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四叠半恋爱的妨碍者
直到大学三年春为止的这两年间,我可以断言没有做过任何一件有实际意义的事情。健全的异性交往、精进学业、锻炼身体之类的,这些为了成为有用的社会人才的一切准备都与我擦身而过,却被异性孤立、荒废学业、身体衰弱这些让人避之则吉之物看中纠缠上了,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责任一定要追究到底,但是,责任又在谁的身上呢。
我并不是生来就是这幅德性的。
刚生下来的我,是纯洁无垢的化身,我想婴儿时代的光源氏大概也是这样的招人喜爱的。传言说我这毫无邪念的笑容使得家乡的满山遍野都沐浴在爱的光芒中。而如今又变成什么样子了,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时,留下的只有满腔愤怒。为什么你现在会变得如斯不堪,这是在跟现在的你算总账吗?
也有人说,现在还年轻,人只要想改变就一定能改变。
世上有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荒谬的事情!
常言道三岁定八十,今年二十又一了,再过不久,我就是一个经历了1/4世纪的大好青年,事到如今说什么改变自己性格这样无谓的努力还能怎么样?强行去扭曲这个已经是完全屹立于空虚的性格的话,最多也只会嘎巴地折断了。
即使现在强行改变自己,人生也绝不会变得美好,这是一个必须正视的事实。
我是坚决不会闭上眼睛自欺欺人的。
不过,这样的我连自己都觉得有一点点的不堪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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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在他人的恋爱之路上,最终只有被马踹死的下场。大学里有那么寥寥数人无法接近北端的马术部的马场,而我就是其中之一。一旦我走近马场,发狂的野马就会越过拦栅奔袭而来,它们把我围起来,狠狠地把我践踏至一团无法放到烧烤具上的污肉。基于同样的理由,我也对都警察部的平安骑马队抱有恐惧。
要说我为什么惧怕马,那是因为我是一个路人皆知的恶人——恋爱的妨碍者。我是打扮成死神的黑色丘比特,不是射出爱情之箭,而是挥舞着斧头,如红外探测器一样巡视探寻着命运的红线,拼命地一根一根全砍断。据说,因此等行径而受伤的年轻男女们所流的泪以足以装满六个大盆。
我也很清楚,这实在是惨无人道的行为。
即使是这样的我,在大学入学前,也许对于蔷薇色的异性交往也是有点向往的。入学几个月后,明白到我的决心已经足够坚定无需加强了,我暗暗地下定决心,「绝对不要像野兽般度日,我要成为纯洁正直的绅士,与美丽的少女们交往」。不管怎样,我还是有气量去宽容地看待那些放弃理性混乱苟合的男女们。
然而,不知不觉地,我变得不再从容了,砍断那些露出破绽的红线所带来的无法言喻的快感,使我沦落为一个无比恶毒的人。由一段段由被砍的红线转化而成的仇恨的泪水,把这个失恋的胡同给淹没了。而引领我踏进这个令人绝望的狭路的人,既是我的死敌,也是我的盟友,那个我厌恶他的一切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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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津跟我同年级,即使所属于工学部电气电子工学科,但他讨厌电器、电子、工学。一年级结束的时候,应该取得的学分以及成绩都惊人地低空掠过,以致是否要被开除大学学籍都非常危险,而其本人却丝毫不在意。
