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日霜飞
我叫花香香,江湖上人称香香姐。
杜小侠呢,是我的跟班的,他时常有问题要问的,就比如对于名号,他一直不理解,那为什么还有些人叫我花姐呢?
哦。杜小侠你不懂,那是江湖上的人给面子。
哦,那香香姐你到底做过什么侠义之事呢?
嗯,相传呐,我是一个盖世无双的女侠。
比如,我偷过皇帝老儿的夜壶,骑过亲王府公子的宝马,上过知府千金的闺床,总之打我出道至今三个月的时间里,我已经被各路兄台塑造成了无所不能、声名远赫的女侠。
当然,这一切也只有胡捕头不知道。
胡捕头,是我老爸最好的兄弟,以罗嗦和有手段而享誉捕头界。
到底有多罗嗦呢,就拿他审我为例子。
他人坐在白虎凳上,手持皮鞭,他说花香香你可知罪?
我白眼一翻,知什么罪啊,世伯?
就这么两字,胡捕头就怒了,他皮鞭向我远远一挥,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公众场合叫我世伯,你不叫我世伯,怎么会有人知道我是你世伯呢,别人要不知道我是你世伯自然也不会有人说我徇私舞弊,我不会徇私舞弊我就依然是我朝作风良好的捕头,是你德高望重的世伯,可如果你在公众场合叫了我世伯,人们就都知道我是你世伯……(以下省略两万字)
那么接下来,再来讨教一下,我世伯他是如何的审案有手段吧,花姐我依然是例子。
在他追问了我三百遍你可曾知罪后,我决定招供。
是,世伯,我招了。
好,花香香,不愧是我的好侄女,先捡最严重的说!
是,世伯,对于我这些年做的事,我实在汗颜,无颜以对江东父老,就从秦朝说起,那秦始皇是我杀的,焚书坑儒是我干的,阿房宫是我烧的,兵马俑也是我雕的,连虞姬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我的……
胡捕头一通奋笔疾书后,满意的合上了卷宗,说来人啊,放了吧放了吧,再不放老夫都要变成是她生出来的了……
左右两旁衙役把我扭曲着拖出大堂,扔在马路上,拍拍衣裳,咱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花姐不是?
这地位,谁动摇得了呀!
杜小侠千里迢迢从大漠找到我的那一天,是我宴请江湖英雄的日子。
我老爸去世的时候,留下良田美宅无数,供我死命挥霍到下辈子都无忧,于是每月十五,我便会宴请各种英雄豪杰。
杜小侠他出现在春风楼的时候,我正捧着大碗给大家讲述,我是如何从皇宫内院揣着龙夜壶,在雾霭蒙蒙的御花园里练习草上飞……
台上台下楼里楼外一片掌声与鲜花,我正笑得东倒西歪,就忽听耳边扑通一声,他说女侠,请收我为徒!
这一声吼,震得我一个没站稳,从几人高的板凳上哐当摔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我当即一个鲤鱼过龙门,那是跃身而起啊,拍拍衣服整整领口,咱还是赫赫有名的花姐不是?
我拉过一条长椅,一腿踩上去,我说小子,啥事?
他说本人名叫,杜小侠,漠北人氏,处女座,O型血,上升星座为白羊……
嗯嗯。我一边点头一边剔牙,说正事说正事,有事说事……
哦,好!小的四岁就成了孤儿,一家数百口一夜之间被中原这皇帝老儿要了性命……
嘘……嘘……我那小祖宗呀,你要是声音再大点,那酒楼前的便衣可就冲进来了!我慌忙上去捂着他的嘴!
