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另一个世界
圣心学院附近有一所至少七十年历史的老医院,据说其前身是传教士筹办的基督医护所。
法国梧桐长得又高又蜜,将医院紧紧包围,像是巨大野兽穴外的植物。
医院几度翻修,却无法抹掉它古老的痕迹。
圣心学院的学生经常传诵着关于这医院的鬼故事。它们伴随着午夜的絮语,藏在人的潜意识深处,一不小心就化作梦魇浮现。
兰月的梦里,她正走在老医院门外的梧桐道上。
一轮白月亮高挂在静谧的黑色夜空上。
脆黄的树叶在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音。
空气里有着植物腐烂的气息。
兰月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医院的某处等待着自己。她走了进去,穿过清冷的走廊,一直走,一直走。
太平间的灯亮着,让人觉得温暖。就像是在黑暗的森林里走了很久,突然看到猎人小屋的灯光一般。
兰月伸出手去推门。冰冷的门上有一小块黄漆剥落下来,露出惨白的木纹。
另一个世界的门为兰月打开。她看到一面墙都是银色的大抽屉。每个大抽屉里都装着一个离开人世的躯壳。兰月突然觉得,也许吹一声口哨,它们就会自己打开抽屉跳出来。
只有一个抽屉是半开着的。
兰月慢慢走了过去,血色自她的脸庞消失。冷藏死人的抽屉里是爸爸!
爸爸!
兰月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女生宿舍里。月光自窗外倾斜进来,四周静谧主要室友们清浅的呼吸声。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躺了回去。一个噩梦而已。眼睛有些发痒,兰月伸手揉了揉,越来越痒了呢。似乎眼睛里钻进了小虫子一样,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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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米琪看到从上铺钻出来的兰月大吃一惊,“兰月,你的眼睛怎么了?!”
可怜的兰月的眼白全部都红了,密密麻麻的血丝看起来好吓人。
兰月茫然地看着米琪,无辜地望向米琪递过来的镜子,“这是谁啊?不认识。”
“你还是请假去医院看看吧。”圣心的学生去老医院看病可以打折的哦。“米琪好心的建议。
兰月看着自己的眼睛,心中震惊。难道自己的眼睛会再一次看到那些东西吗?
自己可以看到妈妈吗?
12岁之前,在生那场大病之前,自己的眼睛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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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有什么人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兰月无法忘记的是夏志。
那个夏天雨水充沛,搬家到这个城区的兰月认识的第一个伙伴就是夏志。
新家是一处老楼房的一楼,租金便宜,居然有一个很小的院子。院子里有一直青花大瓷缸子,养着几朵粉色睡莲。那么美的睡莲让兰月的心花也开了。
“爸爸,我喜欢这里。我们一直一直住下去好不好?”兰月牵着爸爸的衣角说。
爸爸儒雅地笑着,年幼的兰月说不出那风姿,却觉得无比好看。
“好啊,如果……”他的话没有说完。
那时候,兰月十二岁。她常常安静地看着周围的人,一双眸子宛若秋水。
爸爸在一个建筑工地找到了一份工作。没多久,兰月就开始给爸爸准备早点和带去单位吃的盒饭。
爸爸总说,兰月是他生命中的天使。
兰月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老带着自己搬家,但是,小小年纪,她已经学会和命运妥协。
新学期老师严厉,课业繁重,同学陌生。
兰月默默忍耐,默默习惯。
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最里面,她的同桌是一个坏脾气的男孩子,叫夏志。
夏志经常不来上课,因为有病的缘故。他脸色苍白,连生气也不会变得红润。他的五官很精致,如同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他有时候会把课本竖起来,然后趴在课桌上侧过头大量兰月。
“你的眼睛很漂亮,就像黑色的弹珠。”夏志说。他的眼睛是浅浅的琥珀色,清晰地映着兰月的影子。
兰月微笑。她的伞是黑色的,很大。是爸爸用过的。
在雨里打着伞走回家,天色已经昏暗。
兰月发现单元门口有两个中年妇女在聊天,声音尖尖的,连雨雾也轻易穿透。
“那个闹鬼的房子还有人敢住?”打着红伞的卷发阿姨声音尖尖的,语气夸张。
