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杀了她。这是许暖听到庄毅说的第二句话。
许暖刻骨铭心地记着这三个字,就是这三个字,让她此后每一次见到庄毅,都忍不住手脚冰冷。
当顺子正准备要勒死许暖的时候,一向温顺的许暖突然凄厉地冲庄毅大喊,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杀了他!你们为什么要让他糟蹋了我之后才杀他!
那时那刻,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她之所以喊叫,是因为她太痛苦太憋闷了,那些生活中的苦难,以及今晚出卖自己身体的痛苦,让她忍不住发出最后的喊叫——她能感觉到,今夜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这群人的计划里,她脆弱的自尊和最后的尊严被他们肆意地践踏了。
只是,她根本就不知晓,她也不过是歪打正着地成为了庄毅收拾和风企业总裁宁辞镜的棋子。他用了一大笔金钱收买了因为被兄长独霸家业而心有不甘的宁辞镜的弟弟宁才川,从游手好闲的宁才川那里,他知道了宁氏兄弟这种喜欢同时玩女人的嗜好。
今夜,他原本是安排了一个叫赵赵的风情万种的女人来与宁氏兄弟周旋的。可没想到的是,许暖这个小可怜虫居然出现了,而且在赵赵搭讪宁辞镜之前,拉住了宁辞镜。
他们让宁才川在酒店的客房里安装了针眼摄像头——为的就是拍下这些不雅的画面来要挟宁辞镜。
扑克脸宁才川一从酒店里出来,就忙着打电话向庄毅邀功。
庄毅收了电话,就走出包厢,来到离酒店不远的巷口等待宁辞镜从酒店里出来。
在巷口,庄毅将那些刚刚出炉的还没来得及变成照片的胶卷递给宁辞镜,可没想到宁辞镜却不吃这一套,他恼羞成怒,掏出匕首捅向庄毅。幸亏,站在一旁的顺子手疾眼快,将匕首推向了宁辞镜的胸口。
满地的血,在白雪中蜿蜒……
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杀了他!你们为什么要让他糟蹋了我之后才杀他!
许暖凄厉的声音,让原本转身离开的庄毅停下了脚步。他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语气里满是痛苦和怨恨。
庄毅回头看了看许暖,目光中有一丝探寻。
许暖盯着庄毅,神情倔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怨恨庄毅没有尽早地杀掉宁辞镜。
她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她就是被宁辞镜摧残至死,都和他没关系的。
庄毅笑了笑,对顺子做了个“杀掉她”的手势,并没有做声。他觉得,那三个字对这个女孩来说,有些残忍。
许暖恨恨地看了庄毅一眼,像一个赴死的勇士。她不屑地冷笑,你除了杀人灭口还会什么!
庄毅觉得这个女孩临死前居然不讨饶,颇有几分骨气,不禁又多看了她一眼,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那枚狗牌时,脸色突然变得阴沉。
庄毅另外一个手下忍不住提醒他,老板,再不处理掉她,会误事的。
庄毅没理他们,径直走向许暖,把手伸过去,抓起她戴在脖子上的金色吊牌——这是赵小熊从那只死去的狼犬的脖子上弄下来的。赵小熊把狗牌戴到许暖的脖子上。狗牌上面还写着那只狼犬的名字“阿诺”。
那一瞬间,庄毅的眼睛里几乎冒出了火光。他低沉着声音问道,阿诺被你偷去了?!
庄毅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充满了疑惑,眼前的女孩,仿佛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戳死,甭说偷一只如阿诺一样健硕的狼犬了,就是偷一只小哈巴狗也难。但是,很显然,他的爱犬和眼前的女孩有着某种关系。
看着杀气腾腾的庄毅,许暖立刻就猜到了,他应该是阿诺的主人。阿诺之于他,应该是很重要的——因为刚才的他,可以那么云淡风轻地谈论生死,但此刻,却因为一枚小小的狗牌而完全暴怒,失去了冷静。
记得以前在桃花寨子,有小孩子往阿黄身上扔石头,孟古就会很生气地和那个小孩“对杀”一百回合,然后被打得头破血流。
而此刻,要是让眼前的男子知道阿诺已经被自己和赵小熊吃了的话,估计自己不会被勒死,而是会被大卸八块,然后用沸水煮了——下场跟阿诺一样。
女孩大抵都这样,可以不怕死,但要死得够凄美够传奇,如果死得很难看,比如大卸八块、用沸水煮烂,那还是苟活着吧。
想到这里,许暖居然机灵起来,她仰着脸,说,我不知道阿诺,这是我捡到的!
说到这里,许暖居然很“狡猾”地补了一句,反正,我看到你杀人了,你肯定会杀了我,我没必要骗你!
庄毅似乎看穿了许暖的伎俩,他看着她,冷笑了一下,然后,看了看顺子,说,放了她!
