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若有所思地走出大厅,他们朝着布拉待的书房走去。
埃勒里老远就看见那儿有个警员驻守,想必是波恩警官封锁了现场。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穿着丧服的中年妇人,笑容可掬地朝着他们四个人说:“我是巴库斯达太太,请各位跟我一起去饭厅用餐。”
波恩一听是要他们吃饭,眼睛立刻一亮:“哇!你真是天使的化身。要不是你提醒,我差点连午饭也给忘了。”
亚多力教授摇摇头说:“我可没这福分留在这里吃饭。我太太可能早就准备好午饭,等我回去了。先失陪啦!”
亚多力回身拍拍埃勒里的肩膀:“可别忘了!你是我的客人!”
“要回去了吗?”埃勒里问,“我很想多跟你聊聊……”
亚多力教授点点头:“我会把你的跑车开进我家车库,并把行李取出。晚上等你!”
于是教授告别众人,先行离开了。
在宽敞的餐厅接受款待的只有三个人,其他人都没有食欲,而他们也好像不在家似地。因此三人默默地吃着饭,而巴库斯达夫人则在一旁伺候。
埃勒里拼命地低头猛吃,脑袋仍辛勤地思索,不肯休息,摇头晃脑,好像地球仪一般运转不停。他想到了一些事,但是并没有立刻说出来。屋中是一片寂静。
两点,三人走出餐厅,回到死者布拉特的书房进行调查。
书房呈正方形,高雅的布置与它的外型相得益彰,使人一眼望去,就看得出那是个有教养的人所拥有的书房。地毯绣着中国式图案,靠在两边墙壁的书架顶住天花板,真可谓汗牛充栋;另外,角落摆着一架有美丽琴键的演奏型钢琴。钢琴的盖子敞开着,可能是昨晚布拉特弹完后,忘了盖上。房间中央有个圆形矮桌,上面放着杂志和抽烟用具,在另一边的墙壁前有张躺椅,而在相反方向的墙壁前则有写字桌,桌上还有红黑两瓶墨水。
埃勒里走近书桌。
埃夏姆紧跟在后:“‘这个书桌我已经以放大镜检查过,原本以为会找到一些有用的文件,但是结果刚好相反。桌子里有本日记,不过都只记些琐碎的事,其他部分都和布拉特个人没什么直接关系,请你自己看看吧!我想,可能是因为命案的第一现场是在那间草屋,现在只剩下西洋棋而已了。”
“其他地方也都调查过了吗?”埃勒里问。
“嗯,都查过了,但也没有发现什么。”
埃勒里一直注意那张圆桌。当他看见桌上的烟具,忽然想起信封袋里的烟草。他立刻打开烟草盒盖,抓了些出来核对,结果发现两者完全一样,都是那种奇怪的切法。因此,他苦笑着说:“看来,从这脏兮兮的烟草中,是找不出什么的。你们瞧,这两种不都一样吗?气死我了,没想到我精心挖出来的线索,竟也落了个空。”埃勒里试着拉开桌子的抽屉,发现里面有许多不同类型、质地的烟斗——有海泡石制的、白石南根制的、合成树脂制的,还有英国式的陶器烟斗。
“看来布拉特先生在下西洋棋时,喜欢叼着烟斗静静思考。抽烟、下棋是相得益彰的嗜好,如果能再加上一只懒洋洋的狗趴在地上,那可真是一幅温馨的画面啦!”
波恩警官拿出在凉亭捡到雕着海神的烟斗问埃勒里:“有没有跟这个一模一样的?”
埃勒里摇摇头说:“没有。我想不会有人需要两支一模一样的烟斗吧!也没有发现盒子。可是你看烟斗上面的咬痕,可见这家伙一定常常叼在嘴上。说不定这是某人送给他的礼物。”
埃勒里关好抽屉,走向左侧的长椅。西洋棋盘就放在长椅对面的小圆桌上。他很细心地看着摆在他眼前的东西。一切都很考究,桌椅还是可以伸缩的,看来布拉特对棋弈十分沉迷,不然不会那么重视棋具。
“没人动过这个。”埃夏姆解释。
当时棋盘是打开的,上面摆着一场未下完的棋赛。六十四个格子,用一颗颗真珠母装饰着,显得十分抢眼。而在靠近写字桌的附近,则放置着九个红色的西洋棋子。
埃勒里凝视着棋盘:“棋盒呢?”
