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二天我本来想打起精神继续去应聘,却没有出息地一觉睡到中午。
吵醒我的是叶小烨的电话,她像抽风一样地咕咕笑:“中午Ben请我吃饭,你猜我遇到谁?”
“周润发?”
“聪明!”她说,“猜对三分之一。周国安和我们一起吃饭,他还和Ben夸你来着。”
“夸我什么?不知好歹?”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才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没好气,“和一个老男人吃顿饭就能激动成这样?”
“陈阿朵你不要不识好歹啊,我完全是为了你!你看看你,毕业这么久了,你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找不到工作可以原谅,但是现在有工作不做你是什么意思?”
“贫者不食嗟来之食。”我哼哼。
“你是怕他没安好心吧?”叶小烨坏笑。
“去你的去你的!”我K她。
好不容易把叶小烨对付过去,我的手机又响。得得,看来中国移动迟早要颁给我最佳用户奖。
这次打电话的却是周国安。“陈小姐,”他听上去很着急,“宁子有没有去你那里?”
宁子离家出走了。
周国安说,昨天晚上,他把宁子接回家,打算第二天送她去新学校报到。然后他有个紧急会议出门一趟,回来的时候,宁子已经无影无踪!
“已经一整夜了,她的同学我都问了遍,没人看见她。”隔着电话,我听得出他压抑着内心焦虑,“我已经报了警,她妈妈也从上海赶回来了,陈小姐,如果有宁子的任何消息,请立刻通知我,立刻,好吗?”
看看,这个刚愎自用的男人,总算是得到教训。奇怪地,我却有种宁子绝对不会出事的预感。现在的孩子根本就不像大人想象的那样弱不经风,尤其是宁子。能那么冷静地说“我爸爸有新女朋友”的小姑娘,单独出个门就会遇上人贩子?打死我也不信。
我的预感果然没有错。
下午的时候我正在网上疯狂投简历,门铃响,我去开门的时候宁子站在门外。
她的第一句话是:“陈老师,我饿。你给我做饭。”
我说宁子你先进来。
她不肯。“你不许打电话给我爸爸妈妈,否则我转身就走。”
我考虑一秒。反正她在我这也没什么危险,而且像周国安那么自以为是的男人,让他着急一刻也好。
主意打定,我一把将她拉进屋。她一屁股就在我唯一的沙发椅上坐下,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地址?”我审问她。
“你和我妈妈签的协议上有。我又不是傻子。”
“干吗离家出走?”
“我不想转学。”
“出门干吗不带钱?你以为饭店旅店都是慈善机构?”我更凶。她吸吸鼻子。“我拿银行卡了,谁知道半个小时就被他电话挂失。”
“你取了多少?”我问。
“三千。我不知道那个提款机一天只能取三次。”
我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去。三千块一天能花到没钱吃饭,这小妮子是什么本事?
“你还是回去吧,我养不起你。”想想她是富人家的小孩呐,仇富的我对她忽然不想那么客气。“我这里只有剩饭剩菜,隔天的。”
“陈老师,你别赶我走。”她央求我。“我给你买了礼物。”
说完她就从她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大塑料袋,我别过头:“糖衣炮弹少来啊!”
她粘上来:“陈老师,那你就看一眼呗,就一眼!”
我拗不过转头,她把一件风衣塞到我手里。风衣我见过,是kistina的秋冬新款,漂亮得像女孩子永远的梦。我曾经好几次在商场里留恋地观望过,但我很没出息,都不敢上去摸一摸——我知道我买不起。
现在这个梦就在我的手里握着。我翻翻价签,两千九百八十。
三千减去两千九百八十,还剩二十块。
这就是宁子为什么饿着肚子到我这来的原因。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再这么大手大脚花钱我K你啊!”我把风衣塞还给宁子。
她却用一双大眼睛恳求地看着我,她的眼神清澈透明,晃着一点泪光,倔强得让人心疼。
“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她垂头丧气地补充一句。
“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
“因为我是个坏孩子。”
“哈哈,坏孩子。”我向她伸出手。“谁批准的?有证书吗?”