顺子惊愕了一下,一起惊愕的还有许暖,她压根没有想到,这个在雪夜里杀了人的男子,居然会放自己一条生路。
顺子说,老板,不是吧?
庄毅使了个眼色,示意旁边的人立刻处理掉尸体。然后,他慢悠悠地说,我得向这位姑娘证明一下,我不但会杀人灭口,还会放人生路的。
顺子很为难地将许暖放开,并推了她一把。
许暖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倒地。
那一瞬间,庄毅下意识地扶住了她。这个突来的动作让庄毅的手下们吓了一跳,也让庄毅自己吓了一跳——这是一种在庄毅的生命里久违了的怜悯。
这种怜悯让庄毅很不舒服,更让他不舒服的是那一瞬间,许暖望向他的那双如同小鹿一样的眼睛,雾蒙蒙的。
庄毅如遭雷击,极其迅速地收回手,将许暖推到一边,转身离去。离开前,他犀利地瞥了一眼许暖手里握着的那几张粉红色的钞票,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酒店,他不禁想起刚刚拍摄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嘴角微微一弯,冷冷地笑了笑——拥有这么清纯的外表,做的却是这么下贱的营生。
他离去了,只留下了孤单的许暖和一帮正在处理尸体的手下。
许暖几乎是疯跑着逃离现场的,她担心那个如同暗夜之神一样的男子,突然又反悔,将她勒死。
那样死去,既不够凄美,也不够浪漫。
更重要的是,天上没有星星——孟古曾经说过,如果他不在她的身边,天上的星星就是他的眼睛,代替他注视着她——天上没有星星,自然也就没有孟古的眼睛。
想起孟古的时候,迎着风雪的许暖流下了眼泪。
自己离孟古越来越远了,远到即使相逢,也不敢相认了。
那个夜晚,是一条血淋淋的分割线,将许暖的人生生生撕扯开。
从那一夜起,孟古和小叔孟谨诚,变成了这个世界上,她最想见却又最不想见的人——想见,因为怀念;不想见,因为无颜以对。
许暖疯跑着,一路狂奔,途中还摔倒了几次,跑回烂尾楼的小家时,她已是满身泥水。冻得哆哆嗦嗦的她,顾不得烤火,径直跑过去抱起浑身发烫的许蝶。
看着怀里许蝶那稚嫩的脸,她的心一点点地被揉碎,她轻轻呓语,咱们这就去看病,这就去看病。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许暖刚要离开,一直处在黑暗中的赵小熊开口了,他的脸有些青紫,看到许暖满身的泥水,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因为这已经不是许暖第一次为了生计出卖自己的身体了。
两年前,许暖第一次“堕落”的时候,赵小熊将她从风月场上拖走,并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他说,你不要再作践自己了,好不好!
她就对着他笑。
不作践自己可以吗?不满周岁的妹妹需要钱,在这座城市里生活需要钱,她没有知识没有文化,更没有人会帮助她,她只有一具十七岁的身体可以赚钱。她硬着心肠,推开赵小熊,她说,我的事情,你少管!
那一天,赵小熊掏出一把刀,剁下了自己的小手指,吓得她大声尖叫。
他哆哆嗦嗦地看着她,说,你糟蹋自己一次,我就剁自己一根手指头!手指头剁完了,我就剁我的胳膊!我要让你看看,你是怎样将你自己撕碎的,又是怎样将我剁碎的!
她震惊了。
她没有想到,这个叫赵小熊的少年会如此偏执。
从那一天起,她再也没有出卖过自己,因为赵小熊对她说,我养孩子!我养你!
可是,在这个夜晚,她再次出卖了自己。
黑暗处,赵小熊颤抖着,开口说,你去哪里了?!
许暖浑身一颤,转头,看了看赵小熊,不说话。
撒谎不是她擅长的。
赵小熊的想法得到了证实,他用力地将脑袋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表情痛苦,他用近乎喑哑的声音冲许暖吼,我说我明天就会去赚钱给她看病的!我就是去偷去抢,也不要你这样去作践自己!
眼泪,从赵小熊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她是他放在心里偷偷喜欢的女孩,她的微笑,她的胆小,她的痛苦,她的眼泪,甚至,她对孟古的爱恋,对孟谨诚的思念,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可以不求回报,但是他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如此作践自己。
许暖愣愣地看着赵小熊,应该怎样来定义她和他的关系呢?
