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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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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相请不如偶遇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渺,壮阔无垠。一行三人来至岳阳,“岳阳楼”几个大字阳光下大气沉稳。云儿抬头细细打量,笑说:“这岳阳楼可出名的很呐,咱们也上去游玩游玩。”
  登上高处,四面窗户全部打开,远山近水,一览无遗,迎面吹来一股湿凉的清风,带着淡淡的清新的水草味。视觉、听觉、感觉没有任何阻碍一下子无限放大,令人不由得胸怀激荡,心旷神怡。“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仅仅十个字,道尽洞庭湖的雄伟气象。”东方弃感慨说。
  楚惜风一袭白衣,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扇子,一改往日狂放不羁之态,看起来儒雅风流,倒像个名流学士。湖水浩浩汤汤,一望无际,他称赞道:“观夫巴陵胜状,皆在洞庭一湖。”
  云儿说:“如斯美景,人杰地灵。人还没有到潮音坞碧玉湖,已经被雄伟的山水征服,闻人客倒是会选地方。”她以前虽然跟着云溪子来过一次闻人山庄,时间隔得太久,不大记得了。
  东方弃笑说:“闻人客乃百年不遇的武林奇才,眼光自然独到。”看了看周围,手中拿着刀剑的江湖人士居多,“看来大家都是冲着武林论剑来的。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论剑之前,大多数人心情浮躁,动不动就打起来,咱们可要小心行事。”一路行来,他最怕云儿调皮捣蛋,何况楚惜风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楚惜风哂笑:“怕什么,都是一些黄口小儿,乳臭未干,不值一提。”东方弃头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是来看比剑的,不是来生事的。”
  云儿见来的大多数人衣衫齐整,显然特意修饰过一番,便说:“等会儿咱们也去买两套衣裳,省的到时候闻人山庄的人瞧不起咱们。”东方弃道:“这倒不至于,闻人山庄乃天下第一庄,不会这般以貌取人的。”云儿撇嘴,“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保不准闻人山庄的丫鬟小厮见你穿的寒素连茶都懒得端呢。”
  楚惜风不缺衣衫这些物事,便说要随处走走。他身上的一件衣服,布料上乘,刺绣精美,价值不菲,这里根本就没几个人穿得起。
  云儿和东方弃来到城里一家最大的成衣铺,试了几件长衫,都不满意。云儿嫌不够好,俩人站在店铺里侧挑挑拣拣。有人大摇大摆走进来,高声叫道:“老板,我们兄弟俩的衣服,做好了没有?”掌柜的连忙从柜台里出来,作了个揖说:“好了,好了,您看看满不满意。”十分巴结,领着二人往内室去试衣服。
  云儿一见他们,脸色大变,拉着东方弃转了个方向,背对二人悄声道:“是黑白二虫。”东方弃点头,脸色变的凝重。他曾在刺杀李措那晚跟二人交过手,俩人联手,取长补短,招式刁钻古怪,十分难对付,不知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云儿记得这二人本是李措的贴身保镖,后被燕苏拿下,关了起来,没想到居然还活着,而且神情这么嚣张。
  东方弃想到自己跟他们有旧怨,还是避开的好,捅了捅云儿说:“咱们先走吧。”云儿点头,一同出来。回到客栈,听见楚惜风在跟伙计吵架,金翎剑支在桌子上,一脸杀气。云儿忙问:“怎么了,怎么了?”楚惜风皱眉道:“咱们提前定下的房间,他贪图别人的赏钱,居然让了出去。他是活得不耐烦了,找死!”
  那伙计哭丧着脸说:“不是小的大胆,而是客官您没交订金……”再说对方的赏钱实在太丰厚。楚惜风眼睛一瞪,东方弃赶紧息事宁人,“那你另外安排两间房。”那伙计擦着汗说:“最近客人比较多,客栈都满了。”楚惜风大怒,“谁那么大的胆子,敢住我楚惜风的房间,我叫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楚惜风二话不说,提着剑便上了二楼。
  东方弃和云儿连忙跟在后面。
  楚惜风一脚踹开房门,看也不看里面的人,冷喝一声:“滚——”
  对方是一个妙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正坐在床上整理东西,见到凶神恶煞的楚惜风,一开始愣了一下,随即大怒,“你是谁?敢叫你本小姐滚!”抓起手边的剑,人未到,剑影已经罩了过来。楚惜风冷笑:“雕虫小技。”金翎剑都不屑拔,剑柄一沉,压住对方剑尖的去势,大步上前,手肘一撞,看似简单几个动作,却快的对方来不及抵挡。那女子连退数步,长剑脱手,捂着胸口倒在床上,跌个了狗吃屎。
  云儿一见到她就没好脸色,“史潇潇,是你,哼——”活该!
  住在隔壁的侯玉听到打斗,连忙跑出来,见到三人很是惊讶,“东方弃,云儿,你们这是——”他扶起史潇潇,关心地问:“表妹,你没事吧?”史潇潇摇头,气顺不过来,连声咳嗽。侯玉眼中露出不满之色,看着在场的几人,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楚惜风见他们彼此认识,收敛了一些,负手站在一边不说话。
  东方弃苦笑,“误会,完全是一场误会。”云儿快人快语:“你们抢了我们住的房间。”侯玉想了想说:“是吗?你们可交了钱?”这家店怎么能这么做生意?东方弃一脸尴尬,摇头:“不曾,不过跟店里的伙计有过口头约定。楚兄一时气不过,要找人理论。”抱拳道:“侯兄,史姑娘,得罪了。”
  侯玉见史潇潇不过一个照面便被来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看楚惜风的眼神多了一份戒备,“不知这位兄台是——”东方弃介绍:“这位便是‘杀人不留行,千里楚惜风’。”侯玉不由得肃然起敬,拱手道:“久仰大名。”楚惜风在江湖上成名的时候,他还未出来行走江湖,对楚惜风的事迹多有耳闻。
  楚惜风却一点都不给他面子,“不用客套,我只想知道晚上怎么睡。”天也黑了,家家客栈人满为患,总不能让他们几个露宿街头。
  史潇潇见到东方弃,大喜过望,拽着他的胳膊又蹦又跳,“东方,东方,你也来了,太好了!”东方弃不着痕迹抽出手臂,“史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你还好吗?”她摇头,“不好。”史老爷子知道她上次偷偷溜去九华山,差点没气死,关她关了一个月,直到这次的“武林论剑”大会,才放她出来。
  东方弃说:“我听说龙侯史魏四大家族的人,闻人山庄另有招待。”怎么跑来跟大家挤客栈?侯玉解释:“我跟潇潇落在后面,见天色晚了,打算将就一晚,明天再雇船进潮音坞。”原来如此。东方弃看着房间里的众人,心想先安顿下来再说,商量道:“侯兄,现在到处是人,你若不介意,可愿意拼房住一个晚上?你,我,楚兄一间房,云儿和史姑娘一间房。”侯玉耸肩,表示没意见。行走江湖,哪有那么多讲究,露宿野外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云儿和史潇潇却异口同声反对:“不行!”
