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赵萧君瞪眼看着他上了飞机,神情自若的在身边坐下来。忍不住斜眼冷笑一声,没有说任何话。成微也不去招惹她,自在的翻看报纸杂志。赵萧君有些不舒服,头晕沉沉的,闷声闷气蜷缩在那里睡觉,心里却极不平静,像狂风吹过江面,惊涛拍岸。她打定主意将他当成互不相识的陌生人,没有瞧过他一眼,可是成微却不这么想。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皱眉说:“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吃点药?”赵萧君用力拍开他的手,有些气愤的说:“干你什么事!”成微轻笑一声,说:“今天你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大的火气?”两个人的声音稍微有点大,听起来又像是情侣吵架似的斗气,不由得别人不探头张望,会心微笑。
她立即敏感的意识到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有些尴尬,侧过头任由成微发问,就是不回答,可是这样又显得自己好像在赌气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她客气的微笑,说:“不好意思,刚刚麻烦你了。”成微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招手要白开水和感冒药。赵萧君决定用这种客气的疏离暂时应付他。
成微跟在她后面一边走出机场,一边在讲电话,拉住急于离开的她说:“先等一等。”站在那里四处张望,不一会儿,有人来接他。他自己接过车钥匙,问她要去哪儿。赵萧君有些烦恼的看着他,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却不想在机场引人注目,还是上了车。沿着高速公路一直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到她母亲住的小城。
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人应,她正奇怪的时候,隔壁的邻居探头出来,看见是她,愣了一下,笑说:“原来是萧萧。回来看妈妈?”赵萧君忙笑着点头,说:“周阿姨,我妈怎么不在家?”周阿姨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成微,才说:“你妈有点不舒服,去诊所拿药去了。先来周阿姨这里坐一坐。快进来,快进来。”很热情的邀请。赵萧君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又问:“周阿姨,我妈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身体老是不舒服吗?”周阿姨说:“是有些不好,老是听她说头痛,吃不下饭。”见赵萧君一脸担忧的神色,又连忙宽慰她:“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上了年纪的人多少有些毛病。周阿姨我,也经常腰酸背痛,伸不直手呢。年纪一大,毛病自然就多了。”赵萧君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来。
正在闲聊的时候,赵萧君的母亲在别人的搀扶下一脚一脚迈上楼梯,脸色蜡黄,动作迟缓。她立即跳下去扶住母亲的胳膊。她母亲笑说:“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估计你得晚上才能回来。”赵萧君仔细在她脸上看了看,说:“妈,你脸色怎么这么差?颧骨都突出来了,怎么瘦的这么厉害?”才一两年的工夫似乎老了十岁。她母亲没有回答,却很注意的望着成微,笑说:“萧萧,你带朋友回来怎么不先说一声?”赵萧君一脸正色的说:“妈,这是我的同事成微,他正好要到这边来办一点事情,所以就一起过来了。”她母亲见她自然磊落的态度,不由得有些失望。她原以为这是女儿特意带回来的男朋友,可是听自己女儿的口气,又好像只是一般的朋友。母亲对儿女的这种事情总是比较操心的。
成微对她的说辞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笑着礼貌的打招呼。她母亲有些局促的说:“你看,屋子里乱糟糟的,也没有收拾收拾。”又要给他倒茶。成微笑说:“伯母太见外了,就当我是自己人好了。”赵萧君说:“妈,你身体不舒服,还是先坐着休息休息。我来就好了。”拉着她母亲在餐桌上坐下来。她知道母亲一向注重礼数,决不会怠慢客人,于是自己走到厨房泡茶。
她母亲又让成微坐,态度很热情周到。笑着问他哪里人,和萧君是不是在同一个部门。成微态度很随和,一一作答,言谈举止,外貌气质一看就知道事业有成。她母亲对他十分满意,说:“成先生难得来一趟,还是吃了晚饭再走。”成微欣然同意。
赵萧君体谅她母亲身体不好,一个人在厨房忙碌。她母亲走进来帮忙,她连忙说:“妈,你不是头痛吗?先去床上躺着吧。吃饭的时候叫你。”她母亲站在旁边笑说:“头痛都是一阵一阵的,来的快去的也快,现在已经好了。”赵萧君忙说:“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去医院检查检查?”她母亲说:“嗨!老毛病了!”又说:“只剩两个菜了,还是我来吧,你去外面陪一陪成先生。”赵萧君不语。她母亲有些支吾的说:“萧萧,这个成先生倒不错。”赵萧君连忙说:“妈!你别多想了,我哪配的上人家!”她母亲不再说话,心里也有这样一层忧虑。
吃饭的时候,赵萧君问:“妈,叔叔他们呢?怎么都不在家?”她母亲说:“你叔叔厂里出了一点事,正忙着。小木他放假,和同学出去玩了。”小木是她那个弟弟,今年才刚上初中。赵萧君当着成微的面,没有问出了什么事。她母亲装作很随意的问:“成先生在这里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吧,不如晚上就住这里好了,正好有房间。”小地方没有什么宾馆酒店。赵萧君还来不及拒绝,成微立即笑着同意了。她母亲一个劲的劝他吃菜。
赵萧君有些不满的埋怨:“你干嘛在这里住下来?你不是有车吗?不会找酒店住?”成微笑说:“我就这么不受欢迎?就是普通同事,也没有这么赶人的吧?”赵萧君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他再怎么样也是客人。简单给他铺了床,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小房间小床,到时候睡的不舒服可别怪我。”成微看着她说:“萧君,我没有你想像中娇贵。”赵萧君不理他,径直往母亲房中来。
见她母亲坐在灯下吃药,不由得问:“这是什么药?”她母亲说:“是治头痛的药。”赵萧君拿起来看了看,蹙眉说:“妈,你别胡乱吃诊所给的药,还是去大医院检查检查比较放心。”她母亲说:“没事。好多年都这样,已经习惯了。”赵萧君沉默了一会儿,问:“叔叔他工厂是不是很不景气?”她母亲有点黯然的说:“这几年都是这样,赔了不少。”她母亲连去医院看病都不舍得。赵萧君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说:“妈,你先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她母亲不肯要,说:“你一个小职员,在外面也要吃穿用度,还要应酬,还是自己拿着吧。”赵萧君执意要她拿着,说:“妈,我自己足够用呢。这里面没多少钱,真要百儿八十万的,我也拿不出来。家里总是要用钱的。”好说歹说,她母亲才收下了。
