看得比较清楚了,他转头再去看地上的父亲。死了……他的父亲死了。在这残酷的事实面前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的父亲死了。那双机敏的老眼不会再眨了。细细的鼻孔里也不会再发出气愤的哼哼声。那副旧嗓也不会因极度不满而咕哝或因逗乐而咯咯笑。还有那双不知疲倦的短腿……他的父亲死了。

然后,令他非常惊讶的是,他觉得有什么湿乎乎的东西流下了他的面颊。他在哭!出于愤怒,他使劲摇了摇头,突然觉得生命力量和希望又都回到身上来,他的肌肉放松了,急步趋前。

他跪在警官身旁,把老人的领扣解开。他父亲脸色苍白,似乎还有呼吸!这么说他还活着!

他欣喜地不断摇动着那瘦小的身躯,叫道:“爸,醒醒!爸,我是艾尔!”声调似哭像笑,就像是个精神错乱的人。但警官那灰白的头颅只是摆动着,眼睛仍然没有睁开。

恐惧再次攫住他,埃勒里拍打老人的面颊,拧他的胳膊,抖动他的身体……然后他停了下来,在空气中嗅着,抬起头来。惊吓让他的感觉器官变得迟钝了。这股气味实际上在他头一步进入房间时就有。这是一种让人讨厌的气味。是的,越靠近他父亲,这种气味越浓,确实是更强烈了……警官是被氯仿麻醉了。

氯仿麻醉!这么说是在他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凶手先解除他的戒备——又一次进行了谋杀。

冷静下来一想,他意识到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一直以来是多么盲目。就让自己的自信领着往前走,以为是找到答案了,实际上那只是开始,还有许多东西置身在迷雾中。

但这次,他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情况会大不相同。谋杀者的手一直是被动的。这次犯罪不是出于意愿或是灵机一动而是出于某种必要。案情不得已地越来越趋于公开是违背他的意志的。床上的这具尸体,他头一眼看到的……

他弯下腰,把他父亲那轻轻的身体抱起来,再放进扶手椅里。埃勒里慢慢解开老人的衬衣,让他的姿势更舒服些。

把手伸进衬衣里,摸到很有规律的心跳。看来老人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要睡一会。

埃勒里向床边走去,眼睛眯了起来,在别人进入现场之前,他要把该看到的尽量看到。

死去的男人,样子很难看,他的下巴和前胸上满是绿褐色的半液体状的东西,闻之欲呕。埃勒里的目光又落在小地毯上的那个瓶子,他弯下腰去,小心地拣起它来,瓶底还有一些白色的液体。他对着瓶口闻了一下,然后毅然在自己手上滴了一滴。他立刻把它擦去。用舌头在痕迹上舔了一下。像被烫着了一样,他迅速把舌头缩了回去,那味道好苦,手上的皮肤也有刺痛感。他把唾沫吐进手绢里。瓶子里的东西是有毒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把瓶子放在床头柜上,在耷拉着死人头的那一侧跪下来。往床头柜打开的抽屉里迅速瞥了一眼,死人右手边的地板上的东西似乎在向他讲述着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抽屉里的东西和他那屋抽屉里的东西一样,都是些游戏用具,但那整副的扑克牌不见了,这会儿正散落在床旁的地板上。

马克·泽维尔手上紧紧抓着的东西就是其中的一张牌。

埃勒里费了好大劲从死人手指间把它抽出来。一看之下他摇了摇头。他看得不对,那不是一张牌,而是半张牌。

他又到地板上找,在散落的纸牌中找到了另外半张。

他很快反应过来,马克·泽维尔要不要把牌撕成两半已不重要,因为在其先兄不久前死去时已有过先例。而且撕得是不是黑桃六也不重要。因为那个西洋镜,早已被拆穿了。

让他好奇的是,这张牌是方块J.他心里暗自琢磨,这回为什么是方块J呢?五十二张牌中为什么单挑它?