  楚惜风不清楚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不耐烦说:“麻烦!有什么不行的,你们俩长得那么小,床又那么大,挤一挤不就得了。”云儿重重哼了一声,嘀咕:“我才不要跟她一起睡。”史潇潇冷笑:“我正巴不得呢。”云儿转念一想,这房间本来就是她的,凭什么不睡?“行,赶了一天的路,我也累了,就住这儿。”屁股往床上一坐,赖住不走了。
  史潇潇使劲推她,“这是我的床,你走。”云儿纹丝不动。
  三个大男人见了,连连摇头,不管她们,回房休息。
  云儿坐在床上将袖子一捋。史潇潇连忙后退一步,一脸戒备:“你想干什么?”云儿没好气说:“不是想睡床吗?一局定胜负!”史潇潇心想这倒干脆,拔出剑横在胸前,“来吧。”谁怕谁。云儿瞟了她一眼,懒洋洋道:“谁跟你动粗,咱们一拳定胜负。”
  “剪刀、石头、布——”
  结果云儿卷着铺盖睡地下,气闷不已。史潇潇得意非凡。
  第二天一行人吃过早饭来至湖边渡口,准备前往闻人山庄。哪知偌大的渡口,白茫茫一片,一只船都没有。侯玉奇道:“往日来时,这里可热闹了,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乌篷船沿岸而下,一眼望不到头,今日怎么这般冷清?”按理说,“武林论剑”期间,应该更热闹才是。
  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渔翁提着竹篓经过,听了他们的对话说:“官府好几天前就派人来通知,说今日辰时到午时禁止出船,无论是渔船还是客船,要等到午时过后才能载客呢。”
  云儿没好气说:“怎么会下这么奇怪的命令,不是让大家无路可走嘛。”江南鱼米之乡,湖泊交织,到处都是水,没有船,简直寸步难行。
  “没办法,只好下午再来。”
  众人正要离开,只见远处驶来一艘三层高的大船,彩旗飘扬,色泽艳丽,门窗镂刻精细,甲板上站满了身穿便服的侍卫。船刚靠岸,众多侍卫跳下来,打扫渡口,撒上清水,台阶上又铺了一层地毡,显然是准备迎接某个大人物的到来。东方弃想到昨天见到的白双喜黑从忧二人,又见到今天这般阵势,像是想到了什么,身体不由得一僵。
  云儿一时间没想到那么多,笑说:“咦,这船又大又漂亮,真想上去坐坐。”
  连侯玉也说:“什么人,排场这么大。”
  东方弃催促众人,“别看了,赶紧走吧。”
  楚惜风不紧不慢落在后面,无意中回头,蹙眉说:“船上站的不是闻人默吗?”如今的闻人默,俨然有闻人山庄少庄主之势,能让他出潮音坞碧玉湖亲自迎接的人,只怕来头不小,连他也跟着好奇起来。
  云儿听到闻人默的名字,立马回头,“当真?我倒要看看这次他又想干什么坏勾当。”
  东方弃催促道:“别惹事了,咱们还是走吧。”
  众人心中好奇,想知道到底是谁要来,便说:“我们只是瞧瞧热闹,不惹事。东方,你也太小心了。”云儿附和:“对啊,对啊,反正回去也没事。也许闻人默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东方弃听的大家这么一说,只得作罢。几人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歇息,随意说着话。侯玉道:“此次‘武林论剑’大会,不仅要以武会友,选出‘天下第一剑’,而且还要推出一名公认的武林盟主。”
  东方弃愣住了,“武林盟主?谁的主意?”怎么事先没有听说过?侯玉苦笑:“还能有谁,当然是龙在天。如今游龙山庄大有取代闻人山庄成为天下第一庄之势,龙在天自然要想出一些名目扩大自己的声望。”推选武林盟主,凭武功、声望、名气、资历,还有谁比龙在天更合适?
  楚惜风不屑道:“姓龙的本事没多大,野心倒不小。”侯玉摇头,“龙在天身为武林四大家族之首游龙山庄庄主,武功和心计不容小觑。”心里不免担心,万一龙在天真成了武林盟主,他们其他三大武林世家连同闻人山庄岂不是要受到排挤?东方弃沉吟不语,想到其中的利害关系,此次“武林论剑”只怕不平静呢。
  正说话间,远远的有马蹄声传来。一行数十骑快速往码头驰来,扬起厚厚一层黄尘,马上的人皆穿着一色的黑衣劲装,行动利落,眨眼间奔到渡口,“哗”的一声下了马,整齐划一,可见身手不凡,都是武功好手。其中一个看似负责的人跟闻人默低声交谈,闻人默不停点头,大概是表示知道。
  这次连楚惜风都感到好奇,抚着下巴说:“看身手步伐,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个个不简单,领头的那个便是号称‘剑无虚发’的袁步明,性子暴躁,为人凶残,又喜欢女色,不过一手剑法倒还有两下子,居然乖乖听命于人,心甘情愿当起奴才来,我倒想看看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过了大约有半炷香的时间,四名身穿青衣的年轻人抬着一顶轻便小轿出现,看起来不疾不徐,可是眨眼间翻过高低不平的山坡。原来四人抬着轿子,脚不沾地,竟像是在半空中飘行一般,没有半点晃动。后面还跟着两匹黑马,上面坐的人赫然是白双喜、黑从忧二人。
  一行人不由得大惊,面面相觑。
  轿子落下,不等里面的人出来,一众侍卫跪下行礼。袁步明站在轿前,低眉垂首、毕恭毕敬说:“都准备好了,请公子登船。”
  “嗯。”慵懒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闻人默亲自上前掀帘,笑说:“闻人默特意在此恭迎公子。公子乃闻人山庄最尊贵的客人,远道而来,闻人山庄蓬荜生辉。舍下简陋,不过潮音坞碧玉湖风景尚可一观,可以稍解公子一路的辛劳。”
  “哦,是吗?闻人少侠太可气了,我倒要瞧瞧天下第一庄的风景何等优美动人,也不枉本……公子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因为怕被人发现,众人离得很远,时断时续几句话听在耳内,云儿恍若雷击,这熟悉的声音,不冷不热的腔调,完美挺拔的侧影……
  她以为俩人从此再无交集,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侯玉发出惊呼:“咦,这不是九华山的那个燕公子吗?云儿,他不是很喜欢你么——”转头见云儿脸色发白,一副快要哭的样子,连忙住了嘴。
  楚惜风挑眉:“竟然是他!放着朝廷大事不管,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打量远处,眯着眼睛说:“他居然将‘黑白二虫’白双喜黑从忧收为己用,又和闻人默勾结在一起,究竟有何目的?”
  这次的“武林论剑”大会真是越来越热闹了,连朝廷的人都掺了进来。
  只有史潇潇一脸轻松,“闻人山庄不是号称此次论剑大赛向所有武林或非武林人士开放么,谁爱来便来呗。这个燕公子,除了长得好一点之外,其他一般,我瞧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侯玉轻声道:“这还叫一般?你看他随身带着这么多武功好手,难道是想在论剑大赛上一争高低?”
  东方弃一脸沉思,没有发表任何议论。
  云儿扯了扯他的袖子,极力让自己表现的若无其事,“咱们走吧。”见到他,就想起身上刺的那两剑,一剑在右胸,一剑在心口,明明伤口早已愈合结了疤,可是此刻仿佛裂开了似的,硬生生疼了起来。她伸出手,情不自禁按了按胸口,那里仿佛被人重击了一拳,连呼吸都跟着疼痛起来。
  众人点头,小心翼翼离开,可是遍地丛生的荆棘挂破衣服的声音以及不知是谁不小心发出的咳嗽声惊动了对方。闻人默大喝一声:“谁在那里?”燕苏立即回头,眸光迅速变冷。白双喜、黑从忧提剑走了过去,阴森森道:“出来!”
  众人无法,只得从干涸的壕沟里爬出来,拍干净身上沾满的草屑泥土等物。侯玉率先走出来打圆场,“我们本想坐船进潮音坞,哪知偌大的湖边,半只船都没有,听附近的老渔民说,要过午时才会有船载客,只好在这里先等着。”
  俩人明显不相信,“既然如此,难道你们不知道方圆十里都不许有闲杂人等吗?”待看见随后上来的东方弃,俩人随即脸色大变,“东方弃,是你!”这两兄弟曾经在东方弃手下吃过不少暗亏,此刻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燕苏和闻人默听的东方弃的名字,连忙走了过来。燕苏眼睛在各人身上转了一圈,似笑非笑道:“原来都是故人,没想到在这里遇全了。”见到东方弃,就想到云儿,他心中摸底涌现一股烦闷之情。
  云儿躲在土沟里,一直没有爬上来。
  他眼睛最后停在楚惜风身上,冷冷道:“哼,杀人不留行,千里楚惜风。楚惜风,你好啊?”使了个眼色,白双喜、黑从忧一左一右攻了上去。楚惜风知道他在报芙蓉山顶一剑之仇,更不说话,金翎剑“叮”的一声划破长空,三人刀来剑往,战作一团。
  众人站在一边观战。楚惜风一人对付臭名远扬的“黑白二虫”,倒也有攻有守,身法轻灵,剑法精妙。双方眼下看似打成平手,但是一个打两个,始终是吃了大亏,缠斗时间一长,楚惜风只怕要吃大亏。
  东方弃是知道俩人间的旧恩怨的,以燕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性子,若是不出了胸中这口恶气,是不会罢休的。他不便插手俩人之间的恶斗,只希望楚惜风若是打不过就跑,其实这也没什么丢脸的。
  侯玉、史潇潇看的目瞪口呆:一句话都没有说,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
  楚惜风看似游刃有余,其实心中焦急。白双喜、黑从忧都不是好惹的主儿,下手狠辣,招招不留余地。楚惜风知道燕苏存心要取他性命,瞅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且战且退,一剑逼退白双喜,也不管黑从忧从对面刺来的一剑,反手一掌,拍向黑从忧的脑袋瓜子。黑从忧不由得一惊,退了两步,手里的剑偏了开去,这个人疯了,这么同归于尽的打法,难道连命都不要了?楚惜风抓得空隙,在空中连翻几个跟斗,人和剑形成一条直线,轰的一声巨响,划破湖面,钻入水底,顷刻间借水遁走。
  白双喜、黑从忧自幼在大漠长大,一坐船就犯晕,根本就不通水性,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堂而皇之在众人眼前溜走。
  燕苏挥手阻止要跳入水中的诸多手下,没什么表情说:“算了,这会儿追也来不及了。”闻人默忽然说:“哪位朋友,怎的藏头露尾,不肯出来相见?”