“在那里。”埃夏姆指着写字桌上的空纸盒。
埃勒里一面看着墙壁,一面说:“原本红棋子该有十二个,但这里只有十一个,遗失的那一颗,大概就是在石子路上捡到的那个。”
“没错!”埃夏姆叹息,“这屋子里我们都查遍了,没看到其他西洋棋,所以我们发现的那个红色棋子,一定是来自这里。”
“嗯!真有趣。”埃勒里看着并排的棋子说道。
埃夏姆嘟起嘴,一脸不屑地说:“你真的这么认为?哼!我看你待会儿就不这么想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事实并非如此,现在我去叫布拉特的管家来,你等一下。”他定到门口对警员说,“再去叫史多林斯来。”
埃勒里无言地走到书桌,茫然地拿起桌上的厚纸盒。棋盒的质料很粗糙。
埃勒里又看看那盘棋盘,喃喃地说:“我一走进这个房间,就觉得奇怪,布拉特先生肯花那么多钱买这么高级的棋盘,为什么又会用那种低劣的廉价品?”
埃夏姆回答:“这个你待会儿就知道了,只希望你不要太惊讶就好。”刑警打开门时,一个瘦高的老人走了进来。
埃夏姆彼此介绍后说:“史多林斯,请你把今早告诉我的事,再重复一遍好吗?”
“很乐意。”史多林斯说。他是一个很和善的人。
“好。请你先告诉我们,为什么布拉特先生会用这么廉价的棋子?”
“这我以前就说过了,这是十分简单的事。”
史多林斯吊起眼睛看着天花板,叹口气说:“我家主人,他只用最高级的东西,无论是桌子、椅子,甚至连一个小茶垫,都得精挑细选。至于西洋棋子,几年来,他一直用一副十分昂贵的象牙棋,但是最近,因为隔壁的邓保罗医师很喜欢我家主人的这副棋子,所以,主人正准备把它送给博士。不过,主人又不舍得把旧的这副给他,便叫我把它送到雕刻师那儿,重雕一套一模一样的三十四个棋子。因为棋子还没拿回来,所以,才拿这种便宜货充数。”检察官点点头。
“嗯!接着,请告诉我们昨晚发生的事情。”
“好的。”史多林斯又说,“昨晚,主人叫我出去走走。”
“等一下,”埃勒里叫了出来,“你是说昨天晚上他命令你们出去?”
“是的,昨天晚上,布拉特先生一下班,就吩咐我、司机福克斯和巴库斯达太太出去。”史多林斯说到此,不由得一阵哽咽,大概是想起了主人,“那时候太太,小姐和林肯先生都出去了,好像是去看什么表演。主人面有倦容地拿出十美元递给我们,说他今晚想一个人在家静一静,所以,放我们一天假;不但如此,先生还特别允许我们开那辆车子出去。”
“嗯,我知道了。”埃勒里说。
“然后,再说明西洋棋的事。”埃夏姆在旁边提醒。
史多林斯回答:“我正准备离开时,福克斯和巴库斯达太太已经在车上等我。临上车,我因为想请示一下是否有事要我顺路去办,因此,我又进了书房。那时候,我家主人正在书房里独自下棋。”
“下棋?一个人?”
“是的,他分别把红色、黑色的棋子摆妥,独自静静地挪动着那些小东西——他平常就喜欢那样。”
“你确定没有别人在场?”
“是的。不过,不知道是我太敏感还是怎样,我总觉得昨晚主人很焦虑。”
埃勒里笑了一下:“没错,你的观察很敏锐。”
埃夏姆焦急地说:“快接下去。”
埃勒里投以询问的眼光:“你还记不记得他是坐在哪边的椅子?”
“那边。”史多林斯指着一个方向,“那个靠近墙壁的椅子。但下了红色棋子后,他就换到了对面的座位,注视着棋盘,一直沉思。”大家屏气凝神地听着管家的叙述。
“我家主人棋艺精湛,尽管是一个人下棋,也是相当专注。这并不是什么罕事。”
埃夏姆扬了扬眉:“我不是说过了吗?从西洋棋这件事,根本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他接着叹了口气。
“后来,你们又上哪儿去?”
“我们坐福克斯的车子去市区,巴库斯达太太和我在洛克茜剧院下车,准备去看电影。福克斯说等散场了再来接我们。至于他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波恩警官紧接着问道:“那福克斯回来接你们了吗?”