她母亲又说:“萧萧,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个人的事情了。”赵萧君有些心虚的说:“还早呢,许多人三十岁还没有结婚呢。”她母亲笑说:“我只是提醒提醒你。这里的女孩子,像你这么大早就结婚了。那个成先生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赵萧君忙说:“成微一表人才,哪里少的了女朋友。妈,我跟他真没有什么。”她母亲叹了一口气。
赵萧君本来要多住两天的,可是因为成微实在住不下去,第二天晚上就回北京了。临走前叮嘱她母亲记得去医院看一看,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在机场的时候,公司里有人来接成微。赵萧君却不肯上车。成微说:“萧君,你这是干什么?对我不满也不用在这里发脾气。都是顺路而已。”赵萧君摇头:“不是这样的。成微,你还是先走吧。”成微见她立在原处张望,蹙眉说:“你在等什么人?”赵萧君只是不耐烦的催着他离开。
成微见她那种焦急不安的神气,不由得冷着脸站在一边,心里也猜到了一些。空气立时变的尴尬僵硬。赵萧君走远几步接电话,不一会儿,陈乔其的身影在人群里出现。成微冷笑:“赵萧君,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阴沉着脸,二话不说转身上了车,车门摔的整辆车子都在晃动。司机从前面偷偷的看他,从来没有见他这么愤怒失态过,不由得吃了一惊。
陈乔其对成微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敌视,像是与生俱来。有些不高兴的问:“他怎么会在这里?”赵萧君只敷衍说:“他从外地回来,正好碰上了。”不想告诉他实情,免得又引来无谓的纠缠。于是转过话题说:“你怎么过来的?打车过来的?”陈乔其“恩”一声,提过她手中的包,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往出租车方向去。赵萧君笑说:“我们还是坐机场巴士回去吧。这里太远了,坐出租车有些不划算。”硬拉着陈乔其坐巴士回去了。空荡荡的巴士载着他们朝前开去,赵萧君闭着眼睛靠在他肩膀上,心里也是空荡荡的,像沉在汹涌的波涛里,没有一点把握。
世上的事终究是包不住的,公司里渐渐有了各种各样的流言,说的极其难听。有人得意洋洋的说成微甩了赵萧君,似乎是什么大快人心的事情。也有人说赵萧君水性扬花,不知羞耻,大多是嘲讽看好戏的嘴脸,似乎报了往日一箭之仇,骂她活该。对她的态度渐渐的有些不耐烦,甚至不屑,表面上的敷衍应酬也带着三分刻薄和两分蔑视。赵萧君不知道为什么公司里的人突然对她排斥起来。仅仅是她和成微之间的私事不应该影响到大部分人的判断力。她在公事上并没有什么重大的失误。像她那样敏感自尊的人尽管受尽侮辱,受尽冷言冷语,还是咬着牙忍受下来,可是,最不能忍受的是后来流传的关于她和陈乔其的流言。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郑颖来找她,用奇怪的眼光看了她半天,然后漫不经心的说:“赵萧君,我昨天在大街上看见你了。”赵萧君回她一个笑容,说:“哦!是吗?什么时候?我怎么没有看见你?”郑颖说:“我本来想跟你打招呼的,后来还是算了。”赵萧君一听她那种语气,脸色渐渐变了。郑颖看了她一眼,犹带着笑说:“你当时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看你们那样亲密,他一定是你男朋友吧?所以我就识相的没有和你打招呼。”
赵萧君没有反应,可是手脚冰凉。她继续说:“我记得好像见过他。他有一次还来找你呢。长的真是英俊,怪不得让人过目不忘。”赵萧君惨白着脸,半晌,却慢慢的抬起头,平静的说:“不错,就是他。”郑颖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眼睛里的蔑视却像一把冷箭射的她体无完肤。
她忽然笑起来,做作的令人浑身不舒服,喉咙里像含着石块,声音可以砸的死人,耸肩说:“赵萧君,我记得他还是中学生吧?”赵萧君垂着头没有回答她的话。她又笑说:“你果然是与众不同呀!这年头反正流行姐弟恋,你倒赶潮流。一边和事业有成的成微光明正大的来往,暗地里又和一个中学生你侬我侬,还可以面不改色,应付自如。我实在是很佩服你!这么有心计有手段!以前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你看扁了!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赵萧君屹然端坐在桌边,对她这番话似乎没有反应。郑颖重重“哼”一声,咬牙不屑的说:“赵萧君,人家好歹是一个中学生,怎么斗的过你!你若还有人心,也为人家的前途想一想。你要姐弟恋,也选一个好一点的对象!”她忽然又恍然大悟似的说:“对方就是一个极品,长的那副模样你怎么可能放过!家境大概也不错吧?看穿着挺好的呀!小几岁也没关系。”赵萧君觉得全身上下有千百根银针在扎一样,疼痛的说不出话来。听她越说越过分,忍不住斥道:“郑颖!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给我走!”声音颤抖不停。
郑颖斜着眼睛居高临下看她,愤愤的说:“我以前还不相信你和成微的流言,老是在别人面前替你维护,老是说成微的不是。没想到自己有眼无珠,实在是太看的起你了!成微是怎么样待你,整个楼层的人都看的见,大家又不是瞎子!人人都知道他是动了真情,据说连戒指都买了是不是?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不但将他耍的团团转,玩弄于股掌之间,另外还有年轻英俊的小情人随身陪侍!”
看着她默然无语,似乎没有反应的样子,更加气愤,指着她鼻子说:“你走后门一事也就算了,人人都会有,并不是什么大事,我还反驳过。可是这样过河拆桥,心计重重,没有道德,我真是没有见过比你更下流无耻的人!”往她脸上啐了一口,骂:“你他妈的变态!真是犯贱!”扬长而去。郑颖年纪轻,敢说敢做,毫无顾忌。要骂就骂个痛快,要恨就恨个彻底。她认为她被赵萧君欺骗了,认为她道德败坏,人品低劣。认为痛骂她一顿是她罪有应得。
可是这件事并没有到此为止。有人听闻陈乔其的传言后,愕然的说:“那个什么陈乔其据说不是她弟弟吗?两个人一直住在一起的。我以前还见过他一面,年纪虽小,长的确实很好看。当时没有任何想法。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这样的淫秽不堪,难以启齿!他没有把话说完。又是一颗,炸的整个公司里的人吓了一大跳。不管是不是真的,真相究竟如何,反正是火上浇油,越烧越旺,没有任何熄灭的迹象。而且越传越难听,越传越离谱,流言就是这样,离谱的你完全不敢相信,偏偏有人津津乐道。
赵萧君前面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骨头几乎都断了,后面又被人砍了一刀,鲜血淋漓,浑身伤痕累累,还不敢让任何人发现。接着头上又被人浇了一盆乌黑发臭的汁液,不论怎么洗都洗不掉。她现在坐在办公桌前甚至不敢和任何一个人说话,用尽所有力气想要装作无动于衷,事不关己的冷淡的样子,可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成功。仍旧一点用处都没有。即使表面上骗的了别人,可是骗不了她自己——她怎么可能不在乎,她比谁都在乎!