  云儿一开始屏住呼吸躲在壕沟里,后来听的楚惜风跟人打了起来,一时紧张,气息粗了起来,被闻人默察觉了。她不敢想象再次见面是怎样的情形,窝在土堆下没有动弹。只听得“叮叮叮——”数声刀剑拔出的声音。随着脚步的临近,周围的杀气愈来愈重。
  东方弃脚下一移,拦在数个侍卫面前,对着下面柔声唤道:“云儿,出来吧。”
  燕苏浑身一震,下意识的惊喜过后,眸光随即一黯,脸色越发阴沉冷漠。
  第五十四章相见不如不见
  云儿满身泥土出现在众人眼前,低着头,既不看人也不说话。闻人默见了她,想到京城强掳她一事,又看了眼一旁的燕苏,神情复杂。燕苏见她宁肯躲起来也不愿见到自己,心中凄然,想到杀母之仇,以及自己刺她的两剑,一时又痛又恨又难过又悲伤,当真是柔肠百结,疼痛锥心刺骨。
  一时众人都不敢出声。
  东方弃拱手行礼,“燕公子,请恕我们告辞了。”轻轻握住云儿的手,拉着她一起离开。侯玉和史潇潇紧随其后。
  云儿脑中一片空白,木偶一般任由东方弃牵着走。好半天才出声,“东方,我痛。”可能是伤口又裂开了,为什么她这么没用?见到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她为人利用杀了他母亲,可是他父亲下令杀了她全家,她刺了他一剑,他变本加厉给了她两剑,一切都清了,互不相欠,不是吗?
  东方弃暗暗叹息,宽慰她说:“没事,会好的。”抬手整理她松散的乱发。完全没想到以燕苏这么尊贵特殊的身份会来“武林论剑”大会,早知道他和云儿就不来了,免得云儿见到他想起以前那些难过的事。
  俩人并肩离开,举止亲密的画面落入燕苏眼中,本来死水般的内心重又掀起一番波浪,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子,居然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如此亲热,是故意挑衅还是恶意报复?
  众人见他脸色阴沉站在风中发呆,面面相觑,皆在一边等着,不敢催促。还是冯陈战战兢兢说:“少主,时间不早了,还请登船……”最近燕苏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火,十分难伺候,常常一句话一件小事都会惹来他的暴怒,就连魏司空这样从小一块长大的玩伴都挨了他好几顿训,底下一干人等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他。
  燕苏皱眉:“东方弃……要来参加‘武林论剑’大会吗?”其实他想问的是云儿,却不好意思提及。想到还在临安的时候,云儿就曾嚷嚷要来潮音坞碧玉湖闻人山庄观看论剑大赛,他这次来,除了办事之外,其实隐隐含有这样的希冀,潜意识里希望能再见她一面,只要一面就好。没有人知道这些天他是怎么过来的,他又恢复了以前沉闷的、单调的、尔虞我诈的宫廷生活,可是却无法像以前那样无悲无喜地忍受下去。有过争吵快乐彩色的日子再要他回到一成不变黑白的生活,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他比以前更加痛苦,更加乖张,更加暴戾,动不动就发怒,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的心中似乎丢失了某一样东西,发誓一定要把它找回来。
  闻人默曾和东方弃交过手,对他甚为忌惮,沉吟说:“应该是吧。”他的“天下第一剑”的路上又多了一个劲敌,一定要想办法铲除才是。
  燕苏瞟了他一眼,说:“东方弃这个人,可不容易对付。”看似其貌不扬,脾气温和,实则深藏不露,意志坚定,威逼利诱在他面前全都没有用,唯一的弱点是云儿。想到云儿,他闭上双眼,一个人居然能令他痛苦到这等地步,只有一个办法,要不毁了她,要不彻底得到她。
  一行人上了船。燕苏对周围精心的布置,美味的佳肴,还有冠绝天下的美景兴趣缺缺,半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他负手站在甲板上吹风,群山幽壑在眼前缓缓移动,湖水清澈,偶尔有一两只鸟儿划破长空,发出“嘎嘎……”激扬高亢的声音。
  一众手下远远站着。褚卫悄声说:“魏少爷在就好了,可以陪殿下说说话。”沉默不语的燕苏令他们心中十分不安。魏司空早一天到闻人山庄去了,为燕苏一行人的衣食住行提前做准备。
  冯陈叹气,“哎,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就算魏少爷来了,也没什么用。”蒋沈听到二人的对话,凑过来说:“少主最近不开心得很,连话都很少说。”韩杨忙说:“嗨,还不是云儿姑娘闹的,这个铃只怕还得她来解。”众人齐声喝道:“胡说什么!”他吓得脖子一缩,不敢再提“云儿”两个字。虽然没有明文下规定,但是云儿确实成了众人的忌讳,若不是她,也不至于生出这么些事来。
  燕苏突然出声问:“现在什么时候?”冯陈忙答:“离午时还差半个时辰。”他点了点头,“东方弃等人不是要坐船进闻人山庄吗?你派人送他们一程,做的隐秘些,别让他们发现。”冯陈答应着去了,不知道主子心里头又有什么计划。
  东方弃几个人来到路口的茶庄歇脚喝茶。侯玉说:“不知道楚兄现在怎么样了。”东方弃微笑:“楚惜风号称‘杀人不留行,千里楚惜风’,轻功一流,纵横江湖多年,这点事算什么,只怕他这会儿不知道在哪儿逍遥快活呢。”侯玉哑然失笑,“说的也是,我担心自己都来不及,反倒担心起他来,真是听评书掉泪,多此一举。那个燕公子,来头不小,不知道又要掀起什么惊涛骇浪。”
  东方弃心想,大概是因为什么“武林盟主”而来吧,难道他连江湖中的事也想大权在握?统治者对于权力的控制欲真是令人心惊。
  几人坐在里面的雅间喝茶,听的外面传来争吵声,“什么,就这么一壶破茶,居然要半钱银子!我这里有二十文,要不要拉倒。”老板好声好气解释这是上好的龙井,比不得一般茶楼自家炒的茶叶,五文十文一大壶。又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不耐烦地说:“相公,半钱银子而已,我们又不是付不起,斤斤计较做什么。”听起来很不高兴。她相公嘀嘀咕咕,最后还是把钱付了。
  东方弃掀开帘子,笑嘻嘻喊:“赛华佗,好久不见。”赛华佗本来要走,见到他和云儿,顿时大喜,“东方弃,云儿,你们怎么在这里?”他乡遇故知,分外惊喜。东方弃见他身边的采荷做妇人打扮,眼睛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赛华佗有些不好意思,搔着后脑勺说:“采荷整天住在我家,惹来邻居许多闲言碎语,她又没有半个亲戚朋友,我便娶了她……”
  众人一听,忙说恭喜恭喜,拉着他们夫妇二人坐下。东方弃将座上众人介绍一番,笑说:“我刚才见到你还纳闷,你一个破郎中,又不懂武功,来闻人山庄做什么。”赛华佗哇哇叫起来,“东方,你别瞧不起人。武林论剑,总会有人少个胳膊缺个腿啊什么的,打打杀杀的事我不在行,说到疗伤治病,只怕没有人比得过我赛华佗。”东方弃连忙笑说:“是,是,是。”
  云儿取笑道:“赛华佗,什么时候成的亲啊,也不请大家喝杯喜酒。”本来她对采荷十分讨厌,现在见她已经嫁作人妇,敌意顿消,对她客气的很,连声招呼她喝茶吃点心。史潇潇和侯玉也跟着起哄,硬要他们说一说俩人认识的经过。
  采荷低着头,只是不说话,众人以为她害羞,越发笑得厉害。赛华佗被几个人闹的抵不过,只得说:“回头一定补请喜酒,在座的一个都不会落下。”众人哄堂大笑。东方弃摇头,“哎呀,赛华佗,亏你娶了媳妇,还是这般小气。”
  原来赛华佗也是要等船进潮音坞,几人便约着一同走。大伙儿随便说一些别后的情形,喝着热茶,磕着瓜子高谈阔论,倒也悠闲自在。
  听的外面有人在喊:“午时已过,哪位客人要坐船啊?”
  侯玉忙说:“我们要进潮音坞,一共……”回头算了算,“一共六个人,老丈人,你的船坐得下这么多人吗?”