她六岁的时候被人贩子赵老七贩带回家,而赵小熊,是赵老七的宝贝儿子。那年,赵老七像赶牲口一样将她和另外两个小女孩弄回家,那时,赵老七的儿子赵小熊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当时的赵小熊,跟一个小地主崽子似的,往她们身上撒尿。倒是赵老七那八岁的女儿赵吉祥,有一副好心肠,她会不时地偷一些地瓜条分给她和另外的两个小女孩吃。
有一次,赵吉祥偷地瓜条给她们吃,被地主崽子赵小熊看到了,赵小熊就像个报警器似的,冲到屋外跟赵老七说。赵老七一听很生气,自己累死累活地贩卖妇女儿童赚点黑钱,东奔西跑地四处找买家也不容易,可是自己的女儿赵吉祥居然如此败家,震怒中,他捞起割麦子的镰刀就冲进屋里。赵小熊就在他身后屁颠屁颠地跑,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赵吉祥没有来得及跑,就被赵老七像拎小鸡似的拎到院子里。赵老七一边打赵吉祥一边说,家里都要吃不上饭啦,你脑子进水了?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当时她们全吓坏了,以为赵老七要用镰刀将自己的脖子割断。因为赵老七总是跟他老婆曹翠花说,如果这三个小崽子卖不掉,我就将她们宰了,拖到集市上当猪肉卖了!
曹翠花嫌弃地看了看她们三个,给赵老七烫上一壶酒,说,快出手吧!养在家里浪费粮食!
所以,当赵老七挥着镰刀冲进屋的时候,她们都吓傻了,面色苍白。后来才知道,赵老七是来对付赵吉祥的。
赵老七将赵吉祥狠揍了一顿后,又捋起赵吉祥打小就留起的长发,用镰刀割断了,而赵吉祥只能肿着脸坐在地上哭。
赵老七像是完成了一件预谋已久的事情一样,将镰刀扔到一边去,用手掂量了一下赵吉祥的长发,咧了咧嘴巴,说,不知道能捞几个钱。
赵小熊就冲上来拉住赵老七的衣角,理都不理坐在地上哭泣的姐姐赵吉祥,他踮着脚,瞪着两只小老鼠眼,喊着,阿爸,阿爸,给我换糖糖吃,换糖糖吃。
当时,她看着坐在地上痛哭的女孩赵吉祥,体会到了一种叫做善良的东西。
虽然,赵老七心肠很黑,曹翠花也好不到哪儿去。那时的赵小熊,似乎也明显遗传了赵老七和曹翠花夫妻的刻薄德行,但是好在赵吉祥没有。赵吉祥是她在黑夜里遇到的一丝光亮,善良的光亮。
不过,赵吉祥的好心却给她和其他两个被拐卖来的小女孩带来了灾难,赵老七担心赵吉祥这个败家女总是偷东西给她们吃,于是就匆忙将两个小女孩低价出手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后来,当赵老七准备将她卖到四川给老鳏夫做童养媳的时候,遭遇了车祸,他当场死亡。
再后来,她被孟古的奶奶收养了。再再后来,她听说曹翠花改嫁了,扔下了年幼的赵吉祥和赵小熊。听说曹翠花走的那天,赵小熊光着脚在冰天雪地中哭喊了一路的“妈妈”。
再后来是什么呢?
她记不真切了,只是在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中,她得知赵小熊和赵吉祥被人拐走,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
后来,赵小熊被拐卖了好几次,最后辗转到了桃花寨子,被村里的杀猪专业户李慕白收养了。
……
就这样,两个原本有着仇隙的人,在很多年后的今夜,成了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可以抱着取暖的人。
这就是现实中的生活啊!
最终,许暖说了一句,我的事情,你别管。
赵小熊忍不住爆发了,他不顾浑身的伤,指着许暖的鼻子大骂,你就这么贱吗?还是说那些男人能让你很爽,让你一次次不要脸地在每天夜晚去出卖自己!
许暖屈辱地闭紧嘴巴,不去与赵小熊争辩。
就在这时,响起了一阵拍手的声音,伴随着拍手声的,还有一句喝彩声——太美好了,没想到,跟踪了你大半夜,还能看一出这么精彩的悲情片啊!
许暖看到来者的时候,心重重地沉到了谷底。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将自己放走的庄毅。
庄毅是天生的猎人。
他懂得如何花最小的力气获取得更多。
他知道,不管当时如何逼问许暖,也未必问得出爱犬阿诺的下落,最多只会逼死她而已。所以,他干脆放她走,然后跟踪她找到她的住所。如果她要是胆敢去报警的话,那么他们也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将她灭口。
许暖惊恐地抱紧了怀中的许蝶,眼里的惊恐渐渐地被绝望所代替,她突然恨死了自己,怎么会相信那个在刀口上喋血的男子会真心地放她离去。
她一时的愚蠢,会害死许蝶和赵小熊的。
赵小熊看着走进屋子里来的十多个人,为首的男子,容颜俊朗,却眉头紧皱,正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许暖。赵小熊忍着痛,摇晃着挡在了许暖面前。
许暖结结巴巴地说,我不会告密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为了幼小的许蝶,她什么都肯的,包括低声下气地去哀求眼前的男子。
庄毅身旁的顺子忍不住冷笑,他一冷笑惹得周围的兄弟们都跟着冷笑。
顺子说,弟兄们,你们相信吗?相信一个在深夜里背着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出去卖的婊子不会告密吗?