她颤抖着身体蹲在厕所里,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一座又一座无形的大山朝她压过来,她扶着某样坚持的东西一次又一次疲惫不堪的站起来,每一次都耗尽了鲜血。可是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一座五指山,最终压的她全身不能动弹,怎么都爬不起来。她拼命捂住胃,怕别人听见,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全身疼的寸寸筋骨都爆炸开来。
外面传来女同事的声音,一个说:“哎!你们部门的一个叫什么赵萧君的最近很出风头呀!她不是和成微有一腿吗?闹的沸沸扬扬的。”另一个说:“嗨!这算什么!你没听见比这个更耸人听闻的还有呢。据说她和一个小男孩同居,那男孩才中学生。”那人接上去说:“哦!这也没什么。没想到她这么大胆开放!”另一个说:“什么没什么呀!我听说那男孩还是她弟弟呢!”
那人才被吓了一跳,连忙说:“不会吧?不会是亲弟弟吧!”另外一人耸肩:“谁知道呢,这年头什么骇人的事没有呀。你别看她人模人样的,背地里不知道干些什么下流勾当呢!像她这种人,也不知道是怎么魅惑男人的,连成微都中了她的蛊!”那人却笑说:“说到成微,也不是什么好人!”另外一人不同意:“成微再怎么风流,也不至于下流呀。哪像她,和一小男孩同居,有没有道德心呀!上的山多终遇虎,事情终于泄露了吧!那男孩据说还没有成年呢!”她立即追问:“真的吗?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真的——”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另外一人又说:“何况还是自己的弟弟。万一真的有血缘关系——这实在是太恶心了!”那个一直将信将疑的人说:“不是说两个人的姓不同吗?应该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吧?”另一个人不屑的说:“怎么可能!空穴不会来风!或许是什么堂姐弟,表姐弟什么的也说不定,那也够恶心的!人家还一小孩呢!还有一件事,我们实在看不起她。据说她是走后门进来的。我们这里所有人都是严格按照程序进来的,只有她,切——凭什么!凭取悦男人的本事?”说不尽的嘲弄鄙视,蔑视不屑——还有忿忿不平。这大概是大多数人的心态。
赵萧君躲在里面虽然疼的冷汗淋漓,可是外面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那些污蔑轻视鄙夷的话她听的多了,可是关于走后门一事,她还是首次听说,气的浑身打冷颤,觉得对她本身是一种极大的污蔑和诽谤。她觉得这个地方简直是疯了,再也待不下去了。她知道她这样走,只是更加重了旁人的流言蜚语,似乎真的是畏罪潜逃!印证了大家的猜测似的。可是现在她已经管不得了——这不是人待的地方,她不走也得走!她快被身边的这些人给活生生的逼疯了!
她立即动手打了一封辞职信。
第35章
直接敲门进去,昂首站在曹经理面前,平静的说:“我已经决定辞职。”曹经理看了眼桌子上的辞职信,然后抬起头了然似的说:“小赵,你大可不必如此。”赵萧君摇头,神色黯然,说:“不,曹经理,我心意已决。真是非常感谢您长久以来的栽培和厚爱。可是,我想我还是走比较合适。”曹经理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说:“公司里的某些流言蜚语我也知道一些,你实在不需要介意。其实说起来,背后谁不被人非议?只是无聊之人说的一些无聊话而已。古语,流言止于智者。你很胜任自己的工作,公司一直很相信你。”
赵萧君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一直不敢说出来。低着头沉默半天,怔怔站在那里。曹经理把桌子上的辞职信交还给她,感慨说:“等你过后再往回看,这些事情其实不算什么。可是工作是不一样的,天塌下来还是应该照常工作。人要生活。”赵萧君颓然站在那里,她也知道凭她的学历再要找这样一份工作可谓是难比登天,现实的残酷摆在那里,她急需工作,可是——,她暗中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问出来:“曹经理,我进公司是不是成总的示意?”
曹经理没料到她问的竟然是这个,怔了一下,只说:“我只知道你工作一向勤勉,努力上进,是可造之材。”赵萧君苦笑,没想到真如大家所说,是因为成微的关系才进了这家公司。她刚刚才知道,那次面试招收的都是研究生学历的毕业生,只有她是例外,怪不得自己会被同事有意无意的排斥。只是事情不知道是怎么泄露出来的。
赵萧君连本身的能力都被人轻视,不由得心灰意冷,将辞职信重新放在桌子上,转头就要离开。曹经理在后面叫住她:“萧君,成微对你,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我是看在眼里的。他近日心情很不好,我想你可能对他有一些误会。他以前是有些随便,可是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不要太在意。公司里的那些流言我是不相信的,再荒唐无聊的事我都听过。你没必要拿自己的前途来开玩笑,更赔上一生的幸福。成微是很认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你一定要仔细考虑。”赵萧君低头,半晌说:“曹经理,我还是决定辞职。”
曹经理见说不动她,只得作罢。想了想,对要离开的她说:“萧君,还有一件事我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你住的那套房子其实就是成微的。那是他以前的家,他父母去世以后,房子就空下来了。成微能对你这样,我都吓了一大跳,才知道他是认真的。不论是从现实还是理想的角度,你都不应该辜负他的一片深情。”曹经理的原意是想推波助澜,趁这个机会成全他们两个。可是没想到事实完全朝相反的方向走。
赵萧君听了,先是愣住了,想起从来没有见过的另外一个合租者,不禁冷笑——嘲笑的当然是她自己,竟然如此天真!然后有些激动甚至是夹杂些微的愤怒问:“那么我住的房间——”曹经理接上去说:“以前成微就住那儿。另外一间是他父母的卧室。”赵萧君内心有一股强大的无名火无法宣泄,简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又气又怒,全部针对的是她自己!呆呆站了一会儿,然后二话不说,转身便走。当着所有同事的面,随便收拾了一些东西,冷着脸扬长而去。管大家以后怎么说,怎么编排,怎么议论,统统眼不见为净!她觉得这简直是一出闹剧!这出闹剧不但讽刺而且无比心酸!