“没有,我们整整等了三十分钟,就是不见他的踪影,我们以为他大概有事无法前来,所以我们便赶搭火车,再转乘计程车回家。”
“计程车?”警长有些高兴的表情,“这么说,昨天晚上在火车站的计程车,生意真不错。好吧!你说说看,你们几点到家?”
“好像是十二点左右——大概过了十二点吧,我不太清楚。”
“那时候福克斯在家吗?”
“对不起,这点我不是很清楚。因为,他是住在靠近海湾的小木屋,即使有灯光,也会被那丛树林挡住。”
埃勒里问埃夏姆检察官:“你问过福克斯了吗?”
“还没有机会问他。”
埃勒里又问史多林斯:“布拉特先生是否曾提过有客人要来?”
“没有。他只说,他要一个人静一静。”
“像这样的情形,以前有过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还有,”埃勒里走到桌子旁,敲敲上面的烟盒,“这是谁的?”
“当然是我家主人的。”
“布拉特只有这一盒烟草?”
“是的。我家主人对烟草的选择相当谨慎。这是他自己选的上好烟草,特地从英国寄来的。”埃勒里不由得联想到了安都鲁·庞和鱼子酱、布拉特和进口香烟。
“还有一件事,警官,麻烦你把那支雕有海神头的烟斗拿给史多林斯看看,好吗?”波恩再次把烟斗递给了史多林斯,而史多林斯看了一下便点点头:“是的,我常看到它。”三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埃夏姆又重复问了一次:“是布拉特先生的吗?”
“没错。不过,我家主人并非都拿这一支,他说烟斗也跟人一样,需要休息;所以,在他抽屉里,有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烟斗,不过,我还记得这支烟斗,前一阵子我还常常看见,只是这阵子我就很少看见它了……”
埃夏姆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你可以走啦!”
于是史多林斯生硬地向众人鞠个躬,就离开了书房。
“有关西洋棋的事就这样子了。”波恩警官冷冷地说,“还有烟斗、烟草……唉!我们可真是浪费时间,不过还有福克斯这件事,这家伙!嗯,有意思,如果还要到岛上去调查那一群疯子,今天可就有得忙喽!”
埃勒里苦笑道:“今天?你觉得只用今天的时间够吗?”
敲门声响起,一个警员站在那儿。波恩警官走过去跟他交头接耳了两、三分钟后,波恩只是点头,最后,警官关上门走回来。
“发生了什么事?”埃夏姆关心地问。
“没什么,只是来告诉我,他们在地上什么也没找到。”
“找什么?”埃勒里好奇地问着。
“头啊!”
一阵沉默,三人又陷入苦思。房间里,悲戚的冷风悄悄地从窗缝中吹进来。午后的阳光洒满整个室内,在那么豪华高贵温馨的房间里,实在无法想像拥有这一切的主人,竟然已经变成一具冰冷僵硬的无头尸了。
波恩首先打破沉寂:“我的手下刚刚告诉我,尸体已经送入停尸间。火车站的车行也调查过了,他们想查出昨晚有谁来过这附近;因为,我觉得布拉特昨晚好像在等什么人,要不然,他不会这么急着要把大家都赶出家中,而且他以前也没有过这种情形。”
埃夏姆附议:“嗯!这一点相当明显。”
埃勒里也表赞同:“对!我也是这么推测。”
“只是,至今还没有人提供我们任何消息或线索,火车站长又无法提出可疑旅客的名单,那么,这个人会不会是住在附近的人?”警官耸耸肩,“奇怪,有谁能够不留痕迹地来去自如呢?”
埃夏姆回答:“事实上,也有可能是这个事先有预谋的人,在距此前一两站下车,然后再走过来。”
“也有可能是搭计程车来的。”埃勒里说。
波恩猛摇头说:“不,绝对不可能,今天一早我就查过了,附近的路面并没有脚印或轮胎痕迹。”
埃勒里静静地沉思:“还有一个可能,警官,海路呀!”
波恩看看窗外说:“这我可就没想到了,也亏你想得出来,从纽约或康乃狄格的海岸搭乘汽艇或什么的……好,我派人去查。”
“逃走的人要追到底。”埃勒里喃喃地自言自语。
“什么?”埃夏姆站了起来,“好啦!让我们离开这里,还有别的线索要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