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们俩,笑说:“原来你们认识。”当真是巧。操曹看了看我,眼神有些复杂,欲语又止。我挑眉,他这什么表情!他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回答:“就这两天。”又转头笑说:“操曹,这位小姐是你朋友?”操曹眼睛在我们俩身上溜来溜去,犹豫的说:“你们——”
我忙说:“刚才在洗手间,她手机掉水里了,我给她看了看。”她微笑:“对呀,幸亏这位小姐帮忙。”然后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连心,是操曹的朋友。”我赶紧说:“你好你好,我叫林艾。”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震惊的抬起头,不由得仔细打量她。鹅蛋脸秀美精致,卷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身后,斜长刘海的尾部微微翘起,温婉沉静中另有一种别样的风情。个子不高,可是腿很长,越发显得身段匀称。难得的是,待人温和有礼,没有半点骄纵之气。一举一动无不显示良好的教养和气质。
操曹看我的表情,显然明白我知道了。拉住我,上前一步,挺身而出,敷衍连心:“也是来这里吃饭吗?”我很感激他暗地里这样维护我。她点头:“是呀,刚回来,和几个朋友一起来的。”他说:“那你快去吧,该等急了吧。”她笑:“恩,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一步。”刚走了两步,又回头笑说:“哦,对了,林小姐,刚才真是谢谢你。”我摇头:“不用,一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她看着我,却对操曹笑说:“林小姐人真好。”我忙说:“太夸奖了。”
我对操曹说:“回去吧。”他拿眼睛瞅我,说:“她就是连心,没想到回国了。”我“哦”一声。他支吾着说:“续艾,你——还好吧?”我点头:“当然。没想到她长的这么漂亮,人也很不错。”他没再说其他的话,转开话题说:“恩,回去吧。”我走出大门,对他笑说:“你先走吧,不用送我回去了。我一个人想去旁边的商场逛逛。”他说:“我陪你一块去。”我摇头:“不用了,我就瞎逛,随便溜达溜达。到了这种地方,总不好进都不进去看一下。”
有什么可逛的呢,这种地方,看的起,买不起。叹口气,只好一个人站在门口看偌大的电子广告牌。一个女明星风情万种,仪态万千的拿着一台最新款的手机。心想这个广告的画面拍的很唯美。听到有人跟我打招呼“嗨!”忙回头,有些吃惊,是连心,忙说:“嗨,你怎么在这?”她笑:“我刚才还在想要不要跟你打招呼呢。操曹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我说:“我随便看看。你呢?买东西?”她说:“我手机不是坏了吗?想买个新的。没想到在这里又碰到你,世界真是小。”我点头:“是呀,真是巧。”
她也抬头看广告牌,有点犹豫的说:“真不知道买什么样的手机好。”转头笑着问我:“你对手机似乎很了解,可有什么好的建议?”我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旁边就有手机专卖场,你可以去看看。看了实物才知道该买哪一款。”她指着前面问:“这楼上不是也有吗?”我笑:“这里的价格贵不说,最主要是货不全,挑选的余地比较少。”她“哦”一声,指着问:“就是前面那家吗?”我摇头:“不是,是靠近文化广场那家。”
她又问:“一层就是吗?”我摇头:“不,一层是珠宝大厅。他们手机专卖场是在五层,要从北边的入口进,南边的电梯到不了。”她听的头有点大,问:“哪边是北边入口哪边是南边入口?”我笑说:“我反正没事,陪你一块去吧。”她连忙说谢谢。她边走边说:“几年没回国,新建了许多大型建筑。”我点头:“是呀,迎奥运嘛,到处都在大兴土木。”
