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在地平线上升起来时,沉睡中的孟斐斯城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大地在晨雾中辽远而又空阔。带给埃及永恒生命的尼罗河在金色朝阳下闪耀着熠熠的光芒,暗绿色的河水微波荡漾,河岸两边长满了三棱形葱绿色纸莎草。
孟斐斯,是埃及第一大城也是行政首都,由统一埃及的美尼斯王一手创建。南方的底比斯遵循着祭拜阿蒙神的传统,而位于北方上下埃及交界处的孟斐斯,却接受了亚洲与地中海文明的洗礼。
吉萨高原硬朗的风吹过守护着这里的金字塔,吹过那无尽的沙漠,吹过了正渐渐变得热闹起来的孟斐斯。都城的沿街两边种满了高高的椰枣树和棕榈树,不同肤色、不同服装的人行走在街道上,利比亚人、努比亚人、迦南人、阿穆鲁人、克里特人、塞浦路斯人……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话语,带着不同的异样的风情。商人们笑容可掬地兜售着他们的商品,东方的布料、赫梯的蜂蜜、克里特的陶器、黎巴嫩的玻璃瓶,应有尽有。
就在这些形形色色的异乡人中,有一位风尘仆仆的少女正向当地居民询问着神庙的方向。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体态娇小,兴许是赶路的缘故,她原本干净的脸上蒙了一层黄褐色的沙尘,令人看不清她真正的容貌,只有一对琥珀色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是灵动有神。
在从居民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后,少女立刻兴冲冲地朝着他们所指的方向走去。
在孟斐斯城,贫富住家是不分区的,高高的楼房底下就是一间间干砖搭砌的小屋,而宽阔漂亮的花园别墅旁的小巷里,也能见到人畜来来往往的喧闹景象,背负着重物的骆驼和毛驴是这里最常见的牲畜,城内到处充斥着怒骂声、讨价还价声与笑声。
就在少女路过一家住户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年轻男子从家里冲了出来,痛苦万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偏不倚地正好摔倒在她的面前。紧接着,又有一个女人冲了出来,匆忙扶起了那个男人,连声对着少女道歉。
少女望了一眼那个面色青黑的男人,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按住了那个男人的脸,朝着那个女人低声问道:“他的脸,是不是每天都像火烧一样疼痛?”
女人大吃一惊,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这样……看起来是被沙漠暗影蜇到了。”少女皱了皱眉。
女人拉住了她的衣袖,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急切地央求道:“你既然知道我丈夫的症状,那你一定有办法救他对不对?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了!”
少女想了想,开口吩咐道:“你去端一盆冷水来,对了,还要干净的布和瓦罐。”
那女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房里,急忙按照少女的吩咐准备好了所需要的东西。只见少女从自己随身的小盒子里拿出了一些类似药草之类的东西,放在瓦罐里和着水搅动。直到原本清澈的水渐渐变成了绿色,少女端起了瓦罐,示意那个男人喝下去。
男人将信将疑地接过了瓦罐,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口喝了下去。
没过多久,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那男人抬起头来,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道:“真是太神奇了,我的脸不疼了,我的脸不疼了……”
女人也激动地抱住了他,连声说着相同的话,两人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少女不禁抿了抿嘴,趁着他们不注意悄悄离开了。
就在她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等一下,那边的异族女孩。”
她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高大的棕榈树下,不知何时停了一顶矩形的软轿,两位身体强壮的努比亚奴隶正站立两旁,后面还站着一位贴身侍从打扮的人。软轿中被卷起的白色布幔下,坐着一位埃及贵族打扮的男人,他穿着一身上了浆而直挺挺的白色亚麻官服,颈间则挂着玛特的小神像。看他岁数大概也就二十七八左右,肤色却是埃及人中少有的白皙,他有着一张清俊的脸庞,线条柔美而不失英气,一双茶色的眼眸正温和地看着她。
“你是叫我吗?”少女点了点自己。
他的唇角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就是你。”
“有什么事?”少女停下了脚步。
“你的医术很特别,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他直截了当地开口道:“帮我去救一个人。”
少女似乎有些惊讶,不置可否地微微扬起了下巴:“救一个人?什么人?”
“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但是我觉得你的医术也许能救他。”他脸上的笑容后似乎隐藏着什么。
少女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答应你?”
男子又是一笑:“那么,我就来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亚舍,是埃及的当朝宰相。”
宰相?少女一脸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会吧,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居然是宰相!在她的印象中,宰相都应该是一头花白头发和满下巴山羊胡的形象才对,就好像她们巴比伦的那位宰相大人一样,怎么可能有这么年轻的宰相!
“那么你呢,来自巴比伦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亚舍笑眯眯地将她死活不信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还是用充满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你……真的是宰相?”
这时亚舍身边的侍从低声道:“大人,这能行吗?如果让费克提大神官知道,一定会很生气的,您这分明就是不相信他……而且这个少女还是巴比伦人……”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治好他的病。”亚舍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管你是谁,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少女反应过来后很快恢复了平静,丝毫不给所谓的宰相半点面子。
“等等!”亚舍的唇边扬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我现在怀疑你是来自巴比伦的奸细,所以需要将你抓起来问个清楚。”
“喂,你刚才也看到了,我是在救人,这样也要被抓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奸细了?”少女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
“那我可不管,也许你故意想借此博取我埃及人的好感来探听消息。来人……”
“喂喂……你这是颠倒黑白!”少女焦急地打断了他的话,一脸懊恼道,“好歹你也是宰相,居然用这么恶劣的方法威胁我?”
