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现在是职业小三,过得还满滋润的。”
“早早跟一制片人混着拍电视电影,也就温饱水平。”
“知道吗?那个丁丁最惨,一头子劲儿要当明星,又没后台,剧务都敢占她便宜。”
还有那个秦莎莎、胡晴、范可心、发面馒头、娇滴滴、顾丽娜,都大同小异,不管离校的还是在读的,都是一笔糊涂账,一本不折不扣的烂账。王琦瑶觉得再这么聊下去,想死的心都有了。
都冲着明星和好日子去的,谁都不例外。当初她进这个圈,那个叫刘东的副导演在半哄半骗睡了她之后,许诺将来一定会走上金光大道,到哪里头顶上都会是艳阳天。有他罩着嘛。如果说她被睡得很容易,那也不是实情,她是个姑娘,虽然年轻,凭直觉也会守住内衣不撒手;可是刘东副导演说得很真诚,把可能的成功场景描述得相当具体,如果把他的话形诸文字,你会以为是大作家的手笔。还是年轻啊,五迷三道就被得了手。当然也不是毫无收获,她总算进了这个圈子,成了演员。进来以后她才发现,刘东那样的副导演在一个规模大一点的剧中,实在算不上多大的人物,直入云霄的梦想就开始往下滑翔了。刘东也识趣,慢慢也就不往她身上凑了。也算得上有点儿职业道德吧,不能帮人更多,就得懂得适可而止。
店里的人越来越多,人声嘈杂。这家店仗着味道好,坚决不开分店,也不扩大经营,一共十六张桌子,爱来不来,来晚了门口排队去。像王琦瑶在上海时跟大老板去吃的居民楼里的私房菜,门脸小,就三五张桌子,红烧肉一盘卖一百,嫌贵腾地方让别人坐。Anny和CoCo,两个取了洋名的中国姑娘,在这里必须放大声音才能让对方听清楚,为了防止嗓子哑掉,她们不停地喝啤酒。先来一扎,又来一扎,忍不住说到了自己。CoCo说,她想开一家服装店,钱不够,想找人投资,那个老潘目前就是统战对象。钱为什么就那么重要呢?她喝干杯里的啤酒,斜着眼问王琦瑶。王琦瑶想,我还想问你呢!要不是因为几个臭钱,我搬出去找房子自己住了,省得一回去就看见万紫那双心怀叵测的小眼睛。她有时候觉得万紫的男朋友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不对,某一瞬间突然就冒出嗖嗖的凉气,瞅着挺瘆人的。
“要不搬过来和我一起住?”CoCo两眼立马放了光,“我租的那房子还空一间,咱俩做伴。”
“合适吗?”王琦瑶的意思是会不会妨碍CoCo的私生活。
CoCo立马会意,白了她一眼。“想哪去了你!我就那么乱吗?再说,咱俩又不住一个屋。”
王琦瑶想,好吧,再乱也是乱在人家自己屋里,自己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顶多不该听的声音大了,把耳朵给塞上。她总比万紫和她那个眼冒凉气的男朋友可靠。就这么定了。
CoCo很高兴,“来,祝贺同居成功!”举起杯子和王琦瑶的碰在一起。“别担心,房租还是一人一半。就不信咱俩双剑合璧,不能成点儿什么事儿!”
王琦瑶明白了,这个CoCo混得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鲜啊。同病相怜的温暖立马出来了,她对服务员挥挥手,再来一扎。
两人喝得都有点儿大。出了门夜已深,街上清冷了一些,路灯更亮了,各种霓虹灯转着圈闪动。CoCo脚底下发飘,嘴上倒坚强,对着中关村大街突然就喊:“你等着,我李红娟,要开一家最牛的店!”
王琦瑶吓了一跳。抓住她胳膊,“干吗呢?找警察叔叔批评啊?”
“怕他个屁!”CoCo双手拍着王琦瑶的两个肩膀,“你以为谁会在乎你?”
