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咿咿呀呀几个谁也听不懂的呓语,她伸出白白的小手,轻轻地碰了碰那位骑士——所有人赫然惊叹:那位骑士在她手指触碰的瞬间,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片刻工夫就融化成一滩腥臭的血水。
“咿?”婴儿似乎不明白眼前的“玩具”怎么一碰就化了,想不清楚的她又咯咯地笑起来,笑容明媚温暖。
“魔鬼!她果然魔鬼!”
“人类的孽种会毁了达斯蓝!”明白大祸临头的叛军想逃已经来不及,当雪山上的乱世之光再次照射到这血腥的宫中时,叛军的身体纷纷融化,消失。顷刻间满屋弥漫血水腥甜的味道。幸存的宫女瘫坐在墙边瑟瑟发抖,忘了抱起地板上年幼的公主。一阵喧嚣后,宫门被人推开了,光芒散尽后,赶来救女的国王抱起初生便遭此劫难的女儿,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下巴上胡茬蹭得公主咯咯直笑。
温柔的痛楚在他眼里泛滥。这就是他和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达斯蓝的第一位继承人。在诅咒和祝福中诞生,生下便浴血重生的帝王之女。国王举起右手在胸前划十字,郑重地放在婴孩的额头上,正式册封她为长公主,帝国的继承人。
我年幼的孩子。
你将是达斯蓝未来的王,有朝一日君临天下,再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深远禁宫里奉命为公主占卜名字的默斯发现紫晶石残余的碎片上已经无声无息地刻上了命里属于公主的名字——“莉莉安。莉莉安·迪雅兹”。
叛军余党纷纷被国王处决,尸体在宫门一挂十六年。
幼时笑容甜美的公主长成眼神情冽的冷艳女子,帝国内盛传“莉莉安杀戮成性,是个没有心的冷血美人”。每每沐浴时见到镜子前胸前那一道被刺过的剑痕,她依稀还能从记忆里搜寻到那一场杀戮的惨烈景象。那些叛乱的骑士的确刺穿了她的胸膛,可惜他们太过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置她于死地。
拥有达斯蓝帝王血脉的传人都没有心,他(她)心生下来就是没有心脏的怪物,身体上皮肉之伤都可以迅疾地自我恢复。只有成熟后真心品尝到爱情的痛苦与甘美,那枚跳动的血肉之心才会悄然地生长出来。
——所以在爱上某人之前,莉莉安是冷血的不死怪物。正因为这样,达斯蓝帝王血脉能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地流传,谁也杀不死他们的继承人。
当年抱她逃往禁宫舍身护主的宫女南希已从青春年少变成中年美妇,十六年来忠心耿耿随伺在公主左右,眼见着她一天比一天出落得迷人,南希心里的担忧也一天比一天浓重。直到有一天,公主在宫殿最深处母亲昔日的寝宫里见到大幅大幅色彩斑斓的油画。
莫奈。凡高。雷诺阿。浓郁明丽的油彩点亮了她一度沉寂的眼睛,手心抚过那些栖息着母亲灵魂的画作时,莉莉安对母亲的过去好奇起来,忍不住问南希,“你见过我的母后吗?大家都说她是人类。”年少的公主眯起眼睛,她自幼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是人类?与我们达斯蓝人不一样?”
“不,当然不一样。他们是血肉之躯,生活在地球表面,已经轮回到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我们是依靠灵力生存的达斯蓝一族,统领着浩瀚的达斯蓝帝国,生活在地球的地心。我们与地面世界的人类,从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南希蹙起眉头,她的担忧终于成真。公主迟早有一天会对自己母亲的身世感兴趣,兴趣被点燃后,自然会想去地面的人类世界走一遭。
可这是不被允许的禁忌呵。
现任国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达斯蓝王族的生命线日渐衰弱,琉璃族和暗骥们对王位虎视眈眈,行神一族虽然无心争夺但很难把握他们的立场,如果帝国未来的继承人莉莉安公主有什么闪失,那达斯蓝的未来在哪儿,就谁也难以预言了。忧心忡忡的南希被莉莉安的提问打断了思绪,“既然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父王会和母王在一起呢?”
“大概是因为爱吧。皇后她真是很美很可爱的人,画得一手好画,她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只是因为爱,因为爱嫁给你父王。”
“爱?爱是什么?”莉莉安好奇地问,达斯蓝人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眼。小时候她总看见父王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间旧房间里发呆,不许人打搅,甚至是她误闯进来弄乱了房间也会遭到父亲最严苛的责骂。她依稀觉得父王和母后之前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存在,又说不出那情愫的名字是什么。
那么现在她知道了,那情愫就是“爱”么?下意识地抚向心脏的位置,那块皮肤空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是的。她没有心,也没有办法体味到普通十几岁少女那种青涩美好的恋爱。
我们常常站在生命轨道冲撞的瞬间却浑然不知。
那一刻南希从莉莉安的眼神里见到的阴影让她心下一惊,不祥的预感像一枚急待发芽的种子在心里深深深深地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