结果这小厮把头一甩,大吼:我不管!我既然来了中原,就没有想活着命,为了我全家那数百口人命,我要那狗皇帝血债血偿……
话说到这儿时,酒楼里的人就已经开始四下逃命了,而我宴请的这些八方英雄们,也推倒了桌子碰翻了碗,说花姐,今个儿先失陪,家里老婆等着擦玻璃呢……
各种理由的呼喊声,全部停止在楼梯口这一队身穿黑衣的兵将面前,众人瞪着惊恐的双眼,活生生地看着那位领军人物。
黑色缠青纹大袍,金色腰带,头上一顶仿欧式风格的官帽,把这个领军人物的皮肤衬得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
作为女侠,我从来都知道应尽的义务。我扶着桌子直起身来,我说爷!您这么闯进我的私人宴席……
这领军人物双目一横,宝刀直逼我胸口,于是我话锋一转,您这么闯进我私人的宴席,必然是饿了吧,快坐快坐,安顿大家伙都坐下随便吃点吧……
那领军人物却依然不为所动,看他年龄不过二十出头,怎么就这么有定力呢?那好吧,好坏我花姐除了是这城里赫赫有名的女侠,也还算是倾国淹城的美人胚子,于是我放开尺度,大胆突破,将裙子向上一掀,雪白的小腿露出一大截,我说官爷,行个方便吧?
小腿一出,所有人都笑喷了,先前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还是杜小侠比较仗义,他说花姐,您这玉腿上的毛,比官爷胡子都重,你快刮刮吧……
我一脚将杜小侠踢开,然后双手一插腰,我说您哪位,报上名来,我乃倾国淹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玉面小菊花花香香是也!
那官爷收起宝刀,看着愣是强忍了半炷香的笑,忍得鼻血都迸出来了,才一边抹着鼻子一边说,我乃本城新来捕头叶南飞……
他话音没落,我就慌了,啥啥啥?你说啥?那我世伯胡捕头呢?
告老还乡了!
那,那他走的时候,没有什么话是特别叮嘱你的吗?没有什么人让你特别留意吗?没有什么女孩子让你关心照顾的吗?
叶南飞轻轻摇摇头,说现在以非法集会逮捕你们,你们有权发言,但你们每说的一句话都会成为法庭呈堂证供……
我裙摆一飞,脸一横,我说好!你个青头小子,律师来之前,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所谓律师,不过就是本城的两大状师。
可能说出来你们也是很明白,这么大的城为什么就两个状师呢,因为其它的,都被这两个在堂上活活气死去了,而仅留下的这两个,也因为彼此无数次的恶斗,而元气大大不足,其中有一个已经提出了卖断工龄,提前退休。
而现在全城独领风骚的,就只有金无牙状师了,按说以我跟他的交情,这一场官司,是稳操胜券的,可糟糕的是,这金大状偏偏是叶南飞他干爸爸!
金大状派人送来百花枣糕,送来桂花酒,他在字条上写着,香香丫头,来生老夫再来当你的专职状师!
这话在此情此景听起来,多少有些英雄相惜的味道。
我正感叹,就见狱卒开了门,把一个人扔了进来,然后杜小侠,这下如了你愿,你就老实点,别再割腕了!
我低下头去看杜小侠,只见他左手腕上被自己咬得青一块紫一块,他说花姐,再苦再累我都不怕,我只是想与你同入一室,就算死,也要一起!
我呸我呸!我打死你这个死孩子,谁说花姐要死的?这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之一,想惩治一下地方的恶势力,我懂我懂,只是走个形势。不出明早,咱们就能回家睡大觉了!
真的吗?真的吗?杜小侠双眼迸发出希望的火花,花姐!他一下子扑倒在我怀里,他的头磨擦着我的胸部,他说花姐,我真怕我再也出不去啊!我们杜家不能断了后呀!
被杜小侠一说,我也突然难过起来,我轻轻推出杜小侠,抹掉他的眼泪,我说是啊,我堂堂花姐也还是黄花之身,我还没有嫁,我还没有生,我甚至还没有为心爱的男人做一顿早餐……
说着说着,就听到狱里一片鬼哭狼嚎的痛哭声。
我的脑海里,突然就迸发了一个念头,我说杜小侠,我们越狱吧!
杜小侠认真地看了我三秒钟,然后扑哧一笑,说别逗了,这牢里的设备都是世界一流的,连外面的狗都是德国进口,咱们怎么越得出去啊!