经过一家珠宝店的时候,她停下来看了看,笑着对我说:“你看,那戒指很漂亮是不是?设计新颖,样式独特。”我注意到上面的钻石闪闪发光,像凝结的泪珠,点头:“是呀,很漂亮,戴在你手上一定更漂亮。”她笑:“我对这些东西很喜欢。”我笑:“我也很喜欢。”——只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站在诸多厂家间,似乎没了主意,说:“你觉得哪个牌子的手机比较好?很多我都不知道,听都没听说过。”我问:“那你听过什么牌子?”她说她听过诺基亚。我笑说:“那我们就去诺基亚的柜台吧。”她指着诸多的模型问:“这些都是新上市的?”我说:“也不一定非得买最新款的。你需要什么样的功能?”她想了想,笑说:“音质好一点的,照相效果好一点的。”又补充说:“我平常喜欢听歌,见到有意思的东西就拍下来。可是又不能整天带着一台数码相机。所以,希望手机照出来的画面比较清晰自然。”
我默然,那还是买最新款的吧。告诉她:“诺基亚新出了一款N95的,是N系列的旗舰产品,现在国内市场刚上货。500万的蔡司镜头,照相很不错;双扬声器,音质也很好。GPS模块,2.6英寸的屏幕,采用的是新版的操作系统,设计更人性化。你觉得怎么样?”问服务人员要来模型,拿给她看,说:“N95特有的双向滑盖技术,不过你会不会嫌它拿在手里有点大?”她摇头:“不会呀,屏幕看起来很大很舒服。”
她看起来很满意,说:“那我就要这个了。”我提醒她:“这个是国内刚上市的新款,价格比较贵。不再看看其他的?”她笑:“不看了,我很喜欢这个,手感很好,看着很优雅。”说着就去收银台刷卡。我感叹,真是阔人,买一台手机可以当人家买一台笔记本电脑了,连考虑都不用考虑。
她把手机卡插进去,问:“能告诉我你的电话吗?”手指已经在按键上,我只得说了。她笑说:“今天真是谢谢你。改天一定请你吃饭。”我忙说:“不用不用,你太客气了。一点小忙,你都谢了无数遍了。”她说:“你现在还要去哪吗?”我说:“不了,我该回去了。”她笑:“那我送你回去吧。”我忙说:“不用不用,太麻烦了。”她笑说:“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司机已经来了,先送你回去。都是顺路而已。”她让司机直送我到楼下,才掉头回去了。
我以为她说请我吃饭只是说笑,没想到真的打电话过来了,“林小姐,你今天可有空?我请你去吃饭。”我忙说:“不用,真是谢谢。”她笑起来,“林小姐,你真是客气。也不是专程请你的,我一个人正好在附近,想着还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所以才冒昧的问你可否赏光?”我忙说:“真不是客气。有人请吃饭,我巴不得呢。我今天正好休班,等会儿还得去总公司交销售报表。”
她说:“哦,是吗?你现在就赶着去?”我点头:“是呀,马上就得走,时间有点赶。”她自告奋勇的说:“那你搭我的车去吧。我反正没事,到处闲逛呢。车子就在你家路口边上。你出来就看的到。”我刚走出来,就见她站在外面等着。她这样的热心,我不好再推辞,只得说:“谢谢呀,那就麻烦了。”还是司机开车。我搭讪着说:“我就交一销售报表,交完就回来,其实也没多大的事。”
她说:“是吗?你今天没事的话,等会儿就一起去吃饭行吗?”人家都管接管送了,我只好点头。回头的时候车子经过朝内西大街,没想到前面出了一场车祸,堵的两边动弹不得。前头隐隐约约传来警笛声,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很多司机都走下来观望事态的进展。她说:“要不我们先下车,随便走走再回来?”打开车门,转头说:“李师傅,等不堵了再给我电话。”我随她一块下车。说实话,我也最怕堵车了。困在那里,烦躁不堪。
