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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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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整个下午,我放弃了我原本的“奋斗”计划,溜到学校外面的网吧去上网。遗憾的是,一向自诩为电脑高手的我用了无数种方法去搜索那个于池子所说的弄得我心潮澎湃的博客,均无任何结果。当然我不会告诉于池子这样的糗事,所以我也绝不会笨到去问她那个搜索的关键词到底是啥。就在我揣着一颗挫败的心一无所获地走出网吧大门的时候,于池子正好发挥她的大妈本性打电话来问我在哪里。
  我问她:“说简单点还是具体点啊?”
  “具体点!”
  “好吧,我在男生宿舍三楼男厕所的马桶上。”
  “猪。”她骂我。
  我懒得理会她,因为我脑子里还在琢磨我的关键词:小耳朵,耳朵,李珥,珥,天中,高一(7),语文教学,路虎,小河,伞……为什么一个都不对?
  “猪,你帮我个忙好么?”于池子说,“这一次你不帮我我就死定了!”
  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开场白——这一次你不帮我我就死定了!真闹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能这样状况百出,钥匙掉在砖缝里啦,可乐打翻到手机上啦,银行卡忘在提款机啦,隐形眼镜忽然就从眼睛里落到到课桌上啦……而趴在地上用一根铁丝钩钥匙啊,用电吹风吹干手机的每个零部件啊,到银行里去求人把卡找出来啊,课间冲到眼镜店买一只五百二十五度的隐形眼镜这种倒霉事,就往往会落到我这个倒霉蛋的身上。
  这不,她又来了。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沉默等待她匪夷所思的下文。
  “我混论坛混出事了,人家就要找上门来了。”
  “具体点!”
  “哎,我在一个论坛上认识了一个朋友,我俩经常绑在一起跟别人吵架,吵得特过瘾的时候,就不小心交换了手机号,可是你知道不,世界就是这么小!这个人就在我们学校读高二!更不幸的是,他对我的才华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说今天晚自习的时候要来找我请教一些问题。可是我不想见他,就是这样。”
  “不见就不见呗。”
  “可是我告诉了他我叫段柏文。”于池子说,“我知道我不对,你要骂就现在骂我吧。”
  这个可恶的女人,她又在装可怜了!
  “见网友这种事好纠结的哈,你就顺便替我挡了哈。做人要有良心哈,不要忘了我才免费送你一个大秘密哈,就这么说定了哈!”她哈完,“嗒”地一声飞快地挂了电话。
  我暗暗发誓,要帮她我真的是猪。
  我在学校外面胡吃了一些东西当做晚餐,到校的时候经过她的办公楼,忍不住还是停了下了脚步,她的办公室就在一层的角落,门窗皆紧闭着,但可以看到里面透出的微光,如同一个黄色柠檬里挤出的微酸的汁,让我一颗平淡的心变得忽然之间就有了滋味。我像个愤世嫉俗的诗人一般地想——如果这就是幸福,幸福其实真他妈是件超级简单的事。
  我更为出格的想法是:要是我此时胆大包天,给她送去一杯奶茶,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当然事实上是我什么都没做,乖乖地走进了教室。
  于池子没开玩笑,晚自习还差十分钟,高二文艺男就真的空降了,他刚露面,于池子就拼命拿胳膊捅我。
  “来了,来了。”她如临大敌。
  我抬眼看了一下,一个矮个子男生,穿了一件可笑的灰色外套,一条又肥又大的运动裤,正踮脚往里张望。我埋下头继续看我的书,不打算理。
  “求你,求你。”于池子都快哭了。
  我正要喝斥她闭嘴,就听到教室外面传来我盼望已久的熟悉的声音:“同学你找谁?”
  “我找段柏文。”文艺男的声音真清脆,像个女的。
  她进了教室,抱着我们的作文本。那些本子对她而言简直太重了,我身不由已地就从座位上弹跳了起来,冲到教室门口,替她把本子接过来,放到讲台上。
  我的动作一定太谄媚了,以至于底下发出了一片哄笑,其中当然数于池子的最刺耳。可我压根没空在意这些意味深长的笑,因为她在跟我说话!
  她说:“段柏文,外面有人找你。”
  “哦。”我说。
  “快去吧。”她说,“马上要上自习了。”
  “哦。”我闷头闷脑地来到教室外面,高二男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这才用她的女人腔尖叫道:“你就是米粒儿?”
  “不是。”我说。
  “那你是不是段柏文?”
  “是。”我说。
  “你认识我吗?我叫横刀。”他一面说,一面举起一只手来,像一把锐利的横刀一样划破夜空。
  我摇头。
  可怜的高二男横刀先生收回他的手臂,脸色发青,我真担心他就要横死在我面前时,他才缓缓吐出三个字:“被耍了!”
  我回到座位上,始作俑者于池子趴在那里,笑得全身抽搐。
  “抽你!”我恨恨地说。
  她抬脸,给我一个谄媚的笑,脸都要笑肿了。
  我的眼睛却不知不觉地晃到讲台上去,只见科代表上去抱了作文本要发,而她人已经不见了。于池子在本子上写了两个字给我:“后门。”可惜我对她的善解人意并不待见。因为我心情很不爽,原来今晚不是她值班,值班的是五十岁的教数学的老头。他来晃了三次,说了二句废话,大家都视他为透明人。如果换成她,总是有人问她问题,跟她说笑或是讨论些新潮话题。气氛真的会大不同。
  可她偏偏昙花一现就消失,徒留我一颗灰色的心。
  哎,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在办公室呢还是已经回了家。其实她家离学校还挺远的,如果路虎车不来接她,她应该怎么回去,打车还是坐公车?也不知道她的收入高不高,传说中天中的年轻老师都很穷,要是她那有钱的男朋友真的逼她去咱们的伟大首都北京,她会不会真的辞职呢?
  我的逻辑已经因为思念而变成一根短路的电线,瞬间就烧黑了我的整个大脑。
  我有关于她的太多太多的问题,却没办法得到答案。甚至,我连于池子那种偶遇她博客的狗屎运都没有。这是不是说明,我跟她太没有缘份?
  而且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拿到了作文本,偏偏就差我的,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最后一个交上去,她也就最后一个批改不成?
  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风格的作文,但我有足够的自信,只要她喜欢,我就能做到。
  下课铃声准时地响起。我低头收拾我的书包,该死的于池子又拿胳膊拼命捅我:“来了,来了!”
  “别烦我!”我冲她喊,可是当我抬起头来顺着于池子手指的方向往外看去的时候,我傻了——来的人竟是董佳蕾。她穿了一件红色的俗得要命的外套,戴了一个黑框眼镜,正在朝教室里面张望。她庞大的身躯堵在正门口,也不知道让一让,从教室里蜂涌而出的同学都不得已撞上她的胳膊或是肩膀,然后奇怪地瞪她一眼。好在她是个高度近视,于是乎发现目标的过程被幸运地拉长,就在她的眼波快要扫瞄到我的时候,于池子救了我一命,她跑到了教室门口,用甜甜的声音大声唤她说:“阿姨,你怎么来了?”
  阿弥佗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