她扑一声笑出来。“陈老师你和我爸爸妈妈不一样。”她说。“不过你还是要收下这件衣服,不然还是看不起我。”
“太贵了。”我坚持,“你不能送我件便宜点的?”
“钱算什么?”她大大咧咧。“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是你自己的钱吗?”
“他们对不起我。”宁子说,“钱是他们应该给的。”
“周宁子你要是再这么不知好歹我马上打电话给你爸爸妈妈。”
“你不会的。”她胸有成竹。“陈老师,我知道你是好人。”
这是什么世道?连一个小孩都吃定我。冰箱里没多少东西了,我就着几个鸡蛋做了简单的晚饭,被宁子一扫而空,吃完之后还抹着嘴巴满足地叹气:“陈老师你的厨艺天下第一。”
“少给我灌迷魂汤。”我说。“吃饱喝足该回家了啊。”
她头一扭。“不回。”
“为什么?”
“他们拆散我和阿东。”
原来早恋这一点,周国安还真没冤枉她。
“阿东是你同学?”
“不是。”她犹豫了下。“是网友。”
“干吗的?”
“不知道。”
“姓什么?”
“不知道。”
我真有当场晕过去的冲动。
“陈老师,他们那么独裁,我永远都不回家了。阿东今晚会来这里接我,我和他一起浪迹天涯。”宁子英勇地说。
“他要是敢来这里我用苍蝇拍把他拍出去!”我终于火了。“你们小孩还有完没完?”
“我都十五岁了,我有爱的权利!”宁子大声冲我喊。“你还把我当成孩子,原来你和他们是一样的!”
她的眼泪迸出来。
唉,这个让人又恨又爱又心疼的小破孩。“宁子你别闹了好吗?”我几乎在恳求她,“陈老师给你炖最好吃的莲子汤,你在这乖乖坐着,好不好?”
等我炖好莲子汤出来,宁子就不见了。
她不见了。
她不见了!我像个疯子似的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醒过神向门外冲去,楼道里黑漆漆,我一脚踩空之后就像只破椅子似的直摔了下去。
我在医院呆了大半天,后来听说他们是在一座废弃的公园找到宁子。她缩在一座假山旁边等她的阿东到两点,看见大人来了拔腿就跑,被人抓住的时候手挣脚刨,像一头野蛮的小兽。
那个阿东根本就没有去见宁子。不幸中的大幸。
宁子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吃不喝,几个人轮番看着她,怕她再次逃跑。
我的脚踝只是轻伤,第二天就可以出院。
没想到,周国安的车等在医院门口,要带我去看看宁子。
“宁子以前做过傻事,”周国安说,“我总不放心她。”
“什么时候?”我问。
他有些不自然地笑。“我和她妈妈第一次讨论分居时。”
“宁子是个傻小孩。”我说,“她对人很痴心,对爸爸妈妈其实也是这样。你们要给她足够信任。”
周国安微笑看着我。“陈小姐,你总是给人太多信任。”
哎,我的脸开始火辣辣地发烫。
幸亏他并无意讽刺我。他只是皱起眉头微微叹气,这个在商场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我才相信,他说自己为宁子“操碎了心”,并非虚言。
“你的伤?”他说,“医院发票给我。”
我笑。
他也笑:“希望没再得罪你,但我是真心。”
这回,我倒是真的没介意。
“请去看看宁子。”他说。
“我怕她不再愿意见我。”我担心地说。
“不会。”周国安说。“宁子的心意我还明白。现在唯一可能让她听话的人就是你。”
他把我带到宁子的房间就和看护一起退出去,留下我们单独相处。
我刚一走动宁子就叫出来:“陈老师,你的脚怎么了?”
“还有脸说!”我凶巴巴。“不都是你害的?离家出走很好玩吗?”
“陈老师你原谅我。”她可怜巴巴地说,眼角又噙着泪。
我的心早就软了,面上还是装作强硬:“被自己爱的人放鸽子,滋味是否好受?”
