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未来就是这堵墙?」雪莉走过去,在墓道终端的泥墙上摸索了一番,微微有些潮湿的墙,渗透出一种阴寒气息,又莫名地让人心生敬畏。
「墙,真的是墙。」零也探手在墙壁上来回摸了一轮,第五启示的奥秘,还是无法得到解答。
「这堵墙上应该有什麽?」海砂挤过来的同时,零抽身又向他们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海砂赶忙回头看他,从前天起,不晓得什麽原因,他们就没说过一句话。
「零,你去哪里?」
「我是奇怪。」零回头,从进来之後便牵连在他们之间的尴尬让他又迅速地将视线移开,继续说道,「我是奇怪,这麽明显的出入,以往研究过教徒墓的科学家怎麽可能没有发现呢?」
「是啊!」海砂也惊觉道,「时间轴的差别,过去的科学家怎麽就没有发现呢?」
「哼……」此刻教徒墓外的卡斯蒙对着羽毛幕布中的众人,笑起来,低声道,「因为他们看不到你们能看到的印记呀,各位。」
「因为他们看不到吗?」海琴说着,想到了什麽,抬起左臂在空中画出一个由5个五芒星组成的螺旋形符号。
透正要问那是什麽符号,就看见墙壁上出现了萤光的图标,正是他们看到的那些违反常理的图标。
同时墓道终端的墙壁中间也亮起了一点萤光,萤光扩张开,不一会儿,整面墙都亮了起来。
「这是怎麽回事?」透被墙壁的萤光照得退了一步。
「这是神血探测符咒。」海琴转身对他说道,「凡是被打上神之封印的东西都能够被检测出来。」
「也就是说。」透猜测道,「那些符号,还有这堵墙,都打上了神之封印,所以那些符号以前才没有被人发现过,因为只有我们能看见它们。」
「很有可能。」海琴说着走到墙边,虽然墙体都发起光来,但是还是毫无线索,它与第五启示究竟有什麽关系?
「该死!发光有什麽用啊!」海琴埋怨道,「族谱里应该对教徒墓有记载才对,到底说了些什麽,怎麽都想不起来了。」
族谱里对教徒墓的记载。零循着海琴的话思索起来,突然他瞳孔急速扩张,嘴唇也颤抖起来。
他想起来了,族谱里对这堵墙的记载。
苍御家族的族谱里,被人撕掉的最後一页上,用鲜血写下的文字上,对这堵墙的记载!
墓室外,卡斯蒙微笑起来。
……
我反覆地想,一遍又一遍,我明白,明天我就要踏上属於我的另一段旅程,为我染血的手献上我的灵魂,怎麽说来着,在冰川下永历痛苦。
这没什麽,真的,我该死的生命,以苍御加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记忆,除了痛苦,还有别的吗?
我只是不知道……我究竟该不该让那个孩子也知道。
让他清楚他坚韧的命运会在哪里终结。
是让那个孩子无知无觉地走,直到无知无觉地消亡;还是让他一直都知道,一直都在绝望中拼了命地挣扎?
我……我的零。
……
「那堵墙的名字是逾越之墙,它是神的选择,能放下罪恶者便能逾越它,否则就只能接受。我的零,你站在它的面前,终於你明白你是放不下罪恶的,所以再多的挣扎都化为乌有,这就是你的命运啊!选择他,来到他的身边,成为他的王,都是命运,无可抗拒,神之棋子丶工具的命运啊!」
……
冥冥中,彷佛传来加缪被冷风冻得沙哑的声音。
零没让自己过久地沉浸在那些记忆里。
「这是逾越之墙。」
「啊?」雪莉回过头来,「逾越之墙?什麽意思?」
「逾越之墙。」零走到她身边的阴影处,继续说道,「选择信仰,是第一关。然後抛弃掉身体,是第二关。逾越灵魂,是第三关。」
「什麽意思?」雪莉有些不解。
零继续说:「这面墙才是教徒墓存在的原因。教徒墓出现在罗马,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这面墙。只有能够宽容一切丶抛弃掉灵魂中所有黑暗的人,才能逾越它,到达他们要到达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
「这面墙。」零暂停了下,让呼吸平稳下来,才说道,「就是第五启示的所在,只有逾越过这堵墙,才能找到第五启示的答案。」
「逾越过这堵墙?」雪莉十分不解,「怎麽办?」
「怎麽办?」零看了眼半个肩膀靠在墙壁上的海琴,垂下头,紧盯着他,一个字接一个字地说出了以下的话。
「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个必须带走你家人性命的罪人,贝海琴?加百利。」
Ⅱ
希望!原谅!罪人!