“咱自己在乎自己,好不好?”王琦瑶用她悲伤的双手把CoCo的双手放回该在位置,“走,回家去。”
到CoCo那里看了房子,王琦瑶决定搬。房子不错,比现在的地段繁华,用CoCo的话说,社交比较方便。打车三十块钱,既能到国贸和三里屯,也能到什刹海。回到住处,跟万紫说,觉得他们俩挺不容易,她就在外面新找了房子,这就搬,趁早找房东把手续办了吧。万紫高兴坏了,北京的房价喝了鸡血似的往上跑,这么便宜的房子再也不可能租到了。看万紫乐得屁颠屁颠给男朋友打电话,王琦瑶还是有点儿难过,心想哪一天混成万紫这样,不如死了算。
但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到能混好的迹象,眼前的这个戏结结巴巴拍完了,她的身价并没有涨上去,没人去注意一个好几天才吭一声的丫头演技如何。她也得承认,她并不比别人演得更好,当她想擅自加一句台词时,导演就会大声喊停,然后质问她,没睡醒?没睡醒别来片场!现在王琦瑶在等下一个戏,那个更像包工头的经纪人说,一有消息就通知她,让她先回去休息。王琦瑶只好在家待着,没事就跟CoCo闲扯。
和王琦瑶虚幻的明星梦相比,CoCo更务实,因为她的努力可以看得见。比如,她想找人投资服装店,钱到位就能开张。慢慢挣了钱,就去开一个美容会所,自己当老板,做大后搞连锁,美容美发美体按摩一条龙,那时候名叫CoCo美容会所的连锁店将遍布全北京,一直开到平谷去。她要做的就是在家里数钱。这听起来相当诱人,关键是老潘貌似真的愿意为她放血,这从最近他们的行踪上可以看出来。半个月内,老潘来CoCo的房间三次,进了门就从里面反锁上,很快CoCo快活的哼唧声就传到隔壁王琦瑶的耳朵里,听得她脸红心跳,上下半身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老潘的态度很好,从房间里出来就顺带把王琦瑶也请到馆子里。未必多豪华,总是请了。CoCo哼唧一次,王琦瑶觉得她离她的服装店就近了一步。这让她倍感压力,老闲着不是个事儿。人家有男人傍,她却坐吃山空。
经纪人总是同一句话,再等等。空等人容易变老,得动起来。那就寻根问祖吧,这是她北京之行的又一重大任务。找到了,她还去跑什么龙套,一下子富贵登天,想干啥干啥,演什么样的女一号那得看她心情好不好。抽空再嫁个好老公,做回阿拉的格格去。
关于她的祖父,据说是清朝最后的皇族,还没生下来就成了平民。那时候兵荒马乱,王爷家也早早遭了变故,她祖父跟她曾祖母相依为命,怀里面应该没揣银子。她曾祖母是侧室,侧到什么程度她也不知道,想必她父亲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说,因为她父亲说,他们家根正苗红,绝对是嫡出。那时候,孤儿寡母也不敢声张,所以她祖父改了姓,对他们来说,姓什么都比姓爱新觉罗更安全。后来寡母早亡,改了姓的小王自己把自己拉扯大,之后结婚生子,那孩子就是王琦瑶她爸。尽管改了姓,做了父亲的小王遗传的贵族气没改掉,一不小心中露了馅儿,听说被打成了瘸子。为了避免连累妻儿,他们离了婚,小王的老婆把儿子带到了上海,先是天各一方,后来音讯隔绝,再也没有联系上。
当初的瘸子小王,现在应该叫老王,一直被认为已经死掉了。据王琦瑶奶奶回忆,她离京时老王已经虚弱得走五步就得歇一歇,否则气不够喘。这种身体吃人参都活不下来,何况根本没人参。当然王琦瑶奶奶现在也死了。可是,前两年王琦瑶的父亲,现在也被人称为老王了,突然从自北京出差回来的朋友那里听说了一个消息,该朋友在王府井百货大楼里见到一个老头,长相酷似王琦瑶她爸,看那气派,应该是某家大公司年迈的老总。老王开始不信,以为是朋友的恭维话,第二天早上起来对着镜子刮胡子时,看着镜子里五十多岁的脸,一下子呆掉了。以他的长相,别人不要说长得相似,就是照着他的脸化妆都化不来,王琦瑶是他亲生女儿,也没能把他独特的长相遗传了去,所以,老王捏着刮胡刀就在镜子前走神了,一直到他老婆过来叫他吃早饭。
“我爸可能没死。”他在镜子里对老婆说。
“你说什么?”
“我爸可能还活着!”
他的眼神让王琦瑶她妈觉得大白天见了鬼。从她认识老王的那天起,她就被告知从没见过面的公公死去多年了,现在丈夫突然说他爸可能还活着,真是大白天见到鬼。老王很认真,胡子刮了一半停下来,坐在饭桌前专心致志给老婆讲道理,为什么说他爸可能还活着,而且很可能是个大富翁。可能性绝对是有的,那个老王当年虽然身体不行了,但未必就一定会死。王琦瑶她妈点点头。她不怎么相信公公会突然活过来,还变成个大富翁,虽然大富翁三个字听了让人心潮澎湃,但她绝对相信自己丈夫的这张脸天下找不出第二张,不管你到哪里找。她当年认识他,就是因为在黄浦江边散步时,发现对面走过来的小伙子竟然长了那么一张奇怪的脸,忍不住走过去又扭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他此刻也回头,目光撞一块儿去了。就有了一个搭讪的理由,接着就拿下了。结婚以后,他问老婆为什么喜欢他,她说,主要是觉得他那张脸好认,走到哪里都丢不了。这是玩笑也不是玩笑,找一个跟别人不一样的老公是每一个年轻姑娘的志向。
至于王琦瑶爸爸的脸独特到什么程度,王琦瑶的妈妈也说不好,那绝对不是丑,当然也算不上多漂亮,就是有特点,太有特点了。她描述不出来,但一见到肯定能在第一时间里认出来;就像王琦瑶学英语,让她说桌子怎么拼,她总也想不起“desk”,但一看见“desk”,她立马知道这是桌子。所以,王琦瑶她妈坐在饭桌前,找不到反驳丈夫的理由。
“你想,如果我爸还活着,一是我就有父亲了;二,如果真是个富翁,那我们日子就好过了;三,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咱们家是皇族,我是正宗的爱新觉罗氏,找到父亲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阿拉跟他们不一样!”
