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那些日子,许暖一直守在许蝶身边默默流泪。
许蝶在半昏迷中,轻轻皱着眉头。她努力地睁大眼睛,试图看清许暖。
她用稚嫩的声音喊她,姐姐。她孩子气的抱怨着,你终于来看小蝶了,小蝶,好……想你……
许暖的泪水流的更猛了。
庄毅在她身边一直沉默不语。他花尽了力气,多方联系,但最终没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供体。
许暖不和他说话,在她看来是居心叵测的他,耽误了小蝶的最佳治疗时间。
而庄毅,是因为许暖和孟古的那一晚,心存芥蒂,不能释怀。
于是,冷战不可避免。
秋风渐起,天已微凉。
庄毅的腿已经好转了许多,但是,常会隐隐作痛。
那段日子,小蝶常常昏迷。
她常常在昏迷中乱说话,可是每一句话都想刺刀一样,刺在许暖的心里。
她说,姐姐我会不会死掉啊?
她说,姐姐死掉会不会好疼啊?我好害怕……
她说,姐姐,我好……好想妈妈啊……为什么……同学们都有……妈妈……为什么……我……没有……小蝶好……想她……
她说“没有”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很微弱,可许暖的心却跟撕裂了一样,她只能紧紧地握住小蝶的手,眼泪不停的流,她说,小蝶,你不会死掉的,姐姐……不会让你死掉的,小蝶。
许暖说“姐姐”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跟掉入沸油里一样。
小蝶轻轻的抓住她的手,那么懂事,想要为她擦眼泪,她说,姐姐,是不是我死掉了,就能到天堂见到……见到妈妈了……如果能见到妈妈……小蝶不怕……
许暖的心彻底碎了。
她给她带来了生命,却不能好好保护她,甚至,没有让她喊过自己一声“妈妈”。
夜里,庄毅来看望许蝶时,许暖早已疲惫的睡去。
庄毅看了看许蝶,犹豫了很久,轻轻地将她抱起,安置在另一张床上,扯开被子,轻轻地给她盖上。
他守在小蝶身边,一直沉默着,为小蝶削苹果。
手里的水果刀有些钝,不如以往锋利,苹果被他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盘子里,就像自己被切碎的心脏。
深夜,醒来的小蝶突然拉住他的手,说,叔叔,我怕。
他将苹果放下,那手帕擦了擦手,坐在小蝶床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她细细的发缠在他的手指之间,像密密麻麻的心事,缠住了他。
那一夜,他像一个父亲一样,轻声的给小蝶讲童话故事《海的女儿》——讲故事本不是他最擅长的,可在陪小蝶的这段日子里,却变成了他的强项。
小蝶将脑袋靠在他胸口,末了,她迷迷糊糊的仰起小脑袋,望着他,轻轻的喊了一声,叔叔。
然后昏昏睡去。
其实,她想问他——
叔叔,是不是所有的父亲都会给自己的小孩讲故事啊?
叔叔,你将来有了小孩,也会给他讲故事吗?
叔叔,我喊你爸爸,好不好……哦……你要是不开心……我就不这么喊你……啦
……
凌晨时分,庄毅独自走在街上。
空气中各种废弃混杂在一起,产生了蒙蒙的雾,蒙住了热的眼睛。庄毅想起来许暖发丝间玫瑰花般的气味,可她夜宿孟古家的事情,就像一把刀,在他心脏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最近,赵赵来找过他,暗送秋波,媚态如丝,就像恋爱中的小女人一样。可是,她热情,他就越想逃。
在他眼里,那一夜,只代表那一夜。
而她却将那一夜,看成了一辈子。
这怎么可能呢?当时他只是意乱情迷罢了,只是他的暴躁与愤怒无处宣泄罢了,又或者,因为垂怜她,才会用这种方式来偿还。
情偿肉债,男人也会这样。
赵赵不是感觉不到庄毅的冷漠,只不过,人一旦陷入爱情漩涡之后,就不想让自己清醒。
爱情如饮酒,就是要让自己醉生梦死。
她调笑庄毅,陈寂和孟谨诚就要订婚了,你该不会舍不得许暖去套孟谨诚了吧?
庄毅将眉头皱的紧紧地,赵赵也就不再说话。
不过,在她眼里,许暖永远是根刺。
庄毅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意外的碰到了陈寂。
他愕然的说不出话来。
陈寂看着他,有些紧张,眼神闪烁了半天。最后,她只说了四个字,但就是这四个字就“炸”的庄毅如脑袋开了花一样。
她说,带我走吧!
商业陷阱?
陈寂疯了?
世界疯了?
自己在做梦?
凌晨撞鬼了?
陈寂被梁小爽附身了?
……
他从来没有想过陈寂会做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或者说,他以为陈寂这种自闭的女孩压根没有世界观、审美观、人生观,更不会有七情六欲。
陈寂抬头,望着他,眼光里的期待一点一点的破碎。她不是梁小爽,可以纠缠不休;她也不是赵赵,可以放低姿态曲意逢迎。
最后,她无比矜持的笑笑,她知道,庄毅的错愕和沉默,
大地就是最好的拒绝,他辜负了她最终鼓起的勇气。
不过,两个不熟的人,又何来辜负呢?
