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学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说:“他说我骗他,再也不跟我玩了。”原来周熹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他不是一年级的,竟然是三年级的学生时,自尊心大为受伤,怒气冲冲地跑来质问他。左学解释不清,俩人于是吵了起来。小孩子眼里揉不进沙子,周熹觉得自己被骗了,一把把他推在地上,皱着眉头一脸决绝地说:“我要跟你绝交!”他才不要跟小骗子一起玩呢。
钟笔替他擦眼泪,对小孩子的争执不放在心上,随口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不哭。绝交就绝交,你可以跟美子玩嘛,她很喜欢你哦。”
左学怒了,“谁要跟她玩!”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钟笔忙说:“好好好,你不跟她玩。反正你还会认识新朋友的,哭什么。”
左学闷闷不乐,晚饭也不肯吃,怎么哄他都不说话,耷拉着脑袋坐在沙发上,连最喜欢的动画片《名侦探柯南》也不看了。
钟笔有点儿担心,拉着张说说:“这孩子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不会是中邪了吧?”张说白了她一眼,“是谁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钟笔也不计较,皱眉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妈妈以前老是说,小孩子眼睛干净,会看见一些不好的东西,我们那里很迷信这个的。”
张说不理她的歪理邪说,走到左学跟前,弯下腰与他平视,“左学同学,你是不是不想跟周熹绝交?”左学点头,一脸苦恼,“可是他以后再也不会理我了。”说着说着又要哭了。他年纪太小,智商再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紧,你去跟他道歉,等他气消了,他就会原谅你了。”张说提出一个合理建议。
左学摇头,“我找过他,他不理我,转头就走了。”声音有些哽咽。
钟笔走过来,哄他说:“好了好了,这些事明天再说。肚子饿不饿,先吃饭好不好?”端来一碗莲藕汤。左学把头一扭,“不吃。”钟笔有点儿生气,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同学闹矛盾了,连饭也不吃,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左学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认为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周熹跟他绝交更大的事了,跟生病打针吃药一样难受,甚至比生病还难受。因为生病还有好的一天,可是绝交……呜呜,周熹以后再也不会理他了——男子汉都是说到做到的。
张说见他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了,想了想,说:“要不,我带你去周熹家里跟他道歉?那样他就不会不理你了。”左学眼睛登时一亮,“现在吗?”张说本来想说等到周末的,这会儿都晚上了,但是又不忍看他失望,于是点头,“对,现在。”顿了顿又问,“不过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左学一骨碌起来,拖着张说就往外走,“知道,知道,我去他家玩过。他家门前有一棵大槐树,可粗了,我们以前老爬上去掏鸟窝。”钟笔打岔道:“不好吧,这么晚了,人家都要睡觉了。要不,让张说明天带你去?”不就小孩子闹别扭吗,没必要这么郑重其事地上门道歉吧?全家出动,人家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没事,应该不远,很快就能回来。”若是不去,左学今晚恐怕不肯睡觉。张说身为男性,能够理解友情对男孩子的重要,所以不像钟笔那么轻视。
钟笔只好说:“我也去。”周熹的父母十有八九会问张说是左学什么人,到时候会很尴尬,他怎么回答?她只得陪着他们一大一小胡闹。一行三人在夜色中钻进了一条小巷子,路口太窄,车子开不进,他们摸黑走了进去。
最后他们停在一座类似四合院的建筑前,槐树的叶子伸过墙头,缝隙间透出一丝亮光,钟笔闻到风中传来饭菜的香味。周熹的母亲端着碗来开门,看见外面的两大一小,楞了一下,以为是家长上门来告状,朝里面大吼:“周熹,你给我出来!你又闯什么祸了?”这孩子从小就不让她省心,拿弹弓砸别人窗户,爬墙去偷人家种在后院里的桃子吃,集合周围的小孩子下河摸鱼……
钟笔忙说:“不是,不是,周熹没闯祸,是我家的孩子闯祸了,特地上门道歉来的。”推了推偎在身边一言不发的左学,“是不是啊?”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道起歉来就哑巴了?
周熹没想到小小的一句“气话”居然惊动了双方的父母,一时吓呆了,看着左学说不出话来。钟笔忙将两个小孩子的手拉在一处,“好了,没事了,出去玩吧。”左学还有些提心吊胆,怯怯地喊了一句:“周熹……”
周熹似乎也不想大家说他心胸狭窄、没气度,虽然冷着脸,但还是应了一声。
钟笔擦了擦汗,附在张说耳旁说:“这一出负荆请罪,总算圆满落幕。”
他们当父母的,也太辛苦了。
钟笔本以为上次面试铁定没戏,转头找起其他工作来,所以接到二面的通知时,小小吃惊了一下,然后得意地想:我一定是否极泰来,转运了。她恶补了三天的时事新闻,这才敢来面试。
哪知这次负责面试的是金经理,因为半年前面过她一次,所以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就通知人事部的人给她办工作证。钟笔大喜过望,鞠躬说:“金经理,谢谢您的栽培。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指天发誓,就差磕头谢恩了。
她很中意这份工作,想在这个岗位上有所作为。
她心情大好,打电话给张说,“晚上有空吗?出来庆祝。”又打给魏建平,决定好好热闹一番。离婚一事闹得天下皆知,他们这几个老朋友都大半年没见过面了,也很少电话联系。
犹豫了一下,她又拨了小薇的号码,“有事吗?有事吗?我在商场看见了一条裙子,非常漂亮,你快过来帮我参考参考。”
小薇是一个人来的,虽然化过妆,还是看得出来哭过,陪着钟笔一个专柜一个专柜地逛,不怎么说话,情绪也不是很好。钟笔拉她在饮品区坐下,“怎么了,逛街也不开心?”小薇冲她勉强一笑,“没什么,可能是没睡好。”
钟笔眨着眼睛逗她,“可是为情所困?”小薇不仅没有笑,反而露出一副快要哭的样子。钟笔坐直身体,快人快语地问:“是他不要你,还是你不要他?”