“其实我不爱他。”宁子说。“他连高中都没毕业,我的偶像是尼古拉斯·凯奇,又酷智商又高的那种。”
“不爱他干吗要跟他逃走?”我的声音又高起来。
“他关心我。”宁子垂着头。“他在网上给我过生日,送我一千朵玫瑰。我以为他关心我。”
宁子的话让我一阵心酸,我想起她孤单的十五岁生日。“难道爸爸妈妈不关心你?”
“不。”她倔强地说,“他们关心的是钱。从我记事开始他们就忙着赚钱,成天开会出差,我吃方便面吃到要吐。有了钱之后他们就闹离婚,离不成也是因为钱。”
“你要怎么样才相信爸爸妈妈很爱你?”我叹气。
她想了想。
“我不想转学。那个寄宿学校很恐怖,我有同学在里面呆了两个月就忍受不了逃出来,他们每天做功课到十二点,班干部都是老师的走狗,连午睡时听歌都要被举报,在那里我会死。”
“留在原来的学校,大家都会议论你的事情,学校可能还会给你处分,这些你都受得了?”
“放心吧陈老师。”宁子说,“我自己做的事情当然要承担责任,畏罪潜逃才是可耻的。”
我被她逗得笑出来,答应找周国安帮她说情。
“但我话说在前头,我不一定能成功啊。你爸爸的脾气和你一样拧。”
宁子开心地笑,这笑容才让她看上去真像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你就大胆地去吧陈老师,有你出马一定成功的,我对你有信心。”
我和周国安约在“旧”。
他还有点事要晚来,我比他先到,小烨又换了一身新衣,挤眉弄眼地对我说:“进展飞速啊。”
“很遗憾不是你想的那么刺激。”我把宁子的事情告诉她。小烨说:“我不管,那边的情侣包厢留给你们,我给他打八折。”
“不用了,留给你和Ben坐。”我压低声音说。
小烨的声音压得比我还低,娇笑着说:“今晚他约我吃夜宵。”
呵呵,这才叫进展飞速。我甚至有些酸溜溜地想,像小烨这样的美女,想要什么要不成?
“想什么呢?”小烨拍拍我,“我有点事先去忙,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要。”
“好。”我说。
小烨走后我就对着一杯冰水发呆。夜晚的“旧”显得更安静了,灯光弱而细致,音乐是如水一样的,和窗外的月光一样轻轻地流泻。我走神走得老远,以至于周安平坐到我对面的时候我都没发现,直到他说话:“对不起,让你久等。”
“哦。”我回过神来,“没关系。”
“你很容易走神。”他说。
“是吗?”
“第一次,在我公司楼下,也是这样,你看着窗外发很久的呆,我那天很内疚,知道自己说错话。”
“我只是小人物,不用抬举我。”我说。
“喜欢这里?”他问。
“穷人,来不起。”我说,“我只是有朋友在这里做事,所以才来。”
“美丽的小烨经理?”他说。
看来男人的审美都一样。
“你找我来……”
“是为了宁子的事。”
“宁子不愿意转学。”
“事到如今她知不知道不转学的后果?”
“她知道。”我说,“我都和她说明白了。周先生,我觉得你应该给宁子一次机会,让她试着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这样她才有可能健全地长大,过度保护只会适得其反。”
“是吗?”周国安不置可否。他点燃一支烟,我紧张地看着他。大概当他在公司作出什么决定的时候也是这样凝重的神色。
“我答应你。”最后他说。
“耶!”我叫,“我要把好消息告诉宁子。”
“等等!”他说,“你的事情讲完了,我的事情还没说呢。”
他的语气让我不容拒绝,我只好坐下说:“请周总吩咐。”
“叫我周总,那就是你答应了?”他大大的狡猾。
“答应什么?”我低头笑。
“明天来上班。办公桌已替你准备好。你主要负责公关部目前的一些文字工作,对你而言很简单。”“是,周总。”难得的好机会,我没有理由再扭捏下去,不是吗?
“那我们喝一杯?”周安平说:“然后我送你回家,你明早八点来报道,我介绍你认识部门的总管和同事。”
看看,我还没上班呢,他老总的架势倒已经摆得到位了。我只好把手中的冰水一干而尽,然后站起身来。
“小朵。”小烨走过来拉住我说,“怎么才来就要走?”