我将脸侧到他耳边,我说打洞啊!这个监狱我从六岁就常常进来住,地形地况我都太了解了!我一把扯过杜小侠的手,我说听我安排。只要咱们能出去,我就帮你杀狗皇帝去!
杜小侠的脸在我最后一句话里燃烧起了春光,他说好,花姐,小人这一条贱命,就听你指挥了!
于是我开始一本正经地给杜小侠讲起了越狱计划:我们所住的这一间,是A监区34号。在我们的左边,是33号,右边,是……
是35号。聪明的杜小侠都学会了抢答,我摸摸他的头,我说对,没有错。
然后在我们的正后方,是监狱警犬的窝,这将是一个突破口。今天晚饭的时候,你不要吃,你把你的饭留下来给狗吃……
可是,花姐,为什么是我?
那个,因为我要保存体力,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做。
哦,好吧。然后呢?
然后再你的那份饭里,倒入桂花酒,狗吃了自然就醉了,我们就可以逃出去了……
哇,花姐你好聪明,好,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接下来,我等着开饭,你去挖洞。
事实证明,杜小侠如果不来中原找我,在漠北他可以做一个非常有名气的打洞手。
从下午到晚上开饭,两个时辰不到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可以看到狗儿们的尾巴了。
我说杜小侠你加把劲,再挖一点,可以把饭扔过去就行了!
于是又过去了半个时辰,我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看着已经喝醉了的狗儿们,我们俩一起动手,把整面墙都挖空了。
终于,在天亮鸡叫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大牢外的天空,那一刻我第一次有了行走江湖的感觉,我们小心翼翼地从狗窝里钻出来,然后迎上了一脸惺忪睡意的狱卒,他拿着一张表对我们直打哈欠,说动作也太慢了,等你们等得我都困了,你们把这张表填了,就可以回家了……
我的胸口突然就有一股鲜血涌上来,我捂着胸口填完那份表格,故意无视杜小侠的疑惑的眼神。
大牢门口,叶南飞帅气地穿着一身便装,头发高束,他说嗨,美女,一起去吃早点吧!
那一脸灿烂的笑容在那日的清晨里,突然就让我的心扑扑乱跳。
我把东西推在杜小侠身上,我说你先回家,我去约个会先……
任凭杜小侠在身后如何狂吼乱叫,我都已经听不到了。我只能看到在我面前的那个袍子迎风飞舞,眼睛里都是温存的捕头。
叶南飞。
我小口地喝粥,小口的吃馒头,然后把盘子里豆沙馅的都推到叶南飞面前,我说人家吃不下了,你吃吧。
他猛地怔一下,然后恢复笑容,他说好啊。
我说一会是要逛街吗?人家想回家换个衣服,洗个脸。
他继续发愣,然后点头,哦,好。
那么,人家先走了,街头馒头铺那里,你记得等人家哦。
不等叶南飞回话,我就一阵小跑冲回了家里,我那小心肝呀,都已经蹦出了极限,快要不能承受了。
杜小侠坐在台阶上等我,他说花姐,你让谁打了,你怎么脸那么红?
我含笑不语,踩着小碎步就进了屋。
杜小侠不放心,就一直跟在我身后,他说花姐,关于我家的仇,还报不报啊?
仇啊?再说啊,现在天下太平,百姓一片和乐,咱们先缓缓嘛……
花姐!杜小侠一气之下,冲进了我的房间,我正换衣服换得开心,结果他就那么直直地站在我面前,他的小脸在那瞬间由白变红,又变青,他说花姐,那你说的算话吧。然后盯着我的后背一通猛看,他说花姐,你的背上有纹身啊……话说到这,那脸就红得不能看了,于是也不继续问了,一转身,扎回偏厅里,死都没再出来过。
我捂着胸口的手,也一阵冰冰,说的也是,正常男人看到我这背面的纹身,有几个不惊讶的,这杜小侠还真算是沉得住气呢。
于是我扔下几两银子,我说杜小侠你自己吃饭,我出去忙正事,便一摇一晃出了府门。
等我去了街头馒头铺,却没有看叶南飞,只看到那门柱上留着一纸便条:京城有急事,我回朝赴命,你请保重。
回朝赴命?哇,莫非我的叶南飞哥哥只是挂职这里,而本职位是京城某位大将军。哇哇哇,那不得了呀!我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呢!