这三个词居然也会从零嘴里出现。海琴差点要问他,你是不是被妖魔附体了。不过马上,他就明白了零的意思。
这句话从这个最最看中尊严的男人口里说出来,不是为了获得他的宽容,而是为了让他从黑暗中——
逾越!
「我……」兀然一股滚烫的血涌上海琴的胸膛,他从未想过零会为了他而折损自己的尊严。
「我……」他走过去,复杂的情绪在胸膛内交织。一方面,如果零要带走他的家人,他确实无法原谅。一方面,他又再也不能憎恨这个救过他的身体,此刻又要挽救他灵魂的男子了。
「我……我……不知道……」
零望了他一眼,在他面前半屈了膝盖。
怎麽可能?
海琴被震撼了。
墓穴外的卡斯蒙也被震撼了。
「王!」
他叫了出来,转瞬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後他笑了。他明白,连尊严都放弃了的零,是在用自己的所有与这些昔日的战友做最後丶最彻底的告别。
「你太善良了,我的王。」卡斯蒙用手抚摸着幕布中零的面颊,羽毛的触觉那麽丝滑性感,「我可不会这样,伤害你尊严的人,我一定会为他选择最痛苦的死法。」
「你在说什麽啊?王,死……」
卡斯蒙用眼睛的馀光震慑住问他话的记者,视线转换间,羽毛的屏幕粉碎散开,被零用结界命令封锁住的教徒墓入口,再次出现在全世界的电视机屏幕中。
而此刻,墓穴中的海琴也终於说出了那句话。
「我原谅你!不管将来如何,我不能违背此刻的我,我原谅你!苍御零!」
话音刚落,海琴听到教堂鸽展翅的声音。
睁开眼,他所在之地已经不再是教徒墓。周围一片空旷,蓝得泛紫的天空中一线纱样的浮云从南边一直拉到了北方。浮云下,是一座废墟似的建筑,整个墙壁都如土层被腐蚀後一般沧桑,形状也在新生和损毁之间,与其说它是一个建筑,不如一座山丶一堵墙来得更加贴切。而在粗犷高耸的墙壁上,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说明它是一座人工的建筑,而不是上帝无意间的玩物。
矗立在苍天白云下的天使?圣玛丽亚大教堂。
海琴眨眼,想更加确定他所看到的东西的时候,背後给什麽东西撞了一下。透和海砂也离开教徒墓,出现在他的身边了。
「你们也来了!」海琴正要惊奇,只见空气中一道光弧闪过,雪莉闭着眼睛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雪莉!」
「啊?」雪莉抬起头,差点被正好低头的海琴吻到。两个人都慌忙闪开。4个人都非常惊讶他们的所在。
「慢点!」海琴想到什麽,回头问雪莉,「你怎麽这麽快就来了?需要你宽恕的东西应该很多吧,你要求那麽多。」
「你什麽意思?」
雪莉立刻来了脾气:「你才是呢,需要宽恕你的人才超多呢!」
「哼……」海琴摆过头去,「我是标准的外冷内热型,朋友们都知道我最好了。」
「才怪!」
「你才怪呢!」
「喂!拜托!不要这麽孩子气啊。」
海琴万万没想到这话居然是白痴透说的,正要反驳,海砂着急的样子制止了他。
「零,零为什麽还没有过来?」
Ⅲ
「听!」卡斯蒙兴奋地张开双臂,高呼道,「你们听到了吗?是声音,力量苏醒的声音。」
「声音?」围在他身边的记者刚要追问,卡斯蒙收回双臂,迈步踏进了教徒之墓。
在墓门之前,零的结界消失了,零的气息完全没有了。
「可以进去了吗?」带头的一个记者要跟着冲进去,立刻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倒,向後打了好几个滚後,一口黏稠的鲜血喷了出来。
「怎麽回事?」