讨厌蔬菜,只吃速食食物,脸色难看得像是来自月球背面的人。假如走在夜路与其碰面,十人中有八个人都会以为遇上妖怪了,而剩下的二个人则认定他就是妖怪。欺软媚硬、任性、傲慢、懒惰、天生的魔鬼、从不学习、完全没有东西可以自豪、把别人的不幸来下饭可以大吃三碗,一点值得赞美的地方都没有。假如我没有遇上他的话,我的灵魂大概会更加纯洁吧。
回想起来,一年级的春天,那时候踏入了电影协会「禊」,不可不承认那本来就是错误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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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还是一年级的新人。在我心里,花朵已经凋落的樱花树叶,还是那么的青翠,那么的清爽。
新生在大学校园里闲逛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会有人把传单塞过来。当手里的传单数量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情报处理能力时已经是黄昏。这些传单的内容各异,投我所好的有四个,电影协会「禊」、写着「求入门」这样异想天开词语的传单、软球协会「本若」以及秘密机关<福猫饭店>。不管哪个,都不多不少地有些怪异,都是通向未知大学生活的大门,吸引着我仅有的一点点的好奇心。我想,不管选择哪个,都会开启通向有趣的未来之门,以致我变得像笨蛋一样无所适从。
课程结束后,我走向大学的钟楼,因为那是各个社团招募新人的场所。
钟楼的周围充满了满脸希望的新生们,以及那些早已摩拳擦掌把他们看作饵食的社团招募员。被称为幻之至宝的「蔷薇色的CampusLive」,现在正打开了无数的入口,而我则昏昏沉沉地在其中地游荡着。
此时我看到的是,几个电影协会「禊」的学生拿着招牌等待着新生。欢迎新生的放映会正在举行,他们要为新生们引路。如今回想起来,我实在不应该随他们而去。受到了「让我们一起来快乐地制作电影吧」的甜言蜜语的蛊惑,我迷失了自我,忘记了那个要交上100个朋友,在那一天决定入会,期待着那蔷薇色的未来的自己。自此,我迷失在兽道上,只是一味地树敌,交友什么的更是免谈。
加入电影协会「禊」后,我一直未能融入那令人气愤的和睦的气氛中。「这是必须克服的试炼,堂堂正正地融入到这个异样明快的气氛中,那是蔷薇色的CampusLive那是黑发少女以致是全世界与我的约定」,我这样安慰着受挫的自己。
我被排挤到阴暗的角落去,而在我的旁边站着一个令人害怕的男人,有着一张非常不吉利的脸孔。这是只有敏感的我才能看见的来自地狱的使者。
那是小津和我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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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津与我相遇以后,时间一下子飞到了两年后。
成为三年级学生后,现在已经是五月末了。
我坐在自己非常喜欢的四叠半空间里,与非常厌恶的小津对视着。
我是住在下鸭泉川镇一个叫下鸭幽水庄的宿舍里。听说这是在幕府末期的混乱里被烧毁后重建起来的。假如没有从窗户上照进来的阳光,这里就跟废墟没什么两样。难怪刚入学经大学生协会的介绍找到这里来时,以为自己是在九龙城里迷路了。这个木造的三层建筑,现在看来依然是快要坍塌的样子。这看在眼里就不自禁地焦躁起来的破烂废屋,即使说是到了重要文化财产的程度也不为过。不难想象,这种地方即使是被烧毁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东面住的是房东,一定是想干脆来个痛快的吧。
当夜,小津来宿舍玩。
两人喝着闷酒,一边说着「有什么吃的」,一边把鱼肉汉堡放到电热器上加热。看着这个一口就能吃掉汉堡,却还说着「很想好好地吃肉啊」「很想吃葱盐牛舌」这样奢侈的话,实在令人气愤了。不过把烧得刚好的东西塞进嘴里时,却悄悄地流下了眼泪,就不计较了。
