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冷的尸体被众多静默的手抬起来运送到运动场地下大厅里众多房间中的一间里安顿下来。奎因父子、吉特·霍恩以及格兰特父子重新回到计时员的工作间。
在等候波迪医生的这段儿时间里,奎因警官发了话:“——嗨!老样子,还是迟迟不到!——我们可以好好琢磨一下今天出的这些事儿。”
吉特一直挂在脸上的生硬的面具这会儿崩解开来了:“都什么时候了!”她冲动地叫道,“赶快采取行动吧,警官,看在上帝的分儿上!”
“亲爱的,”老人温和地说,“你得耐心点儿。你想象不到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你们都那么肯定地说霍恩没有树过敌——没有被杀的道理,没有线索——然而我们却有两万个嫌疑犯被束之高阁,一个都不能放走。我先问问你们……”
“问什么都可以,警官,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这场可怕的……”
“是啊,是啊,我亲爱的,我知道。我知道你会的。你父亲今天一切正常么?他有没有什么焦虑或烦躁的迹象?”
她努力打起精神,低垂眼帘,把语气放平稳,回忆起早晨伍迪跟霍恩之间的那场冲突。
“他看上去没什么事,警官。我一直为他担心,问他让没让医生给检查一下……”
“哦,是的,我记得你说过他病了一段时间。”埃勒里低声说。
“是啊。他大概有——有两年吧,身体状况一直不好,”吉特平静地说着,“医生说那只是上了岁数的缘故。他都六十五岁了。”她有些亢奋起来,“他过惯了激烈活跃的生活,到了这种力不从心的年纪肯定会沮丧得要命。我不想让他重新回去工作了。可他坚持说那样对他更好,能让他振作起来。今天,我问他是否让随团医生给他检查过,他说检查了,就在今天早晨,而且结果很正常。”
“他就没有为什么事担心吗?”奎因警官问。
“没有。我是说……我并不清楚。他并不激动,尽管似乎有点心事。”
“那么我猜,你不知道是什么心事喽?”
她的目光直对着他说:“但愿我能知道!”
奎因警官转而对老艺人说:“你呢,格兰特先生?知不知道霍恩有什么心事?”
“见鬼,我怎么知道。对他来说除了影业的动静别的都不重要。吉特,你肯定是在捕风捉影了……”
“好了,好了,”奎因警官急切地打断了他,“别为这事儿争了。霍恩小姐,今天都有些什么事情?”
“我——我昨晚回来很晚,所以今天快到中午才起来。巴克和我——我们的住处在四十四街的西边的巴克雷饭店。我们整团人都住在那里。我敲了巴克的房门,他开了门,还吻了吻我,对我道了早安,显得很快活。他说已经起床好几个小时了——当然,他有日出即起的习惯。他说他到中心公园去散了步,吃过了早餐……我叫了点吃的,巴克陪我喝了杯咖啡。大约两点钟的时候,我们走着去运动场参加最后的排练。”
“噢,这么说你们今天还做过实地彩排,嗯,格兰特先生?”
“是啊。全妆上场。只有巴克例外——他懒得再换衣裳。我们最后走了一遍过场,一切都井井有条。”
“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吉特说,“然后就溜出去……”
“等等,”埃勒里皱着眉说,“格兰特先生,你参加彩排了吗?”
“当然参加啦。”
“所有过程都跟节目单上编排的一样吗?”
格兰特瞠目道:“这没错!只不过巴克有点儿紧张,我看是。他告诉我,重新在大庭广众面前亮相,他还真觉得有点耳热心跳。”
埃勒里道:“节目是怎么计划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绕场子跑一圈儿——今儿晚上你也看见了,然后巴克表演一些简单的马上特技——都是些看起来玄乎,其实很容易的小把戏,然后是射击表演。最后再表演一点绳技……”
“没有过于惊险的吗?没要求他用绳索套驯野牛或骑上疯马之类的?”
