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站起身,用最无敌的撅着嘴的表情看着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仿佛在说话。
果然,我的“老情人”米砾同学被我震住了。他眨巴着眼睛嗫嚅:“我要回家了。”
在我面前提“家”这个字,他简直就是找死。
我把我的行李拎起来,放在米砾的后车座上,下命令说:“要么带我去‘算了’,要么带我去你家。”
米砾看了我足足五分钟,说了一句让我寒心无比的话:“你去‘算了’吧。”
就连米砾这样的男人都会变心,阿布却还是对他的莫莫死心塌地。
这个世界,有什么道理?
我的心在刹那间寸寸成灰,拎着包,义无反顾地撇下米砾,往我家的方向走去。
偌大的北京城容不下我,就连老家,也没有属于我的地方。我异常伤感,旅途的劳顿忽然在这一刻袭击我身。我回来到底是干什么的?我还真把自己当雷锋了么?我疲惫非常,一步拖着三步走,脑子也开始不听使唤——我想回家。
米砾过来追我,他像头牛一样的闷声说:“你的包很重吧,放上来,我送你回家。”
还算他有丁点儿良心!
“莫醒醒在哪?”我放弃勾引他的决心,坐上了他的车后座,冷漠地问。
“你找她作什么?”他吃惊。
“我要跟她谈恋爱。”我偏偏不让他好过,摇头晃脑地说。
“胡扯!”他骂我。
“怎么,米砂可以,我就不可以么?你别忘了,我们都是女人~~”
“你还是那么能闹。”他叹息一声。这声叹息把我的心都搞软了,你还是那么能闹,这句话里深含的暧昧意味,我想只有我能懂得的吧。
“不闹了。”我从他车上跳下来,“莫醒醒是不是没上学,你能陪我去她家找她吗,我找她真的有急事。”
他看着我,过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莫醒醒早就不在了。”
什么?
天,什么叫不在了???
莫醒醒不在了。这是个事实。
我站在她家门口,敲了五分钟的门,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等我下楼,发现刚刚送我过来的米砾还在,推着那辆笨自行车,一脸不屑地对我说:“我都说不在了,你非不信。”
关于这个“不在了”的传说,有N多种。其一最离奇,据说她好几天没吃东西,有一天忽然去买了十斤包子,三下五除二地给吃下去,给活活撑死了;其二是说她父母双亡,被一个华侨领养,带到阿拉伯去当酋长女儿了。其三,听说有人在一所小镇的街上遇到过她,说她穿着一身天蓝色制服,坐在天鹅电影院门口检票……
“有没有人说她去了火星?”我站在莫醒醒家的楼下,盯着她家漆黑的窗户,把半杯可乐捏在手心里,死咬着吸管问米砾。
“有。”他说。
“谁?”
“你。”
顿了顿见我没有反应,他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关于你的传说也很多,我们天中是专出传奇人物的地方。”
“怎么个说法?”老实说,对于这个话题,我还是有半点兴趣的。
“说你……混得很惨。”
“怎么个惨法?”我故做镇静,心却跳得越来越快,天下看来真的没有不透风的墙。
米砾压低了嗓子:“他们说你拍A片去了。”
我把眼睛眯起来,踮了脚尖,靠近他的脸问:“你信吗?”
他把身子往后挪一些些,用很弱的声音答:“我不……”
“很好。”我说,说完,我从他的自行车后拿起我的大包,挥挥手,跟他大声说:“撒优啦啦撒优啦啦。”
他骑着车跟上来:“喂,能告诉我你找莫醒醒干嘛吗?难道你专程回来,就是为了找莫醒醒的吗?”
看来好奇心真是人人都有。我朝他诡秘地一笑:“有个A片适合她,我介绍她去!想赚点中介费。”
“你不说真话,我不替你想办法。”他说完,腿一蹬,车子已经骑出去老远,我大喊一声:“站住!”