于是我又一次冲回家,把房契地契全总交到老管家手上,我说帮我卖了卖了,全卖了,连里屋那个傻小伙子也给我一并卖了,换成银票来京城找我!
于是牵了马就策鞭追赶叶南飞,那杜小侠也不知道怎么晓得消息,也跌跌撞撞地骑个马跟在我身后,他说花姐,我在京城有朋友,你带上我行个方便啊……
那还顾得上这些,我只知道,我在这江湖上摸爬打滚半辈子了,是应找个归宿把自己安置了。
而前面策马扬鞭,黄尘飞扬中的那个叶南飞哥哥,不正好就是传说中的如意郎君吗?
于是就这么你追我赶,我刚进了关,他出了城,我刚住了店,他上了路,阴差阳错,一直等我看到了京城大红色的城墙时,才终于望见了他的马屁股。
我的叶南飞哥哥,他英姿勃发地站在城门边,一群与他穿戴相同的将士自他面前齐齐跪下去,那阵势引得前后左右数千百姓围观。
没有任何理由的,我萌发了一种来自于女人天性中的自豪感,我顾不上后面还在喘大气的杜小侠,一拍马屁股,朝着城门直冲过去。
越往城门靠越觉得这阵势有点不对劲,开始只看到城门这部分迎礼将士最多几十人罢了,可是再走才发现那城门口浩浩荡荡的队伍起码有上万人,而且在那万人之中,有一座金黄色的轿子刚刚停稳,轿身周边画龙带凤镶金配银,好不气派。
可这气氛真就不对劲,我放慢速度,缓缓地凑近叶南飞,正要拍他肩膀给他一个惊喜的时候,他突然从马上一跃而下,扑通一声跪到那轿前,额头死磕在地板上,他说吾皇恕罪,小公主在返朝之时,患了寒疾,臣未能带公主还朝……
叶南飞刚说到这里,后面的话就被他身边的一个侍卫抢了去,争夺着说公主患病,是他照顾不周……
那金黄色的轿子里,传出一阵不悦的咳嗽声,然后是一阵低沉的男音,那人说,那公主现在何方啊?
叶南飞的脑袋又一次梆梆磕地板上,声音小到我都快听不到,他说,公主已仙逝途中……
话讲到这里,我就完全听不明白了,叶南飞同志他在排戏吗?还是他加入了什么帮派,怎么都说些听不懂的话,身为一代女侠的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堂堂男子汉跪于大庭之上,于是一抱马头,翻身跃于叶南飞和那侍卫中间,说轿子里那位兄弟,你为何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莫非你毁容了不成?
叶南飞听到我声音,猛地一抬头,不禁吓出了一脸的汗,他说花香香,你搞什么?你还不快跪下!于是说话间,就一拉一扯地开始猛地倒放我,就在我们俩对打的时候,旁边那侍卫突然对着我狂叫一声,公主!公主你自己找回来了?
这句话一落地,我愣了,叶南飞愣了,连轿子里那人也愣了!
轿子的锦帘被扯飞,一个满身金光闪闪的人自轿中夺步而去,十米远的距离里,他却一步又一步地走了那么那么地久。
他终于站到了我的面前,双手缓缓握住我的手,他说儿啊,父皇对不起你,若不是当时战乱,定不会将你丢弃于山野之中,父皇真是不得已呀……话没说完,两行清泪洒下。
我被这一幕深深的感动了,我这个人最见不得人家哭,于是我也非常投入的奔向他的怀里,我说不要哭,不要哭,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此景此幕一出现,全城百姓欢呼雀跃,卖鸡的不要鸡的,卖风筝的都全数放飞了,连小孩儿都改全部白送了。
我的眼泪包裹着这长者的眼泪簌簌落的瞬间,我看到叶南飞那一张微笑着却比哭还难看的脸。他嘴巴不自知的动啊动,可我却看懂了那动作里的意思,他说苍天啊,这可怎么办啊?