  那人戴着一顶斗笠,呵呵笑道:“别说六个人,再多一倍也坐得下。”
  一行人来至湖边,那船是乌篷船,围着青色的油布,里面居然还摆了桌椅茶杯等物,地方甚是宽敞。讲好价钱,那老丈人点开竹篙,往洞庭湖深处划去。
  万顷碧波,一望无际,蓝天白云倒映在水里,恍若另一方天地。乌篷船推开波浪,晃晃悠悠在湖面上滑行,发出“吱悠,吱悠”的声音。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初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远处有渔夫撒网打渔,哗的一声,提起来时网兜里的鲜鱼活蹦乱跳,可爱的紧。侯玉不由得叹道:“比起塞北的劲马秋风,江南的鲜鱼春雨确实别有一番风韵,如坠温柔乡、儿时梦,令人流连忘返。”
  怪不得白乐天曾念念不忘: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史潇潇没好气道:“我看你是见这儿的姑娘长得水灵,乐不思蜀吧。”今天早上才回客栈,昨儿晚上又不知道溜到哪儿风流快活去了。侯玉被她如此抢白,有丝尴尬,摇头晃脑说:“此地山水灵秀,人物出众,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云儿想起九华山下他调戏自己一事,白了他一眼,“又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心有一天你当真死在女人手上,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摇着扇子满不在乎说:“出来闯荡江湖的,死在谁手上不是死?我以后要是死在女人手上,非但不觉得丢脸,反而是荣幸呢。”难不成一个剑客还指望着寿终正寝,儿女跪在床前送终?云儿哼道:“□色鬼,满嘴歪理邪说,我才懒得搭理你呢。
  赛华佗陪着采荷坐在舱内,她身体不适,有些晕船。他虽是神医,对晕船却是毫无办法,大声说:“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潮音坞啊?”撑船的老丈人笑道:“潮音坞可不是酒楼饭馆寻常之地,防守严密着呢。客官便是离了老汉这船,还得再行一段时间的水路。”
  太阳偏西时分,众人远远地看见一座小岛。岛上树木经冬未凋,水草丰茂,丛林掩映中露出一檐屋角。大家都以为到了潮音坞,哪知那老丈人说他不是闻人山庄的人,未经允许不得随意进出潮音坞,只能送到这儿了,岛上有闻人山庄的船,自会送他们去潮音坞。
  一行人只得下船,沿着崎岖的小径往树林深处走去。一路上荆棘遍地,藤蔓丛生,低矮的灌木丛生出嫩黄的新芽,不知是什么植物开出拇指大的花朵,细细碎碎堆在一起,红红白白,甚是热闹。草地松软,踩上去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众人走了有大半个时辰,一座三层高的吊脚楼出现在眼前,底下一层用数根海碗大的竹子撑起来,二层三层方住人。这样建的好处,一则是可以避开岛上的虫蚁蛇豸,二来洪水季节,水不至于淹进屋里。
  云儿仰头,眯着眼睛念:“绿波门。这三个字倒写得不错啊,遒劲有力,舒展自如,一笔一划之间透出一股傲气。”里面有人迎出来,笑眯眯说:“姑娘好眼力,这可是我们老祖宗亲笔题的匾。”东方弃有些惊讶,笑说:“没想到一来就见到闻人前辈的真迹。”抬头观摩了一会儿,心想人人都知道闻人客剑术超群,冠绝天下,却不知道他才情同他的剑法一样好。
  那人说:“我叫阿虎。诸位是来参加‘武林论剑’大会的吧?这两天来的人特别多,预备的船只一时不够用,现在只剩两艘小船。”领着众人来到水边,“船小人多,一时也装不下,来回两趟,天色只怕就黑了。大家是想先在绿波门住一晚上,还是这会儿就要走呢?”侯玉问:“这船能坐几人?”阿虎说:“像这样普通的采莲舟,一般只能装两人。”瞧了瞧云儿和史潇潇,指着她们说:“要是姑娘家,装三人也成。”
  众人犯难,加上阿虎,一共七人,把他们拆成块也装不下。赛华佗见采荷一路上恹恹的不说话,大概是累了,便说:“要不你们几个先去吧,采荷晕船,我们俩在这儿住一晚,明天早上再会合。”阿虎长得瘦小精灵,和云儿、史潇潇同乘一船;东方弃、侯玉上了另外一只船,一前一后荡划了出去。
  一开始春光明媚,风平浪静,哪知划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天气突变,风声大作,雷鸣电闪,豆大的雨点冰雹一样砸了下来。湖面烟雾迷蒙,白茫茫一片,哪还看得见人,也不知东方弃、侯玉他们有没有跟在后面。春寒料峭,云儿浑身湿透,加上吹了风,冷的直打哆嗦,抱着膝盖蹲在船上,头发湿答答粘在脸上,又难受又狼狈。史潇潇见她嘴唇乌青,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没好气说:“真没用。”淋点雨算得了什么。
  云儿哪有力气跟她斗嘴,“阿虎哥,还有多久才能到?”阿虎使劲摇着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快了。不过,这风越来越大了——”怎么碰上这么一个鬼天气?又是风又是雨的。话未完,一个巨浪打过来,几人蹲都蹲不稳,船身来回摇晃。史潇潇跟着白了脸,手紧紧拽着船舷,“我……我不怎么会有游泳……”阿虎转头看云儿,她咽了咽口水说:“我还好……”他点头,快速地说:“史姑娘跟着我。云姑娘,万一要是翻了船,你朝着这个方向游,前面不远处就能上岸了。”云儿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狂风吹过,轰的一声,小船倾斜的厉害,几人重心失调,纷纷掉进了水里。
  云儿扑通扑通在水里挣扎,一开始还听见史潇潇的惨叫声,等她喘过气来,眼前雾蒙蒙一片,除了风声雨声,什么都听不见。她深深吸了口气,朝着阿虎指点的方向奋力游去。雨点落在江面上,溅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整个人浸入水里,反倒没有刚才吹着寒风淋着暴雨那么难受了。也不知游了多久,手脚都快没力气了,淡灰色的陆地远远在望。
  她手足并用爬上了岸,跌跌撞撞往前走。绕着岸边走了一顿饭的功夫,见一丛竹林深处矗立着几间屋子,廊檐下的水珠直线往下流,地上积满了泥水,形成一条小沟,弯弯曲曲往地势低洼处流去。她大喜,连忙奔了过去,一手推开。门没锁,屋里也没人,陈设简陋却很干净,桌椅是竹子做成的,精巧别致。
  她脱了湿漉漉的鞋子外套,绕到竹帘后面,半人高的木箱,里面散落着几件半新不旧的男装,还有一套鞋袜,样式普通,衣料软滑,拿在手里十分舒服。她也不管谁的,径自换了,擦干头发出来,又在大厅里升了一堆火,将湿了的衣服烤干。抬头细细打量,这个地方,小而精致,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却没有人住,应该是闻人山庄哪个人的度假别庄,环境清幽,自由自在,没事的时候过来小住两天,远离红尘俗事,当真是享受。
  既来之则安之,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她到厨房翻了一遍,没有现成可吃的东西,有米有盐,还有半缸的清水,一切收拾的井井有条,看来经常有人来打扫。劈柴升火熬了半锅的粥,忙的满身大汗。服药后,体内的寒气褪了些,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等到闻到粥香时,雨已经停了。太阳冲破云层,露出半边脸来,转个身的功夫,已经落下了山头。
  她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来到竹林里掰新冒出来的竹笋。晚风拂过,积满了雨水的竹叶哗啦哗啦乱响,像下了一场小雨,打湿了她的头发。回来的路上,碰见一只山鸡,听见人的脚步声,张着翅膀在竹林里到处乱飞。云儿大喜,抓了回来,褪毛清内脏,将新掰的竹笋洗净后塞进鸡肚子里,用干净的树叶包着,埋在地下,另外升了一堆火。
  饱餐一顿,困意袭来。躺在竹床上的时候,她想这又不是荒郊野外,明天应该就会有人来,她就可以乘船离开了。可是接连等了两天,竹笋都吃腻味了,还是不见一个人影。她喃喃自语:“奇怪了,难不成闻人山庄的人都忙着准备‘武林论剑’,招待天下群豪,顾不上这个小别庄了?”
  这个可能性倒是很大。可是,怎么东方弃也不来找她呢?别是淹在水里爬不起来吧?他和侯玉武功高强,她才不担心他们呢。乱想一阵,心想自己总不能困在这里等着别人来找,还得想办法离开才是。
  她本想砍竹子做竹筏,人生地不熟,不认识路,沿原路划回碧波门总行了吧。后来见工程实在浩大,一根竹子没砍完,人就已经倒下了,比不得以前有蝶恋剑,无坚不摧。穷则变,变则通,她拆了床板,又从厨房找来数个空酒坛,绑在床板下,推到水里,果然浮了起来。她蹲上去试了试,载她应该没问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只要风向顺了,她就可以轻轻松松漂着回碧波门啦。忙活了一天,腰酸腿疼,心里美滋滋的,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燕苏正坐在窗前自己跟自己下棋,眉头微皱,眸光冷冷的,神情日益威严。手下低着头进来,不敢看他,等他发话。燕苏一手执着棋子考虑放哪儿,半天没动静,直到落了子,这才懒洋洋问:“要你办的事都办妥了?”
  “办妥了,其他人都调开了,云姑娘现在一个人住在绿秀林。”
  “哦,没人找她吗?”