她快速回到住处,喉咙里像塞满了唾沫星子,一直不舒服!看着逐渐熟悉的客厅,心情忽然有些异样起来。沿着房间慢慢走了一圈,脚步迟缓沉重。成微背地里为了她居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就连自己的家也让给她住!可是她,她却无法消受!她又不是石头——没有一点思想和感情。可是她还清晰的记得自己抱住乔其流着泪下的决心:既然爱了你,那就让我肩上担着世人所有责难来爱你。她忽然落下泪来,豆大的泪珠直接掉在地板上,砸的粉碎。可是过了一会儿,她便抹干脸上的泪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先给林晴川打电话,然后立即动手收拾衣物。她既然决定拒绝成微,就不能继续住在他家里。她现在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可是这些只是开始而已。
赵萧君跪在地上用力的合上箱子,东西太多,根本合不上。她只好又将东西抱在床上,准备重新整理。正蹲在地上拉拉链的时候,成微静静的立在门前,冷冷的看着她。赵萧君的脸瞬间变的僵硬,手脚停了一停,没有理他,然后继续收拾。成微脸色瞬间变了又变,痛苦愤怒,轻蔑不屑全部一闪而过,情绪十分复杂,半天才用平淡的口吻说:“你没必要辞职,更没必要搬走。”
赵萧君冷冷的说:“我只是随心所欲。我付了钱住下来,天经地义,有什么羞愧的!所以想搬自然可以搬,谁也拦不住。”她一声不吭的走进浴室收拾洗漱用品。成微跟在她后面,冷眼看着一切,忽然冷笑说:“赵萧君,你非得将你自己逼入绝境,回不了头才肯死心吗?”她一直充耳不闻,忽然抬起头说:“不,我不想走入绝境。你没听过吗?天无绝人之路!”神色虽然疲惫,可是眼神坚如磐石——固执的坚持。
成微“嗤”的冷笑一声,说:“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乐观!”语气不自觉的尖锐起来,带着满心的不忿和羞辱。半晌又说:“我只问你,今天晚上你住哪里?”赵萧君迟疑了一下,她借住在林晴川那里,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抬头瞪他冷着脸说:“这还不用您操心!北京这么大,我难道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么!”
成微忽然愤怒起来,恨恨的说:“你准备真的和陈乔其同居?干脆破罐子破摔?”受嫉妒的驱使,失去控制般,一手扯过赵萧君,双手压的她不得动弹。赵萧君愤怒的说:“成微!放开我!”成微粗喘着气,看了她半晌,忽然又仓皇的放开她,踉跄着快速走出来——似乎刚才是中了邪一样!
赵萧君咬住嘴唇,努力让眼泪倒流回去,然后忘了干什么进来的,又恍惚的跟着出来。成微立在客厅里,脸色已恢复平常的冷静,没有任何表情。两个人各站在一边,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林晴川轻轻推门进来,皱眉说:“怎么又没有关门!哎,你收拾好了没?”抬头看见客厅里的成微,不由得噤声,不敢随便说话。心想来的真不是时候,又碰上硝烟弥漫的时候。
成微看见林晴川便知道赵萧君不打算搬回陈乔其那里,心里不由得大松一口气。用冷淡的口气正视赵萧君说:“那你就等着瞧吧!”话里另有深意,似乎不打算袖手旁观。很意外的居然对林晴川正式的打了招呼,才离开了。
林晴川听说她已经辞职,瞪着眼骂:“你嫌自己日子不够难过是不是?你知道外面有多少毕业生找不到工作?满大街都是待业的大学生,研究生,你居然辞职!真是意气用事!”赵萧君叹气,低着头说:“公司里简直是乌烟瘴气!我实在待不下去!”林晴川摇头说:“你管人家怎么说呢!谁背后不说人?谁不被人背后说?人家也不过是闲磕牙,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谁还能拿你怎么样!日子久了自然就没事了——甚至习以为常!就你沉不住气——还不是做贼心虚的缘故!”一语道中关键所在。赵萧君就是因为心虚抬不起头,所以观感分外脆弱敏感,似乎人人都在针对她。有一点风吹草动,闲言碎语,便接受不了。
林晴川拿她没有办法,叹气说:“你既然决定和陈乔其在一块,脸皮就应该厚一点。浑身刀枪不入,那才是本事!这个难道还要人教你?管别人说什么你累不累呀!嘴长在人家身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说到后来忍不住笑出来。赵萧君被她夹枪带棒的大骂一通,心情倒是好了一些,笑着叱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吵架来的?”
林晴川对于她搬家一事倒是没有说什么。她既然辞了职,自然没必要负担这么昂贵的房租。林晴川还是在校研究生,帮着导师做检测,做课题,住在学校里。她们学校因为女生少,所以环境比较好。赵萧君偷偷住一段时间也没有多大问题。两个人立即把行李搬了过去,随便收拾了一下便住下来。林晴川问:“你搬家这事陈乔其怎么说?”
赵萧君犹豫了一下,耸肩说:“他还不知道呢,等会儿告诉他。”林晴川有些担心的说:“他不会闹什么脾气吧?”赵萧君笑说:“没事!等会儿让他直接上这里来吧。”一天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辞职,搬家,仿佛走马灯走过场一样,总有种印象不深刻的感觉。她心漂漂浮浮的,像吊在屋脊的绳子上,随着风到处晃荡,找不到立足点,空荡荡的,上面沾满了厚厚的灰尘——已经盲了。
页,她必须尽快找到工作。可是现在正是应届生毕业的时候,人人揣着名牌大学的学历照样在街上溜达,她长叹了一口气。林晴川坐在一边冷眼说:“你一个劲长吁短叹有什么用?谁叫你要辞职!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赵萧君一个枕头扔过去,骂:“你这女人嘴巴怎么这么刻薄!小心遭报应!”林晴川伸手接住了,嗤笑一声,正经的说:“辞了就辞了,就当成休假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急也没用!”
