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和帕西法尔在一个月后赶到了黑公爵所在的城堡。
城堡高高地矗立在一座陡峭的山崖上,山崖下是水流湍急的大河,周围有大片的雪地在视野所及的范围绵延扩展,莫名地渲染一色的荒凉落寞。
这里,竟然没有任何路可以通向山崖。
“怎么会这样?”帕西法尔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我记得原来这里是有桥通向城堡的。”
“或许我们可以渡河过去。”亚瑟弯下身子,想伸手探探河水。
一片树叶忽然晃晃悠悠地飘落在河面上,只听嗤的一声,那片树叶竟然瞬间就被河水溶化了
“看来我们不能从水里过去了。”帕西法尔的脸色微微一变,“难道这里的一切都被施了黑魔法?”
“黑魔法?”
“黑公爵他似乎从预言者那里学来了一些黑魔法,很是厉害。”
亚瑟抬头望向了那座阴森森的城堡,灰色的阴影笼上了他的心头,不安的预感蔓延着,甚至让自己有些胆战心惊。
“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低低道,像是说给自己听似地又重复了一遍,“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管前方有什么困难等待着他,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将那个笨女人带回去。
与此同时,城堡内的林零正在大厅和杜阿格斯一起享用着早餐。
“林零,喝了这个对你的身体有益处。”杜阿格斯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杯牛奶递到她的面前。
林零机械地接过杯子,喝了几口像是被呛到了似地咳了起来。
杜阿格斯急忙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有些好笑地说道:“怎么喝得这么急?又没人来抢你的。”
“我、我没事。”林零侧了侧身子,避过了他的双手。
“喜欢的话,我再叫人替你准备一些。”杜阿格斯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她。
不知是不是这个笨女人太过倔强的关系,在上次对她施了关于遗忘的黑魔法之后,尽管她看起来已经把关于亚瑟和英格兰的一切全部忘记,但对他却始终都是这种不冷不热地态度。
就像现在,她依旧充满怀疑地看着他;“杜阿格斯,我真的是你的未婚妻吗?”
“当然了,亲爱的。”他笑得带有几分暧昧,“不然我怎么会允许你住在这里呢?”
“可是”她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下去。
“可是什么?”他微微笑着,把玩着她柔顺的头发,任由发丝自指尖滑落,在空中漾出优美的弧线,“就算你一时接受不了,但你也需要温暖,你也会寂寞,是不是?所以把心给我吧,我会好好地珍惜、保护。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寂寞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她猛地抬头,那朵跳动在他唇角的,冰冷火焰一般的微笑让她觉得不寒而栗。
他忽然又低下头,强势而不失温柔地亲吻起她的头发。
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睛在突然间竟然湿润起来,抖动着长长的睫毛,仿佛竭力要去抑制从心底涌起的一阵阵酸楚。
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杜阿格斯抬起头来,用最温柔的声音加以抚慰。
“怎么了林零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吗?放心吧,你的记忆里再也不会有不开心的事了”
林零并没有说话,她咬紧了自己的嘴唇,看着他的眼睛,沉默地摇了摇头。
杜阿格斯拿起了雪白的餐巾,以细心温柔的动作替她擦干净了唇边的牛奶渍,又整了整她的衣服。
大厅里,沉默的两个人,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公爵大人,有人想要闯进城堡!”侍卫惊慌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这片寂静。
杜阿格斯似乎并不意外,反倒是笑了笑:“没想到他还是来了。”说着,他拉起了林零的手,“来,我的未婚妻,一起去看看有趣的事情吧。”
林零随着他来到了城堡的窗台上,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城堡周围的一切景致。
距离相隔并不远,所以她看到了河对岸的两位年轻男子,其中一位男子的金发碧黄金还要绚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在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尽管心中忍不住地泛起一阵阵莫名的酸涩,却还是有种力量促使着她继续看下去。那个人,她是不是在哪里曾经见过?
像是想要遮挡住什么,她下意识地用头巾遮住自己的脸和头发,又往里缩了缩。
“原来是亚瑟陛下。”杜阿格斯似笑非笑地弯起嘴角,扬声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陛下是迷路了?”
亚瑟微微蹙起了眉:“杜阿格斯,我是来带林零走的。”
“果然不愧是亚瑟王,勇气可嘉。”杜阿格斯微微眯起了眼睛,“不过,我看你好像连这条河也过不了吧。”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带走她。”他一脸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那么,亚瑟陛下,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杜阿格斯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抽出自己的长剑,口中念了几句咒文后就将长剑丢向了河面,只见长剑在空中划过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犹如充了气一样不停变大,最后竟然变成了一支巨型长剑,仿佛一座桥梁般稳稳地架在了两岸之间!
