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清冷得如同月宫的房间。
苍白的颜色,简单的摆设,如同它的主人苍白而无味的一生一样。这也就是他为什么突然决定不杀撞见了他那么多秘密的我的原因。
因为他曾经的生活苍白至极,而顽劣的丁小仙,仿佛一抹艳丽的色彩,涂在了他的生命之中,绽开了别样的色彩。所以,他饶有兴趣地想要她,陪着自己,看完了下面的游戏。
他,简钺公子,自然不是什么月光倾城。
月光倾城早已死去。
是的,月光倾城,就是他的师傅,也就是凤凰教主——凤凰。
很多年前,当月光倾城爱上了锦瑟的时候,接受了残忍的情人蛊。遗憾的是,锦瑟最终因为史东方背叛了月光倾城。
月光倾城,也就是凤凰,是一个多么美的男子啊,这种美,让他变得自私而自恋。
自恋得不肯相信,他的小师妹,他的情人会为了一个武将,而背叛了自己。这种蛊毒就是万箭钻心之疼,而且永生不死、永生不老地接受着这种残酷的疼痛——唯一可以解除这种情人蛊的,就是月光倾城的情人——锦瑟的鲜血。
鲜血淋身,蛊毒方破。
但是,月光倾城没有舍得伤害锦瑟,毕竟是自己曾深爱的人。于是,锦瑟跟着史东方回到了京城,他们双宿双栖,留下了深受蛊毒之害的月光倾城。
后来,锦瑟为史东方生下了一个孩子
简钺公子说到这里,眼神变得幽深如夜,笑容鬼魅,他轻轻起身,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我,说,你不想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吗?
已经明白了真相的我,突然觉得呼吸艰难起来,原来死是这样!原来,他就是那个被赐了金靴的可怜婴儿!
简钺公子轻轻扯起衣角,露出了一双婴儿大小金灿灿的小靴子我惊恐而绝望地大叫起来。
此情此景,触目惊心!
简钺公子笑笑,眼波处的邪魅之气尽露,已无苍凉之感,似乎那些禁锢在婴儿靴里,已经变形的脚,与他无关一样。他说,怎样,小仙?我还是变态吗?我向辜负了我母亲深情厚意的男人,纵容他人伤害自己亲身骨肉的父亲,送上一双婴儿金靴有什么不妥吗?
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说,父亲!他的爱子史笑燃的大婚之日,我这个曾为他孩儿的人,不能不送厚礼啊!
我被困在床上,只能看着简钺公子,看着他绝美的容颜之下,那种重重掩饰下的悲伤,我说,也就是说,那双金靴不是月光倾城
简钺公子笑笑,说,师傅已经仙逝了。然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借用师傅的名义,只不过是史东方他总是记得自己抢走了一个叫月光倾城的男人的女人,又不曾珍惜。因为我担心啊,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曾有一个儿子。一个生下来就被忽略了的儿子。师傅曾认为,我该痛恨皇上,可是我不恨皇上,我只恨那个要了我的母亲,却不能保护我母亲,生了我,却不能保全我的人!
我看着简钺公子,看着他的自言自语,这么多年来,流云居中,他所有的心事,只能对着那些被他割掉可舌头的女人说,或者说,他苍白的人生之中,有太多的心事,不能跟别人说,所以,他只能把这些女子的舌头割掉,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她们表露自己的痛苦和心事。
而且,他痛恨所有女人的舌头,因为当初的芙瑶就是用她那刻毒的舌尖,将他们母子送上绝路的。
她们美丽的躯壳,温暖着他冰冷的双足;她们永生的沉默,荡涤着他内心近似变态的苦痛。
想到那些被他割掉舌头的女人,我不由得浑身发冷。
这时简钺公子已经在我床前了,他冷笑着,看着我,似乎是看破了我所有的心事,他说,怎么,你害怕我割掉你的舌头?
我沉默,不说话。去你奶奶的,养蛊虫养多了,你都变成蛊虫了!
简钺公子俯身,温柔的发丝散落下来,落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我皱了皱眉头,试图躲闪,这一切,都落在了简钺公子的眼底。
他嘴角噙笑,似是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样,他说,怎么?都要洞房的人,还如此闪躲你的夫君啊?放心,我才舍不得割你的小舌头呢!
我白了他一眼,说,放你大爷的狗屁!谁要和你洞房了!
简钺公子轻轻地掀开被角,表情暧昧至极,他说,怎么了?我的新娘子害羞了?说完,他就开心地笑,说,你那么配合地坐上轿子,不就是为了来找你的夫君我吗?
我看着他纤长的手扯动了被角,想象自己已经被那些侍女脱光的衣衫,脸都绿了,我说,你要是敢扯开被角,我就咬舌自尽!
噢?简钺公子越发来了兴趣,他微笑着,眼波撩人,他说,好吧!那你咬舌自尽吧!你要是敢不咬舌自尽!我就扯你的被角!
他的话刚说完,我就知道自己倒霉透了,遇上一个软硬不吃的家伙。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呢?想到这里,我知道自己只能咬舌自尽了,倒不是我想咬舌自尽,是他欺人太甚了,好像我不咬舌自尽,就是想要得到他的轻薄一样。
就在我闭上眼睛,恨恨地吐出舌头,狠狠地咬下——一股涩涩的血腥味,浸漫了我的嘴巴,咦?原本柔软的舌头怎么变得这么坚硬?