牌留在泽维尔的右手上,这一点已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情况应该如此。中毒的律师在他尚未失去知觉的最后时刻把手伸向床头柜,拉开抽屉,摸索到这副纸牌,打开包装,挑出方块J,把其余的扔到地上,两手抓住纸牌,一撕两半,用左手扔掉一半,右手抓着另一半死去。

埃勒里又在掉落的那些纸牌中找到了黑桃六,它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副无辜的样子。

他直起身,眉头紧皱,再次拿瓶子,把它举到口唇边,使劲哈口气,侧转它,仔细看玻璃的瓶体表面,没有指纹痕迹。

凶手像前次做案时一样,是很小心的。

他把瓶子放回桌上,走出房间。

走廊里还像刚才那么空,所有的门都关着。

埃勒里顺着过道来到他右手最后面那扇门前,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了听,没有任何动静,他进去。房间里是黑的,他现在听到一个男人轻微的鼾声。

他循声来到床前,凭感觉摸到床上的人,轻缓地摇了摇睡着人的胳膊。那条胳膊立刻紧绷起来,整个身体的惊觉清晰可感。

“不要紧,霍姆斯医生,”埃勒里轻声说,“是奎因。”

“噢!”年轻的医生放松下来,“容我穿上衣服。”他打开床头的灯,当他看到埃勒里的表情时,他的嘴张开了,“怎——怎么样?”他结巴着问,“出了什么事?是泽维尔……?”

“请立刻来吧,医生:有你该干的事。”

“那是——是谁……?”这位英国人还想说什么,蓝眼睛里充满惊恐;然后,他跳下床来,披上睡袍,穿上拖鞋,不再说话,跟着埃勒里走出房间。

到了泽维尔的卧室门口,埃勒里站在门边,示意霍姆斯先进,霍姆斯站在门框处呆了一会儿,向里张望。

“噢,我的上帝,”他说。

“泽维尔这会儿恐怕真的见到上帝了,”埃勒里小声说,“你看到了,咱们那位杀人上瘾的小精灵又开始行动了。我不知道——咱们还是先进去吧,医生,要不会有人被咱们吵醒的。最好我先听听你私下里的意见。”

霍姆斯医生在门槛处绊了一下进去了,埃勒里随后轻轻把门关上。

“告诉我他死于什么,几时死的?”

这时霍姆斯才第一次看到伸手摊脚静躺在睡椅上的警官。他的眼睛吓得睁圆了:“可是,怎么回事,你父亲!难道他——他……?”

“氯仿麻醉,”埃勒里简短地说,“我要你尽快让他苏醒。”

“那么,好吧,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年轻人叫着,目光里充满不解,“你还不赶紧!让泽维尔见鬼去吧!把所有窗户打开——能打到什么程度就打到什么程度。”

埃勒里眨眨眼睛,立刻跳起来照办,霍姆斯医生向警官俯下身去,听他的心脏,扒开眼皮看看,点点头,飞快跑进洗手间,回来时手里拿着几条浸了凉水的湿毛巾。

“把他移到窗前去,”他现在的声音镇定了许多,“新鲜空气最有效——在这鬼地方新鲜也只是相对而言吧,”他补上一句,“快,来吧!”他们把他连人带椅抬到了窗前。医生又把老人的胸膛亮出来,放一块湿毛巾在上面,另一块搁在脸上,像理发师用的热毛巾——脸腮都盖上,只留下鼻孔出气。

“他似乎没事吧,”埃勒里又紧张起来,“你不是要告诉我……”

“不,不,他没有大碍,他多大年龄?”

“马上就60岁了。”

“健康状况?”

“壮得像牛。”

“那就没问题了,要不然的话我们就得采取非常措施。从床上拿几个枕头过来。”

埃勒里从死人身旁拿来枕头后,又不知该干什么了:“现在呢?”

霍姆斯医生朝床那边看了一眼:“不能把他放在那里……抓住他的腿。咱们让他在椅子上尽量伸展开。头要低于身体其他部位。”

这一点很容易做到,霍姆斯医生把大枕头塞进老人的身下,让他的头斜靠在一条手臂上。

“腿尽量高。”

埃勒里绕到椅子另一头,照着吩咐做。

“现在要稳住,”医生低头抓住老人的下巴。他手上使劲,直到嘴张开,伸进手去把警官的舌头拉出来,“嗯,这就好多了!这样我就可以给药了,士的宁,肾上腺素或者别的什么,但我看还没有这种必要。依我看咱们再坚持一会儿他就会醒过来的;会起作用的,稳住!我要试试人工呼吸。用一个大氧气瓶……好吧,既然手边没有,那么——稳住。”

俯在警官身上,他一开始做口对口式人工呼吸。埃勒里看得目瞪口呆。

“要做多长时间?”

“这要看他的吸入量多大。啊,很好!现在看来不会太长的,奎因。”

五分钟内,从老人的喉咙里传出气流的冲突声。霍姆斯医生仍坚持不懈,继续又做了一会儿,等他直起腰来时,拿掉了脸上的毛巾。警官昏沉沉地睁开了双眼,好像口干似地舔了舔嘴唇。

“现在没事了,”霍姆斯医生欣慰地说道,“他醒过来了。好啦,警官,你觉得怎么样?”