“亚瑟陛下,只要你能过得了这座剑之桥,如果那时林零自愿跟你回去,那么我就将她归还给你。但如果林零不愿意跟你回去,你就永远也不许再来骚扰她,你觉得呢?”杜阿格斯指着这座剑之桥说道。
林零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位亚瑟陛下,心里暗暗疑惑为什么这个男人非要带自己走。当她望向那座剑之桥的时候,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长剑的锋刃在阳光下闪烁着雪亮森然的光芒。如果想要经过这座桥的话,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开玩笑。
那个男人一定会退缩吧。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那个男人坚定地回答:“好,我答应你。杜阿格斯,不过你也要说话算数。”
“我保证。”杜阿格斯又往桥的方向指了指,只见桥的末端又幻化出了两只凶恶的狮子,虎视眈眈地守在了桥的那一头。
“陛下,这太危险了,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通过这座桥!”帕西法尔急忙阻止道。
“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亚瑟毫不迟疑地向前走去。前面是剑,是火,是千军万马,他都不会退缩,不会畏惧。
因为——他爱她。
爱,这是个多么需要勇气、牺牲与付出的字眼。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地为这个字而牺牲自己的全部?
爱不只是一味地供应,一味地付出,爱还需要牺牲,一个人也许可以“付出”而没有“爱”,但是绝不能够只是“爱”而不“付出”。
太阳每天都会升起。只要有明天,我就会在你身边。
林零,这次就换我来保护你,你所承受的一切痛苦就由我来背负。
林零有些意外地看着那个男人一步一步朝着剑之桥走去,恍惚中,意识仿佛潜入深不见底的水面,一个压抑在心灵深处的记忆猝然就要破冰而出,直刺心底。
当他踏上剑之桥时,锋利的剑刃立刻割破了他的靴子,直达皮肤。殷红色的鲜血顿时从伤口处流了出来,犹如秋日里飞舞的红叶
他的脚下一阵摇晃,只得俯下身体,用双手支撑着继续往前行,剑刃很快割破了他的手,鲜血又立刻从他的双手处涌了出来
没走几步,他的全身各处已经是伤痕累累,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林零咬住下唇侧过脸,喉咙一阵涩痛,像是吞下一块生铁,把整颗心坠落到不可见的深渊里去。在砖头的时候,她正好看到杜阿格斯正一脸凝重地注视着剑之桥,银色的眼眸中有她看不明白的光芒在闪动。
仿佛查觉到了她的目光,他侧头看了看她,瞳孔骤然一缩,有一丝惊惧稍纵即逝。接着又伸手轻轻抚她的脸,沉声道:“为什么哭?”
林零一愣,顺手摸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脸不知在何时已经被泪水打湿了。
明明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可是,可是为什么,会泪流满面?
她连忙擦掉了泪水,视线模糊地望向了剑之桥,只见那个男子已经浑身是血,但仍然顽强地一步一步向前走,血花不停地开在他的脸上,身上,热烈而凄艳地不断从伤口中涌出,横流过冷白的面颊,下巴,脖子,妖冶地流淌在苍白如象牙的胸膛上
在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停止了转动,周围的一切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的四周好像飘浮着半透明的蓝和绿,深处是不可见的黑与暗。
远处的云霓和光线微弱地照射过来,世界仿佛被形态巨大的安静及孑然的忧伤涨满,徐徐变幻如将要嬗变的蛹的蠕动,似乎生命正从冻僵中复苏。这个幻境给她安慰,让她希冀,愿意沉迷。
冥冥之中,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呼唤声,“笨女人笨女人”
漠然地听着这惆怅而似曾相识的音节,意义却完全不明。
心里毫无来由地微痛,仿佛这心痛早已存在,只等他来唤醒。莫名的心痛,那便是她所有意识的开始。像一枚细细的针,戳破混沌的蛹,从一片浑噩中流放出来,自那一刻,她真正醒了过来。
在这样单线般的脆弱神经断开的刹那,如同在牢笼里被解放的羽翼般的得到那畅快的一瞬,无法压制。
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脑海,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仿佛一片秋天的树叶般在风中簌簌发抖。
下一秒,她用力推开了杜阿格斯,朝着那座剑之桥的方向飞奔而去用尽全力地喊出了记忆中那个人的名字——
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