她看了看周围,笑说:“前面就是中国美术馆,要不,我们进去转转?反正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我无所谓的点点头,问:“你对美术很感兴趣?”她笑着说:“我以前就学美术的。还在巴黎美术学院学过一段时间。”我吃惊的问:“真的吗?你真学美术的?”她笑问:“怎么了?学美术的很奇怪?”我笑着摇头:“不是,是我还不认识谁是纯粹学艺术的。所以觉得有些意外。”我认识的知道的都是学科学的,所以觉得学艺术的仿佛分外遥远似的。
她告诉我:“中国美术馆是建国十周年的十大建筑之一,主要收藏中国近现代艺术家的作品。”我想了许久才说:“近现代的艺术家?像齐白石,徐悲鸿这样的大师?”我大概就只知道他们了。她点头:“是呀,那是近代的。也有当代的,像李可染,张大千,傅抱石,蒋兆和等大家的。”我脱口而出:“陈逸飞!”我之所以知道陈逸飞,是因为当年我们有一个教授在上海见过他一面,就老在我们面前提陈逸飞怎么样,陈逸飞怎么样。
她愣了下,说:“陈逸飞的当然也是好的,不过,不知道有没有。里面还有一些明清时期的艺术大师,像赵之谦,石涛,朱耷等的作品也有收藏。”我立即说:朱耷我是知道的,号称八大山人。“她笑着点头。我有些兴奋的问:“那是不是可以亲眼看到‘清明上河图’?”我也就只知道“清明上河图”了。
她笑着摇头:“不是这样的。像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阎立本的‘步辇图’还有马远的‘踏歌图’,这些画都是收藏在故宫博物院的。”我不由得汗颜,连美术馆的性质都没分清。她侧身,指着西南方向说:“那边就是故宫博物院,和中国美术馆遥相呼应。”提醒我说:“到了,前边就是了。”我抬眼望去,建筑物具有浓郁的民族风格。红墙黄瓦,古典阁楼式建筑群,四周为单顶配以明黄色的琉璃檐做装饰。飞檐重重,廊榭环绕,颇具古意。
我笑说:“这个地方倒是古色古香。可是和琉璃厂的古色古香又有些不一样。”她点头:“中国美术馆的主体建筑集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建筑理念于一身,融合了中国的传统建筑风格样式和时代气息。这种特有的建筑行貌和园林式建筑环境成为了北京一座标志性建筑,也可以认为是一座永久性的建筑艺术作品。和琉璃厂的‘荣宝斋’是很不一样的。”也就是说明显不在一个等次上。我诚实的说:“是吗?说实话,我不大欣赏的来。”她笑:“我也只是随便看看,进去玩一玩就出来,反正堵车呢。”
一进正门就有条东西走廊,直通角厅。外面花草如茵,正是春天,万紫千红,像墨一样泼开来,撒的到处都是,红杏枝头春意闹。一进到里侧,竹林掩映,摇曳生姿,真有龙吟细细,凤尾森森之感。她领着我熟门熟路的进去,边走边介绍:“这里除了搜集、收藏近现代优秀美术作品,还收录民间美术作品。像漆画,陶艺,剪纸、皮影、木偶、刺绣、泥塑等作品,很有意思。”我“咦”了一声,说:“怎么还有书法作品?”她笑:“书法也是艺术呀。不过这里只有少量的书法作品,传世的古代书画作品大都在故宫博物院收着呢。其实,还有一批汉画像石拓片。不完全是画作。”
我纯是看热闹来的,那些名画完全欣赏不来。站在齐白石画的虾前,看了半天也不觉得那虾如何栩栩如生,一点也不精准,客观,如实。不过触须确实细,跟头发丝有的比,应该很见功力。再熟一点的就是徐悲鸿的马了,离的那么远,还没书上刻印的清楚,迷迷糊糊的,连有几匹马都没数清楚。
她在一副油画前停住了,告诉我:“这是毕加索的作品。”我立即好奇的凑上去,看不出个所以然,笑说:“原来还有外国名家的作品,我以为都是中国的。”她笑:“是国际友人捐赠的,其中有四幅是毕加索的。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西方的绘画,对国画不怎么擅长。”我想起一事,问:“你说你在巴黎美术学院学过绘画?那有没有到过卢浮宫?”我很有些好奇。外行问的也就只有这些花边的东西.