  “都想办法拦住了。”隔绝了绿秀林和外界的联系。
  “嗯,办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那人并没有立即下去,似有什么话要说。燕苏挑眉看他,一双凤眼阴沉沉的,令人不由自主产生敬畏。
  “不过,云姑娘自己似乎想离开,连筏子都做好了。”燕苏只吩咐下人将云儿单独引开,其他的让他们暗中监视。
  燕苏眼睛一抬,黑棋子般的瞳孔又冷了几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要她出不了绿秀林。”不和东方弃以及其他男人在一起便可。
  他心一惊,连忙称是,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燕苏哗的一声推开棋盘,心情浮躁。将她不动声色囚禁起来,这又是为何?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第五十五章潮音坞碧玉湖
  东方弃和侯玉突遇狂风暴雨,船小人重,摇晃得厉害。东方弃掌舵,侯玉使了个千斤坠的功夫这才稳住了船身,风雨中辨不清方向,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划。雨停了,月亮从山头升起来,举目远眺,洞庭湖浩瀚无际,月色下水天相接,波光潋滟,好一幅“春江花月夜”图,可惜俩人毫无心情欣赏。在湖面上飘荡了一夜,天明时分遇上闻人山庄的船,这才顺利来到闻名遐迩的潮音坞。
  潮音坞周围遍布数十座大大小小的沙洲岛屿,隐藏在诸峰群岛之间,就跟水上迷宫似的,若不是闻人山庄的人带路,外人很难找得到。一下船,迎面就是大片的竹林,高耸入云,翠绿欲滴,望去满目清凉,令人心情舒畅。侯玉赞叹:“这么一大片竹林,一眼望不到边,又长得这么粗壮,倒是难得。”领路的人笑道:“穿过翠竹林,过了碧玉湖,便是出云峰,就到了。”东方弃笑道:“闻人山庄不愧是山下第一庄,风景如此秀丽,简直就是一座世外桃源。”
  那人领着二人左穿右行,一会儿在前面,一会儿在后面,时快时慢,走了有一顿饭的功夫还在里面打转。俩人不由得暗暗心惊,看来这片竹林不光是点缀,实则暗含机关,乃闻人山庄的第一道门户。东方弃一面打量周围的地理环境,一面用心记住沿路是怎么走的。
  出了竹林,眼前突然豁然开朗,沿着山坡,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万紫千红,绿草如丝,春意盎然,虽然比不上天外天的“迷花丛”那般富丽堂皇,惊心动魄,胜在清新自然,大气磅礴,迢迢不断一直延伸到天地的尽头,让人心情不由自主放松。踏着湿润的草地走了大概大半个时辰,山坡下是一泓翠绿翠绿的湖水,连阳光照在水里都染绿了,如一块光滑温润的碧玉,静静躺在群山幽壑之间,散发出迷人的光彩。东方弃和侯玉都说:“怪不得叫碧玉湖,果然名不虚传。”东方弃仔细观察,露出疑惑的神情:“怎么不见船?”
  那人笑道:“碧玉湖湖水冰寒透骨,深不见底,底下水草茂盛,不利于行船,以前常常有人淹死在里面。我们老祖宗另辟蹊径,召集众人,依着出云峰的山势,开辟了一条栈道,十分险峻。二位请随我来。”
  几人在不到两寸宽的栈道上小心翼翼行走,底下烟雾缥缈,石头扔下去,许久听不见回响。侯玉叹道:“这要是一不小心掉了下去,那可是尸骨无存啊。”东方弃不语,他没想到这个外人甚少涉足的武林圣地走起来竟然比蜀道还难。闻人山庄建的不但隐秘,而且极具战略眼光,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外敌难以入侵。他对闻人客不由得更加佩服。
  栈道尽头是半山中露出的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径。那人不带他们往上走,反而往下行,解释道:“庄主吩咐了,山上地方窄,前来参加武林论剑大会的各路英雄豪杰安排在山下的院子里歇息,等到正式比武,大家再上去吧。”山下建了几座普通的院落,周围还养了一些鸡鸭鹅猫狗等动物,一派田园气息。
  有人拿着笔墨出来要他们登记,好安排住宿一事。东方弃报了名字,那人查了查,皱眉说:“此次论剑大赛的名单里没有这个名字,恕不招待。”他们只接纳参加比赛的诸位剑客。东方弃愣住了,他倒忘了这一层,人家不可能连来看热闹的也免费招待。侯玉报上自己的名字,对方查了查,也说没有。他怒了:“闻人山庄的人怎么办事的,连侯家的人也挡在门外。”
  对方一听说他是四大家族之一侯家的人,顿时想起侯玉这个名字,态度马上变了,恭敬而有礼,“原来您就是侯家的世子爷,真是对不住。侯老太君早些天就来了,正等着您呢,我这就派人送二位上山。”待遇立马不一样。东方弃回头笑道:“我这次可真是沾了你的光,不然晚上可就得露宿野外了。”侯玉摆手,“东方兄,咱俩什么交情?一条船上逃出来的。你说这话,那可就生分了。”
  东方弃笑了,想起一事,问道:“不知史家的史姑娘可到了?”史潇潇若是来了,云儿自然也跟着来了。想着她们有阿虎带路,应该没什么事。对方翻了翻册子,“昨天晚上来的。”侯玉听了便说:“她们倒来的早,可怜咱俩喝了一夜的西北风。”东方弃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们到了就好。
  几人站在门口说话,不少人进进出出,一人搬着一把竹制的躺椅出来,椅背挡住了脸,口里连声嚷嚷:“让让,让让。”东方弃听声音耳熟,又瞧见他腰间挂的一支笔左右摇晃,心里一笑,跟了上去,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古怪。只见他来到不远处的草地上,放下椅子,原地划了一个一丈见方的圆圈。东方弃好奇,忍不住出声:“吴不通,你这是准备画地为牢吗?”
  吴不通忙得气喘吁吁,见到他很高兴,“你这小子,也来了?”又解释道:“闻人山庄名气虽大,地方却不怎么大,此次论剑来的人又多,都招呼不过来。一到晚上,大伙儿一窝蜂跑出来溜达散心,喝酒的也有,比剑的也有,幺三喝四开玩笑的也有,挤满了人。我嫌他们的饭菜不够味儿,弄了些新鲜的野味,准备晚上烤着吃,提前来占地儿。到时候躺着椅子上,喝喝小酒,吃吃烤肉,吹吹夜风,看看美景,岂不美哉?”
  东方弃笑道:“还是你会享受。”吴不通瞧了瞧他身后,问:“对了,那个云儿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他们俩不是寸步不离吗?东方弃道:“她也来了。”吴不通呵呵一笑,拍着大腿说:“我就说呢。东方老弟,你准备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一句话说的东方弃脸都红了,吱吱唔唔说:“这事还早着呢。”
  吴不通取笑说:“你害什么羞。我知道你心里喜欢人家,不然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跟着人家做什么?若是真心喜欢,就把人家娶回去。我瞧云儿对你挺上心的,见了史姑娘跟见了情敌似的,恨不得吃了她。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吴不通是个聪明人,对于云儿、燕苏、东方弃三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多少知道一点儿,劝他先下手为强,免得到时候后悔莫及。
  东方弃不说话。他知道云儿心里喜欢燕苏,依赖自己。当初云溪子临终前将云儿托付给他的时候,他曾发下重誓要照顾她一生一世,便绝了娶妻生子的念头,除非对象是她。他想云儿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但是那种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喜欢呢?她的心智仍然停留在十四五岁,什么都不懂,他总想着等她再大一点再说,心性稳定下来,感情可以认得更清楚,以后才不会后悔。
  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有点等不及了。他为人处世一向淡泊,只要不触犯到他的底线,忍一忍也无所谓,对于感情更加随意,合是缘分,分也是缘分,从不强求。上次燕苏带着云儿当着他的面回了京城,失意下他本想一个人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可是无论做什么事都索然无味,早没有了以前悠然自得的情怀。原来总有一个人,必不可缺。
  吴不通见他站在那儿发呆,没好气说:“想什么呢,我问你晚上要不要带云儿一块来烤肉?”这个傻小子,学武时的聪明劲儿哪里去了!