王琦瑶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从明天开始,走街串巷我也要把爷爷找到!”
可是北京何其大,过千万的人口,一个人随便往哪一蹲,那就是水在水里油在油中。好在她爷爷不是个平头百姓,至少在王府井百货大楼里时看起来像大公司的老总,气质和风度是最好的身份证。王琦瑶在网上搜“王世宁”三个字,叫这个人名的成百上千,在北京也有两位数。她一条条打开看,符合年龄的只有两个,一个在居委会工作,是女的;一个半年前已经去世。她想爷爷没准改名字了,她就搜“王世”和“公司”,搜“王世”和“老总”,搜出来的也没一个靠谱的。这说明,虚拟世界也靠不住,还得实实在在到现实中来找。
有两个方法:一是往各个派出所跑,请人家帮忙;二是自己像货郎一样走街串巷,走到哪算哪,直到某一天为了拍打一只讨厌的蚊子一扭头,看见了那个比她爸老好几号的人赫然就站在旁边,很有气派地背着手,然后他开始走动,左腿微微有点儿跛,但他掩饰得非常好。
可是第一条在这里行不通,王琦瑶去了最近的派出所,被人家拒了,你谁啊?就是国家公务员来也得带着盖公章的证明来查啊。她又不愿随便托个不熟悉的人来帮忙,万一找到的是一个只会在大冬天溜墙根晒太阳的半死穷老头,她脸往哪儿搁?她必须确信了祖父是个人物以后,才允许别人跑过来瞻仰。否则,她宁愿他作为一个抽象的祖宗存在于亲友们的记忆里。现在只能使用第二种方法。笨是笨了点儿,安全。
开始的几天里,她把北京最好的几个社区和别墅区都跑了一遍。照正常理解,她祖父这个年龄应该待在家里颐养天年了。她想祖父在离开妻儿之后,一定重组了家庭,现在,他也该儿孙满堂,他会在早上或者傍晚沿着小区和附近的公园里散步,牵着老伴或孙子辈的手。这个场景如此美好,每当王琦瑶在高尚社区的门口看见这样一幅天伦之乐时,都快把自己感动哭了。那些有钱的老头,如果有一个真是她爷爷,如果他牵着的是她的手,那该有多好。可是那些体面的老头长得跟她爸一点儿都不像。
然后跑北京的各个重要的商业区,出入各种写字楼。她希望祖父能够以视察公司的名义重新出现在繁华的地方。一旦出现,她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她的爱新觉罗家族骄傲的爷爷从豪华轿车里出来时,必定有人开门,有人搀扶,有人在雨天提前把伞撑好,迈进公司大楼时,身边围了一圈人,可能会挡住他残疾的左腿,但挡不住他的脸。父亲说,祖父的个头甚至比他还高。她记得他的脸,绝不会看错。出入写字楼的老先生很多,被前呼后拥地进去的也很多,为什么偏偏没有她祖父呢。
还可能在各种购物中心,她爸的朋友不是说在王府井百货大楼里见到过吗?那好,去王府井。那里没有再去燕莎友谊商场、亮马桥的燕莎和远大路上的金源购物中心的燕莎,然后去当代商城、双安商场、西单购物中心、国贸商城、东方新天地、寰宇新天地、美美时代百货、天空大道等。反正豪华高档的购物场所都得走一遍,以她祖父的身份,差一点儿的地方去了掉价。这些金光闪闪的地方花去了王琦瑶绝大部分时间,却也是她最开心同时也最痛苦的时光。那么多好东西,那个精致和品位,即使不来找人只是闲逛,也如此之养眼。女孩子逛商场,那个精神享受不必多说;但这个富丽繁华的地方也常常让人揪心,好东西都是人家的,她只能看,口水和绝望的泪水一起往肚子里咽。原来都说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不到深圳不知道自己钱少,你现在要是到了北京,你会发现你钱更少。
王琦瑶忧伤地走出了天空大道的门,来到凡间,一阵大风差点把她送了回去。她剧烈地哆嗦了几下,浑身皮肤骤然间收紧,她本能地一手捂住衣服下摆,一手抱住胳膊。冷,北京的深秋带着更大的忧伤降临了。旁边经过一个贵妇人,穿裙子和黑带子的凉鞋,脚指甲血一样红,裙子外面是雪白的貂绒披肩,仅这一件制作精良的动物皮毛,价钱至少在五位数以上。王琦瑶觉得身体有点儿空,感到了累,摇摇晃晃地站不住,她不想没品位地坐下来,但还是在台阶上坐下了。花岗岩的台阶比这个秋天还凉,王琦瑶的眼泪哗哗地出来了,她委屈。她对着浩浩荡荡的北京大风张大了嘴:
“王世宁,你这个老不死的,给我滚出来!”