“那你到底答不答应?”他胸有成竹地微笑着。
少女思索了一会儿,露出了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你带我去吧,不过,救不救得了人我可不能保证,到时你别怪我。”
“当然。”亚舍笑得很像一只狐狸,“那么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玛格!”少女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自己也太倒霉了吧,好心救人居然还碰到这种事。要知道真该听父亲再三叮嘱过的话——千万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好吧,玛格。”亚舍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那么,就先跟我回去吧。”
宰相的住处真的不是一般的漂亮,白色的墙配上装饰门楣的红罂粟花环,以及窗边的绿萼矢车菊和酪梨树的黄花,布置得十分雅致。门边的小径上有两棵棕榈树,树荫刚好披覆着小屋的阳台。房子门口种满了金盏花,金黄色的花瓣落在地上,仿佛铺成了一张华丽的地毯。手持莲花的侍女们款款而来,埃及传统的束胸长裙卡拉西斯把她们曲线玲珑的身材衬得更加曼妙。
亚舍指着身边一个侍女说道:“玛格,这是奈莉,她会带你去你的房间,你先休息一下吧。”
玛格看了一眼那个叫做奈莉的侍女,她有着棕色的皮肤,乌黑的眼睛,青春健美,很招人喜爱。奈莉羞涩地笑了起来,朝着前方指了指,“玛格姑娘,请先让我带你去沐浴吧。”
玛格看了看浑身沙尘的自己,立刻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晚风徐徐的庭院里,亚舍正享用着丰盛的食物,等待着玛格的到来,身边那些美丽的侍女一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英俊的主人,一边殷勤地为他斟上新酿的葡萄酒。
“宰相大人,玛格姑娘来了。”奈莉的声音在不远处轻轻响起。
亚舍抬起头来,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在奈莉的身后,那个异族的女孩露出了半个身子。
她脸上涂抹的沙尘已经洗净,露出象牙瓷样白皙细腻的肤色,隐隐透出红润的光泽。满头黑发凌乱地披着,湿湿地贴几绺在额前,更显得格外灵动。在孟斐斯夕阳的照耀下,柔和的线条勾画着她那清纯的脸庞,仿如透明琥珀的双眼则透露着率真,纤细的脖子上戴了一条天青石项链,美得有如春天的晨曦、初绽的莲花、尼罗河上的粼粼波光。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光泽,笑了笑道:“埃及的卡拉西斯很适合你。”
玛格早就对他的印象大打了折扣,所以只是径直坐到了离他最远的位置上。看到眼前的菜式,她不由又感慨了一下,各种各样的面包和蔬菜,鱼肉,牛肉,鹅肉,黄瓜,应有尽有,一股浓郁的香料味扑面而来,让人垂涎欲滴。
“对了,之前你给那个男人喝了什么药?被那种沙漠暗影螫到的人一般在十五天之内就会死亡,无药可医,没想到你能救活他。”他看似随意地问道。
玛格拿起一个面包咬了一口:“沙漠暗影很喜欢在鼠尾草和枯著附近出没,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两种草也正好是能解毒的,我身上正好带着其中一种。”
“那你的本事可不小。”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咽下了最后一口面包,迅速地反击道:“要不然你怎么会用那么可恶的手段威胁我替你办事。”
他轻笑出声,倒也不否认:“那看起来我还是挺有眼光的。”
玛格气呼呼地又抓起了一个面包:“我只能尽力,能不能有效,我不能保证。”要不是自己有任务在身,要不是怕惹不必要的麻烦,她哪里会乖乖地受他的威胁。
他弯了弯唇:“你知道你要救的是谁吗?”
玛格抬起眼盯着他,只见他茶色的眼眸深不见底,看不出一丝情绪,淡淡的笑容只是浮于表面上,刚才她是因为心里憋气才没有多想,可现在想来,这个男人这么年轻就坐上埃及宰相的位置,一定也不是简单人物。他所想救的人,一定也不是普通人,就像她的国家一样,黑巫术经常被用来诅咒对付王室成员,难道……她的心忽然一跳,难道是……
“是宫里的人?”她低声道。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恢复了平静道:“不错,的确就是宫里的人。”
“既然是宫里的人,神庙里的神官们应该有这个本事能治好才对。”她不解地说道。
“神官……”他眼神复杂起来,“就是因为神官医治不了。”
“怎么会呢?埃及的神官和我们巴比伦的神官一样,从被选为神官的那一刻起,他们也被赋予了神所给予的力量,不止这样,他们还……”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你对神官倒很熟悉。”他笑了笑,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不过,他的病比较特别,一直找不到医治的方法。”
玛格愣了愣,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他的话,但她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一种阴谋的味道。
不过,既然等着她去救的人是王宫里的人,那么假如真的能救了那个人,说不定也能帮助自己早点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