“陈小姐是来给我指派任务的,任务完了自然要走。”周安平说。
“你拿周总开涮?”小烨咂咂嘴说,“不得了不得了。”
我把小烨拉到一边说:“我答应他明天去上班。”
“真的?”小烨兴奋地说:“听说环亚的清洁工也能拿三万一年。哦,你发了财可别忘了我。”
“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说,“哪有你那张叫Ben的长期饭票管用!”
“有没有说月薪多少?”
“别八婆啦!”我推她。
周安平远远地站在一边,耐心地听完我们俩嘀嘀咕咕。
回去的车上,他并不多话,这让我很安心,我一直都不太喜欢话多的男人。车子开到我家门口,他很礼貌地先下车,还替我拉开车门,叮嘱我明天早到,然后才跟我说再见离去。
被人重视的感觉,总是快乐的。我倒希望这个姓周的家伙真的没有看走眼,那么,我没准还真是个人才,呵呵。
(5)
就这样我开始了朝九晚五的白领生活。
我决定抓住机会好好工作,更何况这份工作其实很适合我。我去的时候公司正好在面向广大员工征集我们企业之歌的歌词,说是要请很名的作曲家来作曲并拍成MTV在电视台播放。我们经理让我担任初选,我每天看那些歌词都看得笑出来,觉得挺好玩,一时兴起也随手写了一个送上去。谁知道半个月后结果下来,最终被选中的竟是我写的!经理这下脸上有光了,对我很满意,当着周国安的面夸我说:“我们这次总算找到得力的帮手。”
周国安微笑着说:“那就好”,然后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
他发现,他对谁都喜欢这样笑。虽然他并不是天天来公司,但在公司的时候,就和我们一起在食堂里吃饭,不管吃什么都把盘里的吃个精光,员工对他的印象都相当不错,说他是一个很有亲和力的老总。
好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就这么几句随手写下的歌词让我在公司里站稳了脚根,我们经理为此特别请客,说是一为庆功,二为对我这个新人的加盟表示欢迎。那天公关部所有的人都参加了。还特别邀请了周国安。席间有人闹起酒来,给我倒了满满的一杯五粮液非要我喝。周国安当场替我挡下来说:“小陈不能喝酒,还是我替她喝了吧。”
说完,一杯酒慷慨下肚,众人再没谁敢有二话。
我刚入社会,对付这套比起小烨来差得远了。所以对周国安,心里不是没有感激。
吃完了饭就是唱卡拉OK。我喜欢唱歌也算唱得不错,在众人的推搡下唱了一首孙燕姿的《爱情证书》。那歌很抒情,并不适合那天吵吵嚷嚷的气氛,只是我自己很喜欢,所以就唱了。我们部门的每个家伙都能闹能喝,吃饭的时候没喝够,还在吵着问小姐拿香槟。唱到中间的时候我发现好象只有周国安一人在认真的听,一边听一边漫不经心地抽着烟,他的眼神是很温和的,还带着一些独特的寂寞。
我慌乱地移开眼神,把一首歌唱得虎头蛇尾。
可恨是有同事在旁边瞎起哄:“听说陈朵的男朋友在美国哦!两地恋都是很辛苦的,这首歌是不是心情写照啊?”
我注意到周国安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周国安曾经替我挡酒的缘故,同事们都开始对我愈加的友好,甚至有传闻说,我是周国安的远亲。我对此一笑了之,和周国安基本上也没什么接触。那天是意外,临下班了突然冒出一大堆事来,我只好饿着肚子埋头苦干。等到干完出来,天早在不知不觉中黑了,还落着不大不小的雨,秋天的雨已有些微凉,我只着一条薄裙,又没带雨披。打的吧,路那么远又有点心疼。只好无措地在公司的门口踟蹰起来。
周国安就是那时从电梯里出来的,问我:“回不去了?”
“是啊!”我说:“雨太大了,我等会儿!”
“走,我开车送你吧。”
我下意识地拒绝说:“不用了。”
周国安说:“怕人家又说你是我远亲?”