那一年的五月初,经过两年,我们与内部的人际关系极度恶化,刚被这个一心一意的电影协会「禊」开除了。虽说飞鸟离水不搅和,不过,我们可是出尽全力嘶声力竭地搞混,就如那黄河水一般浑浊。
虽然我和小津依然有来往,不过离开了电影协会「禊」以后,他也还是这里那里忙活,染指运动社团和奇怪的组织的活动。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去拜访同住在下鸭幽水庄二楼的一个人,这人被他称为「师父」,从一年级的时候开始就在这幽水庄出没了。之所以无法砍断与小津的孽缘,除了是因为与他在同一个社团而且一样被赶到黑暗的角落,还跟小津频繁地出入下鸭幽水庄有关。当问到这个「师父」是什么人的时候,小津只是露出猥琐的笑容不作回答。我想,多半是教导猥琐之能的「师父」了。
电影协会「禊」和我是处于几乎完全断交的状态,而耳朵灵光的小津则会经常取到一些新情报,向着不高兴的我吹嘘。我们是为了「禊」的变革,而丢弃了那仅有的一点点的名誉。不过,这么一点可有可无的所谓名誉不提也罢。根据小津的说法,我们的舍身抗议太徒然了,协会内部根本没什么变化。
我带着点酒意收拾东西,一股怒气油然而生。被协会开除,过着大学和宿舍之间两点一线的禁欲生活,我感觉到过去那股黑暗的热情被唤醒了,而小津在煽动这样的黑暗热情方面倒是非常在行。
「来,要做吧?」
小津扭曲着他那如奇怪生物一般的身体说着。
「嗯姆。」
「约定好了啊。那么,明天傍晚,做好准备过来。」
说完小津很高兴地回去了。
总觉得被他巧妙地利用了。
虽然我想去睡了,但是二楼那些中国来的留学生的聚会正闹得欢,让人没法入睡,而且也有点饿了,不如去吃碗「喵拉面」吧。于是,我从那从不叠的被子里爬起来,踌躇着向那夜晚的街上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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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我与住在下鸭幽水庄二楼的神邂逅了。
喵拉面,用的是猫熬制的汤底,传说中的路边摊拉面,真伪未辨,不过味道确实无与伦比。至于出没场所似乎不宜在这里明示,于是就不细说了,仅透露一下是在下鸭神社附近。
深夜,吃着拉面,闻着熟悉的香味,恍惚和不安却不停地在我心中摇动。一位客人在旁边坐了下来,一眼看上去很奇妙的打扮。
穿着深蓝色的浴衣,一双天狗木屐,好一副悠闲的仙味。我把视线从碗里移出来向旁边看去,想起这个怪人在下鸭幽水庄也见过几面。咯咯唧唧地上楼的背影,在晾衣服的地方面向着太阳让女留学生给他剪头发的背影,在公用水槽里洗奇怪水果的背影。他的头发像被八号台风卷过一般凌乱,脸孔像茄子一样凹陷下去,脸上有着一对很安详的眼睛。年龄不详,看着像是大叔,又像是大学生。连我也不禁把他想成是神仙了。
这个男人似乎与店主是熟人,有的没的在说着话。一旦转向面碗,他就会以尼亚加拉瀑布逆流的气势吃起面来。在我吃完前他连汤都喝干了,实委能称之为神技。
男人吃完面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然后以「汝」这样古风的称呼来向我打招呼。
「是下鸭幽水庄的住客吧」
我点了下头,男人很满意地笑了笑。
「我也住下鸭幽水庄,多多指教。」
「你好。」
之后我并不打算理睬他,而这个男人倒是毫无顾虑地在打量着我的脸,「嗯,嗯」地点着头,「原来如此,是你啊」地同意道。尽管我还有点醉,大脑模模糊糊的,但是这样一个一样的男人对我如此凑近乎还是觉不舒服。难道是十年前跟我失散的哥哥,但是我没有失散的哥哥,再说,我就没有哥哥。
