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我的班主任和两个警察。
班主任埋怨说:“开个门怎么这么久,还以为你不在家!”
“我在洗手间。”我甩甩手上的水渍说。
跟电视剧里一模一样,警察一进门就开始对我家进行仔仔细细的搜索。班主任严肃地板着脸问我说:“你爸爸妈妈去了哪里?”
“我妈妈生病了。他们在医院。”看到警察一把推开我房间的门,我很不高兴地走过去说:“你们没权这样吧?这是我的房间,我爸爸妈妈进去都要敲门的。”
“有人来过吗?”一个警察探头朝里望望,问我说。
“没有。”我摇头。心跳得飞快。
“就你一个人?”另一个警察问我说。
“要不还有谁?”我说。
房间里静极了,警察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终于不由分说地推开我闯了进去,门后,床下,衣柜里全找过了,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我冲着他大喊说:“这是我的房间,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要不我就去告你们!”别看我的样子凶巴巴的,其实我自己知道自己撑不住了,眼泪已经汪在眼眶,马上就要哭出来。
班主任见状连忙拍拍我肩做和事佬说:“没事没事,还不是怕你有危险嘛,叶天宇可是一个危险人物,你只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好了。”
“我不过是认识他而已。”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上前去拿起我妈妈和叶天宇的合影说:“瞧,他是我妈的干儿子。我们很多年前就认识了。”
“可是,他的档案上他是孤儿。”警察把照片拿过去研究了半天后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明不明白什么叫干儿子?”我说,“就是不是亲生的!”
“这就是叶天宇小时候?”班主任问我。
“恩。”
“我就说嘛,我的学生是不会撒谎的。”班主任一下子高兴起来了。
警察被她的兴高采烈给噎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继续东张西望,并指着顶上的小阁楼问我:“上面是什么?”
“小阁楼。”我说,“我家堆杂物的地方。”
“厨房的楼梯应该通到的吧,我们上去看看。”
“不要!”我跳起来拦住他们。
“为什么?”他们被我弄得好紧张的样子。
我说:“上面有好多老鼠,我爸爸已经打算要封掉那里,让我们都暂时不要上去,要是给老鼠跑到家里来就麻烦了。”
“只怕会是一只大老鼠。”警察话中有话,两人根本就不听我的,迅速进了厨房,猫着腰就往小阁楼上爬。
家里的电话就在这时候响了。
我接起来,冲着听筒大喊一声:“叶天宇,你在哪里?”
警察一听我喊叶天宇的名字,阁楼也不去了,又转身连忙冲了下来。
可是电话那边什么声音也没有。
“你快自首吧。”我说,“你跑不掉的。”
警察冲到我身边,用眼神示意我继续跟他再讲话,我摇摇头,警察把电话接过去,那边传来的是“嘟嘟”挂断的声音。
“看看来电显示。”我们班主任破主意比警察还要多。
“我家电话没有来电显示。”我刚说完电话却又响,我接起来,声音抖抖地说:“叶天宇,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回传来的是鱼丁骂骂咧咧的声音:“苏莞尔你抽风还是怎么的,见了谁都喊叶天宇?”
“鱼丁啊,对……对不起。”我看着看着就要崩溃,班主任从我手里接过了电话,跟鱼丁说去了。
“谁?”警察问。
“是我同学。”我低声说。
“我是说刚才那个电话是谁打的?”
“应该……是叶天宇。”
“他在哪里?”
“不知道。”我说。
“快去医院看看。”警察说完,拉着我们班主任就往外走。班主任一边走一边回头对我说:“苏莞尔你自己在家小心点,不要随便开门。”
我表情僵硬地点着头。
“要是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们联系。”警察吩咐我说。
我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等门关上。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强撑着走了两步,终于全身无力地跌坐到沙发上。
过了好一会儿,“吱呀”一声,小阁楼的门被慢慢地推开,叶天宇弯着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走到我身边说:“那阁楼里真他妈有老鼠,一直在啃我的球鞋!”
我只是喘气。
“呵呵。”他拍拍身上的灰,笑着说,“你看你吓得脸色苍白。是不是第一次跟警察过招啊?”
废话!
“呵呵,好在那个电话救了我,谁打来的?你男朋友?”
我这才想起,我们家房子旧了,隔音不好,我们在下面讲话,他在上面应该听得清清楚楚。
我把手从口袋里慢慢地拿出来,手里握着的是我的手机。
“喔!”叶天宇恍然大悟地说,“电话是你自己拨的?”
对,是我拨的,用手机在口袋里打电话捉弄人是以前我和鱼丁刚有手机时常玩的游戏。这一点对我而言很简单,不过在那么危险的时候能想到这个办法就不是很简单了,上帝知道我当时是多么的紧张和慌乱。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在不停的发抖才对。
“小丫头!”他拍拍我的头表扬我说,“还挺勇敢。”
我是多乖的孩子啊,叶天宇说得没错,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跟警察交锋,我一直都强忍着没哭,被他这一拍,倒是把我的眼泪给拍出来了。
不想让他看笑话,我别过头去,他从桌上抽一张纸巾递给我说:“来,擦擦。”
我心里恨着他,把他的手拼命一地推,纸巾从他手里飞出,如一只蝴蝶,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我走了。”他闷声闷气地说,然后朝门边走去。就在他拉开门的刹那,我从沙发上弹起来,冲到他面前,大喊一声:“叶天宇!”