  东方弃这才回过神来,“哦,哦,我这就去找她。”她应该和史家的人住在山上。和侯玉上的山来,迎面是一座三门式的大理石牌坊,雕刻的图案历经风霜雨雪的侵蚀,变得平滑模糊,正中间上书“天下第一庄”五个黝黑的大字,功力深厚,有几分瘦金体的味道,却少了“碧波门”的大气圆润,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大概是某个饱学之士。
  过了牌坊,地势陡然一变,平缓而开阔,沿山而上,云烟深处矗立着连绵起伏的建筑群,飞阁重檐,密密麻麻排列着,气势宏伟而沉稳。东方弃随着侯玉一起去见侯老太君,从山庄祠堂前经过的时候,当年天下英豪赠的“天下第一剑”的金匾挂在檐下,静静发出幽光。俩人均停下脚步,侯玉小声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金匾?”人人都曾听闻过这块享誉天下的金匾,听说过闻人客传奇般的一生,如今亲眼目睹,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不由得肃然起敬。
  东方弃叹道:“世上只有一个闻人客,天下第一剑非他莫属。”没有人能抢走这个殊荣。
  侯玉进去见侯老太君,东方弃在外面等着。打听到隔壁院落住的是史家的人,他自报姓名,跟守门的人说要见史姑娘。当听到史潇潇吱吱唔唔说船翻了云儿下落不明时,他不由得脸色大变。
  史潇潇懦懦说:“当时雷鸣电闪,风雨交加,我们几个人落水后,云姑娘很快被巨浪冲走了。阿虎带着我顺着水流的方向游,一直飘啊飘,我也是刚刚才到呢。”东方弃问:“阿虎呢?你们是在哪儿翻的船?”史潇潇说:“他送我到潮音坞就回去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儿翻的船,我根本就不认识路。”
  东方弃坐在那儿不说话,目光呆滞,看起来木木的,失了魂似的。不断安慰自己,云儿水性极佳,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只是这洞庭湖浩瀚无际,荒岛林立,哪儿才能找到她?当务之急要先找到阿虎,问清楚情况再说。想到这儿,他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要走。
  史潇潇拉住了他,低着头说:“弃哥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云姑娘出了这样的事,我……我也不好过……你,你要保重自己……”那天风雨那么大,到现在还没消息,只怕凶多吉少……
  说什么呢!东方弃颇为不悦,“我得去找云儿,她重伤初愈,身上寒气又没有根治彻底,我得赶紧找到她。”史潇潇低头不语,半晌说:“那,我陪你一起找。”他这样子,叫她怎么放心?东方弃看了她一眼,按捺下心头的烦躁,“不用,你还是留在这儿吧,省的家人担心。”她跺脚:“哼,我才不要留在这儿坐牢呢,我要跟着你。”
  东方弃想了想,字斟句酌说:“史姑娘,一直以来,我对你……愧疚的很,只盼你快快乐乐活着。你应该找一个喜欢你、包容你的人,我……并不适合。”这番话说出来有些吃力,但是他得说清楚,以前拖着是考虑到史潇潇的心情,现在不能乱上添乱。
  史潇潇脸色由白转青,渐渐地像被人抽走浑身的力气似的,颓然倒在椅子上,清亮的大眼睛瞬间失去神采,转过头去,喃喃道:“弃哥哥,你可是嫌弃我?”东方弃忙说:“不是,不是,是我配不上你,你是史老爷子的掌上明珠,我不过是一介山野武夫罢了,自然是我配不上你。”史潇潇抽着气,眼泪无声滑了下来,“你可是嫌弃我不是完璧之身?”
  东方弃骇然一跳,难道她想起来当年凤阳被采花大盗封厉所辱一事?忙摆手:“史姑娘,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见她哭得梨花带雨,顿时手忙脚乱,“史姑娘,你好好歇息,我走了。”史潇潇看着他唯恐避之不及的背影逐渐远去,心下更加凄凉。
  若不是因为世上还有他,她还活着做什么!
  东方弃让人转告侯玉一声,他有事先走了,下山来找到吴不通,将云儿失踪一事说了。吴不通说:“那得多派人手沿着洞庭湖周围一带好好找找,我让手下弟子帮你各处打听打听。这事儿是不是还得请闻人山庄的人帮忙?”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出的事。
  东方弃想起闻人默和云儿之间的恩怨,有些担心,沉吟道:“暂时还不用,论剑之期越来越近,闻人山庄的人只怕没这个闲工夫,还是咱们自己找吧。”吴不通点头,“说的也是,咱们自己的事儿,没必要麻烦人家。”再说他们可不是什么四大家族,也没这么大的面子。
  东方弃原路返回,出了潮音坞,搭船来到碧波门,奇怪的是,转了一大圈,碧波门一个人都没有,更别提阿虎了。他觉得事有蹊跷,重又上了船,“大爷,问您一件事,这里今天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撑船大爷便说:“哦,碧波门本来就没有人住啊,以前是我们老祖宗钓鱼的地方,我还以为你巴巴地赶来是想看我们老祖宗写的那几个字呢。我们都是粗人,谁上这儿来啊,一堆的野草和石头,有什么看头。”东方弃忙说:“怎么会呢,我昨天来的时候,还有人在这儿当值接我们呢,说是外头的船不让进潮音坞。”
  那大爷捋着灰白的胡子说:“外头的船不让进潮音坞是有的,不过沿岸都有我们的船接送,哪有什么外头的船。再说了,碧波门根本就没人住,哪有什么人当值啊,公子想是记错了地方。潮音坞有人当值那还差不多。”闻人山庄的人吃饱了撑的,派人来这个荒岛上守着,又没有金银珠宝。
  东方弃心中一惊,难不成进潮音坞这一路都有人暗中设下陷阱,他们却浑然不觉?可是昨天傍晚的狂风暴雨总不可能有人操纵的了吧?云儿到底哪去了?他顿时陷进了云里雾里,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原来燕苏手下的这个阿虎极聪明,燕苏的意思本是要将他们几个一网打尽,再将云儿单独隔离起来,又担心武林论剑大赛在即,怕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众人的失踪引起武林人士的骚动。阿虎认为这样做太麻烦,便献计说:“既然要隐秘些,不如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反正最终目的都是云姑娘。
  他原本的主意是等东方弃一行人到了碧波门,先想法子将云儿和东方弃等人分开,然后再带她坐船离开。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半路上天气突变,雨横风狂,他眼看小船不稳,心下正懊恼呢,脑中却灵机一动。他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个绿秀林,上午的时候闻人默还招待燕苏喝过茶,知道云儿水性不错,便让她自己游过去,到时候再将岛上的船只带走,可不是成了一个天然的牢笼么!如此一来,这个计划岂不是天衣无缝?起先的主意好虽好,众人回过头来,便知道是中了计,而此计却犹如羚羊挂角,半点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
  阿虎这个人心思缜密,办事灵活之极。燕苏口里虽然不说,心里也赞这个手下聪明伶俐,陷阱布的毫无破绽,立马提上来做自己的亲信心腹。
  云儿做好了改良型的木筏,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早来到岸边,却见拴着木筏的绳子从中断了,而木筏早不知被潮水冲到哪儿去了。她揪着水边的芦苇不断埋怨自己,“早知道就不偷懒了,花点力气,拖回岸上多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哎,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只得重新再扎一个了。”回去一找,空酒坛没了,床板倒是有,可是材质密实,扔水里就得沉了。
  她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斧头啊、柴刀啊、甚至菜刀啊之类的利器一把都没有,只得拔出匕首,刚砍了两根比较细的竹子,就累成一滩软泥,心想等到顺风顺水的时候,抱着竹子漂着走好了,总好过在这里当孤魂野鬼,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
  哪知次日醒来,砍好的竹子也不见了。她一开始以为是碰到鬼了,随即明白有人藏在暗处,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为了证实这一点,她故意对着无人的空气说:“既然做不成竹筏,干脆游走好了。”一头扎进了水里,越游越远,然后绕了个大圈,从岛的另一边游了回来,躲在草丛里,静观其变。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从竹林里钻了出来,隔得太远,看不清样貌。只见他爬高窜低,动作灵活有如猿猴,头上戴着一顶竹叶编成的帽子,看起来有些滑稽。他学猫头鹰吹了声口哨,一只奇怪的鸟儿凌空飞下,落在他肩头。也不知他写了些什么,鸟儿带着纸条很快又飞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远远地,湖面上划来一艘小船,大概有四五人,都是粗布衣衫,看起来跟平常人无异,都是陌生面孔。黑衣人对他们说些什么,又指着远处的江面,口齿不甚清楚,抓耳挠腮的样子的确有几分像猿猴。船上的一人脸上露出惊慌之色,带上那黑衣人追了上去。
  云儿心中一阵慌乱,莫不是闻人默的人?难道他还不死心,想要云式心法和秘籍?
  哪知说曹操,曹操到。
  九华门大张旗鼓在潮音坞找人一事,闻人默想不知道也难。那个燕苏和东方弃放在心尖上的人……云儿不见了?潮音坞是他的地盘,凡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没有他不知道的。待知道是在碧波门附近翻了船,便想到了碧波门周围散落的几个孤岛。既然迟迟没有找到尸体,那么十有八九流落到那里去了。后来又见绿秀林一带水域常常有燕苏的人守着,不让人进出,更加肯定了他的想法。
  所以他一得知燕苏的人撤去后,单人单船立马就赶了过来,想要探个究竟。他还没到绿秀林呢,就看见湖面上远远的有一个黑点。闻人默划过去一看,原来是云儿抱着一截竹子随波逐流呢,浑身湿淋淋的,耷拉着脑袋,一脸丧气的样子。
  第五十六章威逼利诱
  云儿见到船上好整以暇的闻人默,心头咯噔一下,完了,这不是才脱虎口、又进狼窝么,怎么这么不走运!