把拉面吃完,我从座位上站起来,男人也跟着一起来。像是理所当然地跟在我旁边。他拿出香烟点着,「呼」地吐出一股烟雾。我加快脚步,他一点故意加速的样子也没有,却悠然地追在我后面,就如是施展仙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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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光阴似箭。季节轮回如斯,从天地初开的时刻开始,到现在不知道究竟流逝了多少岁月,按这个情况来看,也并非有多么伟大的岁月。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人类就繁殖到如此数量真是惊人。每天精神奕奕地为了各种事情奔波劳碌,人类可真是勤奋,真是美丽。所以说人类不可爱那是说谎,但是不管有多么的可爱,无法给这么多的人类都一一舍以怜悯之情。
到了秋天,又得去出云国了。车费还不好解决呢。以前的事务,都是一件一件地斟酌推敲,侃侃而谈大辩论一番,有时甚至会耗费一个晚上才能决定下来。然而现在的时世可没有那么悠然的闲情了。从各地收集到一起的事务就那么审查一下就放到木箱子里,甚是无趣。无论我等如何地绞尽脑汁去结合良缘,没出息的男人总会眼睁睁地放走机会,把握住机会的女人又会很快地跟其他的男人重新结缘。这样一来,我再怎么折腾也没意义了,就像是拿勺子去舀那琵琶湖的水一样。
阴历十月底快到十一月的时候,每天每天都要被这些事务搞得焦头烂额。这种情况下,有的人甚至一边挖着鼻屎,一边用抽签来决定。但我是很较真的性格,做不到用抽签来这些可爱的人类孩子的缘。于是逐渐地深入下去,开始仔细地观察人类,与他们一起烦恼,为了每一个人的遭遇而抓头挠耳,就像是婚姻咨询一样。这就是神的工作。因此香烟也吸不少,头发掉了些,又吃了很多喜欢的蛋糕,现在还得靠着汉方胃肠药来调理身体,天一亮就醒过来以致睡眠不足,患上了压力性的下颚关节症。虽然医生说让我减压,但是那么多孩子的命运压在我肩膀上,我又如何能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呢。
而其他人则乘上如伊丽莎白女王II世号那样的豪华游轮进行海上二万里的去旅游,肯定是搂着兔女郎品着三鞭酒。『那人没前途,无论过多久还是石头一块。』这样把我当成取笑对象。那些家伙就是那样的德行,不知道把神仙的荣耀都扔到什么地方了。难怪我也会想,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每年都这样一本正经、想方设法地连结一条一条地命运的红绳子,是什么因果轮回让我走到这条路上的呢?
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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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奇怪的男人不知道怎地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黑暗的路上站定问道。这里是下鸭大道往东拐的御荫通。在我们前面那黑漆漆的乣之森正沙沙作响,长长的下鸭神社参拜道在其中一直向北延伸,橙色的神灯光正在遥远的深处闪耀着。
「是神。汝啊,我是神。」
他很认真地用食指指着自己说道。
「叫贺茂建角身神。」
「啊?」
「贺茂建格身贺茂……是贺茂建角身神。别让我重复,太饶舌了。」
男人指着下鸭神社那黑暗的参拜道说道。
「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可是住在下鸭神社附近的啊。」
虽然我去过下鸭神社参拜,可不知道有这样的神仙。在京都,历史悠久的神社非常多,而其中的下鸭神社更是世界遗产里屈指可数的大神社。这个神社背负着我无法想象的历史,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则报出了这个神社里供奉的神的名号,实在是一点说服力都欠奉。做得好的是仙人,做的不好的那是穷神。我可不认为下鸭神社供奉的神有恪尽职守。
「汝,不相信?」他喃喃道。
我点了点头。
「可叹啊可叹」,他这样说着,但是却一点可叹的意思都看不出来。香烟的烟雾香味随着夜风飘散着,乣之森里响起的沙沙声让人毛骨悚然起来。