我的嘴巴也动啊动,我依在老年人的怀里,我边哭边喊,这是谁的爹认错了人啊,怎么哭得比死了儿子的还让人伤心啊……
只有那个侍卫欣慰地笑了,他用力的拥抱叶南飞,说将军啊,就这么着吧,领了赏咱就告老还乡吧……
于是在我离开小城的第二十天后,我成了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国家的焦点新闻人物。
皇帝失散十七年的女儿重返皇城。
赐名号曰:香香公主。
而一直在身后紧扯着我裤带的杜小侠,也在满头雾水中被封为:小杜侍卫。所掌权限甚至比公公还要大,入得了前殿,进得了后宫,从此成为我香香公主之贴身带刀侍卫!
公主殿里,我跟杜小侠正猫着腰研究桌上这一把御赐宝刀,杜小侠小心翼翼地摸摸刀鞘,他说花姐,什么叫做带刀侍卫?
我非常正经的想了一想,然后回答,就是带着刀的侍卫。
哦,那可是花姐,男孩子家家带着刀子多危险啊,我以前怕被别人砍,现在会不会不小心被自己砍伤?
我依然非常正经的想了一想,我说有这个可能,所以还是让叶南飞哥哥给你做把木头的吧。
杜小侠听了我的话,就皱起了眉头,他说可是花姐,木刀怎么能杀了狗皇帝为我全家报仇呢……
杜小侠的话还没说完,我也还甚至来不及上去捂他的嘴,就只见门口横着飞进一人来,眨眼的功夫刀锋就在杜小侠的后背上落下来……
我晃晃脑袋,原来这来者是叶南飞,我轻叹一口气,我说你吓得人家小心肝咚咚乱跳涣,我当那皇帝跟了鬼,听到谁说到立马就能现身灭口呢!
叶南飞可能举刀的POSE摆得有点久,于是也活动活动肩膀,说以后在宫里,不要乱说,这里边到处都是耳目。
杜小侠在这时突然就哭了,他说花姐,你看看我背后是不是见血了,我怎么觉得凉嗖嗖的呢?杜小侠边说边转身,他一转身不要紧,我跟叶南飞看着他的背一下子愣了。
我一把扯住杜小侠的胳膊,我说你真猛,你是加入过什么黑帮吧,你这背后乌七麻黑画得跟鬼符似的这是什么啊?
杜小侠一听我问这个,便瞬间忘了凉嗖嗖的事,他无比得意地说,这啊是国家宝藏呢!传说世代皇帝为了怕后代亡国,都会去这个神灵之地埋一些宝藏,以备不时之需的。这,就是宝藏地图。
啊!我跟叶南飞同时惊呼!那这地图怎么会在你背上?
因为!杜小侠忽然满脸仇恨的回过身来,痛心疾首的表述,因为我是前朝三太子的后代,这个狗皇帝当年为了争太子之位,不惜施计将我父亲流放至漠北,但却唯一疏忽,就是那些宝藏的地图,皇爷爷只告诉了我父亲,他后来又派人追到漠北杀我全家,却依然没有得到地图,他永远不会想到,真正的活地图就在他的皇宫禁院里!
哗。对于杜小侠的这番激情演讲我只能表示莫大的崇拜,我一直以为他只合适当跟屁虫,却不想这小子身世背景此等莫测。于是在这一夜里,我的脑子里形成了一个计划,我将叶南飞拉到里屋,我用唇语跟他沟通:干掉杜小侠,撕了他的皮,我们去寻宝!
叶南飞的眼神里有恐慌有惊叹,但更多的还是恐慌,他说花香香我一直以为你纯洁美丽又无暇,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皇宫里死个人你当是小事吗?