惊叫声中,兹罗一个翻身,跳到了教徒墓门头上,习惯僵硬的俊美面孔上浮现出快乐的微笑,就像一个看到上好玩具的小孩。
「还有谁想进去啊?」他笑着说,每个人都为他语调中残忍的兴奋吓得倒退一步。
早就守候在周围的警察此时冲了过来,把记者驱散,包围住他,用手枪对准了他。
「把手放到脑後……」
话还没说完,喊话的警察惊恐地发现自己突然来到了帝国大厦的顶层,站在栏杆外随时都可能坠楼的地方,然後,在他背後,有人轻轻推了他一下。
回到罗马,兹罗消失一秒後,重新出现在教徒墓的墓门口。那些一秒钟前还包围着他的警察,现在都消失得乾乾净净了。
一个来自美国的记者手机响起来,他按下接听键,两秒钟後,他的裤子被尿打湿了。
电话那头纽约总部的同事告诉他,帝国大厦上坠落了一百多名意大利警察,就在刚才,兹罗消失不见的一秒钟内。
「神……神……」
「魔!」
另一边,卡斯蒙缓缓地迈着步子,向墓道里走去。墓道两边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
卡斯蒙有点好奇地停了下来,左看看右看看,甚至差点就趴到那些垒放着的棺木中间,去看看後面到底是什麽。
对无关紧要的东西如此好奇,还从来没有过。他也十分奇怪他怎麽会这样。
「是心情太好了吧!」
他自语着笑了。这时窸窣的声音更大,那些隐藏在棺木之後的东西从棺木和泥墙的缝隙里渗出来,攀岩下来,让它们一千多年来被腐蚀如枯柴的脚落到了地面上。
「人?鬼?」
卡斯蒙睁大了眼睛,盯着眼前从棺木深处爬出来的生物——枯槁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骨架,摇晃地,僵尸一样迈开向前的步伐。
它们从卡斯蒙的身边丶身前,还有身後的隧道里爬出来,从卡斯蒙身边走过,当他为无物,一个接一个向隧道的深处走去,或许可以说是向隧道尽头的零走去。
「哦!」
卡斯蒙拍手道:「我明白了!你们是教徒,所有不能逾越逾越之墙的教徒。以为埋到这里就可以得到神的眷属,去那个……噢,天堂,没想到却是一千多年不人不鬼的惩罚。可怜啊!我可怜而愚蠢的子民啊!」
「那麽,你们怎麽在这个时候苏醒了呢?」
卡斯蒙自问自答,心情更加好得没边:「因为他在那里吗?因为他不能过去,你们就以为他是你们的一员了吗?怎麽可能,他永远不会属於你们,他只能属於……」
「我!」
说完,黑色的火焰从卡斯蒙脚下燃起,火焰经过之处所有形态的生命瞬时化为灰烬,被摧毁,彻底地摧毁。不是回归自然原力,而是像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般,没有了。
卡斯蒙踏着一路的灰烬,凝听着那些生灵哀号的哭泣声,歌咏着什麽,向零走去。
零站立在那面他永远不能逾越的泥墙前,听到那些跟他一样被逾越之墙锁在墓穴中的生灵苏醒的声音。它们爬出来,来到他的身边,抚摸他,缠绕他,以为他也成为了它们的一员。
可笑,零觉得可笑,他的确成为它们的一员,成为了丑陋丶遭人遗弃的它们的一员。更可笑的是,甚至从生下来开始他就是它们的一员。他却愚蠢地认为他可以扭转他的命运,让他从神之子亦或是怪物回归,做一个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对!人!
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在这个时候,被肮脏的东西包裹,零却终於了解了自己。明白了他真正要的,他要的,就是做一个普通人。
世界上最强的他要的就是这个,做一个普通人!真正的人!