我开始加速,把这个吸烟的男人甩在后面。跟这样的神秘人纠缠上的话,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嘛,稍等一下。」
男人向我喊道。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你父母的名字也知道。婴儿的时候经常会呕吐,还知道你婴儿时不知道为何总是身上带着酸酸的味道。小学的绰号、中学的学园祭、高中的青涩初恋……当然那是以失败告终了。初次看成人视频那是的兴奋和惊愕、复考时期、上大学后懒惰地过着无耻的日子……」
「你胡说。」
「我知道,一切都知道。」
他很有自信地点头。
「例如,汝要在放映会上把反映城崎其人的暴行的电影上映,导致被开除出电影协会,毫无回旋的余地。我知道你之所以在这两年间这样懦弱地度过的原因。」
「那是因为小津。」
我不自觉地说出口来,但是他举起手来制止我。
「你承认是受到小津那肮脏的灵所魂影响,但原因不止于此。」
这两年的时光在我大脑里如走马灯般流转起来。偏偏在这神圣的下鸭神社森林里,布满荆棘的回忆紧紧地抓住我脆弱的心灵,我再不能保持绅士风度「嘎——」地大喊出来。以贺茂建角身神自称的这个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一次又一次地在孤独的心理黑暗中挣扎。
「多管闲事。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说道。他摇了摇头。
「看看这个。」
他从浴衣里拿出来一叠很脏的纸。他靠近身边的用来照亮公告牌的日光灯,然后向我招了下手,我像被吸引住一样也走到日光灯灯光下。
他拿出来一本看上去是已经一百年没有翻过积满灰尘的厚厚的账簿,账簿上到处都是虫蛀的痕迹。他舔了舔手指翻动着账簿,无疑是吃下了不少的灰尘。
「是这里。」
他指着差不多到账簿最后的页面。浅灰色略有点脏的纸上,用毛笔记着一个女性的名字,我的名字以及小津的名字。装模作样的字体,简直真得把自己当成伟大的神仙来看了。
「到了秋天,我就会在出云国决定收集到的男女缘分。你也知道的吧,我带过去的事务就有好几百件了,而这就是其中的一个问题。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不明白。」
「不明白吗,真是个不用大脑的笨蛋。就是说,这位你也认识的叫明石的女性,我应该让她跟谁结缘呢。」
神这样说道。
「就是说,是汝,还是小津。」
乣之森在阴风中轰轰地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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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午后我才起床,从我那发霉腐烂的被窝里坐起来。回想起昨晚自己那白痴行径,脸上不由得阵阵地发热。
下鸭神社的神出现在卖喵拉面的大排档,而且他还住在我这栋宿舍的二楼,然后他还说要给我和明石同学牵红线。沉醉于美妙的幻想也该有个限度。受恋爱驱使可以放松心情,然而纵情于此等妄想乃是与绅士不相应的羞耻。
而且,昨夜与神的相遇也很平常,没看到什么奇迹,既没有召唤闪电,也没有使役狐狸乌鸦什么的。不过是在拉面摊上刚好有个神坐在旁边而已。这种毫无说服力的感觉,即使说这样反而就是说服力,也实在是难以让人接受。
想要确认真伪也很容易。现在到二楼跟神见面就行了。但是,假如打开门,昨夜的神出现了,说道「您是哪位?」的话,该怎么搪塞过去呢?或者他说「啊,你上当了。」的话,那可就真的是悲剧了。大概我会一边咒骂自己是蠢货,一边过完自己那暗无天日的下半生吧。
「下定决心的话就来吧,就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找我。不过,限定三日之内,我很忙的。」
那个可疑的神仙这样说道。