于是他一脸正义地将我拉在杜小侠面前,他说我们直接把他皮撕了,再将他火化,这样就不会有痕迹了……
我的眼神里有恐慌有惊叹,但更多的还是恐慌,我说叶南飞,我一直以为你磊落英俊又侠义,却没有想到你残暴起来简直不是人……
在我们说话间,杜小侠已经踩了桌子企图从窗上逃跑,一边跑一边猛喊,花姐背后也有图,你撕她的皮撕她的啊……叶南飞两手扯着他腿,我则上去捂了他的嘴,语气严肃又有力,不要玩了,你穿好你的衣服,保好你的小命吧。见过贪生怕死的,没见过这么拿命当命的。
我跟叶南飞除了鄙视他,没有任何语言。
当晚,叶南飞传授了杜小侠一招江湖中早已失传中自焚术,他郑重其事的对杜小侠说,如果有朝一日你被皇帝捉住了,为了保住地图,你就可以使这一招。
你与此图,将会顷刻化为灰烬。
叶南飞转过身来看着我,香香,你也一样,这是作为侠客,留存名节的最后一招。
我不知道叶南飞教的这招自焚术,我这辈子用不用得着,也不知道这种法术是先焚脸,还是先焚身子。你说要是先焚脸这得多吓人啊,一个没脸的人提着身子满街乱跑,边跑边燃烧……
哇,想想都吓人。
说点正事吧。其实杜小侠十几年前逃跑的消息,我的皇帝爸爸是一直知道的。而我的叶南飞哥哥,他此行南下的任务便是找回失散的公主,还有,就是寻找杜小侠的下落。
可叶南飞他怎么会把杜小侠交给我的皇帝爸爸呢。叶南飞祖辈曾受前朝三太子恩情,不论如何,他都会保杜小侠个周全。
反正全世界知道这事的不过我们三人,所以基本上到皇帝死,杜小侠都性命无危。
那可是我呢?自从我当了这个莫明其妙的公主,叶南飞他就什么都没叮嘱过我,什么对白啊信物啊胎记啊,我一样都没有。
于是每每面对皇帝爸爸的时候,我就混。
他说儿啊,你这几年受了苦了,你有什么心愿啊?
啊,那个,把我许配给叶南飞哥哥吧。
啊?女儿家的怎么可以这么直接呢?
啊,那就逼他娶了我吧。
啊,作为君臣这样不太好吗?
哦,那我就偷偷先给他睡了,生米煮成熟饭,不就都妥了?
啊,女儿啊,你怎么继承了父皇全部的优点啊。
于是那一次之后,每一次遇见皇帝爸爸,不论是花园还是大殿或是书房或是后宫,我总是不论人群寡众,气氛时局,大声地吼一句,什么时候把我许配给叶南飞哥哥啊?
久而久之,叶南飞见我就躲,能躲就躲,能藏就藏。
于是我实在憋不住,就逼皇帝爸爸下旨一封,立即赐婚。
旨一颁下,将军叶南飞提着官帽直接就跪在大殿上了,他说圣上请收回旨意,臣不能遵命!
一直躲在朝殿后堂的我,终于没听皇帝爸爸的话,操起一个板凳就冲出来了,我说叶南飞,你就那么不喜欢我是不是,我这些追随,这些真心,连死猪都能感动活了,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拒绝我!说着说着,我竟然有些想哭,想想看,生来这么大,为了男人哭,我可是头一回。那种心痛感觉,是死了爹妈时都不曾有的,我越哭越无力,泪流啊流,慢慢就蹲在了大殿上,我说叶南飞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啊,我花香香哪里不好啊?