警官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一塌糊涂。”

三分钟后他坐在扶手椅上,把脸埋进手里。除了有点儿恶心,不再有什么不适感。

“一言以蔽之,”他疲惫地说,“我被人算计了,这使我再一次要对这个男人的死负责。天呐……最简单不过的圈套,我探出头去时忘了把灯关上。这当然是给躲在黑暗的过道里的人提供了一个清晰的靶子。不管那等着我的人是谁,一定知道我出来只有一个原因,泽维尔醒了,我要找你,医生。所以他——或她——或它,或不管是谁,用一块湿布盖住我的口鼻,用胳膊勒住我的脖子,被氯仿麻醉。我放松了警惕,我甚至没来得及反抗。倒是没有立刻失去知觉,但没了力气——发晕——感觉到枪掉了,然后……”

“不用再找那块布了,”埃勒里平静地说,“不管是谁用的它,反正是没留下。实验室里有氯仿物吗,医生?”

“当然有。幸亏你吸入的量不大,警官。否则的话……”年轻人摇摇头,向床那边转过头去。

奎因父子相对无言。老人的眼睛里还有几分后怕。埃勒里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臂膀。

霍姆斯医生望着一团混乱的床上那个毗牙咧嘴的死人:“毒药,对吧?”他探过身去在张开的嘴巴部分闻了闻,“是的,确实是毒药。”四下看看,他发现了床头柜上的瓶子,一把拿起来。

“我尝过了,”埃勒里说,“是酸的,我的舌头有灼痛感。”

“上帝呀!”霍姆斯叫起来,“我想只是一点点吧。天呐,这是剧毒,溶于水的乙二酸!”

“我很小心。我想,它也是来自实验室吧!”

霍姆斯表示同意地嘟囔了一声,又去检查尸体了。当他再次直起身来时,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大概死于凌晨一时左右,嘴是被外力扳开的,把乙二酸灌入喉咙。在面颊和下巴上有手指抓捏的痕迹。可怜的人!他死于极度的痛苦中。”

“他在中毒以后还有可能打开抽屉拿出扑克牌,把其中的一张撕成两半吗?”

“可能的,凶手知道接下来的肯定是死亡。我还得指出,乙二酸一般是一个小时内致命的,有时会更快。在他这种虚弱的情况下更是如此,”霍姆斯医生用好奇的目光看了看地板上的纸牌,“还是那样……?”

“还是那样。”

警官站起来,摇摇晃晃向床这边走来。

埃勒里出了房间,静静地站在走廊上盘算。这所房子里的某个人此时正在床上辗转反侧,焦急地等待、等待。他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贸然地悄悄闯进每个房间,用一盏强光灯冷不防地打在每个睡眠者的脸上。但是女人们……他又皱起了眉头。

他面前正对着的就是安·福里斯特的房间。他心里奇怪,这位年轻女士会对警官受到攻击、凶手的一系列行动和离去,什么都没听到?他犹豫再三,还是走过去把右耳贴在门上。他什么也听不到。所以他抓住门把,慢慢地、慢慢地转动,直到转不动为止,然后一推。他惊讶地发现门推不动。福里斯特小姐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摄手摄脚向另一扇门走去时心里暗想,“显然是保护自己。那么谁会加害她呢?死者看不见的手吗?”他无声地笑了,“多么富有戏剧性的夜晚!她曾参与演出吗?她只是出于一般的谨慎才锁门的吗?算了吧!对福里斯特小姐用不着多操心。”

年轻女士的隔壁住着卡罗双胞胎。起码这兄弟俩应该是与罪恶无缘的。门很容易被打开,他溜进去,听。他们有节奏的呼吸声让人安心。他原路退回,继续沿着走廊前行。

双胞胎房间正对着的那间是惠里太太安排给名叫史密斯的胖先生住的。埃勒里没有犹豫。悄没声地进去,摸索着墙面,直到找到电灯开关。他先把目光定位在传来巨大鼾声的位置,然后猛然开灯。房间一下子亮透,把床上的史密斯那山一样隆起的身形显现出来,睡衣的扣子没系,一身不健康的粉红色的肥肉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

男人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吓了一跳,但仍睡眼惺松。

他非常快地抬起胳膊,快得让埃勒里难以相信,这么粗笨的人会有这么快的动作,那样子像是招架迅猛的致命一击。

“是奎因,”埃勒里小声说,那只粗胳膊放下了。史密斯的金鱼眼在强光下一个劲地眨着,“只是弯进来看看而已,我的朋友。睡得挺好吧?”