赵萧君聚精会神的盯了半个下午的电脑,头晕脑涨,干脆切断电源,躺在床上假寐。她现在既没有工作,又没有住处,什么都没有——实在是不能多想,一想就害怕,看不到任何的出路——她哪里有那么多盲目的自信!如果天生是一个乐天派还好,反正什么都不用担心,可是她不是!世界上的事不是你固执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事情光凭坚持的信念就可以心想事成!骨子里似乎有一阵旋风,在身体里漫天漫地打着转,“刮刮刮”的发出一串又一串骇人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可是她一直在自我麻痹——麻痹到现在,只听见身体里的风空空的回响着。
陈乔其直接过来找她,奇怪的问:“你今天怎么来找林晴川了?这么早下班?”赵萧君告诉他自己辞职了,陈乔其没有说什么,抬起她的脸仔细看着,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她闷闷的说没有什么。陈乔其也猜到一点,用力搂住她的肩,半晌说:“萧君,我会保护你的!”赵萧君“恩”一声点点头,又说:“我搬到林晴川那里住了。没必要再负担那么重的房租。”
他愣了一会儿,说:“为什么不搬到我那里去住?你知道——”话还没有说完,赵萧君打断他:“我不能再搬到你那里去住!你还是一个学生,这样对你我都不好。”她最担心的是万一他父母又来看他,自己该怎么办!她绝对不能再回去住。陈乔其还是有些不高兴的说:“可是我想和你住在一起。”赵萧君装作很轻快的样子笑说:“从小到大住了那么多年,你不觉得烦呀。”陈乔其认真的说:“就是因为住了那么多年才想和你一直住下去。”
赵萧君又轻微的“恩”了一声——带着颤抖的不确定,当真可以这样吗,难道不是做梦?她真希望梦想成真。不想再想下去——徒惹恐惧,她现在只顾的了眼前。转开话题娇嗔说:“乔其,我失业了,你今天要请我吃饭!”陈乔其看着她笑,脸上,额头,眉毛,眼睛里荡漾着一层又一层的快乐和宠溺,握着她的手郑重的说:“萧君,以后都由我来养你!”
赵萧君很感动,却笑说:“胡吹什么!还是好好的念你的书吧!”陈乔其搂住她兴致勃勃的规划:“萧君,等我一毕业,我就和同学一起出去赚钱。我有几个朋友在北京很有门路的,他们很早就出来混了。还有几个同学家庭背景很好,联合起来的话,想做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北京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商机。”语气虽然还稚嫩,却充满自信——全都是赵萧君给他的。赵萧君叱道:“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你高考要是砸了,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陈乔其笑说:“说到高考,我这次模拟考还拿到学校发的奖金。“赵萧君有些吃惊的说:哦?真的吗?什么奖金?”十分高兴。陈乔其得意洋洋的说:“因为考的好呀,学校奖励的,意思意思而已。我们去庆祝好不好?我想和你一起吃饭。”赵萧君这段时间尽量避免和他见面,更不用说一起出去吃饭了。不忍拂他的意,何况自己心情也很糟糕,她需要陈乔其陪着她。于是点头说:“那你想去哪里吃?”
陈乔其想了半天,最后涎着脸说:“我想你做给我吃。我好久没吃你做的饭菜了。”赵萧君想了想,自己的确很久没有做饭给他吃了。两个人先去了一趟超市,然后提着东西回陈乔其那里。
赵萧君走进厨房,用手在角落里摸了摸,指腹上一层的灰,皱眉说:“陈乔其,你平时怎么做饭的?这么脏!”他大喇喇的说:“我一个人还做什么饭!”赵萧君转身看着他,说:“你以前不挺勤快的吗?怎么现在连自己的饭也不愿意做?”陈乔其懒洋洋的说:“那是做给你吃的。”她愣了一下,哪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会愿意做饭!可是陈乔其为了她什么都愿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忽然伸手抱住陈乔其,喊:“乔其!”声音却有些哽咽,觉得怎么这么冷。
陈乔其很自然的搂紧她,柔声说:“怎么了?”赵萧君忽然说:“我害怕!”陈乔其抱紧她,郑重的说:“不要怕!一切有我呢!”赵萧君全身还是止不住的颤抖,伏在他胸口说不出一句话,陈乔其慢慢的说:“萧君,你不要担心,一切的障碍我都会想办法解决的。”
赵萧君还是不肯抬头,只是紧紧的环抱住他,用尽所有的力气,仿佛下一刻就是生离死别。陈乔其抚着她的头发,说:“萧君,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的。不管大家怎么说,我一定会抗争到底。我知道你爱我!”他没有要求赵萧君任何事,他的爱从一开始就是完全的奉献,而他自己却并不这样觉得,只当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赵萧君瑟缩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能够这样相拥相抱,似乎已经足够——尽管事实上远远不止是这样。
可是生活是变幻莫测的。当陈乔其的母亲钱美芹特意来见赵萧君的时候,赵萧君满脸惨白的坐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临了,可是她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以为至少可以再躲一躲,至少还有一段时间——可是这么快就来了,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钱美芹脸色倒还好,并没有流露出怒气冲冲,兴师问罪的表情。她客气的说:“乔其这几年在外面多亏了你的照顾,以至于对你特别依恋,这也是我这个母亲没有做好的地方。我听说他交了女朋友,所以赶过来,劝导他在高考最后阶段要好好学习,不要分心。昨天询问他的时候,他很直接的说他喜欢你。所以我想,还是来找你谈一谈比较恰当。”钱美芹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如果她知道陈乔其和赵萧君牵扯到什么程度,决不会这么温和的坐在这里谈。
赵萧君咬着嘴唇,一直没有说话——她根本没有勇气。见到钱美芹的刹那,双腿发软,狠不得掉头就走,她知道那是什么下场,无异于以卵击石。钱美芹眼神锐利起来,不急不缓的说:“我希望乔其是在骗我,你并没有和他交往!”她直接询问陈乔其的时候,陈乔其很不耐烦的说他已经和萧君在交往了。脸色很不高兴,怪她多管闲事,让她别插手,摔着门直接回房了。钱美芹特意来北京就是为了这件事。听了后,心惊肉跳,寻思了一个晚上,还是直接来找赵萧君。赵萧君的脑袋“哄”的一声炸开来,她故作的镇定在钱美芹前面没有任何用处。她很想艰难的承认,可是不论怎么张嘴,就是发不出声音。