“嗯?”他回头。
“你不可以就这样走掉!”我说,“你不可以!”
“为什么呢?”他把手放在门把上,笑着问我。天,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想了想,走过去,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他说:“这个给你,无论如何,不管你走到哪里,让我可以找到你。”
我的语气近乎肯求,他愣了一下。
“我是为了妈妈。”我说,“她现在生病在医院,警察正在去找她的路上,我不想你有事,你不可以有事!”
说完,我又把口袋里所有的钱掏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把钱接过去说:“钱算我借你的,手机不要了,我会联系你。”
“你不联系我你是猪!”我涨红了脸喊道。
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古怪,象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拉开了门,跑掉了。
我靠在门后,听着楼梯上传来的越来越远的叮咚而已慌乱的脚步,嚎啕大哭。
在我的记忆里,上学后,我从来没有这么夸张地哭过。我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害怕于是越哭越厉害,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我以为是他听到我的哭声回来,于是一把把门拉开,冲进来的却是鱼丁,嘴里咋咋乎乎地喊着:“我来了,那些警察在哪里?”
“天。”她抱住我说,“莞尔你哭什么,我放下电话就赶来了,你没事吧,谁欺负你了,我让他好看!”
“没事。”我推开她。
“老班说她和警察在你家。”鱼丁说,“我真是给吓坏了。”
“他们走了。”我说。
“莞尔你没事吧?”鱼丁担心地看着我说,“你的脸色坏极了。”
“他走了。”我坐到地上说,“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谁?叶天宇。”
我点点头。
“他真的在你家?”鱼丁说,“警察没找到他?”
我再点点头。
“苏莞尔真有你的,你这是为了爱奋不顾身啊。”鱼丁倒吸一口凉气说,“你丫到了关键时刻胆子好像比谁都大哦。”
“鱼丁,”我抱着头说说,“我现在混乱极了。我真怕他会出事!”
“他那是罪有因得!”鱼丁说,“这种人不可以同情的,你知不知道被他伤掉的那个男生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呢,你想想他家里人该有多难受!”
“你懂什么!人根本就不是他伤的,他是替别人顶罪你知道不知道!”
鱼丁愣了,好半天才将信将疑地吐出一句话说:“你信他的话,有这么傻的人么?”
“反正我信。”我说。
“呵呵。”鱼丁笑,笑完后搓着双手对我说,“你这么做要是被查出来可不得了,怎么也算个窝藏罪吧,怎么办才好?”
“听天由命。”我叹息。
“我跟我妈说好了,今晚我在这里陪你睡,不回去了。”鱼丁说,“有我在,你就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吧,明天太阳照样升起,没事的。”
我终于擦干了我的泪。
当然是睡不着,鱼丁也是。她坐在床上,抱着双腿疲倦地问我说:“莞尔,你说到底什么才叫做爱情?”
“现在很晚了,我脑子也不清楚,你出个不那么难的题目行不行?”
“那你说说你对叶天宇的感情是什么?”她说。
我把耳朵捂起来,我不要听更不想说。但鱼丁的绵长的叹息还是完完整整进入我的耳膜。
“我真有些绝望。”这是我们沉默许久后鱼丁在睡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开了一盏小小的灯,透过微弱的灯光看到鱼丁清秀的面庞和长长的轻轻颤动的睫毛,让人不敢相信她在比赛时和别人动起武来时的飒爽英姿。任何人都是有两面的吧,就像我我怎么也不愿意去相信叶天宇是那样的一个坏孩子,这种想法让我疼痛,痛到不能忍受。或者用鱼丁的话来说:绝望。
第二天是被鱼丁拍醒的,刚醒来就闻到荷包蛋的香味。鱼丁指着闹钟不好意思地对我说:“看你睡得这么香,我却不得不叫你,不然要迟到了。”
我一边吃鸡蛋一连喝牛奶一边夸鱼丁能干的时候爸爸回来了,他一推开门就朝我喊起来:“死丫头,你知道天宇的情况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想气死你妈妈是不是?”
“她……也是刚刚知道啊。”鱼丁替我解围。
“你老师把什么都告诉我了!”爸爸你样子气得真不是轻,“你要是早一天说,也许天宇就不会去打伤人,更不会被抓起来!”
什么?他到底被抓起来了?
我从餐桌上慢慢地站起来,好紧张地看着爸爸。鱼丁握住了我的手。
爸爸终于说:“他昨晚在医院,可能是想去看看伤者怎么样了,没想到正好遇到警察。”
我心里犹豫地要死,人根本就不是他伤的,我该不该把真相说出来呢?