奎因警官有点不解地看着儿子。但是埃勒里似乎正在一团乱麻中寻找着条理,兀自在那里推敲着什么。与平素一样,每当他思考得兴奋,或是陷入百思不解的疑团,他就取下他那副洁净的夹鼻眼镜猛力擦拭,心神却游走在另外的地方。
“没有,”格兰特说,“没有那种节目——我不会让他那么干。对了,彩排的时候他倒是做了两下绳套长角野牛的动作,可是没真让野牛上场,没什么危险的。”
“他自己要做的吗?”埃勒里步步紧逼着问。
“巴克总是什么都想做,”格兰特疲惫地说,“看他那冲劲儿,你根本想不到他都是个老人了。而且,天杀的,他也真办得到!我们设计节目单的时候,我差点儿跟他打起来。”
“嗯,”埃勒里把眼镜重新架回鼻梁上说道,“多有意思的事儿。”
吉特和柯利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吉特的眼里闪过一丝希望的光亮,古铜色的脸膛泛起了兴奋的红晕,呼吸也随之紧张起来:“你是说,格兰特先生,霍恩的表演项目还包括射击?”
“是呀,预演时他也做了一遍。他是个真正的神枪手,不愧是霍恩。”格兰特声色严峻地说,“西部有句老话——能骑善射才算得上是个真正的牛仔。他的本事还多着呐。如今的年轻人只不过会起哄,我们那会儿……”他伤心地摇了摇头,“有好几次我见巴克拿着他的老式长筒哥特枪,百英尺外六发子弹统统射中两英寸宽的靶心!而且,六发子弹打完共才用了几秒钟。拿把枪他简直无所不能啊。瞧,今儿晚上他本来有绝活要练呢,奎因先生!他准备骑着吉特那匹额上顶着银星的花鬃马,在马跑得最快的时候飞枪打靶。最精彩的是,还要射击抛到空中的硬币……”
“这我相信,”埃勒里笑笑说,“我想巴克在射击上肯定有异乎寻常的本事。很好。那么接着说,今天预演时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发生吗?哪怕是一点点小事?”
格兰特摇着头说:“一切都跟计划的一样,像钟表一样准确无误。”
“所有的骑手都到齐了吗?”
“一个不少。”
埃勒里不耐烦地晃了晃脑袋——好像在生自己的气。他闷闷地说了声“谢谢”,就踱开了,心不在焉地端详着手里的烟头,眼中飞快地划过思考的光芒。
“排练之后有什么事情吗?”奎因警官问。
“噢,”吉特说,“我跟你说过,我撞见巴克和伍迪在马厩里吵架。从他的化妆间出来后,我就再没见着他。我是说——在我离开体育场之前。我临走前到格兰特先生的办公室去了一趟,那会儿我刚跟柯利分手。”这时她嗓音里似乎有种苦痛,而柯利的脸一直红到了头发根儿,他低头用脚踢踏着地板,直到发现奎因警官在注意地看他,才安静地站好。
“我发现巴克在那儿,正跟比尔——跟格兰特先生在一起。”
“真的?”奎因警官问,用毫无表情的目光盯着老艺人。
“没错儿,警官。”
“接着说,霍恩小姐。”
她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可也没什么值得多说的了。巴克正在开一张支票。我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体育场了。”
“等等,”埃勒里高兴了点儿,显然他又有兴致了,“开这张支票目的何在,格兰特先生?”
“没什么特别的,巴克问我能不能兑换给他二十五块钱的现金,我说没问题。于是他就开了张支票给我,而我给了他钞票。”
“是这样,”埃勒里不动声色地说,“你拿这张支票怎么办了?把它带在身上了,格兰特先生?”
“什么?我没有。”格兰特平淡地说,“稍后我就到银行去了——海岸国家银行,把它存起来了。”
“看来还挺清白。”埃勒里顺口说道,接着又退到一边去了。
奎因警官严厉地白了他一眼,然后转向格兰特:“那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么?”
“不是。我从银行回来的时候,正往这栋楼里走,又碰见了霍恩。他戴了顶帽子。‘上哪儿去呀?’我这么问他。他说,‘为晚上演出,先养养神去。’就这样。再没有旁的话说。晚上他来晚了,好像有点激动,我觉着是那样。他朝我招招手就跑进他的化妆间去了。几乎没有多少时间让他换衣服,很快,队伍就上场了。”
奎因父子对视了一眼:“这一点也许很重要,”奎因警官低语道,“迟到了,是吗?他说他要去巴克雷的时候是几点钟?”
“四点左右吧。”
“嗯。你离开运动场后又见过他么,霍恩小姐?”