零笑了,绝望地笑了。那些肮脏的生命在他高贵的身体上抚摸,亵渎,他却笑得不能自控。
远处,有优美的咏叹调传来,如同天国的歌曲。
那歌曲的歌词是:似星光明亮的眼注视着我,温柔而清亮的音调对我说:「善良的曼图亚的灵魂呀!你的名声传遍五湖四海,可与日月同辉呢。有一个不幸的人,在荒凉的山林中徘徊,惊惶失措,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因为我在天上获得他的消息太迟了,恐怕他要迷途更远。现在请你前往,用你美妙动人的辞令,引导他离开……2」
「那里。」
卡斯蒙轻吐出这两个字,看着那些缠绕在零身体上的肮脏生命被他纯黑的火焰蒸发消失,那张高贵如雪山的脸重新炫耀出王的光芒。他走过去,双膝跪下,用他的嘴唇亲吻零的手背。
「我的王,欢迎你回来。」
面前的零,几乎封冻,一动不动。卡斯蒙吻着他的手,保持着跪地的姿态,也不再有其他动作。
他知道已成定局,零的心,那颗想要与铁定的预言丶未来去拚死搏斗的心已经跳得越来越慢,很快就要完全失去动力。
从冰源深处到圣蒂兰岛,到法国,到埃及,到这里,或者说从出生起,便一直在搏斗的零,却被一堵墙堵死,被神宣判成为罪的象徵,连反击的馀地都没有。
放弃了,哪怕是世界上最强的男人也要放弃了。
放弃,然後死亡,然後再生。
那个零,将是我的!
卡斯蒙抬起头,望向高处零的眼睛,当光芒再次出现在那双紫眸中时,将会是伟大的黑暗。
死寂的墓道中,心脏「咚……咚……咚……」地跳动,越来越无力,越来越难过。而零却突然张开他紧闭的双唇,让深若宇宙的词流淌出来:「卡斯蒙,我是什麽?」
「零,你是我的王啊!」
「王……呵呵呵呵……深深地体会到恐惧,是不是?身为奴隶就是那种心情。上帝,我看过你们人类,无法想像的事情,在烈火中攻击船只。我看过海中电波在黑暗里喋喋不休,那些时刻将在时光……」
「零,你在说什麽?」卡斯蒙站起来。零继续诉说着那些他听不懂的话:「洪流中消失,就像雨中的泪水,死亡时间到了。」3
「死亡的时间到了,卡斯蒙。」零重复着,让卡斯蒙从他脚下站起来,面对面。
「零,你在说什麽?我不懂。」
零看着他,忽然展开一个澄清如明空的微笑,彷佛阳光重耀大地,又如凤凰最後的涅盘。
「我是如此热爱这生命啊!这身为人,成为人的生命啊!卡斯蒙,你是我的兄弟,却不能体会。这让我难过,从未有过的难过。」
零握紧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对他说:「我的命,这条命!从来就没有被人期待,从来就没有被人热爱过,从来就是为了成为神的奴隶而降临人世。甚至,我很快,你应该知道,很快,我就要被这巨大的力量耗尽,甚至每天每夜我都能听见肌肉死亡的崩塌声,听到我的身体在死亡,可我却是如此……如此……」
「热爱我的生命啊!卡斯蒙!因此,我爱着它们,爱着这个星球,这个世界,所有人!哪怕我是一个罪人,天生就是一个罪人,也无法和你站在一起,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
「这就是你的答案?」卡斯蒙禁不住失声怒吼,「这就是你的答案?」
「这就是我的答案。」零非常肯定,握着他的手异常坚定。
「你的答案……你的……好,好!」卡斯蒙的胸膛剧烈起伏,突然又笑起来,「那麽他呢?苍御修罗,你还要不要杀他?你爱这个世界,你爱他吗?你能原谅他吗?」
卡斯蒙的话,就如一把钢刀。
或者那把刀一直插在零的心口,他可以强忍住痛苦,去微笑,去假装它没在那里。可是,只要有人触碰,他就不能……
「我……」
「这个世界,真的可爱吗?真的值得爱吗?如果这个世界真值得你爱,那些卑微的小草也不能割舍,那麽他呢?你不应该如爱草芥一样地爱他吗?回答我!」
「这个……」
卡斯蒙发狂地追问:「人!我不允许你用这麽卑贱的词语来称呼自己!如果是这样,你和苍御修罗有什麽区别?告诉我!有什麽区别?零!不要在我面前伪装你的善良,你知道我憎恨那个!同样被所有人抛弃的我,憎恨那个!」
「我?」
「你能原谅他们吗?零,不要骗我!」