他居然敢不理我,骑得飞快。
我把包用力扔到地上,“哎哟”一声,佯装摔倒。他果然中计,很快折回,跳下车问我:“怎么样,你有事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很久都没听过有人这么关心地跟我说话了,总之在他关切的声音里,我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于是我的脚真的忽然变得很疼,好像真的摔着了一样,疼得我站也站不起身来.
“你还是那么容易出状况。”他叹息,弯下腰,递过来一张纸巾,对我说:“来,擦擦!”
我没去接,而是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完全忘了我了?”
“怎么会?”他说,“我常常想起。”
“想什么?”我不依不挠。
“起来吧!”他大声说,一边说一边伸手用力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明目张胆地回避我的问题。我不依,装痛顺势靠在他的身上,他却轻轻地推开我。我又靠过去,他又推,稍用了一些力。我扭过脸,用力把眼泪往他衣袖上蹭,他躲避不及,终于苦着脸说:“蒋蓝,你到底要干嘛?”
“替我想办法。”我说,“找到莫醒醒。”
“你找她干嘛?”
我朝他板脸:“你不问要死人吗?”
“好吧。”他说,“我帮你打个电话。”说完,他掏出手机,站到路边去。过了好半天,他走回来,朝我摇摇头说:“米二可能在考试,关机了。要不你先回家,我晚些打电话给你。”
“我没家了。”我说。
他吃惊地看着我。
“我不想回家。”我说,“我不想我妈知道我回来了。”
“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问我。
“没什么。”我说,“你走吧,别管我了。”
他还是追上来:“这么晚了,那你去哪儿?”
“不知道。”我说。
他咬了咬牙:“要不你去我家住一宿。我爸出差了,米二在学校,她说这个月要到月底才能回家。”
“你不怕吗?”我问他。
“怕啊。”他说,“怎么不怕?”
“怕什么?”
“去不去?!”他朝着我大吼,记忆中的米砾就这样,只有把他逼急了他才能有这么点芝麻大的勇气。而我已经灵活地跳上他自行车的后座。这里秋天的夜虽然没有北京寒泠,却也透着丝丝的凉意,我一只手挽着我的大包,一只手毫不客气又若无其事地环抱着米砾的腰,把头不客气地放在他的后背上。这个傻孩子,他好像挺直了背,有点紧张。高三的苦读好像让他变得更瘦弱和迟钝,我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给我的那一个吻,在校园的假山后,他傻头傻脑脸红脖子粗的愣样子。这个孩子,他是爱过我的。只可惜那个时候的我,压根就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当然现在的我,也完全不懂。不过其实我并不相信爱情,即使爱情真的存在,它有那么实在吗?有名车实在吗?有别墅实在吗?有自己爱自己这么实在吗?如果它不实在,那那些傻X们追求到底,到底又追求个啥呢?所以,所谓的路理王子也好,什么阿布米砾也好,都不过是一场场我路过的戏,导演它的是虚荣。
我是一个虚荣的人,这是我致命的弱点。我非常明白,但我改不了。
米砾的家依然那么豪华宽敞,米砂的白色三角钢琴在客厅的角落发出奢华的光茫。我好像已经很久没碰过钢琴了,不知不觉中我的手指跟香烟和酒杯变得更加亲密。也是在不知不觉中,我从天堂堕落到尘世间,为了把那些不真实的梦想变做现实苦苦挣扎营役。你瞧,我的同龄人都是有家可居有人会宠的孩子,而我早已不是。
不过,难能可贵的是,我深谙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任何人。所以,心态还算平和。
“坐吧。”米砾招呼我,“你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吃的?”
“你?”我不相信。
他摸摸后脑勺:“我的意思是说在冰箱里找一点吃的,有什么吃什么。”说完,他折进了厨房。我饿倒不是饿,渴是真的渴了。于是我自己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喝,那饮水机很怪,我琢磨了半天才弄出水来。一杯水刚下肚,米砾从厨房出来了,他一只手端着两个盘子,像饭店里跑堂的,每个盘子里放着一些炒饭和小菜,大声对我说:“我热过了,来一点?”
我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