叶南飞的眼睛也有点红,我猜他也想到我这一路上的痴情与美好,我猜他也终于软了心,他扶起哭得花容失色的我,他说公主,在下有言之隐,在下是朝廷的人,哪一天生哪一天死,也许相老一生也许血战沙场,在下不能连累公主呀……
叶南飞的话的确感人,一番话,殿下十六个将军哭倒了一半,一人一大把的心酸泪呀。
我抹干眼泪,细细看叶南飞的脸,我说将军,香香等你。于是双脸绯红地拿着板凳就又跑回去了。
大殿上悲伤的气氛难以控制,皇帝爸爸收回了旨意,群臣退朝。
叶南飞却依然跪在殿前,那目光里,仿佛也星星点点满是泪光,过了许久,他才用袖子一抹站起身来,可就在转身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躲在屏风后的我。
是我错觉,还是那天的阳光太过刺眼,我看到将军叶南飞然后对着屏风后的我,深深一拜。
只这一拜,我的心,我那男儿一般刚烈的心,就生生的,碎了。
我不甘。
多少天来,只要想到叶南飞转身时那一个表情,那一拜,我就会觉得他的难处,我未必不能体谅啊。
在月黑风高的一个晚上,我决定夜会叶南飞,将事情说明白。
我把杜小侠装扮成我的模样,对着镜子坐了一晚上,而我飞檐走壁地去了隔壁的将军府。
叶南飞房间的灯亮着,里边人影绰绰,似乎是一男一女亲亲我我,霎那间我的心口有些狠堵,难道是我会错意?叶南飞他拒绝我,是因为他金屋藏了娇?
我承认,我一冲动起来简直就不是人,我站在当院里,猛喊,叶南飞你个没良心的,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吗?你忘记我们曾经许下的诺言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那窗户里两个相依相偎的人影猛地分开,忽地一下,烛火灭了,叶南飞一个剑步冲出房门,他说花香香,你吼什么!
我说哼,你这个始乱终弃的小人,你终究还是负了我,从中原到京城,我好好的大侠不做,随你来京城,为你当公主,我连杜小侠背上的宝藏我都假装不动心,我不是都为了你吗?你这个没良心的……
我越说越来劲,我这一肚子的寡妇怨气,恨不得把一辈子的事都抖落出来,如此慷慨言辞的我,又如何看得到叶南飞他快要眨巴到抽筋的眼睛,又怎么会看得到,暗暗的屋子里,那个身影其实是那么的熟悉……
当我觉得叶南飞脸色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转身沉沉地跪下身去了,我定睛一看,站在叶南飞身后那个胖胖的中年男子,不是皇帝爸爸,还能是谁!
条件反射般的,我结巴着问了一句,父,父父皇,晚晚上好啊。
老皇帝显然愤怒地已经站不稳身子了,他一个硕大无比的耳光落在叶南飞脸上,他说你骗朕,你胆敢做这么多事情来蒙惑于朕?
我终于明白了这事态有多严重,可那一瞬间,骨子里来自大侠的灵感告诉我,现在认罪,不如跑路来得实在,皇帝爸爸微服访将军府,必定人马不多,跑还是来得及的!
于是我一撂裤腿,正要飞走的时候,叶南飞一下子跑到我面前,他双臂一挡,他说圣上,香香是无辜的,所有一切不过是罪臣一手策划,请放她走!
我已经提起的真气,就无端端地化为乌有了,我的眼睛里只能看到叶南飞他宽宽的肩,他伟岸的身子这么横在我与老皇帝的面前,鼻子莫名地就酸起来,酸得睁不开眼,酸得透不过气。
而在黑暗中,叶南飞的手指却始终做让我逃跑的手势,他在皇帝大怒着呼喊将士时,对我回头大喊,快跑!
我提起真心,跃至屋檐上时,无数的刀枪已经冲向叶南飞胸口,老皇帝冲着我一声大吼,就算你跑了,叶南飞跟杜小侠也一样是死!
我最后深深看一眼叶南飞,他眼中那种坚定是我不曾见过的,他对着我沉沉闭上双眼,嘴间停留下的唇形是在说,别再回来。
一整夜里,我都在郊外的一个破庙里走来走去。
我想不出任何办法,我一想到杜小侠和叶南飞要因我而死,我就恨不得自己先做了结。
快要天亮的时候,庙里匆匆跑进来一个人,仔细一看,是那日城门口跟叶南飞一起的那个侍卫,他气喘吁吁地捉着我肩,他说公主,原来你在这里呀,这,这是将军给你的字条……
啊啊啊,他竟然还想到送字条给我,我急忙打开,一看不要紧,我差点把自己的嘴巴咬下来!