“嗯?”男人傻呆呆地问。

“来吧,来吧,把睡意赶跑,从你的甜梦中走出来吧。”

埃勒里把屋里的布局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进来。不,这里只有一扇门,现在正开着的那一扇,像泽维尔的房间一样,通向配套的洗手间。

“这是怎么回事?”史密斯瓮声瓮气地间,坐起来,“又出事啦?”

“我们又有一位同伴去见造物主了。”埃勒里肃然作答,“杀气开始弥漫开来。”

大下巴掉了下来:“又——又有人被——被杀了吗?”

“泽维尔朋友。”埃勒里把手已放在门把上,“穿上衣服到隔壁来,你会看到警官和霍姆斯医生已在那里。待会儿见。”

他很快退出,留下那个胖男人独自吞咽黎明的恐惧。

埃勒里通过走廊往回走,没去看史密斯隔壁的那个房间,他知道那间屋子没人住。来到卡罗夫人的寝室门前,他试着开门。没有锁,他犹豫了一下,耸耸肩膀,还是进去了。

他立刻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这里并没有预期的那种有节奏的呼吸声;根本就没有声音。奇怪!这位华盛顿来的贵妇人早晨三点居然不在床上?事实证明他再次想错了:这里并非人去屋空。她就在屋里,她坐在那边一个躺椅上,屏住呼吸,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紧盯着溜进来的人影。

他的脚碰在一件家具上,她尖叫起来……尖叫声令他头皮发麻,浑身刺痛,脊椎骨有一种瞬间断裂的感觉。

“别叫!”他压低声音说,往前急走两步,“卡罗夫人!我是埃勒里·奎因。看在上帝的份上,快别出这种声音。”

她已经从躺椅上蹦起来。当埃勒里找到开关把灯打开时看到她缩着身子靠在最里面的一面墙上,把轻薄的晨衣紧紧裹在身上。

从眼神看她已镇定下来,但仍把晨衣更紧地裹在苗条的身上:“你到我卧室里来干什么,奎因先生?”她问道。

埃勒里脸红了:“是啊——应该这么问。也难怪你要惊叫……顺便问一句,你在这个钟点起来干什么?”

她抿了抿嘴唇:“我不知道,奎因先生……这么闷,我睡不着,但是你还没有……”

埃勒里感觉自己像个傻瓜,皱着眉头向门口方向转过身去:“你看!我听到有人来救你了。我来是想告诉你,卡罗夫人……”

“出了什么事?是谁在尖叫吗?”警官在门道里高声吆喝,然后他大步走进来,目光从埃勒里身上又转向卡罗夫人。双胞胎也从紧挨着的房门里把头探出。霍姆斯医生、福里斯特小姐、史密斯、泽维尔夫人、博恩斯、女管家——衣冠不整的程度各不相同——都挤在门口往里张望。

埃勒里擦了擦汗湿的额头,咧嘴苦笑:“完全是我的错误,我潜入卡罗夫人的房间——但我向你们保证,没有一丝一毫的歹意!她很自然地被吓了一跳,做出女性受惊时本能的反应。我敢说她把我当成图谋不轨的好色之徒了。”

那些敌意地瞪视着他的目光再次让他羞愧难当,有些人的目光中还有怒气。

“奎因先生,”泽维尔夫人冷冷地说道,“我必须说,作为一位绅士,你的行为太奇怪了!”

“我说,你们大家这是怎么啦、!”埃勒里恼火地叫道,“你们根本没弄明白。我的天呐!我……”

福里斯特小姐很快地说:“当然。咱们还是别把事情复杂化,玛丽耶……你们两人都穿着衣服,你们俩还有警官,奎因先生。又——又能出什么事呢?”

“注意时间,”警官高声说,“既然你们大家都醒了,那我们最好告诉你们。正如福里斯特小姐所说,咱们还是不要让对我儿子道德与否的怀疑掩盖更重要的事实。他有时会做蠢事,但不是那种蠢事。奎因先生是要来告诉你,卡罗夫人——在你睡觉时——又发生一起罪案。”

“罪案!”

“正是。”

“一起谋——谋杀吗?”