卡斯蒙嘶哑着嗓子,倾注了他全部的能量,咆哮道:「如果你不能原谅他,就永远不要再说原谅这个世界!不要!不要说伤害我的话,做伤害我的人,来到我的身边!我需要你!比任何人都需要你!不要再让我在黑夜里彷徨,不要再让我孤独地承担,零!」
……
「零!」
Ⅳ
天使?圣玛利亚大教堂前的众人等了差不多快一刻钟都不见零的出现,海砂急起来,雪莉也不禁埋怨道:「零有什麽东西是不能宽恕的?他又不是海琴这样的小气鬼。」
「我这样的小气鬼!」
海琴才反驳完,耳边就响起透惊天动地的叫声:「糟了!」
「怎麽了,透?」海砂连忙问透,透却转身甩开众人,跑到大街上,不顾一切地拦截住一辆轿车,把司机赶出来,挤了进去。
「透!你要去哪里?」
「我……」透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沉了口气,回答道,「等我!相信我,在原地等我,我把他带回来,他现在一定需要我!」
「透!」海砂冲着远去的车尾大叫,轿车的车主认出了眼前的4人,忙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雪莉感得不妙,忙给了海琴一个眼神。海琴和她心意相通,立刻画出一个大大的符咒。
「结界命令,封锁波。」
车主的手机顿时没有了信号,他的身体也变得迟缓起来。
「我去找那两个家伙。」雪莉说完,海砂过来拉住了她,「不要去,让透一个人去,我想……他们之间有事情是我们不能知道的。」
「海砂。」
海砂安抚住雪莉,目光望向了遥远处街道的尽头。
透一路狂奔,重新回到教徒墓入口,在那里,已经没有了记者。取代记者的是全罗马城的警察,另外有3架直升机在教徒墓的上空盘旋。
离入口还有3公里远,透的车就被警察拦了下来。
「先生,抱歉,为了你的安全,这里已经被封锁了!」透从车子里跳出来,和他说话的警察顿时变了脸色,「你是第一批进去的孩子们中的一个!」
「你怎麽……快来人,一级戒备!」警察连退数步,端出枪,对准透。
透望了眼数不清的警察,没有解释的心情,此刻他只想飞到零的身边。他不知道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麽,他不能让任何事发生。
「让开!」
咆哮声中,融化枪支的火焰从透身上喷出。
他一路向前飞奔,火焰包围着他,黑压压的人群被火焰强硬地冲开,熙攘倾覆。天空中的直升机也不敢靠近,满场只有对讲机中不同人的叫喊声:「支援!我们需要支援!」
透一口气冲到大门口,在那里,兹罗正倚靠在门框边,冲他不怀好意地微笑。
「你就是米迦勒的透?第一次见面,我要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透根本无心听他废话,他也没工夫想在警察包围圈中出现的白衣少年是什麽人,此刻的他眼里只有两个东西——路和挡路的人。
「滚开!」
他打断兹罗的介绍,火焰疯狂逼近,兹罗根本没时间反应,就被火焰逼得撞到墙上。
等他再睁开眼睛,不但他的衣服给烧得乾净,透也已经越过看门的他,冲进墓穴了。
「啊?」
兹罗这辈子还没被人这样羞辱过,透连正眼都没有看他,就将他秒杀了。
「该死!看我……」
「看你怎样?」天空中忽然有一个极其轻佻放纵却又清澈纯真的声音传来。
兹罗顺着那声音望上去,逆光下,一个黑衣的少年从教徒墓大门的门檐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站到他的面前。
破了好多道口子的黑色牛仔裤,写了SID字样的纯黑T恤,还有那头银得刺眼的短发和红瞳,如果不是那张比女生还要秀美灵巧的薄唇,以及那双跟兹罗一模一样具有性感深双眼皮的罗马式美目,兹罗真要以为这是海琴的分身降临了。
「尼禄!你什麽时候来的?」
「什麽时候?」尼禄露出了他区别於海琴的第三个特质,他招牌式的浪子微笑,扬起手,让手心纹刻的白色符咒化身成一道硕大的光之钟,悬到了天空之中。
只见钟的秒针在往前运行了一秒後,忽然往後转了5秒。除兹罗和尼禄外,所有被时钟照耀的画面,飞快变化起来。
5秒钟前,时间在此打住。