往复于大学和宿舍的日子的打击,已经完全让我麻木了。不过,要是被这样的妄想迷惑住而四处乱窜的话,那可事关尊严。我不断地念着「南无南无,南无南无」,把那如气球般膨胀起来要向着五月天空升起的妄念抑制下来。
话说回来,那个自称为神的男人,说他会到出云国给善男信女们结缘的。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呢。
我从书架上找出字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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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人都知道,神无月,也就是阴历十月,八百万神会离开诸国,到出云国集合。我也是知道的。
不过关于八百万神的详情倒不清楚,八百万也就是现今日本人口的十五分之一。如此庞大的数量,其中里有一些可疑的神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如同不管是哪一所敢称集合了无数优秀学生的大学,也总会存在一些公认的笨蛋。
想到这里,我疑问的是,那么多的神仙聚集起来究竟是要商议什么事情呢。可能还会说到防止地球室温效应的对策和经济全球化呢。分布在全国的神仙们特意聚集到一起花一个月时间来讨论的议题,肯定是大事件。想必还会为了一些重大的问题展开激烈的辩论。反正不会是几个臭味相投的伙伴一起吃吃火锅,一个劲儿地聊猥琐话题,那只不过是笨蛋学生所为而已。
那天,在宿舍查字典的我,发现了非常恐怖的事实。
上面写着八百万神到出云国展开大论战的最后,将会决定男女缘分。各国的神仙们就是为了系结命运红线而相聚一堂的。在拉面摊遇到的那个奇怪的神所说的似乎并非谎话。
我对这神仙们发怒颤抖了。
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可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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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转换心情,于是我开始勤奋学习。
但是,当面对着教科书的时候,心中贪婪地不成体统地想要挽回那毫无建树的两年。这样可怜的姿态违反了我自己的美学,于是我理直气壮地放弃学习。我就是有这样理直气壮的自信,这就是绅士。
于是,要交的报告就全靠小津了。有一个被称为<印刷所>的秘密组织,只要在那里下订单,就能得到伪造的报告。由于所有的事情都全交给<印刷所>这个奇怪的组织来包办,我现在要是不能通过小津来得到<印刷所>的帮助的话,就无法应付任何紧急情况。其结果是我的身心都被侵蚀得残破不堪。这也是我与小津那孽缘无法切断的原因之一。
五月都还没结束,天气就如夏天来临一般地闷热。虽然冒着被投诉陈列猥琐物的危险,把窗户尽可能大地打开,但是空气依然丝毫不流动。沉积的空气中混合着各种不明成分,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地发酵成熟,宛如是山崎蒸馏所的木桶里装着的琥珀色威士忌一般。一旦进入这个四叠半空间的人,无一幸免地被熏得酩酊大醉,体无完肤。即使是这样,要是把走廊边的窗户打开的话,在幽水庄游荡的小喵咪就会自顾自地钻进来,发出可爱的喵喵声音。虽然是过于地可爱的让人想一口吞到肚子里,不过这么野蛮的行为也实在是做不出来。即使只穿着一条内裤,也不能把绅士风度抛诸脑后。擦掉了小猫的眼屎后,就把它赶了出去。
关上门,像跟木头一般在四叠半空间里横躺着。试着让自己沉醉于漫无目的的妄想之中也没法做到,想要为蔷薇色的未来做计划也做不到。这里是气,那里也是气,肚子里有的只是气。最后只能把这些怨气发泄在那只刚好在四叠半的角落穿过的蟑螂身上了,可怜的蟑螂就这样成了木屑粉尘。
因为午后才起来,很快已经是傍晚了。从窗户射进来的夕阳进一步地加剧了我的焦躁。在橘黄色的阳光下,我的心情就如那不断膨胀起来的孤独的暴虐将军,现在又骑着高贵的白马,向着无边无际的海滨策马而去,而身为「恋爱妨碍者」的我对马是有恐惧症的。