“见过。我从这儿出去后直接回了饭店。巴克四点半左右回去的,他说要小睡一会儿。我换了衣服——就下楼了。再后来……”
柯利·格兰特第一次开口说话了:“从那时候起,”他神气活现地说,“霍恩小姐就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在大厅遇见的她,然后我们一下午都在外边。”
“是的。”吉特轻声说。
“你们回来的时候呢?”奎因警官问。
“巴克已经走了,他在我的床头柜上给我留了张条子。所以我换好晚装就打车直奔运动场来了。一直没再见着他,直到……”她的声音开始发颤了,“直到他骑马上场。”
“噢,所以,你也迟到了,对吗?”奎因警官慢悠悠地问。
“你什么意思?”
奎因警官微微一笑,带着无所谓的神情摇了摇手:“什么意思也没有,我亲爱的,绝对没有!”他拈了一撮鼻烟,猛力打了两个喷嚏,“只是——格兰特先生(啊——嚏!)格兰特先生说你父亲迟到了,所以你们肯定也迟到了。明白了?非常单纯!”
柯利朝前走了一步:“听着,”他吼道,“我可不容你这么讲话。我告诉你们了,霍恩小姐是跟我在一起……”
“啊,所以你也迟到了,年轻人?”
格兰特看看吉特又看看他儿子,神色严厉。柯利低下头说:“不,我没迟到。路过运动场时我就和她分开了。她说最好不要两人一起回旅馆去……”
奎因警官站了起来:“我非常理解。好了,霍恩小姐,还有你,格兰特先生……”
突然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干什么?”奎因警官喝道。
门被踹开了。一个神色严厉、恶气横生的马基雅弗利[马基雅弗利:( 1469——0-1527 ),意大利政治家、思想家;才华横溢,著述广泛,抱负深远,终不得志,抑郁而亡。]式的人物闯了进来。黑森森的下颌与铁灰色的德贝礼帽使他的脸像死人一样白晃晃地冒着阴气。齿间叼着的雪茄显然出于工艺拙劣的烟草作坊。随身带着的是一个同样黑森森的小器械箱。
“我来啦,”他吼着宣布,“挺过去的那位在那儿?”
“呃——那就先这样吧,霍恩小姐,格兰特先生。谢谢你们啦。”奎因警官急急地说着,把格兰特父子和那姑娘送出了门。维利警官从房间外一个阴影中闪了出来,静悄悄地跟他们走在了一起,“回到场地上去,托马斯!”奎因警官高声吩咐道。维利点着头走了。
“现在,你这美国巫医的懒崽子,”奎因警官朝那个黑森森的来人骂道,“你以为这是什么时候?出了人命案,你居然叫我们在这儿等你两小时!太过分了吧……”
“得了,得了,”马基雅弗利呲着牙笑道,“又是老一套。好啦,尸首在哪儿,你这老家伙?”
“请便吧,萨缪尔,请便。就在隔壁房间里,越来越僵硬啦。”
“等一下,波迪医生。”来人刚要转身出去,埃勒里叫了一声。那位负责为全纽约一半以上凶杀案做尸检的幽灵般的人物停下了脚步。埃勒里用胳膊搂住那人的膀子,很亲热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法医先生点了点头,叼着那截子半明半灭的雪茄很快地晃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奎因父子俩人。
父子俩阴沉地相互看了一眼。
“怎么样?”奎因警官问。
“好个‘怎么样’,问得意味深长。”埃勒里叹了口气说,“我们又回到奎因办案最典型的套路上来了——嫌疑犯多得得用卡车装。还记得那桩讨厌的费尔德案件吗?整座剧场里的人都有谋杀嫌疑[见《罗马帽子之谜》]!还有那件法国佬凶杀案,挤满顾客的百货公司[见《法国白粉之谜》]?老夫人道伦离奇地碎死在到处是医生、护士、病人、疯子的医院里[见《荷兰鞋之谜》]。现在可好,一座运动场!我们下一桩案子……”他梦游似的说,“恐怕那罪犯非得把凶杀现场弄到扬基棒球场去不可了,那样的话,我们得把新泽西州的储备军整个调来帮我们过滤七万名观众了。”
“别在那儿废话连篇了,”奎因警官不耐烦了,“这正是我最头疼的事情,真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们不能把两万人永远关在这儿。幸好警察局长出城去了,不然的话,叫他知道我这样圈着纽约一半人口,非掐死我不可。而且亨利·辛普森也不在,我心里还踏实点儿。”
“管他呢,警察局长怎么样,地区法官又怎么样?”埃勒里无动于衷地说,“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你刚才跟波迪说什么来着?”