  闻人默蹲在船头,右手有一下没一下拨着湖水,懒洋洋说:“云姑娘,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你好吗?”眼睛里满是戏谑嘲笑。云儿在附近漂了有大半个时辰,又冷又湿,浑身力气虚脱,只有一个头露出水面,甚是狼狈,本想不理他,转念一想,笑嘻嘻答:“很好,多谢三少爷记挂。”
  闻人默双眉一挑,似笑非笑说:“那就好。云姑娘远道而来,我还担心闻人山庄招待不周呢。”
  云儿冷不丁冒出一声咳嗽,拨了拨额前湿透的头发,冷着脸说:“招待不周倒没有,只不过有些令人吃惊就是了。”闻人默笑道:“哦,是吗?云姑娘也让在下吃惊不小呢。既然如此,不如由在下做个小东道,为云姑娘压压惊如何?”话还没完,人已凌空跃起,脚尖点着水面,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浑身湿漉漉的云儿从水里拎了上来。
  一阵寒风吹过,云儿双手抱胸窝在船上瑟瑟发抖,嘴唇发紫,话也说不利落,“闻人……闻人默……你想……干什么……”闻人默皱眉道:“你怎么会冷成这样?”虽说春寒料峭,微带凉意,但是一个练过武的人,比寻常人还不中用,未免令他怀疑。云儿赶紧运气御寒,无奈体内寒气深重,犹如滴水入汪洋没什么用,“关你什么事?”她在水里待的太久,水面风又大,四肢冰冷,浑身没有一处是干的,似乎连骨头都冻住了。
  闻人默见她越抖越厉害,眉毛上的水珠竟然凝结成了细细一层白霜,大为惊讶,抓过她的手腕,两指搭在脉搏上,“你受伤了?”大概是中了阴寒类的内伤,看样子伤的不轻。云儿用力挣扎,“你干什么,放开我……不关你的事……”闻人默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伸手点了她的穴道,“安静点!”又问:“你怎么受的伤?”
  云儿倒在船上,不能动弹,瞪大眼睛表示愤怒,撇过头去不理他。闻人默也不在意,没什么表情说:“你这个内伤,虽不至于致命,却是活受罪,还不如死了干净呢。”云儿怒道:“你想我死,没那么容易!”闻人默“咦”了一声,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现在会说话啦,不装哑巴了?”云儿知道他故意逗自己,气得哼了一声,骂道:“聒噪!”
  闻人默挑眉:“这种时候,牙尖嘴利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云儿也知自己落到他手上,最好还是别惹恼了他,免得多吃皮肉之苦,于是维持缄默,任凭他说什么,一概不回答。闻人默说:“衣服湿答答的,你不觉得难受?怎么不用内力烘干?”他还想见识见识独步天下的云式内功心法呢。
  云儿心道我也想啊,可惜这会儿自身难保,心有余力不足。他又说:“既然你不回答,那我就不客气了。”云儿察觉到他身影逐渐逼近,露出惊慌之色,“你干什么……”闻人默语气淡淡的,“不干什么。”手指点在她昏睡穴上。云儿头一歪,陷入昏迷中。闻人默在她身旁蹲下,眼睛在她小脸上来回逡巡,原本雪瓷般的肌肤此刻染上一层青白色,平时总是敌视他的大眼睛此刻闭上了,长长的睫毛盖下来,像一把小扇,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黑影,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他呆呆看着她,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当年刺他一剑的阴影为何时隔八年直到今天仍然没有褪去?如今她远不是自己对手,此刻要她生便是生,要她死便是死,毫无反抗之力,□打骂折磨全凭自己高兴,为何还会不满足、不解恨、不高兴呢?闻人默见她睡梦中蜷缩成一团,无助的样子甚是可怜,不由得解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她身上。罢罢罢,无论是为了云式心法秘籍还是借此威胁燕苏和东方弃,他都得好好照顾她。
  云儿醒来时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门窗紧闭,屋子里生着一盆炭火,十分暖和,一应陈设皆是竹制,墙上挂了一副山水画,淡淡几笔便勾勒出风吹柳动的舒缓姿态。桌子上的汝窑花瓶斜斜地插了一枝桃花,花骨朵有十数个之多,粉红色的桃花映着窗外翠绿的竹叶,令人眼前一亮。云儿心下暗想,不知是谁的房间,这般高雅脱俗。
  她挣扎着坐起来,身上衣服已经换过了,头有些晕晕的,却并不觉得冷。闻人默提着食盒进来,“你醒了,吃饭吧。”云儿冷眼看他,“这是哪儿?”闻人默摆下碗筷,漫不经心说:“这是哪儿,重要吗?”云儿泄气,“你抓我来,到底想干什么?”闻人默很认真地想了想,“嗯……不干什么,给你送饭罢了。”云儿哼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闻人默耸肩:“你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别想给我耍花招。”目光中露出一丝凌厉之色。云儿缩了缩肩,底气不足:“你……你待怎样?”闻人默不答,“过来吃饭。”声音不紧不慢,却自有一股威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云儿磨磨蹭蹭走过去,看着满桌的饭菜不敢下箸,不知道有没有下毒?回头一看,却见闻人默正在宽衣解带,吓得筷子掉在地上,面如土色,颤声问:“你……你……想干什么?”
  闻人默根本就不搭理她,转到屏风后面换了一袭白色单衫出来,又将窗户推开,深深吸了口气,这屋子简直比蒸笼还热。云儿见他换衣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十指纠缠在一起,扭扭捏捏问:“我,我的衣服呢?”这里也没见其他人,她的衣服谁换的?
  “你的衣服?”闻人默先是不解,随即明白过来她在担心什么,露出恶意的笑容,“当然是换下来了。”云儿咬唇恨恨瞪着他,唯恐听到令自己暴跳如雷的答案,“谁换的”这样的话终究是吞了回去。捡起筷子,用袖子随便擦了擦,埋头吃起饭来。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若想怎么样,不必在饭菜里做手脚这么麻烦。
  吃完了饭,闻人默非但不走,反而坐在窗前看起书来。云儿试着运气,这才发觉内力被封,四肢百骸如针刺一般,浑身虚软提不起劲,登时大怒:“闻人默,明人不做暗事,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闻人默不为所动,眼睛仍然盯着书,懒洋洋说:“你寒气深入五脏六腑,内力根本不受控制,在奇筋八脉到处流窜,既然如此,不如封起来,省的捣蛋作乱。”
  那她岂不跟废人无异,连寻常人也打不过?更不用说飞檐走壁、纵横江湖了!云儿气得浑身颤抖,“你不就是想要云式心法秘籍吗?我告诉了你,你就能放我走?”闻人默啪的一声将书合上,“现在你又记得了?”以前不是口口声声说失忆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吗?
  云儿冷着脸说:“这个你不用管,我只问你,是也不是?”
  闻人默许久没回答,最后点头,“是。”
  “好。拿纸和笔来。”
  云儿将散发着墨香的纸张吹干,“这便是云式心法,虽然和寻常的内功心法有些不同,却也没什么稀奇的。我叔公曾说,这套心法最好是从孩童起就开始修习,孩童心思纯净,别无杂念,最有效果。一开始进展缓慢,待心法和剑法合二为一后,云式武功的独特之处才开始显现出来,进步神速,只要天资聪颖,一招一式,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告诉他也无妨,他总不可能自废武功,从头练起云式剑法来吧?云儿顿了顿又说,“我叔公还说了,无论什么心法秘籍,除了勤奋外,还要看练武之人的天分,若是天分受限,再厉害的心法秘籍也是枉然。比如‘天下第一剑’闻人客的子孙后代可不就没用的很么!”
  闻人默脸色变得很难看,冷笑说:“让我看看当年纵横天下的云溪子又教出了一个多么厉害的徒弟来!”身形一晃,双手掐在云儿脖子上,十指慢慢收紧。
  云儿吐着舌头手使劲推他,双脚乱踢,渐渐地身体软了下来,胸口窒息,双眼鼓了起来,小脸扭曲的变了形,只剩出气没有入气了。
  闻人默蓦地松了手,冷冷盯着她说:“这只是一个教训。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痛下杀**手!”拿过云儿刚才默写的“云式心法”没什么表情说:“雕虫小技,你以为能哄的了我?”单手扣住云儿下巴,阴森森问:“御剑术呢?”