我笑,这个明查秋毫的老总。
他一面说一面出来帮我开车门,细雨打在他很高级的西装上,他连拍都没有拍一下。
可是周国安并没有直接把我送回家,而是带我去了一家很雅致的日本餐厅。他的理由很站得住脚,你为我加班,我请你吃饭。餐厅里若有若无地飘着松隆子的歌——爱在樱花雨纷飞,那是我很中意的一位日本歌手。我们都不怎么说话,如果说周国安有什么大优点的话,那就是他懂得沉默,这是我所喜欢并欣赏的,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纵然他是你上司,你也不会有任何的压力。
谁知道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却忽然对我说:“奇怪,你今天话很少,也没刻薄我。”
我被他刻薄,很窘迫,只好老实地说:“我不敢。”
“为什么?”他明知故问。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我每月得向你领饭票。”
“呵呵。”他笑,“工作还满意?”
“这个问题是否应该我问?”我说,“周总您还对我还算满意?”
“满意。”他略显得意地说,“我早说过我有慧眼。”
我的自尊得到极大的满足。
工作就是这样的,上了轨道便一日忙过一日。我才发现原来我是一个这么有敬业精神的人,工作完不成就不肯吃不肯睡,当然也少了很多时间上网和宋天明聊天。奇怪的是,我不理宋天明,他也不理我,我们计算好每个月通电话的时间,再将其平均分配到固定日期的固定钟点,而谈话的内容也越来越嗯嗯啊啊,乏善可陈。
我从来不承认距离可以杀死真正的爱情。我总认为那些放弃的人是从一开始就不够坚定,而我和宋天明的爱情无比纯洁无比真挚,总有一天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就像歌里唱:“我们用多一点点的辛苦,来交换多一点点的幸福,就算幸福还有一段路……”
我只是没想到这段路会如此漫长。而路的尽头是层层迷雾,我的未来,看不清楚。
十月二十日是我的生日。
清晨起来的时候有人敲门送来很漂亮的玫瑰,艳艳的粉红色,花香袭人。
我以为宋天明发了横财会全球速递给我鲜花,可花拿起来,却是另一个我相当熟悉的签名:周国安。
电话随即而来:“今天你生日,可以放一天假。”
“是不是员工都有这个待遇?”
那边想了一下说:“不,你例外。”
“谢谢周总。”我说,“我可以猫在家给男朋友写情书。”
那边又愣了一下,然后说:“随你安排。生日快乐。”
电话挂了。
我稍怔了怔神,打开邮箱,本来以为宋天明就算没时间给我写情书总也有张电子贺卡,谁知道未读邮件箱里空空如也。
我开始有些气闷,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等他上线,算到他那边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他才姗姗来迟,我和他招呼,他居然对我说:“小朵,我只能和你说一小会。我同屋要去参加一个聚会,要我开车送她。”
“你买车了?”我诧异问。
他有些慌乱。“二手车,才买了不到一个礼拜。”
说完他匆匆下线。从始至终,他居然没有提到一句我的生日,他已经在另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广结宾朋,陈朵不过是他不愿再唱的老歌谣,碍于情面不好丢弃的旧行李。
我知道我自己的想法很小气很没道理,可我还是忍不住给他留言说:“宋天明,既然你这么不关心我,我们也没有自己再继续的必要了。分手吧。”
写完这几句话我心里空荡荡。我知道,这不会是真正的分手,事情会以宋天明的着急上火道歉求饶和我的泪水告终。可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方式才能感受他的关心,我们的爱情已经如此麻木,不得不靠刺痛对方来获取仍然相爱的证明。
深深的疲倦忽然像黑暗里的涨潮,席卷了我的身心。
我洗了个冷水脸,还是去上班。周国安在过道里见到我,吃惊地说:“不是放你假么?”
“老了,不过生日了。”我耸耸肩,不愿多说。
“在我面前说老了?”周国安说,“刺激我?”
“对不起,周总。我不是故意的。”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出我的心情不好。
“那晚上我请你吃饭。你下班后等我。”说完,他就转身进了他的总经理室。
找不到也不想找拒绝的理由,下班后我和周国安一起到山顶的一家西餐厅。这里环境非常不错,而且人不多,穿白纱裙在女生在钢琴旁弹我喜欢的一支曲子《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侍应送上一个小蛋糕,是玫瑰形状的。钢琴手开始弹《生日快乐》。看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周国安端起酒杯对我说:“生日快乐!”