“听说是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租了那房子。造孽哦。”回话的人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兴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事。”
兰月慢慢走过去,饶过他们,掏出钥匙开门。
陈旧的门发出不详的“吱呀”声。
兰月听到那两个女人吃惊地吸了一口气。她关上门,打开灯。昏暗的灯光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温柔地流淌。
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出了饭菜的香味。
院子里的睡莲在雨水里开的越发妖异。客厅的墙角有黑色的影子升了起来,连灯光也无法穿透。
它试探地拓展自己的疆域,往上往上,渐渐将客厅的四面墙壁布满。
黑影裹住老久的吊灯,就在这个时候,门锁被人转动。
兰爸爸回来了。
他打开门,眉毛好看地皱了皱。厨房里响起了兰月脆脆的声音,“爸爸,你回来了?等等,饭菜马上好。”
兰爸爸笑着应了一声。他的手中有白光一闪,那阴影似乎遇到天敌,潮水一般退去。
兰月端了饭菜出来,和爸爸一边吃饭,一边讲着学校的事情。
“夏志说我的眼睛像玻璃珠子。”兰月的小脸扬起,稚气的脸上,笑容动人。
“夏志是你在学校认识的新朋友吗?”兰爸爸温和地问。
兰月点头微笑,“他有时候很爱发脾气,但是人很好。”
兰爸爸也笑了,“你妈妈也是这样的。”强悍的温柔的脆弱的让人无法忘记的女人。
雨夜里,兰月谁得并不安稳。在单元门口听到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她在梦里孤单地走着,却走不出这房间。墙壁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哀求,“放我出去……我再也不敢了……求你……”
第二天去学校,班主任很难过地宣布,夏志死了。他是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患者。死神没有预约就带走了他。
兰月没有说话。虽然她身边的座位上,夏志如往常一般坐着,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放学回家。兰月一个人撑着伞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夏志也出现在伞下。
“兰月,我怕淋雨。”夏志轻轻地叹气,伸出手掌去接雨水。雨水毫无障碍地穿过他的手。
兰月停在原地。如果人死了都有灵魂,为什么自己一直看不到妈妈?
“夏志,你为什么不去鬼魂们都去的地方呢?”兰月轻声问。
夏志惊讶地转过头,“兰月,你看得见我?”原本以为已经被整个世界遗忘,却还是想回学校看看自己唯一的朋友兰月。就这么静静坐在她身边,也觉得温暖。
兰月点头,“我妈妈死了以后,我就能看见很多奇怪的东西。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我妈妈。她一定是去了鬼魂们都要去的地方。”她的脸庞在幽暗的雨水中宛若白兰。
夏志微笑,“兰月,等我完成我最后一个愿望,我就会去那个地方。要是我碰到你妈妈,一定告诉她,你很想她。”
兰月小心翼翼地把项链里的相片给夏志看,“这是我妈妈。很漂亮吧。”
“很漂亮。兰月,我还没去过你家。”夏志的脸离兰月很近,却没有呼吸。
“我家?”兰月恍惚地想起那个传闻,“好。”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也许那只是一个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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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
爸爸却一直没回来。
兰月把饭菜都热在锅里,开始在灯下做作业。
夏志似乎有写疲倦,在床边漂浮着打盹。
灯光忽然变得黯淡,接着恢复了明亮。
一种无法言喻的阴狠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孩子的哭声,男人的尖叫声突然充斥了整个空间。似乎一个惨剧正用声音的方式回放!
“告诉你一百次,你妈抛弃了我们和野男人走了!”男人说得咬牙切齿。
“爸爸,你说谎!你一直把妈妈背在背上……”男孩愤怒地回答。
“你说什么?!”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四周变得异常寂静。
夏志茫然地望向兰月,“你这房子闹鬼。”说完,他才发现,自己也是鬼。
兰月却死死看着门缝。潮水一般的黑影正涌了进来。那可怕的凶狠的气息她十二年来从来没见过。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存在。
那黑影聚集成一个女人的身影,幽怨地喊着,“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兰月吓得脸色惨白。爸爸不在,她该怎么办?