  云儿痛的直皱眉,“我,我,我不知道什么御剑术……”
  闻人默加大手劲,哼道:“还敢骗我!东方弃的御剑术难道不是你教给他的吗?”云儿疼的眼泪流了下来,喘气道:“我自己都不会御剑术,怎么教他?”闻人默目露凶光:“御剑术这等精妙绝伦的武功,除了武痴云溪子,谁还创的出来?你乖乖把御剑术的心法招式说出来,我便答应饶你一命。”
  闻人默并不知东方弃所谓的御剑术,乃是他根据鸟儿横渡江面翱翔空中的姿态自创的一套剑法。以气御剑,杀人于无形,乃是剑法中的上乘武功。
  云儿头被迫往后仰,恨恨说:“闻人默,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自己技不如人,却觊觎别人的武功,亏你还是世家子弟,连我都替你感到羞愧,丢人现眼!我若会御剑术,还会落到你手里?早跟你拼命了!”
  闻人默大怒,一把扯住云儿的头发,“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是本少爷对你太客气了!”一把将她重重摔在地上,“我只问你,御剑术,说不说?”
  云儿被打的眼冒金星跌在地上爬不起来,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丝,黯然苦笑,看来这次闻人默来真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闻人默,你跟东方比,差远了,还成天想着‘天下第一剑’呢!这御剑术,并不是我叔公独创,而是东方他自创的,剑术精妙,自成一绝,内力要十分深厚,方能以气御剑。而你?哼,算了吧!此次武林论剑大赛,你便是将这‘天下第一剑’的名头坑蒙拐骗偷了过来,也是东方让与你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闻人默脸色阴沉的仿佛结了冰,一步一步逼近她,将她从地上一把拽起,阴森森说:“云罗,我刚才就警告过你,不要激怒我,看来我要让你印象再深刻一点。既然东方弃这么厉害,我看他怎么救你!”双手往前一探,抓住领口用力一撕,云儿胸前大片肌肤顿时□在空气中。
  云儿骇的脸白如纸,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惊慌地摇头:“闻人默,你想干什么……你禽兽不如!”声音颤抖得厉害,匍匐在地上,艰难地往门外爬去。
  闻人默一手按住她,一手强硬地掰过她的脸,冷冷道:“当年跟在云溪子身后目空一切、盛气凌人的云罗哪里去了?哼,数年来的耻辱,今天我要变本加厉要回来!”说着冰冷的唇压了下来,强硬无情,不容抗拒。
  云儿拼命闪躲,无论她怎么逃避挣扎,闻人默都有办法制住她,令她无法动弹,任他为所欲为。闻人默攫住她的下颌,手下使劲,撬开她咬紧的牙关,舌头像吐着信子的小蛇,哧溜溜钻了进去。云儿泪流满面,哽咽的几乎无法呼吸,无奈、无力、无助……她恐惧的不知道怎样才能逃离眼前的这个噩梦。
  闻人默尝到嘴里的咸味,动作顿了一顿,身下的人颤抖的像风中的落叶,紧闭的双眼和紧握的双拳显示了对他的厌恶和痛恨。他心口一阵烦闷,动作更加粗暴,索性将云儿身上的衣服一手扯开,十指在她身上来回游移,嘴唇由嘴角,下巴,脖子,锁骨……渐渐往下。
  云儿死命护住自己,嘶哑着喉咙哭喊:“闻人默,我求求你,我求求你……”眼泪从脸上流了下来,早成了一个泪人儿。闻人默听到她的哭泣,心口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又烦又躁,停下手中的动作,站了起来,冲她大声吼道:“你哭什么哭!本少爷要你,是看得起你!”云儿趁机从他身下钻了出来,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啜泣道:“闻人默,你不能这样!”
  闻人默在她身旁蹲下,看着眼前这个吓坏了的女人,吊儿郎当说:“我不能怎样?这有什么,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天经地义。”手在她脸上轻轻摩挲,动作挑逗。
  云儿脸色一僵,像受惊的兔子,为了躲避他的触摸,就地打了个滚,起来时披头散发,双手紧紧抓着残破的衣领,恨得牙痒痒,骂道:“无耻之徒,不要脸!”
  闻人默牢牢抓着她手腕,哼道:“这世上不要脸的人多了去了,不然能建功立业,名成利就?至少直到现在,本少爷对你还是客气的很呐,你是不是应该心存感激?”
  不知廉耻!云儿怒道:“你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闻人默不知为何挑眉一笑,“我从不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尤其是对着你这么一个泪美人儿,啧啧啧,真是我见犹怜。”伸手擦去云儿眼角的泪水,将她轻轻抱在怀里,“你不如从了我,如何?像你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本少爷是不会冷落你的,一定好好疼你。燕苏有什么好?一入宫门深似海,一点自由都没有;至于东方弃,风餐露宿,一名不文,女人都金贵的很,怎么能吃这样的苦?只要我成了‘天下第一剑’,再除去龙在天,所有的一切还不是你跟我的?一统江湖也不是不可能。云儿,你觉得这主意好不好?”
  云儿遍体生寒,没想到闻人默此人的野心这么大!手指在头发里摸索,找到防身用的毒针,正要插进闻人默后心时,浑身一麻,毒针叮的一声掉在地上。闻人默摇头叹气:“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却令我如此寒心。”话未说完,抱起云儿用力摔在床上,“女人还是在床上才听话。”
  云儿粗喘着气看他慢慢解开腰带,心中又急又怕,这个闻人默,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咬牙说:“且慢——闻人默,你不就是想要御剑术吗?”
  闻人默眸光一沉,口里笑说:“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现在只想要你吗?”
  云儿冷冷地看着他,“闻人默,你若真想要我,何必急在一时?强扭的瓜不甜,难道这个道理你都不知道?御剑术我当真不会,不过云溪子的绝云剑,你一定听说过吧?”
  闻人默眼睛一亮,“绝云气,负青天,一剑破万千?”
  云儿戒备地看着他,“只要你答应不碰我,我便将绝云剑的心法和招式告诉你。绝云剑专破天下各类剑法,招式运用之巧妙,绝非你所能想象。我因为体内筋脉断过一次,功力大损,不能学这等高深武学,勉强为之,只会反噬其身。你若能将这套剑法学会了,‘天下第一剑’还不是手到擒来?”
  闻人默半信半疑,沉吟着不说话。云儿叹气:“我先说两招,你演练演练,便知我说的是真还是假。”闻人默一听她口诀背的流畅之极,估计她这时候应该不会撒谎,摸着下巴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一日不将绝云剑练会,你一日休想离开这里。”
  云儿冷冷道:“闻人默,你不要太过分!”
  闻人默凑近她,威胁道:“哼,不要太过分?我在这里我就是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皇帝老子来了都没用!你最好认清自己的处境。”
  云儿被他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识相地没有回嘴。寒风呼呼吹进来,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连忙抓住被子抱住自己。闻人默背对她负手站在窗口,背影瘦削孤傲,整个人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儿生怕激怒他,又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来,懦懦说:“我的药落在绿秀林,你能派人帮我取来吗?你要我教你绝云剑,也得等我身体好一些才行。”
  闻人默回头看她,面无表情问:“什么药?”
  云儿低声说:“治寒气的药。船翻后,全身湿透了,零零碎碎的瓶瓶罐罐全扔在绿秀林的小屋里。”
  闻人默说:“此事不忙,端看你表现如何。”然后厉声道:“你现在就给我把绝云剑的心法写出来!”
  云儿恨他逼人太甚,却不得不照做。
  过了几天,闻人默见云儿确实是尽心尽力在指点他绝云剑,以前百思不解的地方换了另一种运剑方式,顿时茅塞顿开,武功大有进益。他对云儿态度也变了,好茶好饭招待,便是她刻意挑衅,也尽力忍着,又派了两个得力心腹,去绿秀林取药。
  云儿被囚禁的地方是在一座山谷里,周围群山连绵起伏,那山笔直如刀削斧劈,高耸入云,只有东边的山脚下有一根手臂粗的藤条,从山上一直垂了下来,若非武功高强的人,根本就进不来。闻人默将云儿藏在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饶是外面的燕苏和东方弃急得差点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这里来。
  闻人默自从得到绝云剑的心法剑谱,一心钻了进去,在谷里另外找了一个清净的地方,练武去了,也不大管云儿,反正她内力被封,跟寻常人无异,哪儿也去不了。云儿梦里都想着怎么通知其他人来救她,可是在闻人默几个心腹手下严密监视下,连屋子都不能随意迈出一步。她突然失踪了,东方一定很担心。还有,还有燕苏……他忙着他的千秋大业之余,是不是还恨不得杀了自己?
  想到这里,心头顿时一痛。有时候想想,就在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慢慢老去似乎也不错,除了闻人默有点讨厌之外。
  闻人默怕有闪失,特意派了自己两个得力丫鬟阿锦阿瑟这对孪生姊妹去绿秀林取药,哪知这番举动却引起燕苏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