在忍受着这些不必要又相互矛盾的思想时,时间一分一秒地接近跟小津约定时刻,这样虐待自己也大概没法的到满足了。虽然我想只要不断地进行自虐性的斗争,终有一天,释迦大人会垂下蜘蛛丝把我拉上去,抚摸我的头。不过我也不抱什么希望,反正在我紧抓着蜘蛛丝的时候会被啪地切断了,然后我再次掉入这个四叠半地狱,大概是向释迦大人提供过娱乐以后就被舍弃了吧。
下午五点,结束了令人头晕眼花的妄想后,我满面不悦,面对着正北方一直站着,此时小津到访。
「你还是那张脏脸呢。」
那是他的第一句话。
「彼此彼此」
我不高兴地应酬着他。
而他的脸上,就跟我宿舍的公共厕所那样脏乎乎的,隐约闻到有点氨气味大概是我的妄想吧。在闷热的夕阳下一直对视着的两个刚过二十岁的男子。不快加上不快产生新的不快,新产生的不快又会产生更多的不快。对于这样臭气熏天的噩梦连锁我已经无比厌恶了。
「准备好了吗」
我问道。
小津轻轻地摇了下提着的塑料袋,可以看到里面装着很多蓝绿红五彩斑斓的炮筒。
「没办法,那就走吧」
我说。
○
我和小津来到了下鸭幽水庄的后面,这里充满了幽静的九龙城气氛的。
到达御荫通,再向鸭神社的参拜道横转过去,从下鸭大道出来。从京都家庭法院前通过下鸭大道的话,眼前流淌的就是贺茂河,而架在其上的是葵桥。
两个带着一脸腐烂不吉利神情的男人,在葵桥上看着清澈的贺茂河水,真是糟蹋了这天下闻名的黄昏美景。我们挽着手,向下游看去。两岸茂盛的新绿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地美丽。从葵桥上眺望过去,黄昏的天空一下子开阔起来,能看到下游的贺茂大桥上车流不息。即使是离那么远的地方,也稍稍能感觉到河滩上嬉戏的学生们的气息。然而不久,那个地方将会成为阿鼻地狱。
「真得要做吗?」
我说。
「昨天不是说要实施天诛的吗?」,小津说。
「当然,我自己认为这是天诛。但是,在世人眼里,这不过是白痴的所为。」
我这样说着,但小津嗤之以鼻。
「在意世人的眼光,扭曲自己的信念?我可没有把身心委托给了这样的人。」
「啰嗦」
他用这样恶劣的语气说话,不过是为了煽动我来做让他快活的事情而已。对于可以用别人的不幸作为小菜大吃三碗饭的人来说,把各种各样的白痴感情揉合起来,看着别人丢脸地东逃西窜,那才是让他无上快乐的生存意义。
「好,要动手了,走吧。」
即使鄙视他那愚劣的品性,但我忠实于自己的信念,敢于向前踏步。
我们向葵桥的西端走去,到了贺茂河的西岸,一直向下游前进。
从东北流下来的高野河与西北流下来的贺茂河,最后汇合成为鸭川。其汇合点处是夹在高野河和贺茂河的一个倒三角地带,被学生成为「鸭川三角洲」。而这个地方,在春末初夏作为迎新联欢会的会场被利用起来。
不久就要到达鸭川三角洲了。那些翻动着青布,熙熙攘攘的人们的样子就在眼前。我们更加小心了,藏身在出町桥的阴暗处。假如被三角洲上尽情嬉戏的敌阵发现的话,这个可比一之谷战役的大胆奇袭作战就会化为泡影。
我们从塑料袋中取出烟花放在地上,小津拿出我借来的CarlZeiss产单筒望远镜,观察对岸的三角洲。
我点燃了香烟。黄昏里河岸上流动的风一下子就把烟雾吹散。一位带着孩子的父亲看到了出町桥不寻常的动静,向可疑的我们瞥了一眼就走过去了。不过,现在不是在意一般市民的眼光的时候。这是为了贯彻自己的信念而必须实施的行动。
「情况怎样?」
我问道。
「同级的那些家伙都在。嘿嘿嘿。不过还没看到相岛前辈,城崎前辈也没看到。」
「作为一个酒坛子,居然不守时赴宴,究竟在想什么的,一点常识都没有。」
我念叨着。「那两个人不在的话,奇袭就没有意义了。」
「啊,是明石同学。」
明石同学是低我们一届的女生。我回想起来昨夜那个奇怪的神给我看的账簿。
「看,坐在那边的堤坝上,在自斟自饮的认。仍然是那么孤高的样子。」
「很好。不过,她来这种可有可无的宴会干啥呢?」
「把她牵连进来,实在于心不忍。」
我想着明石同学那睿智的风采和优雅的举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