经纪人来电话,一个新戏,刚谈好的第二天又黄了,制片人突然抽风,非得科班出身的女演员。只能说那家伙脑子坏了,科不科班有啥关系呢。不过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凡事讲究出身,中戏和北影的演员就是市场好,好像只要拿了一张那里的毕业证,就等于是猪肉身上盖了一个免检的蓝戳,可以放心地卖个好价钱了。经纪人说,只能继续等了。
该死的中国艺术学院!吞了那么多钱也没能给她个毕业证。王琦瑶又郁闷了,半夜里敲开CoCo的房门,拎着一瓶普通的长城干红,非让她陪着一起喝。
“你还没搞到证?”CoCo从被窝里爬起来,对此好像很吃惊。
“你拿到了?”王琦瑶更吃惊。
“我是说,假的。”CoCo一口干掉了半杯红酒。她的心情比王琦瑶好不到哪里去,老潘想睡就来了,提上裤子就开始磨叽,血也不是不放,可每回都是被逼急了才仨瓜俩枣地往外掏,这么个节奏掏下去,CoCo在四十岁之前能把理想中的服装店开起来就算是乐观估计了。“随便哪个学校,整一个。几百块钱的事儿。”她从抽屉里摸出一个绿面子的硬皮本,翻开来:李红娟同学,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艺术系,本科。
“这成吗?”
“有什么不成?你去看看那些混得人模狗样的,有几个真材实料?别逗了,我亲爱的Anny,你以为咱那个啥艺术学院不假啊?说白了不就是个拿钱买个证吗?都是花钱买的,真的假的有啥区别?”
王琦瑶拿着CoCo的毕业证翻来覆去地看,心里还是没底。别人给个假的跟自己去弄个假的,在她看来是不一样的;前者别人是小偷,后者自己是小偷。
“别傻了,格格小姐。别人偷你,你偷别人,还不都是通奸?洗洗睡吧。”
“那你说,我要办,该办那个学校的?”
“就想在演艺界干下去,等着那金鸡百花奖?”
“想。”
“我想想。中戏和北影我看就算了吧,太招眼,传媒大学吧,专业也对口。”
“不会出问题吧?”
“出了问题会死人啊?你是不是格格啊你?”
王琦瑶不吭声了,喝了一杯壮胆酒,回房间睡了。
大街上办假证的很多,王琦瑶经常看见人行道和公交车站牌上贴满了小广告,只是从未认真看过。自从有了这个心,再见到时她就留意了,竟然有那么多抱孩子的年轻女人坐在街边,见人就问:“办证吗?”但这样的女人一走到她面前,王琦瑶总是赶快躲开,仿佛对方是瘟疫。倒不是恐惧,而是没法正视那些可能与她同龄但显得比她大很多的女人的脸。她们的脸上只有最朴素最简单的交易欲望,除此之外一片空白,尽管怀里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却找不到新鲜妻子和母亲的表情。她不能容忍一个年轻的女人和母亲用这样的脸面对她,她觉得莫名的难过。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会长出这样一张脸。
好了,现在她在街边的麦当劳里坐下来,慢慢地喝一杯咖啡来压惊。外面的世界凉风四起,但很热闹,王琦瑶透过玻璃墙往外看,想如何才能和办假证的安全、坦然地接上头。
到傍晚,她看见一个八九岁模样的男孩从天桥上走下来,走一步弯一下腰。近了,才看见他是在往地上贴小广告,动作极为娴熟。他的手里有很厚的一沓广告纸,撕掉扑克牌大小的小广告的背胶,弯腰贴到路面上,跟着踩上一脚,然后重复这一系列动作,贴下一张。他走过的地方,一条小广告拼成白线歪歪扭扭地伸向远方。王琦瑶抓起小包就往外跑,顺着小广告追上小男孩。她说:“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