叶南飞他,竟然为了保住三太子之子杜小侠,他决定今日在刑场之上暗器杀死皇帝,或者与其同归于尽。他在信上写,香香,届时场面一乱,带着杜小侠走!他说香香,我将是我们的最后一步棋。
我的脑海里就突然出现叶南飞他在大火里依然站得挺拔,依然无比风流的模样,仿佛耶稣。只是这样,眼泪就又掉下来。
我送走侍卫,一个人在庙去里发呆,叶南飞怎么能是你呢,你正值风华,你前途大好,你天下无双,你英雄盖世,那个死去的人,怎么能是你呢?
过往的一切都重新如书卷般铺在眼前,那个街市上发丝高束,青衣白襦的少年郎;那个大漠里马驰千里,英姿勃发的将军;那个大殿上通红双目、向我深深一拜的叶南飞……
我怎么,能让你这么死去呢。
刑场上,皇帝亲监行刑,围观百姓们纷纷议论着这个刚刚立功的将军,这么快就判了死。
时间一点点临近,我自人群中慢慢走进去,在行刑官杀字木牌落地那一霎那,我大喊了一声,刀下留人。
所有的人目光都看过来,我却只看着十米外的叶南天。
他的头发依然一丝不苟,面容依然安祥,他看着我,先是一笑,接着突然不安起来。他不解与担忧的目光里,我慢慢走向皇帝,我说你要找的三太子后代,并不是杜小侠,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是太子后人,而他身上的地图也只是为了吸引你注意的一个假象。你不用再找前朝老臣研究那图的真实性了。
我一步步走上刑台,皇帝很小的时候见过那图,应该有印象吧?比起杜小侠身上那个,我这张是不是更相像呢?
众目睽睽下,我解开衣带,整个后背裸露在外面,那上面看似一只白龙的纹身,而虎的眼睛部分却就是财宝藏匿之地!
老皇帝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几个大步冲到刑台,在离我不到两米处,我将衣服披上,我说放了叶南天,他只是被我利用,他并不知道实情!
老皇帝此刻除了宝图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挥着手让人松开叶南飞,然后问我,三太子的后人,莫不是你?
不是。我只是三太子管家的孩子,那场灾祸时父亲带着全家逃了出来,在中原过了几年好日子,而这图,就是当年三太子一笔一笔刻在我身上的……我一边说,一边就已经展开双手提握真气。
叶南飞,我终于用你所教的那一招,将自己焚烧,不同的是,我将用肉身与皇帝同归于尽。三太子待我一家好比再生父母,原本我以为这一生都无法报答此恩,而如今,老天有眼香香终以性命为报!
掌心真气运行起来的那一瞬间,我听到叶南飞大声喊不的声音,也看到他眼角急速掉下来的泪水……
只是叶南飞,肉身焚烧起的那一刻,到底是焚掉人的眼,还是人的心呢?
我会先忘掉你的脸,还是先忘掉那些曾经爱你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黄昏日落?
那些所有被焚烧起的灰尘,他们会不会帮你记得,我的容颜,和我也曾那么那么傻的跟随,与爱。
皇帝没有死。
杜小侠没有死。
叶南飞没有死。
我,也没有死。
叶南飞在我运功的那一瞬间,指间甩出的那一排银针,险些毁了老皇帝的双眼。
趁着混乱,叶南飞拉起我,逃离了刑场。而杜小侠,也被叶南飞手下的侍卫在后来偷偷释放。
叶南飞带我出关,我们一起回到从前的小镇,他穿起青衣,我亦装回女儿家打扮。
一盆炼铁烙水,就可以轻易洗掉了身后背负了十几年的宝图。叶南飞一点点帮我擦拭,然后紧紧相扣的,是我们的十指。
其实什么都没有变。
打出生就一直熟悉着的小镇,一吹口哨就站满整条街的小弟,成天追打在身后的老少衙役。
还有那个风流倜傥的叶南飞,他还是站在镇前的大桥上,一身青浅布衣,头发高束,双手插腰冲我喊,嗨,美女,一起去吃早点吧!
那一脸的笑容在往后每一日的清晨里,都还让我的心那样,扑扑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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