兹罗看到被尼禄回放定格的画面中,5秒钟前的自己,双手捂脸,保持着一个极度猥亵的姿态,被透的火焰冲到了半空中。
四周的警察也一个个保持着奇怪的造型,雕塑一样浮在尼禄的画面中。被静止的时空中,只有一个人在活动,那个人慢悠悠地穿过许多被定住的警察,走到中途还把一个警官模样的人的警徽占为己有,又搜获了一些战利品後,那个人在透身後稍作停留,终於走到了他的哥哥,也就是被打飞的兹罗面前。
在他的脸上用唇膏画了一个大大的猪鼻子,再慢悠悠地攀到门框上站好,摆好姿势,再打了个响指,让时间开始流动。
「你既然早到了,怎麽不拦住米迦勒?」
兹罗气得发抖,一边猛擦自己的脸,一边冲尼禄歇斯底里地喊:「在我脸上画猪鼻子就那麽好玩吗?还爬到门框上摆帅,这是摆帅的时机吗?卡斯蒙殿下的命令……」
「汪汪汪,汪汪汪!」
尼禄厌恶地摆过身,打开MP3,随着节奏用RAP对兹罗说:「亚伯罕的兹罗哥哥,哟哟,你能不能记住,呀哈,你是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不是一条狗,噢,狗!」
「什麽人,什麽狗!尼禄,你和我都是卡斯蒙殿下救……」
「算了。跟你说不明白。」尼禄扯下耳机,跳转身,红瞳中有灵光闪过,兹罗立刻感到不好,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一面停转的时钟挂到了他的头上,雕塑一样的少年,现在真的变成了雕塑一样的少年。
「跟你说话真没意思,你还是娃娃状态最可爱了!唉……」尼禄叹了口气,又跳上墓室大门上的大理石上,坐在那里,摇着双腿,满眼无聊地望着天边。
「老天爷呀!拜托你下次让我转世到相声世家吧!和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在一起,如果没有颠倒橘子的歌,我早就崩溃了。什麽世界毁灭,黑暗降临,王或殿下的,土不土啊!大家!」
他敞开双臂,摆成大字,倒了下去。太阳照在他明媚的双眼上,让睫毛变成了可爱的淡金色:「无聊的事,就让Boss们去做吧!」
此时,空中正好有鸟群飞过。
尼禄笑起来,嘴巴咧成了弯月亮:「那个什麽鸟啊?让我时光大帝尼禄大人来跟你们唱首歌吧,唱什麽呢?颠倒橘子的《自由》啊,混蛋!」
此刻,透冲进墓道,虽然看不到卡斯蒙,却本能地感觉到在这个地方除了零和他,还有一个人存在,而且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光用感觉就已经让他汗毛倒竖的人。
他一边不顾一切地奔跑,一边呼喊着零的名字。
「零!」
「零!」
墓道的一端终於有了人的声音。
「不要让我再孤独地承受,零!」
「零!」
透呼喊着冲了过来,他看到零,还有零面前另一个他从没见过的美丽男子。
Ⅴ
「零!」透冲过去,卡斯蒙微微斜过身体,挡在了他和零的中间。
「你是……」
彷佛是深植於身体最底处的记忆,透立刻呼喊出他的名字:「你是卡斯蒙?路西法。」
「是的,透?米迦勒!」
没有宣战,没有预备。
金色的光明之焰和深黑的黑暗之火在刹那间喷薄而出,在狭窄的墓道中撞击,爆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大地为之颤抖,墙壁猛烈摇晃,碎石细沙顷刻间弥漫所有的空间。光明与黑暗的激烈交战,在透的呐喊声中被燃到了至高点。
第一次,透感到身体被火点燃了般滚烫丶炙热;第一次,透意识到他的身体里的能量彻底爆发;第一次,他知道,哪怕把能量在此刻全部耗尽,他也要让光线战胜黑暗。
对峙中,光线开始颤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在虚空中扭曲变形,随着那光的曲弯,透感到胸口被沉重的巨石压迫一样,呼吸越来越困难。这个时候,卡斯蒙笑了起来,嘴角慢慢地勾起,无比魅惑。
「你的力量还不稳定,太冲动,可是会死掉的哦,透王子殿下,呵呵。」
耗尽?透明白过来,此刻身体里越来越强烈的丶被推动抽拉的感觉原来就是耗尽。
耗尽!也不能放手!