爸爸朝我一挥手说:“算了,快点去上课吧。真是祸不单行,你妈妈还在医院,天宇的事情又不是一般的事……”
“是啊是啊,要迟到啦!”鱼丁把我一拉说,“莞尔快走,叔叔再见哦。”
冬天清晨的阳光轻柔而舒适,我却毫无心思享受,一出门就跺着脚对鱼丁说:“怎么办怎么办,他被抓起来了!”
“别怕啊。”鱼丁说,“只要伤者不死,应该是不会判死刑的吧。”
“死鱼丁!”我跳着脚喊,“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好好好,算我胡说。”鱼丁说,“总有办法的。”
“人不是他伤的,这不公平。”我拖着鱼丁说,“求求你陪我再去五中,我要去找那个叫猪豆的,我要当面跟他问清楚。”
“你疯了。”鱼丁说,“你今天要是逃课老班会杀了你的!”
“那怎么办?”我六神无主。
“先上学去。放学了我陪你再去五中。”鱼丁说,“听我的没错!”
可是没想到的是不用我去找猪豆,猪豆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我和鱼丁中午都没回家,消息是林志带过来的,他一进教室门就问我说:“苏莞尔你这两天为啥不对劲?”
我没理他。
他继续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定是在外面惹上什么仇家了吧?”
“闭嘴!”我呵斥他。
“你别以为有史渝那两下花拳秀腿罩着你你就为所欲为,我告诉你,你的仇家可寻上门来了,现在还在校门口,抓着人就问有没有一个叫苏莞尔的,在哪个班?”
“谁?”我急了,“长什么样?”
“小混混样子啦。”林志把书拿出来,懒洋洋地说,“我是好心提醒你,你要小心点。”
我当即拖着鱼丁就往学校外面跑去,跑出去就看到猪豆蹲在那里,他的头发很脏乱,大衣胡乱地披在肩上,一看就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喂!”我喊他。
他抬起头来,一脸的惊喜:“是你,我还以为要等到放学。”
我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问他:“叶天宇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傻瓜居然跑到医院去了!”猪豆抓着头皮说,“我没有路子,你看看你爸爸妈妈能不能帮帮他。”
“怎么帮?”我冷着脸说,“人可是你捅的。”
他吓一大跳:“你知道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猪豆痛苦地说:“天宇是个好兄弟,我一辈子欠他的。”
“自己做了的事就要勇敢去面对。”我对猪豆说,“胆小鬼还谈什么兄弟义气?”
“你家里真的帮不了他?”猪豆绝望地问我。
“帮不了。”我狠狠心说,“你要做好准备,要是实在不行,我是要把真相说出来的。”
“我知道了。”猪豆朝我点点头,把手揣在裤袋里,摇摇晃晃地走掉了。
“说得对!”鱼丁在我身后说,“对这种人就要不留情。”
放学后,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医院看妈妈,准备着迎接她对我的一顿无情的谩骂,我想好了,无论她怎么骂我,我都不还口,以不变应万变。
可是妈妈看到我却微微地点了点头,一直都没有骂我。
“妈妈,你好些了吗?”我问她。
“希望明天可以出院。”妈妈说,“莞尔,你觉得妈妈爱不爱你?”
“爱啊。”我说。
“那就行了。”妈妈说,“你是我的女儿,我不爱你爱谁去呢?”
她这么一讲我就知道她误会我了,她一定以为我瞒她不告诉她天宇的事情是因为我怕她不再爱我了,可是我不能解释,我有我的想法,也许不够成熟,但出发点总是好的。
“妈妈。”我说,“对不起。”
“没什么。”妈妈拍拍我的手背说,“等我们拆迁了,搬到大房子里,我们留一个房间给天宇,他今年高考要是考不上,可以复读一年,实在不行,就和你一年考,你们兄妹俩好好努力,我和你爸爸再苦再累也没有什么。”
“恩。”我说,“妈妈你别想那么多,你要快点好起来。”
“你爸爸去找人了,你知道他从来不求人的,这下要去求一个老同学,希望天宇会走好运。”
正说着呢爸爸进了病房,一进门就取下手套,大声地对我和妈妈说:“没事了,天宇那傻孩子原来是替别人顶罪的,那个真正犯事儿的小孩下午已经投案自首去了。”
“那天宇是没事了!”妈妈高兴地坐起来说,“他人呢,你见着了?”
“还没。”爸爸说,“我去警局的时候,他已经被放走了。我打听到他的地址,先忙着过来给你报个喜,一会儿就去找他去!”
“太好了。”妈妈说,“我就说嘛,天宇是个好孩子,不会乱来的。我真想快点看到他,你别等了,现在就给我找他去!”
“我饿急了。”爸爸说,“容我先吃两口饭?”
“快点快点。”看妈妈的样子,真是急得不行了。
“要不地址给我,我去吧。”我连忙站起身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