那女人看着兰月,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那个男人很强,他把我封进墙壁里,但是他应该快死了吧。因为封印松开了。”女人还记得,仅仅是一点白光就让自己的魂魄如火烧一般疼痛。自己被封进墙壁里,无法出来,无法继续找自己的孩子。她好恨。
“你是说……我爸爸吗?”兰月心中有模糊的忧虑。爸爸从来没有到现在还不回来。
“如果他死了,你能不能代替我的孩子和我在一起呢?”女人的眼眶里射出妖异的红光。
她一步一步逼近兰月。
就在这个时候,夏志站在了兰月的前面。
他在发抖。因为他的灵魂知道,一旦跟随那女人,就将永远被束缚。
“我跟你走吧。……反正我也没地方去……妈妈……”夏志轻声说。他的话让那女人的表情在瞬间柔和下来。
她伸出手,搂住夏志,“我的孩子,妈妈一直在找你,找了好久好久……”
夏志最后一眼是看着兰月的。那眼神是在告别。
一切来得如潮水般凶猛,也退的如潮水一般迅捷。
屋子安静得可怕。
兰月瑟缩在床角,一直哭,等着爸爸回来,回来救夏志。
她觉得眼睛很痒,不断的揉着。那痒似乎来自脑袋里面,挥之不去。
三天后,兰爸爸才回来,带着千疮百孔的身体。他似乎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却坚持着回到了家。
兰月在也看不到另一个世界。而爸爸的病再也没好过。
半年后,房东翻修房子。人们在那请花大水缸下的地底,挖出了一具女人的这女人曾经租过这房子,和她的丈夫和儿子一起。现在,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地底,等待永远不回来的丈夫和儿子.
眼睛好痛,似乎见到风就会流泪。
兰月请了病假,一个人慢慢走出学校,打算去圣心医院看眼睛。
轩辕远远就看到兰月摇摇晃晃的身影。
他走了过去,“兰月,你怎么啦?”
兰月睁着一双兔子眼,可怜兮兮的。看得轩辕心底都有些疼惜。
你这样走路会摔倒的……”轩辕伸出手,“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他嘴角的笑温暖了兰月的心。兰月点点头,有些羞涩地伸出了手。
轩辕的掌心温暖,兰月觉得安全。她放心地闭上眼睛,跟随着轩辕走向医院。
轩辕温和地提醒总是很及时。兰月安下心来。连昨夜的噩梦也忘掉了。
秋天的风吹过树梢。阳光的温度刚刚好。轩辕牵着兰月走着,希望时间停止。
圣心学院外的梧桐大道,梧桐叶落了一地。脚踩上去,发出“唏唏嘘嘘”的碎裂声。
“兰月,你下课就消失不见,去哪里了?”轩辕握着纤细的小手,轻声问。
“打工啊。”兰月的微笑让人心生喜悦,“有好的兼职也请介绍给我哦。”
轩辕握紧兰月的手,喉咙有些发紧,“好。我一定介绍。你擅长什么?”怪不得兰月有些单薄,原来是因为过得辛苦。
“煮咖啡,发传单,洗盘子……”兰月羞涩地笑笑,“我比较笨。”
“你眼睛这样,你的那些兼职怎么办?”轩辕问。
“我今天已经请伙伴代班,眼睛应该明天就不碍事了。”兰月很是乐观。她想伸手摸眼睛,却被轩辕握住手指,“手指有细菌,不干净。”
手指传来的灼热感觉让兰月有些慌张,她抽出手,自然地笑笑,“知道了。”发红的耳朵却出卖了她的紧张。
轩辕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心里却觉得甜蜜无比。
他暗暗决定以后都不让兰月受苦。
兰月突然觉得来到了冰天雪地,扑面的寒意让她打了个战栗。前面似乎有什么可怕的野兽在张着它的巨口。
她睁开眼睛,忍住疼痛,望向前去。
圣心医院就在眼前。
它安静地卧在那里,给兰月它是活物的错觉。一缕一缕的灰气蒸腾着,将医院死死裹住,充满不甘和怨恨。
轩辕感觉到兰月的手在颤抖,“你冷吗?”