钱美芹兀自说下去:“你后来搬出来住了是不是?我想你的决定是正确的。乔其一向任性,还是一个中学生,正处于青春叛逆期,一时间会有感情上的冲动也很正常,只是需要人好好的引导。萧君,从小到大,你这个姐姐一向是表率,一定要好好的劝劝他。乔其是陈家唯一的继承人,绝不能有一点差错。”她故意加重“姐姐”这两个字,又强调陈乔其的身份,还要让赵萧君亲自出面抹杀陈乔其所有“感情上的冲动”。可是她似乎忘了自己才是陈乔其的母亲,这些本来是一个母亲该负的责任。
这好比是别人给你一把刀残忍的斩断自己的手和脚,还逼的自己不敢有半句怨言!钱美芹是如此的攻于心计,赵萧君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已经干净利落的解决了所有的事情。
第36章
赵萧君耳朵“嗡嗡嗡”的响着,可是一字一句却听的清清楚楚。像火车鸣着汽笛轰隆轰隆的朝她快速的压过来,她立在铁轨中间,眼睛被强烈的灯光照的几乎一片黑暗,脑中根本没有意识,吓的移不了脚步,怎么都避不开——惟有粉身碎骨!搁在桌子底下的双手紧紧交握着,指骨一根一根突出来,指尖因为血液不畅的缘故而呈暗色。浑身僵硬,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钱美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个耳光,“啪啪啪”在她脸上用力打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一直疼到心里。
钱美芹依旧淡淡的说:“乔其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他父亲对他寄予很高的期望。某些不好的事情我们是坚决反对的。他现在还小,我们有责任和义务教导指引他。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高考了,我希望他能全力以赴。所以决定在这段期间留在北京照顾他。”像是特意说出来一样。赵萧君吃惊之余,忽然抬起头,看见她眼里如冰的寒冷,突然像被什么打中一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到目前为止,赵萧君没有任何表示,既没有承认什么也没有否认什么,钱美芹对她这样的态度十分不满意,沉声说:“萧君,我希望你能看在陈叔叔和阿姨的份上,尽力帮助乔其,让他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中来。你能答应吗?”这个答应自然不是一般的答应,钱美芹在逼迫她,用陈家的威势逼迫她。赵萧君已经被她逼上死角,睁着眼睛惶恐的看着她,心里害怕到极点,钱美芹那种眼神,杀人于无形。她懦懦的张着嘴唇,半晌,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惟有沉默以对。
赵萧君低垂着头半天闷不吭声,钱美芹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看她,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半天,冷冷的说:“萧君,你一向明白事理,希望事情不会弄至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话已至此,她不再说什么。站起来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陈叔叔过几天也要来北京,他很记挂你呢,想和你吃个饭随便聊一聊。”赵萧君紧紧咬着下嘴唇,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
陈念先对她一向友善,所以比钱美芹更可怕。光听到他的名字,她已经心力憔悴,疲惫不堪。一个钱美芹已经让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实在需要好好的歇一歇,不然连今天都挺不过去。钱美芹虽然维持最基本的礼貌,可是字字是针,句句是耳光,打的人脸青鼻肿,颜面尽失。
赵萧君斜靠在窗台上,头歪在胳膊里,透明的阳光照在身上越发显得她苍白无力,奄奄一息。眼睛明晃晃的十分难受,鼻子忽然一酸,她赶紧喝了一口水,还是止不住滴下来的泪水,睫毛已经湿了。她怕被人看见,脸朝下枕在手臂上,拼命磨蹭,衣袖上留下线状的湿润的痕迹。
服务生很好心的过来问:“小姐,您不舒服吗?”赵萧君摇头:“没有,我只是有些累了。”可是她又立即站起来,匆匆的离开了。恍惚的回到林晴川的宿舍,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突然间有种被所有人遗弃的感觉,惶恐的不知所以然。她现在极需要嘈杂喧嚣的声音驱除内心的恐惧。
她直挺挺的扑倒在床上,胸口压的又闷又痛,仍然一动不动,像昏死过去一样。可是意识却无比清晰,没有比眼前的景况更糟糕的了,工作依旧没有着落,而她的储蓄本来就不多,坐吃山空,一天比一天焦急;而住在林晴川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大家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终究违反规定,万一被宿管抓到,还连累了林晴川,肯定是要记过的。满天的流言逼的她没有任何立足之地,现在更是雪上加霜,没想到陈乔其的父母已经找上门来了,她惟有任人羞辱,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一句。她并没有觉得如何凄惨,本来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别人!只是茫茫的无边无际的黑夜里,找不到一条出路,看不见任何东西,所以无助,所以痛苦,所以惶恐,所以害怕。
林晴川做完实验回来,看了她一眼,不由得的说:“你这样睡,全身不会麻痹?”迟迟没有回答,觉得气氛有些奇怪,走近一看,发觉枕头上一片濡湿。吃了一惊,扳过她的身子,失声说:“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赵萧君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慢慢坐起来,找出纸巾擦了把脸说:“陈乔其的母亲今天来找我了。”林晴川脸色变了一变,问:“她找你做什么?”