顺子的话,如同利刃一样,刺入了许暖的心。因为屈辱,她的脸腾起了红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紧紧地咬住下唇,似乎在为自己唯一的清白而辩解着,他不是我的男人,他是我的朋友!她不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妹妹……
顺子在庄毅的身边,笑得更厉害了,说,哎呀,大半夜里你骗鬼吗?你的意思是说,你跟不是自己男人的野男人厮混在一起,上半夜去陪外人,下半夜回来找这个野男人?
顺子的话音刚落,赵小熊就像暴怒的猛兽一样,挥着拳头冲了上去。结果,顺子一脚就将满身伤痕的赵小熊踢倒在地,其他人围住赵小熊一阵狂殴。
许暖抱着许蝶,不知是进还是退,她想上去拉住那些伤害赵小熊的人,但又怕那些人伤害到许蝶。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混乱的嘈杂声吵醒了许暖怀里的许蝶,她拼命地哭泣着,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响,有气无力地宣泄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许暖看着怀里的许蝶,又看了看不远处被人围殴的赵小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着站在边上沉默不语的庄毅。
她说,你放了他和我妹妹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你觉得不放心,可以杀了我……
是的,杀了我。
于这个世界,我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
庄毅看着她,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笑,杀了你?放了他?然后再让他去报警抓我?你太抬举我的智商了。
许暖战战兢兢地流着眼泪,说,他不会的!他真的不会的!
突然之间,庄毅的目光被棉絮堆旁的灰黑色皮毛吸引了过去——那是新剥的狗皮,上面还隐约带着血——庄毅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就像翻腾着乌云的天空,只等着闪电和霹雳给予最后的撕裂。
他疾步上前,抓起狗皮——那如同绸缎的灰黑色皮毛上连着他熟悉的狼犬的脑袋。顿时,让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他猛然回头,目光如同沾了毒的利刃,他一把抓过许暖,声音中带着颤抖,你把它……吃了?!
许暖紧紧地护住怀里的许蝶,不敢抬头,更不敢注视庄毅喷火的双目。
被顺子他们围殴的赵小熊生怕许暖受到伤害,在雨点般的拳打脚踢中奄奄一息,几乎神志不清,但他依旧嘶哑着声音含混不清地说——狗……狗……是我杀的,跟……跟……她没关系!
庄毅的想法得到了证实。阿诺跟了他整整八年,是他最心爱的一只狼犬,它为他挡过子弹,救过他的性命。那颗子弹打断了它的后腿,自此,庄毅对待阿诺就像对待自己的兄弟一般。他万万没有想到成为他人的腹中餐,是阿诺的最终结局。
极度愤怒的庄毅,像失去了控制的猛兽,一脚踢在赵小熊的脑袋上。赵小熊只觉得整个脑袋都碎裂了一样,充盈着血腥的气息,仿佛随时都要死去。他重重地倒在地上,任那些人对自己拳打脚踢。他合上眼睛的瞬间,依稀看到那些人在庄毅的示意下,将一些瓶装的汽油倒在自己身上。然后,他好像看到许暖凄苦的容颜,她还是那么美丽。她义无反顾地扑到自己身上,冲那些人哀求了一声——不要啊!然后那些汽油就全部洒在了她的身上,她紧紧地抱着许蝶又紧紧地护在自己身上……
这是赵小熊昏迷前最幸福的时刻,原来,在危急关头,她也是愿意为他不顾一切的。虽然,可能,这无关爱情。但,对他来说却已足够。
即使死去,他也会记得,她飞身扑来的那一瞬间,也会记得她说的这句——不要啊!
赵小熊已经昏迷,汽油洒在许暖身上,淋湿了她的头发。她水晶一样的容颜,在这样的黑夜里,更加让人怜悯。
但是,暴怒至极的庄毅,大概已经忘记了怜悯这个词语,他看了许暖一眼,冷笑,说,好!我就成全你们这对同命鸳鸯!
许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大火熊熊燃起的那一刻。
可是,庄毅却飞起一脚,踢开火炉上的锅盖,一把夺过许暖怀里的孩子,转身向锅边走去,锅子里,沸腾的热气带着仇恨的气息,仿佛随时要吞噬掉庄毅手中的孩子。
许暖仓皇地张开双眼,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在庄毅撒开手的那一瞬间,疲惫、绝望、悲伤、恐惧的情绪,如同无底的黑洞,将许暖整个吞噬掉,她昏厥了过去,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哀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