我并没有举杯。
“怎么了?”他问我。
我傻傻地说:“我种地方我不习惯。”
“呵呵。多来几次就习惯了。”他笑,然后说:“干!”
这应该是我们第三次单独在一起吃饭,他很快微醉了,说:“第一次见你,你穿一条皱巴巴的裙子,头发蓬乱地给我开门,而且对我出言不逊,那时候我就想,这是个不一般的女孩子。”
“周总,”我吓了一大跳,“莫说醉话。”
“醉了才敢说。”他说,“小朵,我深深被你吸引。你是我见过最善良单纯的女孩,你像个天使。”
天使?
应该是我的天!
电话就在这时候很识时务地响了,是他的。他接了,却又很快把手机递给我说:“找你的。”
我满腔狐疑地接过来,竟是小烨。在那边压低了声音说:“我就知道你们在一起,宋天明找不到你,电话打到我手机,看样子急得够呛。”
我拉开我的包,原来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你是不是和他撂了啥狠话他急得哭天抹泪?”小烨说,“看在校友的份上呢,我就告诉他你在外面和帅哥庆祝生日,晚点才能回去。”她说完开始得意地笑,趁我还没来得及骂她,挂掉了电话。
这个天杀的小烨哦,她给我添的什么乱!
我跟周国安说:“小烨说,要给我庆祝生日。”
“好啊,吃完了我送你去。”他说。
我莫名的心事重重,牛排端上来只吃了三口就再也塞不进去,从饭店出来下台阶时还差点摔了一跤,还好周国安及时地扶住了我。
他的手捏住了我的手心,我的长发妥贴地掩饰了我的慌乱。
我执意不让他送我,他只好看着我上了出租车,车子就要发动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我:“小小意思,生日快乐!”
一枚很精美的水晶胸针,玫瑰的形状。
我心慌意乱地把它塞进口袋。
回到家我把手机充上电,宋天明的电话很快就打进来,他的声音火烧火燎:“有时差啊,小朵,我忘记了时差!在我这边,明天才是你的生日!”
我一下呆住。原来是我错怪他。对不起。
“小朵,”宋天明打断我道歉的话,“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在外面日子有多难捱?只有想到你的时候我才有快乐。小朵,我们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吗?你怎么能扔下我?”
我没想到宋天明会对我说这么肉麻的话,他其实从来是一个笨嘴拙舌不善表达的爱人,他从来相信行动胜过一切言语。大学和他恋爱的三年我几乎被宠坏,别说脏活累活,就连厚一点的课本都是他帮我拿到教室,然后冒着我们班女生的调侃红着脸离开。
而现在,当距离让我们变得无能为力,宋天明终于勉为其难地学会甜言蜜语。虽然他运用得如此直白和笨拙,但对我而言,却胜过一万句精美的情话。
因为我知道他是真心。
“小朵,我爱你。”宋天明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我也爱你。”我听见自己喃喃地说。
说完这句话我心里一颤。原来一直全力保护的东西都还在。那么安全、那么笃定地被我暖在胸口,我的爱情,原来并没有离我而去。
早晨的时候闹钟响起我发现自己没脱衣服没洗澡就瘫在床上睡了一夜。
腰底下有个什么东西硬硬地咯得我发慌,摸出来一看才发现是周国安送我的玫瑰胸针,我就垫着它睡了一整夜,会不会因此得上腰间盘突出?
到这时我才有时间和心情定下神来,翻来覆去地研究这枚胸针,那朵玫瑰做得很精致,旁边甚至有两个小小的字母:CD。我不知道CD还出品胸针呢,如果不是的话,那应该是我名字的英文缩写,这么说这胸针应该是订做的,何时做的?为何而做?
我这么一寻思就耽误了半个小时,打了车慌里慌张地赶到单位,听到经理正在跟别人说周总出差了,在他回来前某事一定要完成……
不知为什么,竟会觉得松了口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