赵萧君撇过头去,淡然的说:“她知道我和陈乔其的事了。”林晴川呆呆看了她一眼,受她影响,也镇定的问:“那她怎么说?”赵萧君仰面又躺下了,头枕在胳膊上,半晌说:“其实也没说什么,不过很难忍受。她并不是很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概是听别人说的。但是提前给我警告,提醒我不要将事情弄至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林晴川想了想说:“她是怎么知道的?到底知道多少?”赵萧君转了个身,闭着眼睛说:“那有什么关系,反正迟早是要知道的,迟早是要面对的。”世人都知道了,他母亲只要稍微关心一点,不可能不知道。林晴川沉默了一会儿,问:“她母亲态度很坚决?有没有商量的余地?毕竟你在他们家住过六年,没有亲情也有感情。”赵萧君撑着手爬起来,看着她说:“坚决反对,想都不用想。就因为在他们家住了六年,所以绝对不可能。陈家没有人接受的了。”
林晴川皱眉看着她,说:“那你打算怎么办?”赵萧君苦笑:“没打算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或许有什么奇迹也说不定。”林晴川不同意的说:“你怎么能坐以待毙?你们两个无论怎么样,好的或是坏的,总要有个结果吧。奇迹也是自己创造出来的。天上绝对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赵萧君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现在要烦恼的远不止这些。曹经理说的很对,人要生活。”
林晴川当然清楚她目前的处境,安慰她说:“你也不用急在一时,工作哪有那么好找,再等一等。还饿不死你。”赵萧君突然恍惚的说:“我最担心的就是等不了。”林晴川奇怪的说:“这有什么等不了的,心里不安的话,就当是放长假好了。”赵萧君没有将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说出来。
林晴川又问:“陈乔其知不知道这事?”赵萧君的脸色猛的黯淡下来,缓缓摇头。她第一个想告诉的就是陈乔其,可是没有立场,毕竟是他母亲,她不想他跟自己的母亲过不去。林晴川说:“我认为还是尽快让陈乔其知道比较好。不要那样看着我,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你们可以想一个合适一点的办法,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她立即打电话给陈乔其,让他赶紧过来一趟。
他们三个人坐在热闹的食堂里吃晚饭,四周全是乱哄哄的人群,窗口里飘出阵阵饭菜的香味。陈乔其去买饭,赵萧君撑着额头说:“吃完饭再告诉他吧。”林晴川点头,不管怎么样,先吃饱饭再说,尤其是这么影响食欲的事情。他们这段时间很少出去吃饭,都是在林晴川学校的食堂里随便吃一吃了事,主要是因为赵萧君是失业人士。
陈乔其端给林晴川炒米线,然后给赵萧君炒饭,特意多要了一碗西红柿鸡蛋汤,自己是米饭加炒菜。林晴川有些眼红的说:“陈乔其,你厚此薄彼。”陈乔其理直气壮的说:“是又怎么样?”林晴川气急,随即笑一笑不跟他计较。过了一会儿,她有些奇怪的说:“萧君,你干什么?”赵萧君在炒饭里翻来翻去,却一口都没有吃。
陈乔其皱了皱眉,拿过她的炒饭看了一眼,说:“我跟炒饭的师傅说了不要放洋葱,怎么还有?”林晴川瞄了一眼,耸肩说:“这么多的学生,谁记的清你要什么不要什么。没有炒错已经很不错了,还挑三拣四。”赵萧君连忙说:“没事,放的挺少的,其实洋葱也不是不能吃。”林晴川嘲笑她说:“你怎么就这么多事?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谁弄的清!”赵萧君刚才是下意识的乱翻,现在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不好再翻了,拿过旁边的勺子埋头就要吃。
陈乔其端过她的饭,用自己的筷子将一根一根洋葱丝给挑出来,低着头很仔细,海底捞针一样,却没有半点不耐烦。林晴川瞪眼看着他,赵萧君有些尴尬,忙说:“乔其,好了,好了,洋葱也挺好吃的。”陈乔其头也不抬的说:“你不是不吃洋葱吗?”还是很认真的挑。林晴川忽然笑说:“陈乔其,你动作挺熟练的呀,是不是挑鱼刺挑习惯了,训练出来的?”陈乔其不理她,赵萧君脸唰的红了,伸出手连声嚷嚷:“好了,好了,不要再挑了,给我吧。”
陈乔其以为她饿了,将自己的饭推给她说:“你先吃这个,马上就挑好了。”最后又翻了一遍,确定挑干净了,自己先尝了一口,说:“有点凉了,我拿到微波炉那里去热一下。”公用微波炉还在顶头,来回有些远,排队的人又多,他怕赵萧君等不及,于是到蛋糕房问人家借微波炉用。人家见他长的一表人材,很乐意帮他加热,他顺手又买了一块蛋挞。
林晴川等他回来,连连摇头,说:“吃顿饭都这么折腾,累不累呀你!”她的米线都快吃完了。赵萧君吃了两口,还是有洋葱味,便把当作夜宵的蛋挞吃了,先前吃了一些他的米饭和炒菜,又喝了一碗汤差不多就饱了。倒是陈乔其把她吃剩的饭菜全部吃了。林晴川默默的看着他们,忽然说:“像你们这样,还是在一切比较好。你们已经成了彼此一种不可更改的习惯。”
看着他吃完了,林晴川很平静的说:“陈乔其,你妈妈今天来找萧君了。”陈乔其猛然抬起头,脸色立马沉下来,着急的问:“她说什么了?”林晴川冷笑一声,有些不高兴的说:“还能说什么,猜也猜也到。”陈乔其脸色变了变,然后盯着赵萧君,轻声喊:“萧君,我——”声音里满是浓浓的歉意,还带着一点惊慌。赵萧君脸色淡淡的,没有说话。倒是林晴川不满的说:“你不该在你母亲面前承认你们的关系,也太不知轻重了。”
陈乔其眼光闪烁了一下,然后低沉着声音说:“我想得到大家的认同,我不想委屈萧君。”林晴川愣了一下,苦笑说:“事情有那么容易吗?你母亲没有当面破口大骂已经是仁慈的了。现在她打算留下来照顾你,你自己看着办吧!”陈乔其吃了一惊,说:“不可能,公司少不了她。”林晴川无奈的说:“有什么不可能,公事再重要也没有儿子重要。”陈乔其默然。
三个人都在沉默的时候,林晴川开口:“乔其,我和萧君商量了,你如果还想和萧君在一起,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所有事情等你高考完再说。惹的你母亲大发雷霆,再找上门的话,大家都不好过。你母亲在的这段时间,你最好乖一点,哄的她高高兴兴的,想必没有时间再来找萧君的麻烦了。”陈乔其反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少来找萧君?”林晴川点头,他又用询问的眼神看赵萧君,赵萧君叹了一口气,说:“你确实应该努力学习,不能再这样分心了。”
陈乔其终于妥协下来,有些郁闷的说:“可是我担心。”林晴川骂:“你有什么可担心的!都这个时候了,还这样任性!”陈乔其闷闷不乐。两个人坐在体育场的看台上,他还是不怎么说话。天色完全黑下来了,灯光也有些惨淡,一层又一层阶梯似的球形看台,蜿蜒着向上延伸,黑暗里看不到顶层,仿佛被人硬生生从中间砍断一样。赵萧君挽住他的手也没有心思说话。陈乔其忽然站起来,双目闪着光,大声说:“萧君,我会解决的。不错,现在还不是时候,等高考一结束,我会让我父母同意的,我自然有办法。”赵萧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希望你跟家里闹翻。”这样的话,她在陈家更无立足之地。陈乔其拍着她的背,宽慰似的说:“放心好了。”他似乎想到什么办法,眼睛里带着隐隐的自信。
陈乔其从一两米高的台上矫捷的跳下来,站在下面张大怀抱等着她。赵萧君的心情不由得好转,笑说:“我从那边走下来就好了。”陈乔其不依,一个劲的催促,有点埋怨的说:“快点,我手都酸了。”赵萧君笑,双脚悬空坐在边沿上,双手漏紧他的脖子,眼睛却是闭着的。陈乔其一个使力,轻轻松松将她抱下来。赵萧君笑:“我还以为又像上次那样摔一跤。”陈乔其有些恼怒的说:“上次是被东西绊倒了。”然后又问:“那你还敢跟着往下跳?”赵萧君笑着亲他:“因为你在下面等着呀。”陈乔其刚才湿淋淋的心瞬间像被火烘干了一样,暖融融的。赵萧君看着他眼中藏都藏不住的微笑和快乐,仿佛看见沉沉的黑夜里开出一朵朵鲜红的花。尽管天空上仍然有徘徊不去的鸦群,尽管眼中还有重重残留的阴云,但是他们的心不是不甜蜜的。