当我睁开眼睛时,才发现,简钺公子为了防止我咬舌,将自己的手指搁在我的牙齿上——鲜红的血正顺着他的手指轻轻地滴下,滴在了锦被上,滴在了一旁洁白的床单上,开出了一朵妖冶的花。
简钺公子愣了一下,继而笑了,很促狭的笑容,他看了看那床单和锦被,对我说,好了,明天早上,我就唤绿涯过来,帮我收拾床铺啊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样。
我当时就气昏了,我说,你要是敢这么做,老娘拼了,也要将你给大卸八块!
简钺公子看着我又急又羞的表情,饶有兴趣的样子,说,哎,这会说话的小宠物,绝对是比不会说话的那些哑巴木头要有趣得多!
我说,你去死吧!你这个死变态,谁是你的宠物啊!你这个死变态,你就算是受尽了人间苦楚,我就是同情你的身世,但是你也不该杀死那么多少女!她们有血有肉有父母!你这个无耻的男人!
简钺公子看着我,样子异常沉静,他说,她们若是没有血,我才懒得杀她们呢!浪费我的感情!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我说,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自私很变态!
简钺公子冷笑,说,有没有人告诉你,我杀人不眨眼!
我继续咬牙切齿,老娘不怕!
简钺公子继续冷笑,我会让你怕的!
说完大手一挥,那床盖在我身上的锦被已经被他扯起了大半边,眼看就要离开我的身体了,我突然大哭起来,我说,我怕了。呜呜呜。
简钺公子没有想到我会哭,而且哭得这么伤心,当下也愣了。
最后,他的手轻轻放下,那床锦被又轻轻地落在了我身上,我看着他,看着他眉目之间突然闪烁过的不忍。
那一刻的简钺公子,是善良的。
后来,我才知道,简钺公子之所以杀害那么多无辜的少女,就是为了一件事情,要用少女之血,保持他母亲尸身的永不腐烂,而且永远像年轻时一样栩栩如生。
他说,人生自古见不得,英雄白头,美人迟暮。
这也是锦瑟夫人死时说的话,她本来可以好好活着的,因为月光倾城已经医治好了她的身体,但是,他医治不好她的心。
她深爱的史东方,现在喜欢上了更年轻的芙瑶。
于是,很多个夜晚,她都对着湖水,瞎掉的双目,看不到自己的容颜,却总是念叨着一句话,那就是:人生自古见不得,英雄白头,美人迟暮。
终于,在她被月光倾城救出后的第六十六天,她自杀在了凤凰城。
她只是想,年轻地死去,不要在人间白头——她已经比芙瑶少了明眸善睐,就至少要赢芙瑶一点,死去之时,要比芙瑶年轻。
发如黑云,肤如凝脂。
只是,将军啊,我的双目已经留在了将军府,再也寻不见当初,凤凰城了,初次相遇时的你我。
月光倾城没有想到,自己再多的好,竟然挽不回锦瑟的心。所以,多年以来,他这个人也常常处于对锦瑟又爱又恨地境地之中。
这种爱恨交错的感情,也体现在他对待小简钺身上。
凤凰城里的人,都知道,小简钺是月光倾城的影子,他努力地学习月光倾城所有的美好,可以这么说,简钺公子就是简版的月光倾城;而月光倾城这个不死的妖精,就是精装版的简钺公子。
简钺公子之所以杀害无辜的少女,就是想用她们的鲜血保持着母亲的容颜不老,想完成她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那就是,生不能从容,唯愿死得优雅。
而这种优雅,正是,简钺公子想要保持下来的。
保持到最终,当然是为了展现在史东方和芙瑶的面前
那天晚上,当我知晓了这一切的时候,同情之余,我越发觉得简钺公子真是个大变态。我翻着白眼看他,我说,你的游戏,就是报复将军府对不对!让老将军痛苦悔恨一生?让史笑燃也饱尝痛苦对不对?而“梦夫人”,只不过是你这个游戏了最不起眼的一小节而已,对不对?
简钺公子笑了笑,说,我是不是该赞美你,好聪明啊!
我冷笑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会告诉他们,你的身份!告诉他们,你的阴谋!只要我不死,我就不会让你这个变态再继续你的游戏的!
简钺公子抬眸,看了看我,眼角含着窃窃的笑意,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既然不杀你,放你在我身边陪我看这场游戏,就不怕你去告密,而且,我更不会囚禁你。呃,如果,其他人肯相信你的话不是天方夜谭的话。
说到这里,他轻轻一笑,似乎在暗示我什么一样,说道,哦,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乱说,我对你的小舌头不感兴趣,绿涯的舌头,可替你寄放在我手心里呢。
说完,他抬手,轻挥衣袖,灭掉了蜡烛,大手一挥,扯开被子。
我紧张地看着他,眼睛都快眼瞪出来了,说,你要干什么?
简钺公子轻轻躺在床上,绝美的脸庞侧向我,很玩味地看了我一眼,冷笑,说道,你这是对我善意的提示?还是期待我做点什么呢?
我翻了个白眼,说道,我期待你去死!
简钺公子笑了笑,说,难道没有告诉你晚上是要睡觉的吗?难道,你不知道你躺在我的床上吗?难道,我躺上来有错吗?
说完,他就安静地躺在我的边上。
这个夜晚,没有星星,只有美丽的月光,洒满了大地,洒满了流云居。
我瞪着眼睛不敢入睡,简钺公子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藏着一丝嘲弄,他冷笑道,别胡思乱想了!我对你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