“我请你那位可敬的法医大人受累把子弹从霍恩的身上取出来。”
“你这急性子,那有什么要紧!那个马戏团的医生不是说了吗——是,是什么点二二或点二五口径的,没错吧?”
“咱们讲究点儿科学行吗,警官大人?我对那个死亡使者非常好奇呢。在发现那颗子弹的秘密之前,你千万不能准许一个观众或随便什么人从这个体育场出去。”
“这我知道。”奎因警官简短地说道。两人都不做声了。
埃勒里哼起一段伤感的小调儿。
“埃勒里……你想什么呢?”
小调儿停止了:“我在想可怜的迪居那,正跟那位可怕的好莱坞名伶坐在一个包厢里,边上还有汤米·布莱克那么个家伙。”
“天呀,”奎因警官尖叫起来,“我把迪居那忘了个干净!”
“用不着紧张,”埃勒里平静地说,“他正经历他生命中的一件大事,今晚他的神灵们瞧着他也会乐不可支的。回到正题,你刚才要问的是……”
“对这个案子,你怎么想?”
埃勒里把一口烟喷向低矮的天花板:“我觉着怪异的是,怎么有那么多疑点。”
奎因警官正张开嘴要问什么,一场冗长的对话还没开始就被突然闯进来的波迪医生打断了。他已经脱去了外衣和帽子,衬衫袖子卷在臂肘以上,右手像呈上战利品似的托着一个垫着纱布的小物件。
奎因警官劈手从波迪医生手里拿过那个小东西,既没跟医生客气一声,也不顾及那上面的鲜血沾到手指上。
埃勒里也快速走到跟前。
“哈!”老人叫了一声,仔细端详那东西,“还真是个点二五口径的,全自动式,没错。那医生说对了。完好无损,嗯,儿子?”
圆锥形的弹头几乎呈现着它原创的完美姿态。这是个精巧的小东西,沾在上面的血迹像涂了一层红漆,一点儿也不显得邪恶。
“穿入得非常利索,”波迪粗声大气地说着,狠命吸了一口雪茄,“一直打透了心脏。弹孔也很齐整。连一根肋骨都没碰着,擦边而过。”
埃勒里的手指转动着子弹,目光却移向了远处。
“还有什么有意义的征象吗?”奎因警官严峻地问。
“没什么了。四根肋骨骨折;胸骨粉碎性骨折;四肢多处骨折;颅骨大面积凹陷……这些你肯定都看见了,我猜——除了马蹄践踏造成这些外伤,不会有别的原因,方才一路上你的警官都跟我说了。”
“就没有其他类型的创伤吗——我是说,刀伤或其他枪伤?”
“没有。”
“当即死亡吗?”
“落地时他已经死得像条冷冻鳍鱼了。”
“你是说,”埃勒里缓缓地说,“子弹穿入的途径很清晰,医生。能清晰到判断出射入的角度吗?”
“我过来就是想说这事儿,”波迪医生喃喃地说,“你想的很合理。那块儿铅弹是从他左侧打进去的——也就是说,是从左往右穿入的——自上而下的线路,与地面成三十度角。”
“自上而下的线路!”奎因警官喊了出来。他二目圆睁,接着一拍大腿,“好极了,好极了!萨缪尔,你真是我的宝贝儿,我的救命恩人呐——所有无赖赌徒里最棒的老家伙。自上而下的线路,呃?三十度角,呃?感谢上帝,埃勒里,现在我们总算有理由关押看台上那群乌合之众啦!最低的一层看台离地面也得有十英尺高,霍恩完全可能受到来自那个位置的枪击。再把坐着的、趴着的各种姿势的高矮算进去,谋杀者有可能藏在从第一层直到高出三至四英尺的地方……也就是说,可能在十三至十四英尺高的地方,噢?噢,这可太棒啦!”
波迪医生对这种职业上的夸赞习以为常,他平静地坐下来,在一张印好表格的单子上用他那象形文字般潦草的字体划拉了一通,抬手递给了奎因警官:“这是给社会福利部那群家伙的。他们从现在起随时会来抬走死人。想要解剖吗?”
“有必要吗?”