小薇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低着头,好半晌才说,“他因为我整天黏着他生气了,说要分手。”钟笔拍着桌子说:“那就分呗!”那种男人有什么好,她见了就讨厌。小薇张着嘴几次想要反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钟笔语重心长地说:“小薇啊,我跟你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话一点儿都没错。你看看我,就是遇人不淑,才弄得今天这么狼狈。”现在还有人戳她脊梁骨,骂她是狐狸精、水性杨花呢。不过她自己看开了,日子终究是自己在过,关别人什么事。
小薇缓缓摇头,“我现在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了。”自从她执意要跟魏建平离婚,也算是众叛亲离了,跟钟笔倒是同病相怜。
钟笔戳着她额头说:“你犯傻啊,什么叫没有其他人了?哦,你离婚了,就任由别人作践,你就不是人,没有尊严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别一叶障目,认不清形势,就凭你这模样、这身材、这学识、这家势,要什么样的好草没有啊,何必再一棵树上吊死!”
小薇垂着头,不说话,若有所悟,心结似乎没有那么重了。
钟笔再接再厉,一个劲儿地怂恿她,“他不是说要分手吗,你就打电话给他,痛痛快快地分手。不然你还得被他吃得死死的,永无翻身之日。哎,干什么这样看我,我又没说错。甩了他,咱们找个更好的。”然后拍了拍她肩膀,“放心,分手后,你的终身大事包在我身上。”大不了再将她跟魏建平凑在一起。
小薇犹犹豫豫地拿出电话,但那个号码始终没有拨下去。钟笔决定快刀斩乱麻,一把抢过手机。对方许久才接,很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么缠人?你就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口气很冲。
钟笔大怒,这什么男人,说话也忒难听了点儿。她清了清嗓子,故意用小薇的腔调说:“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我们分手吧。”不等小薇冲过来抢救,一把挂断了。商场里这么吵,对方又不经心,应该听不出不是小薇的声音。
她晃着手机,挑眉说:“已经分手了,要打要骂随便你。”小薇是吃软怕硬的性子,做什么事都拖拖拉拉的,不过她跟魏建平离婚倒是干脆。
小薇颓然倒在椅子上,事已成定局,她还能冲上去打钟笔?更何况她也是为自己好。小薇抓了抓头发,一脸疲惫地说:“分了就分了,这样也好。”被人骂没有自我,实在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钟笔拖她起来,“好了,你又没欠别人钱,干吗一脸苦瓜相?放心,我会帮你找一个既温柔、又体贴、又有钱、又爱你的好男人的。”
小薇怨气未消,使劲推了她一把,没好气地说:“张说?”
钟笔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差点儿撞到别人,“如果你要的话,我不介意忍痛割爱。”还有心情开玩笑,应该没什么事了。她刚才还一直担心俩人这么多年的友情会不会因为一个毫不值得的男人反目成仇。
俩人逛完街,天已经黑了。小薇要回去休息,钟笔一把拖住她,“回去做什么?还不是对着电视吃着爆米花哭哭啼啼的。走走走,庆祝失恋,我们去钱柜唱歌。”
她早就订了房间,径直进来。哪知张说已经到了,抱着笔记本把KTV包厢当成办公室,灯光全部打开,墙上的大屏幕一片漆黑。他本不想来,又怕钟笔发火,只得带着工作一起来了。
钟笔一看就不高兴了,“你干什么?别这么扫兴好不好?”有人来唱歌还带着笔记本的吗?小薇忙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忙,一天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时,肯来已经很给面子了。我们唱我们的,不理他。吵到不行,做不了事,自然而然会加入进来。”
钟笔心想也是,让服务生把音量调到最大,“小薇,小薇,来来来,我们合唱《分手快乐》。”
正是应景的歌。
钟笔看着小薇,双眉微挑,意味深长地唱:“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不想过冬,厌倦沉重,就飞去热带的岛屿游泳……”
小薇唱着唱着居然哽咽出声,眼泪像珠子一样滚了下来。钟笔忙将话筒一扔,“对不起,对不起,今天这事是我错了,要打要骂全随你。”她不该强迫人家分手。感情的事,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人哪有置喙的余地。
钟笔见她哭个不止,顿时慌了,“要不,我打电话跟他解释,那是我闹着玩儿的?他会原谅你的。”如果他想原谅的话。
小薇抽泣着,摇了摇头,“算了,分都分了。”断了也好,只是觉得悲伤。离了婚,如今又分了手,众叛亲离,一无所有,一个女人混到这份儿还有什么前途?头上的天都塌了下来。
张说本来坐在角落里的,被哭声惊动了,悄声问钟笔:“怎么了?”钟笔心虚地说:“分手了。”都怪她多管闲事,没事儿逞什么英雄。见小薇这么伤心,她肠子都悔青了,那人再不好,也是小薇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