突然,光的线被手拧断一样,撕碎,大片大片地被黑暗腐蚀,吞并。扭曲光线的弧,一波又一波地从透身边擦过,划破他的面颊,脖子,让他的金发碎裂在空气中,飘散如死亡的花瓣。
「零!」
他最後抬眼看了一眼他的兄弟,在黑暗的幕布之中,紫瞳被冰层覆盖一般,迷蒙无主。
黑暗从感知的边缘侵蚀过来,透已经没有力量再作抵抗。视野的边缘,有漆黑的夜张牙舞爪地跳过来,慢慢地将他的所有拉入永恒的黑暗。
「黑暗啊!来迎接光的王子吧!将他迎入永远的……」
卡斯蒙高声朗诵出来,脸上是不可抑制的笑,骄傲无比。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卡斯蒙面前闪过。零擦过他的身体,挡在了他和透之间,并用肩膀支撑起了濒临崩溃的透。零扛起透,回过身,与卡斯蒙对望。
「零!」
卡斯蒙尖叫出来,为胜利绽放的笑容被冰雪瞬间冰冻,枯萎,腐朽。暗的光弧陡然间消失无踪,他立即收回自己的力量。
兀然明亮的隧道中,零逆光而站,身体边弥漫开一股燃烧殆尽後的余晕。
「零。」透喘息着叫他的名字,喉咙被虚弱和疼痛堵塞,无法再强迫着吐出第二个字。他望着零,零也垂下头,望向他。
怎麽办?真的无法再说一句话了。请他留在我的身边,求他再一次,再一次不顾一切地与命运战斗,为了我,而战斗。想说,好多话想说,却真的说不出来了。透望着他,视线都已经不能控制地模糊,怎麽办?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绝好的方法。
他笑了,那媲美夜空最亮的星辰和白云边缘的金边的灿烂笑容,对着零,久久地对着他,不愿散去。身体完全失去了力气,意识模糊,瞳孔里一片灰暗,他还是那样微笑着,坚持着,似乎永恒。
零望着他,忽然看到了奇异的图像。
有一滴雨打下来,融进了透的眼睛,洗刷掉他眸子里的灰尘,让海的蓝色再次显露出来。
雨?哪里来的雨?零疑惑着,抬起手触碰到他的眼睛,在那里睫毛是湿的。
「卡斯蒙。」
零抱起透,转过身:「哪怕此刻的我无法逾越这道墙,我还是想陪他们继续走下去,走一步也可以,再多一步就够了。一步都可以!」
「零!」
「卡斯蒙,我明白,只要杀了苍御修罗,我就毁了,我也明白我无法不杀他。我的希望,最终要毁灭在我自己的手上,这就是我的命运,可悲的命运。可是,你知道,在那些黑暗无边的日子里,在生与死的巡回中,我已经走了这麽久。现在,我想做的也只有走下去,哪怕只有一刻感觉到人的快乐,我也要走下去。作为一个人,走下去。」
「零!」
卡斯蒙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在隧道里回荡,在零决绝的背影后不断撞击。
他的拳头逐渐握紧,又绝对无法向前发出。忍耐中,他彷佛听到有人在大声地笑。
「为什麽?加缪的预言不是这样的!为什麽?」卡斯蒙冲着无人的墓道大声咆哮,明明知道不会有人回答的问题。
「为什麽?加缪明明看到,这里,就是在这里,他回来了!回到我的身边,告诉我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们会在一起,打破这个没理由的世界,创造属於我们的新的生命。让我不再彷徨,不再犹豫,不再会孤独地站在山峰上叹息,让我……让我……」
「加缪看到的未来,明明是这个样子的!明明是这个样子的!」
「明明是这个样子,为什麽?」
……
哈哈哈……哈哈哈……
又有笑声,卡斯蒙安静下来,待回音散去,他清楚地听到有人在笑。不是幻觉,是有一个人在笑,歇斯底里放声大笑。
是在笑他吗?
笑声中,他忽然彻底冷静,整理了一下衣服,缓步向墓道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