五月十七日这一天,赵萧君记得非常清楚,她去位于国贸双子楼的同城公司应聘。耸入云霄的双子楼,看着就令人头晕目眩,眼冒金花。前去应聘的人寥寥无几,负责面试的经理看了她简历,特别注意的问:“赵小姐似乎急于找工作,可是为什么要离开‘齐成’公司?”赵萧君有些黯然,只能随便瞎编了一个借口。那经理敷衍她一番,客气的说请等待公司的通知。赵萧君意兴阑珊,垂头丧气的走出来。当她在大厅远远的瞥见齐成的人马大摇大摆走出来的时候,才知道那经理并不是随口提到齐成公司。
她没有进通道等电梯,而是避开人群来到安全出口。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成微见面,也不想再看见齐成的人。推开紧塞的门,阴冷晦涩的空气迎面扑来,楼道既阴暗又狭窄,阴森森,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她深吸了一口气,要爬二十一楼总要做些心理准备。台阶有些窄,并不好走,大概是因为长久没有人气的缘故,空气中有灰尘发霉的味道。一层又一层的台阶似乎永远都走不完,拐了一个又一个的弯,还在不停的转,她有些晕乎乎的。
扶住栏杆喘气的时候,抬眼看去,心头忽然刮过空荡荡的风,吹的她浑身发凉,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似乎就要永远被囚禁在这里。这样的环境下,人变的尤其多心,总是疑心疑鬼,神经兮兮的。她似乎听到下面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背脊立即变的僵硬,心跳加速,莫名的觉得恐惧。可是仔细一听,似乎又是自己的错觉,什么声音都没有,仿佛真有鬼在作祟似的。一个人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定是要发疯的。
赵萧君屏住气,按住胸口站在那里,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楚。她才松了一口气,果然是有人朝这里爬上来。可是马上又提高警惕,单身女子在楼道里遇险的事例多的数不胜数。她站在那里微微喘着气,提心吊胆,一脸戒备的盯着来人。脚步声仿佛在脚底下响起,她小心的从栏杆上探出头去。似乎是一个男子,拉紧的神经不由得绷的更紧了。
等来人拐过弯,脸对脸碰上的时候,她大吃一惊,失声说:“成微!”心里的担忧害怕自然而然一扫而空。成微大概走的有些急,西装革领,一丝不苟的装扮却大口大口喘着气,甚至难得的出了满头大汗。他这样心急火燎,没命似的跑上来,见到赵萧君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赵萧君心口一松,也瞪眼看着他。
好半天,成微才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低声说:“走吧。”醇厚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激荡,嗡嗡嗡的仿佛就在她的耳朵底下。成微不再看她,带头往下走,比来时的脚步却慢的多了。赵萧君自然也不说话,也不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问了也是徒惹尴尬,闷着头跟在后面,可是神思恍惚,漫不经心。成微时不时停下脚步,侧身站在台阶上往回看,很有耐心的等着她,却不出声催她。赵萧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加快脚步,大理石的楼梯极容易打滑,她一个不小心,从转角的台阶上滚下来。
成微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可是她已经狠狠跌倒在过道的转角处,手肘还“砰”的一声撞到墙上。赵萧君疼的缓不过气来,身体仿佛摔成了两半,似乎感觉到耳膜在震荡,心脏压的很难受,瞬间一定被摔的移了位。成微小心翼翼的扶起她,连声问:“萧君,萧君,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焦急的神情不言而溢,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赵萧君等疼痛过去,连忙说:“我没事,我没事。”挣扎着要爬起来。的36
成微一直在她耳边说“萧君,对不起,对不起”,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似乎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赵萧君安慰他:“没事,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又没有伤到哪里。”成微仍然不断的道歉,十分内疚自责——似乎还有一丝的懊恼。反倒弄的赵萧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如何应付这样的成微。
又坐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事,她才爬起来。成微紧紧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下走,缓慢而稳定,像座山。赵萧君欲抽回手,客气的说:“没事,刚才是太急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成微抿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依旧紧握住她的右手,带着她小心的往前走。无数的台阶总有走完的时候,赵萧君后背上黏答答的,全都是汗水。
成微推开卡的紧紧的门,示意她先出去。赵萧君一脚刚跨出来,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对面明晃晃的大块玻璃的反光照的她睁不开眼睛。在阴暗湿冷的地方待了那么久,突然间还不适应这样明亮的阳光。成微站在她侧面,刚好挡住反光,说:“走吧。”赵萧君刚要举步,手机叮零零的响起来,成微很自然的站在旁边等。
赵萧君有些诧异,是家里的区号,却是陌生的号码。对方的声音并不熟悉,带点不确定的问:“是赵萧君吗?”赵萧君回答说是。他立即解释似的说:“哦,我是小木的父亲。”即是她的继父。她有些诧异,她继父从来没有给她打过电话,还是很礼貌的说:“叔叔您好。”他犹豫了半晌,支支吾吾的说:“刚才一直给你打电话,老是打不通——”楼道里信号不好。然后又问她身体怎么样,他从来不给赵萧君打电话,难得打一次倒是拉拉扯扯专门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赵萧君想他大概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需要她帮忙,于是说:“叔叔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他才知道赵萧君误会了,只得硬着头皮说:“你母亲前几天很不舒服,痛的非常厉害,后来到医院检查了一下,查出是慢性非萎缩性胃炎腺癌,是晚期……”
赵萧君一听见是癌,整个人轰的一声,山崩地裂,全身的力气猛的被吸光一样,手机都拿不稳,“当“的一声掉在光滑可鉴的大理石地板上。成微赶紧走到她身边,吃惊的看着脸色突然间变的灰暗惨白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