“没必要。”
“还是受累做一个吧。”奎因警官严肃地说,“我可不想有什么遗漏。”
“好吧,好吧,你这一点儿不拉空的老东西。”波迪医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还有,”埃勒里说,“特别注意一下他胃里的残留物,医生。”
“胃?”奎因警官茫然地问了一声。
“胃。”埃勒里肯定地说。
“好吧。”波迪医生高声应道,重新走了出去。
奎因警官转向埃勒里,见他仍然全神贯注、兴致盎然地端详着那颗子弹。
“那么,现在又有什么问题啦?”奎因警官问道。
埃勒里伤感地望着父亲:“请问你最近一次进电影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这位无可救药的老现实主义者?”
奎因警官瞠目:“跟这事儿有关系吗?”
“记得几个月前吗,咱们被迪居那央求得没辙了,一起到那家夜场电影院去看了个剧院自作聪明地安排的‘一票两场’的电影?”
“怎么啦?”
“哪部电影比较没劲?怎么说来着?”
“好像是部西部片吧——啊哈!对啦,吉特·霍恩演的那个,埃勒里!”
“那的确是她的片子,”埃勒里凝视着手里的子弹,“还记得那个伟大的电影史诗般的场面吗,美丽的女主角,飞马从山坡上冲下来——对,骑的正是‘若海’,气势如雷贯耳,就是那匹马!——接着她从枪套里抽出六发左轮枪……”
“把那根吊着男主角的绳索射断了。”奎因警官兴奋地大声回忆着。
“而且的确是她本人办到的。”
奎因警官转而抑郁地说:“那肯定是电影特技搞的效果,太简单了。他们有的是那类伎俩。”
“也许吧。可是你记得那个镜头吗?那是从霍恩小姐的背后拍摄的,她一直在镜头里,她的枪和她瞄准射击的绳子也一直都在。无论怎么说,我怀疑那是特技效果……”
“你倒是会联想,可那又怎么啦?”
“我只是猜想,瞧,吉特·霍恩从小由巴克抚养,尤其是——在空旷的牧场长大——别在意我说得不连贯,开放的空间。她的养父,又当爹又当娘的巴克,是位神枪手,巴克不可能不教给她这种让她狂热喜好的功夫。哼,我们那位年轻的风流小伙子柯利,从西部光彩夺目、金发耀眼、豪气十足地来到这儿。你是否注意到他射击玻璃飞弹的功夫?是啊,是啊!至于他的长辈么,那位骑术界了不起的人物——我好像还听谁说过,他在上个世纪曾经是美联邦最功名卓著的将军,在印第安蛮人区征战过亡命徒和红番。”
“你到底要说什么?”奎因警官不满地咕哝着。突然,他两眼睁得滚圆,“对啦,埃勒里!好好想想,我们坐的那个包厢——马斯包厢——的确位于射击的合适角度!自上而下三十度角,萨缪尔估算的……太巧了,是的!只要把他定位在观众席间的某一个地方就行了,不过我的数学太差。当他的马跑到弯道的时候,一枪打过去,从他左侧射入,直指心脏——很接近了,儿子,非常接近啦!”突然他又停了下来,重新陷入沉思。
埃勒里透过半闭着的眼帘悄然观察着父亲,手里还在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个小小的子弹:“犯罪过程设计得多么漂亮,”他喃喃地说,“那么严密,那么大胆,干起来那么冷静……”
“而我想不通的是,”奎因警官说,他下意识地抚弄着自己的胡子,“那人怎么能做到从这么近的距离开枪。我们并没有听到啊……”
“凶犯要的是什么?有效致命。用的是什么?一颗子弹。迅速、准确,还有机械的可靠性——加在一起,很爽吧,嗯?”埃勒里淡然一笑,父亲显然兴致盎然,“啊,可是,还有一点小小的难度。他瞄准的靶子是活的,在飞奔的马背上的、不断移动的物体,一刻也不停止运动。想想看,射击一个剧烈运动着的靶子该是何等困难?可是我们这位杀手居然一枪都不屑于多放。一次射击就把任务彻底完成了。如此干净利索。”他站了起来,来回溜达着,“事实还有待于澄清,警官大人。我的大致感觉是,这一切似乎在暗示着一点——杀害巴克·霍恩的人若不是拥有魔鬼般的运气,他就得是……是个异乎寻常的神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