她脸上露出一种茫然的表情,像在追忆什么,半晌才回答:“当然到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卢浮宫每到周五晚上,对26岁以下的外国游客免费开放。”我笑:“我只知道蒙娜丽莎。”她也笑:“还有‘岩间圣母’,也是达芬奇的。还有很有名的‘维纳斯’雕像和‘胜利女神’雕像。”我说:“我从〈达芬奇密码〉里面知道卢浮宫正前方有一座金字塔。”据书里面说,是安放圣杯的地方。她很自豪的说:“那是由著名的美籍华裔建造师贝聿铭先生为博物馆设计的新的入口,是一项极其大胆的设计。”汗颜——,我只知道杨振宁,不知道贝聿铭。
她指着画作情不自禁的说:“光和影处理的很好,这是一种很高超的艺术技巧。”我摇头,根本不知道她口中所谓的明暗法,晕染法,透视法到底是什么东西。她耐心的说:“蒙娜丽莎就是用晕染法完成的,你会觉得整幅画有种雾蒙蒙的感觉,那就是晕染,达芬奇运用的极为出色。”
我听的头晕脑胀,努力维持笑容,说:“那你现在还是在巴黎学画吗?”她怔了怔,摇头,说:“没有,我现在在英国学文学。”我十分意外,问:“你不是很喜欢美术吗?为什么改学文学?”看的出来,她对绘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热忱。她转身下楼,声音从前面传来:“文学也是一种艺术呀。”我跟在后面还想问她为什么突然跑到英国去学文学,电话响起来。她边走边说:“那好,我们现在就回去。”回头对我笑说:“李师傅说,交警已经处理好了。我们回去吧。”我点头,跟在她后面出来。
她看了看天色,笑说:“正是吃饭的好点数。你喜欢吃什么菜?法国菜?日本菜?”我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喜欢吃川菜湘菜。”她被我的表情逗的笑起来,问前边的李师傅:“不知道哪里有好的川菜馆?”李师傅说了一家,她想了想说那就去这一家吧。我连忙问:“你吃辣吧?”她笑着说:“放心好了,吃的。”叫了满桌子的菜。可是我注意到她只喝了半碗海鲜汤,吃了几筷子蔬菜就放下了,对那些正宗的川菜看都没看。显然是在迁就我。
我笑说:“大部分北京人都不爱吃辣吧?”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吃的,吃的少一点。”我说:“要不你再叫两个清淡一点的?”她摇头:“不用了,喝了大半碗汤差不多了。”她起身去打了个电话。殷勤的说:“既然喜欢,就多吃点。”我笑说:“好,吃不了就兜着走。”她笑,一句简单的话就可以让她开心的笑,是这样的容易满足。
她和我闲谈,问我:“你以前是学什么的?”我说我学化学的。她听到我学化学就像我听到她学美术一样吃惊,半晌才说:“没想到你是学科学的。听起来让人肃然起敬。”我忙说:“哪里哪里,都一样的。”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过头来问她:“你现在学文学是吗?那又学些什么东西?”她笑了一下,说:“也没学什么,就学文学作品,文学史之类的。从古希腊开始,到中世纪,文艺复兴,到法国启蒙运动,然后是近代文学,就那些,学的都是欧美文学。”我见她有些意兴阑珊,问:“觉得有意思吗?”她淡淡说:“也就那样。”我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学美术了,就像人家也没问我一个学化学的怎么做起销售员一样。
正说笑间,有人推开包间的门。我抬头看见来人,脸色就白了,随即努力镇定下来。她站起来,迎上去,有些惊喜的说:“你怎么过来了?”他柔声说:“过来看看你。”眼光落在我身上,有些复杂,却并不吃惊,显然是早就知道我和连心在一起。我沉住气,站起来微笑说:“宋先生,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