兰月勉强微笑着摇头。眼睛真的能再度看到另一个世界了!她想起了昨夜的那个噩梦。
心没来由地慌了起来。
兰月想寻找妈妈的踪迹,想明白什么叫“小心勾魂使”。
轩辕看到了兰月眼底的一线紫光。兰月的能力即将觉醒了吗?突然的能量爆发会让她面临生命危险。
一股暖流自轩辕的掌心注入兰月的身体。
兰月平静了下来,眼睛似乎也不那么疼痛了。
“我们进去吧。我朋友也在里面兼职哦。”轩辕低头望着兰月。秋天的空气里有着淡淡的香。
兰月睁着兔子眼,望着阴森的圣心医院,再望进轩辕那双温和的眼里,她点了点头。
深深的地底,有什么蠢蠢欲动。
整个医院都在正常运作。
轩辕去挂号。兰月坐在蓝色椅子上等待。
四周人来人往,兰月不动声色地看着,发现有些人的脚后跟并没有着地。它们有秩序地前往一个窗口,拿着单子,似模似样。
兰月心底好奇。难道这医院不但给人看病,还给灵体看病?
她望过去。窗口处站着的医生戴着白色口罩,一双眸子惊心动魄。
那眼神高傲而美丽,冰冷却带着不自觉的诱惑。
眼睛的主人似乎察觉到兰月的视线。他望着小兔子一般眼红红的兰月。嘴角是微不可见的笑意。兰月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比雄,一样可爱无辜,一样楚楚可怜。
轩辕拿着挂号单走了过来,“你已经发现了?化妆舞会上的那个死神就是他。他叫冰。”
冰,还真是人如其名。兰月怯生生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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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没大问题。”冷艳的眼科医生用药水为兰月冲洗眼睛,“不过,你是罕见的重瞳呢。我也只见过一次这样的眼睛。”
“重瞳是什么?”兰月茫然地问。
“就是一只眼睛里有两个连着的瞳孔。其实就是瞳孔发生了粘连畸变,从O形变成OO形,但并不影响光束进来”,眼科医生对着兰月微笑,“就像你把照相机镜头分成两半,一样可以用。”
“我以前并不是重瞳。重瞳是病吗?”兰月有些着急。如果自己病了,爸爸怎么办?
眼科医生也很好奇,“据说,重瞳是一种返祖现象。也有人认为,重瞳是人被罕见的一种蝇类在眼底寄生所产生。”
她捏了捏小兔子妹妹可爱的脸颊,“要不我给你做个脑CT看看。重瞳有一定的遗传性。你有亲人是重瞳吗?比如你爸爸或妈妈?”小妹妹的皮肤很不错,手感超好。只可惜,一般拥有重瞳的人,寿命都不长。
“爸爸不是重瞳。妈妈……我没看到过妈妈。”兰月简单地回答,隐藏无限辛酸。
轩辕在一旁沉默不语。他想起了多年前一个传说中的少女。那个女孩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她也是重瞳。因为这宛如核弹般威力的能力,她被禁锢在家族中,从不露面。
最后,她死了。
从古到今,重瞳都意味着神秘和不幸。
轩辕左腕上特制了灵力手表在发出幽蓝的闪光。
他含笑对兰月说,“你慢慢检查,我出去一下。”
兰月点头。
轩辕打开门出去,回头看了兰月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她和自己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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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心医院的一条隐秘的长廊尽头。
冰穿着医生工作服,懒散地靠墙站着,优雅而危险。
他微乱的头发让他有一种微微的颓废美。
他的手指上闪烁的水晶。
“我找到了一个被‘红眼睛’杀掉的醉鬼。他的记忆里,有‘红眼睛’的脸。”冰的声线清脆中带着说不出的奇妙节奏,他手指上的水晶悬浮到半空中宛如投影仪一般播出一端零碎的画面。
黯淡的路灯。摇晃的地面。
一个女孩子骑着自行车的身影。
草丛里红色的眼睛。
和一张眉心长着竖着的人眼睛的脸。
冰的嘴角是传说中华丽的“死神的微笑”。他的眸子晶亮,“很快,我就能逮到他!”
轩辕有些恍惚。他总觉得死者的记忆里,那个骑着自行车的女孩的背影有熟悉的感觉。
什么时候,在哪里,自己见过那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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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心医院外的梧桐金黄,在中午的阳光里散发出梦境的光芒。
眼睛好了很多的兰月开心地走在梧桐大道上。冷艳的眼科医生说,脑CT显示,自己的大脑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瞳孔变成重瞳很奇怪,但是,只要不影响自己上学和兼职,兰月就已经很满足了。
兰月高兴地跑了起来,一边跑,她一边回过头对轩辕微笑,“轩辕,我们快回学校吧。已经是午饭时间喽。”
轩辕眼含笑意地望着兰月如小鹿一般跃动的身影。
他的视线定住,嘴角和眼底的笑意都消失掉。
他有些困惑有些担心地望着兰月的背影。
他终于明白,死者记忆里的女孩子的背影,自己为什么觉得熟悉了。是兰月的背影!