“他确实是被害死的。”

大家的头开始慢慢移动,彼此打量,看少了哪张面孔。

“马克?”泽维尔夫人嘶哑着嗓子说。

“是的,马克。”警官肃然审视着众人,“他是在深夜的时候被毒死的,他没能说出他要说的话。我因为粗心而被同一凶手用氯仿麻醉了,是的,马克已不在人世了。”

“马克死了?”泽维尔夫人还是用那嘶哑的声音痴呆呆地说,她突然双手掩面,痛哭失声。

面色苍白的卡罗夫人浑身紧张,然后大步走向她的儿子,把他们搂在怀里。

后半夜再无人入睡。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卧室也不愿再回去;像受到惊吓的野兽挤作一团,极细小的声音都能让人心惊肉跳。

带着一种恶狠狠的满足感,埃勒里坚持让每个人都在他的陪同下到死者的屋里去看一眼尸体。他仔细观察每个人,但每个人的反应基本都一样。这是一群被吓坏了的人。

轮到惠里太太时她甚至晕了过去,又是冷敷又是嗅盐才苏醒过来,吓得缩成一团的双胞胎好像一下子小了十岁,获免不参加这次测试。

完事后,死去的律师被搬到实验室,与他的兄长共享一个冰箱,这时,一个愤怒的黎明已经逼近。

奎因父子站在刚刚死了人的屋子里,阴沉着脸看着乱七八糟的空床。

“你看,儿子,”警官叹息道,“我看咱们还是罢手吧,我的精力已经不够了。”

“这是因为我们是盲目的!”埃勒里攥着拳头说,“证据就在这里。泽维尔的线索……噢,天呐,这需要深思熟虑。可我的脑子已乱成一锅粥了。”

“有一点我们应该庆幸,”老先生余怒未消地说,“他恐怕是最后一个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杀他哥哥的直接动机,而他要做的恰恰是说出谁是凶手,问题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埃勒里从出神状态中醒过来的:“是的,我认为这一点很重要。他怎么知道……顺便问问,你可曾想过泽维尔为什么先要陷害他的嫂子呢?”

“发生了这么多事……”

“很简单。约翰·泽维尔死后,泽维尔夫人继承遗产。而泽维尔夫人是一线单传,没有子嗣。如果她出了什么事,谁得到不动产呢?”

“泽维尔!”警官叫道,眼睛发亮。

“正是。他打的如意算盘是既不脏手又把得到财产的障碍清除掉。”

“我真该死,”警官摇了摇头,“而我认为……”

“你怎么想的?”

“那两人之间是有什么事。”他眉头皱起来,“但让我想不通的是,泽维尔夫人为什么愿意承当她并没有犯下的罪名呢?如果她认为是他干的,那说明她已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可这仍然无法说明他为什么要陷害她。”

“这样的事也发生过,”埃勒里冷静地说,“不能因为听起来荒唐就不予考虑。像这种能疯狂地爱上小叔子的女人,一般来讲,也会做出超乎常理的事来。何况她的神经已经受到刺激。但我并不担心这个。”他走到床头柜跟前,拿起泽维尔死时捏在手上的半张方块J,“这小东西让我心不静。我倒是能理解泽维尔为什么留下牌做线索,即使他取出纸牌的抽屉里有纸有笔……

“有吗?”

“毫无疑问。”埃勒里轻轻地摆了摆手,“他有先例可循。用他训练有素的法律思维——他是很聪明的,这一点用不着怀疑——他知道该怎么做。我们都知道,在他陷入昏迷时他正要说出凶手的名字。等他醒来时,名字还在嘴边,就等着说出来。他想起了纸牌,他的头脑是清楚的。然后凶手来了。他没有办法,被迫吞下乙二酸。纸牌在他的脑子里……这都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可你不会那么做的。”警官慢悠悠地说,“嗯?这还用说!”

埃勒里走到一扇窗前,望着外面发红的天空。警官也跟过来,默默地把右手放在窗台上,疲倦地倚在窗边。

“火势更大了,”他小声说,“天呐,我的头怎么这么沉!好像不听使唤似的。感到那股热气了吧……就像我们面对的罪恶。泽维尔用那张方块J到底要说明什么呢?”

埃勒里转身要离开窗前,他的肩膀垂了下来。这时,他的身体又突然挺直,眼睛也睁大了。他的目光停在警官放在窗台的那只手上。

“又怎么啦?”警官没好气地说,也顺着埃勒里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的身体也绷直了,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他那只皮下血管清晰可见的手上,尽管皮肤松弛起皱,但五根手指一根不少。

“我的戒指!”警官叫道,“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