陈寂转身离去的时候,庄毅失声喊了一句,陈小姐。
可是,他没有上去拉住她,甚至没有迈出一步。
陈寂回头,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她还没强大到能够在这里等着他缓慢的拒绝,在她眼里,这种行为形同自取其辱,不是她能接受的。
庄毅是在小蝶的病房里接到孟古的电话的,那时那刻,许暖正抱着大喊疼痛的小蝶,哭的眼泪直流。
医生纷纷赶来。
顺子跟马路说,难道老板要在眼睁睁的看着小蝶死掉吗?
马路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是你,你会同意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再生一个孩子吗?
顺子说,可老板也没拿许暖当自己女人啊。
马路笑嘴角微微一扬,拿到只有大情圣孟古那样,口口声声说出来的爱,才是真的爱?
顺子不说话了。
庄毅没有预料到孟古会打来电话。他冷笑着说,可真是稀客。
电话里,孟古笑得很得意,他反复把玩着手里的请柬,是孟谨诚和陈寂订婚派送给庄毅的那一张。他说,我是派送请帖的,我小叔的订婚宴,和陈小姐啊。
庄毅冷笑说,可真稀奇。这应该是孟谨诚来给我派送吧,轮不到你。
孟古笑,说,生那么大气干嘛?我不过好心跟你说说,从今天起,你就别妄想许暖可以破坏小叔和陈寂了,无论是订婚还是结婚,他是不会和我抢许暖的。
庄毅笑了笑,声音有些刻薄,说,哦?那我是不是要恭喜你们旧情复燃啊?
孟古说,你知道就好。
庄毅有些不爽,说,你对你自己还真自信啊。
孟古说,怎么?难到你觉得一个女人肯为一个男人生两个孩子,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庄毅愣了愣,很显然,他没想到孟古会突然蹦出这样的话,他说,你什么意思?
孟古就笑,说,庄毅你不要小看了许暖为许蝶治病的决心!我了解她!
庄毅沉下声音,说,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直都知道小蝶生病了。
孟古笑,说,是啊,别忘了,小叔一直让我找阮阮,所以,她在你那里我一直是知道的。不过,我以为你是喜欢她,所以养着她。直到你带着她出现在小叔面前,我才知道,你是有预谋的。
庄毅冷笑,说,你小叔那么聪明,肯定也知道。不过,你居然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和自己的女儿被别的男人养着,我是不是应该称赞一下你的涵养呢?
孟古就笑,说,你不就是想刺激我吗。
庄毅极其不屑的冷哼一声,我哪能刺激到你呢?一个试图用车撞死自己女人的男人,一个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生病却从不探望,而只是一味的把她当棋子的男人,我可没有那么自信能刺激到他!
孟古依旧笑,语气里有些恨意,说,你不要妄图刺激我了。你没有过过辛苦的日子,你永远不知道往上爬有多累……不对,你是知道的,你当初失去了家业,不也是费尽心思擦得到的吗,所以,你更不愿意失去对吧?我和你一样,不愿意失去。
庄毅很不屑的说,你记住了,土鸡飞得再高也不会变成凤凰的。
孟古有些恼,他很介意“土鸡”这类词,一味这会勾起他原有的自卑,他做不到孟谨诚那样云淡风轻无欲无求。
不过,瞬间,他又笑了,对庄毅说,你千万不要忘记,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庄毅我就等着你这只凤凰落地,等着你不如鸡!
孟古说这些话,是有底气的。要知道,只要孟谨诚和陈寂在一起,庄绅或者说上康集团,势必会吞掉盛世和风集团的。
所以,那天凌晨,庄毅没有应允陈寂,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庄毅关掉电话前,突然问孟古,那天,你是不是打探到许暖要去医院,所以才有了那次不期而遇?
孟古大笑,说了两个字,聪明。
庄毅气愤的关掉电话。
他突然意识到,孟古是一个比孟谨诚和庄绅更难缠的人。
他出门,却见许暖和医生讨论脐带血的事情。她居然同意采用脐带血方案!孟古果然没有猜错。
她对医生说,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愿意救活许蝶。
原本就一肚子气的庄毅顿时怒火升腾,他一把抓住许暖的手腕,说,为了这百分之二十五的几率,你愿意和那个男人上床?
许暖拼命地推开他,哭喊着,都是你!是你让小蝶的病拖到现在的,都是你啊!
庄毅恶狠狠地说,对!都是我!都是我!我不能让你那么容易爬上孟古的床,不能让你在为他生个孩子。你满意了吧!
许暖嚎哭不已,她绝望的望着庄毅,说,你知不知道我也好痛苦啊,你让我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其实,她说的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办。虽然她心里已经没有孟古,课除了和孟古再生一个孩子,她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可是,庄毅却误解成,她在为孟谨诚和孟古之间的选择而痛苦不以。
于是,庄毅冷笑了一下,说,既然你这么难以选择,那我就帮帮你,孟谨诚和孟古,只要死掉一个,你不是就可以选择了吗?!
许暖看着庄毅,狠狠地说,你冷血!
庄毅狠狠地盯着她。
那一刻,红尘中,他们是最暗自折磨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