红眼睛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兰月?!
光想到这个可能,就让轩辕的呼吸困难。
兰月没想到,爸爸居然来学校看自己。
快步跑出宿舍,挽住爸爸的手,兰月开心地问,“爸爸,你可以出门啦?”
兰爸爸笑看着女儿,眼神凝住,“……重瞳?”心底觉得抽痛。阿雾,我们的女儿果然还是继承了你的能力。她也出现了重瞳。
“爸爸,你也知道这个啊。不过医生说没事。你放心好了。”兰月紧紧牵着爸爸的手,甜笑着安慰爸爸。
“爸爸,这次来,是想把你妈妈的日记交给你。”兰爸爸清朗消受的脸上是一个温柔之极的轻笑,带着说不出的眷恋。
厚厚的日记放在一个袋子里,还上着锁。
兰爸爸把钥匙交给女儿,“你妈说,让你生日的时候打开来看。”
兰月如获至宝,将袋子抱住,“妈妈的日记呀?里面有记录和爸爸认识的经过吗?”
兰爸爸有些羞涩,眼里全是笑意,“当然有。”还有,怎么逃离那个人,怎么有了兰月,怎么生离死别。
“爸爸,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散过步了。”兰月和爸爸漫步在校园里。她欣喜地发现爸爸似乎不再害怕风。爸爸那次回来,差点死掉。他出院后就不再上街。即使是最轻柔的微风也能让他的神经感觉到如利刃加身。他经常虚弱到昏睡整日,而兰月只能默默流泪,然后微笑着照顾自己这唯一的亲人。
兰爸爸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将女儿耳边的头发顺了顺。
兰月鼻子微酸,她把头靠在爸爸的肩上,“爸爸,我觉得很幸福。”
兰爸爸笑了,轻声说,“我也是。”如果可能,就让此刻凝固,永远长驻心田。
与此同时,冰正把死者记忆里的红眼睛的脸输入到电脑进行匹配查询。
超脑“死神”自动接通了数个瓶别系统,都没有关于这张脸的记录。“红眼睛”很善于隐藏自己。
冰望着屏幕上的“红眼睛”陷入了沉思。这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
他就算没有身份,也不可能从来不生病从来不见人。
冰尝试着让“死神”介入到全国的医疗存档中查找“红眼睛”。“死神”静默了数分钟,显示出了图片和文字。
兰月臣。
资料还在不断显示,冰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
这个人在五年前因为奇怪的重伤被他的女儿送进了医院。他的神经能放大一切负面的感受。比如痛觉。他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无法恢复健康。这样的人是怎么成为凶兽的?
兰是一个特别的姓氏。冰想起了兰月。
他有不好的预感。这个“红眼睛”也有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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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ME咖啡馆。
穿着可爱的有着蝴蝶结和丝带的工作服,兰月为客人送上一杯杯香醇的咖啡。
香气扑鼻的咖啡被盛放在精致小巧的咖啡杯里,有美丽可爱的少女端到你的面前。
这样的享受让人着迷。
兰月的心情很好,爸爸终于有了康复的迹象。
她将咖啡放在白色雕花铁艺桌上,视线和客人的交错。
是他!
冰看着可爱装扮的兰月,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怜悯。
在咖啡香醇的气息里,冰轻声问,“对你来说,这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兰月愣了愣。她想起化妆舞会那晚发生的事情。
这个美丽的不可思议的冰山可不是普通人。
“最重要的……就是和爸爸一起快乐地生活下去。”兰月美丽的眼睛里有着藏不住的快乐。
“这样?要知道,命运最喜欢捉弄人。”冰的嘴角带着华丽而冷酷的微笑,“你所爱的总会被带走,只是时间迟早而已。”
兰月的心底有莫名的愤怒升起。这家伙!
她转身离去,没有看到冰的落寞。
你所爱的总会被带走。冰笑着想,这就是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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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白月亮高挂在静谧的黑色夜空上。
脆黄的树叶在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的声音。
一个清瘦的男人站在圣心医院背后的空地等待着约他的人。
月色下,美丽得妖异的少年缓缓走近,他的声音冰冷无情,“兰月臣?”
清瘦的男人望着那少年,心中叹息,时间到了么?
“我是。”兰月臣的视线落在少年挂在脖子上项链吊坠上,他的瞳孔微缩,“勾魂使?真是一个令人怀念的名字。”
多少年了,自己曾经是勾魂使。现在居然成了被追猎的猎物。
“我知道你很爱你的女儿。所以你不会逃走。”冰的右手一伸,虚空之中,居然多了一把发光的巨大镰刀。
“你使用禁术,靠猎食人类延长生命。所以,你成为我的猎物。”镰刀在虚空中晃动,发出轰鸣声,如同在应和着冰的话。
“猎物?”兰月臣轻笑,眼中有异光闪过。眼前少年的实力和当年自己不相上下。
但是,被“他们废掉的自己,如今只能接受当猎物的命运。
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兰月。也许,我不能陪你到觉醒的那一刻。
兰月臣深深叹息,“来吧。“他的额头上突然多了一只眼睛,整个人散发出了凶悍的魔兽气息。
他的双手居然渐渐长出锋利的爪子,在月夜下锐利而邪恶。
树林里死一般寂静。动物们蛰伏不动,仿佛感受到了可怕事物的来临。
镰刀搅乱了气流,兰月臣的动作渐渐变的迟缓。
这身体,终究不能再支撑了!
在镰刀幻化出的轨迹里,兰月臣的伤口越来越多。
冰在月夜里俯视着狼狈的兰月臣,“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我再给你一分钟。”
兰月臣苦笑,吐出一小块内脏,“不用了。这身体已经支撑不下去了。我本来在一个月前就该死掉。”
他望着冰,“我希望你能帮我照看一下我的女儿。她有着和你一样奇特的天赋。不要把我的死因告诉她。”
兰月臣的手心居然是一枚和冰的吊坠极为相似的徽章,“这是一个前勾魂使的请求。”
冰动容地看着徽章,美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伤感的表情。
“你居然是……”冰手上的镰刀凭空消失。
兰月臣的皮肤上开始出现血红色的裂纹。他的身体开始崩溃。如同岩石一般碎裂。
月光流转。
冰一直看着这诡异的现象,“你被人下了这么恶毒的咒,居然能撑到现在。”血裂咒能令人的身体在很短的时间里碎裂。它还能撕裂人的灵魂。
这么多年来,兰月臣应该是一直凭借自己的灵力压制着血裂咒。他当年的实力应该非常强大,不然早就死掉了。
“求你帮助我的女儿。她太懂事……太可怜了……”兰月臣的四肢已经碎裂。
冰缓缓点头,“我答应你。”
兰月臣望着月亮,轻轻唤了一句,“阿雾……”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脏也裂了。
冰没有说话,就这么站着,望着兰月臣僵硬的手掌里那枚徽章。
月亮下,这一切都那么寂寞。
与此同时,梦中的兰月再度梦到了圣心医院的停尸房。
和上次梦境不同的是,她听到了妈妈的哭声。
自噩梦惊醒的兰月拿起手机拼命地拨家里的电话。
没有人接听。
一遍又一遍。
一直没有人接电话。
兰月套上衣服就跑了出去。
她要去圣心医院!
老医院门外的梧桐道上。
一轮白月亮高挂在静谧的黑色夜空上。
脆黄的树叶在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的声音。
空气里有着植物腐烂的气息。
兰月喘息着穿过清冷的走廊,一直跑,一直跑。
值夜班的护士问,“你找谁呢?”
兰月没有回答,一直跑,一直跑。
太平间的灯亮着,让人觉得恐怖。
兰月不敢过去。
她含着泪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冰冷的门上有一小块黄漆剥落下来,露出惨白的木纹。和梦里一模一样。
另一个世界的门为兰月打开。
她看到一面墙都是银色的大抽屉。每个大抽屉里都装着一个离开人世的躯壳。只有一个抽屉是半开着的。
兰月慢慢走了过去,血色自她的脸庞消失。冷藏死人的抽屉里果然是爸爸!
爸爸!
兰月瘫倒在地。
你所爱的总会被带走。不知道为什么,冰的这句话在她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天黑着,天似乎永远也不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