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的人生,
受命运驱使而来。
∞?1?∞
记不清昨晚到底是什么时候睡下的。音琪醒来时,手里还拽着手机,柔和的信号灯在视线里一闪一闪。她将蒙住脑袋的被子掀到一旁,从床上爬起来,望见了外面淡蓝的晨光。
打开窗户,楼下传来环卫人员在清扫人行道的声音。音琪洗漱后,换上轻松的运动衣下楼,步行去街口的豆浆店。买好鲜豆浆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打扫完的环卫人员推着绿色环卫车离开。
推车离开的阿姨经过她身边时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音琪回头看了看她,往住着的那栋楼走去。走在草坪边的槐树下,她忍不住抬头深深吸了口气,清晨的味道带着湿润的甘甜。草坪那边就是居住区了,蔓延着爬山虎的绿山墙,还有黑色砖墙内外开得正茂盛的白蔷薇红蔷薇与粉蔷薇,让人的心情顿时好起来。
沿着那排槐树快要走到院墙边时,音琪看见槐树下面的长凳上躺着人。那人辗转着换了个睡姿,手机从身上掉到了旁边的草坪上。躺着的人被长凳靠背拦住了视线,只有长长的腿伸出来露在外面。音琪望了一眼长凳上的人,匆忙走了过去。
快进院墙门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既然看见他的手机掉下来,就有必要帮他把手机捡起来,免得丢了。这样想着的音琪决定再折回去。
将地上的手机拾起,准备将它放在那个人的手上,音琪抬头时不禁叫了出来:“Jean!?”
没有反应,好象睡得很沉。
她想到昨天夜里的电话……
天,他不会从昨晚睡到现在吧?
“Jean,醒醒,你醒醒。”音琪抓着他的手臂摇唤着,许久,他才睁开疲倦的双眼,一边抬手捂住自己的头。
“好痛……”
Jean眯着眼睛望了一眼蹲在草地上的音琪,显得神情很迷糊。
将他额上的手拿开,她用手探了探,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将手机放进口袋后,把他从长凳上扶了起来。
费了好大力气才爬完楼,走到门口的音琪翻遍身上的口袋也没找着钥匙。她只好让Jean靠着门边坐下,自己下楼去找钥匙。
在刚刚的长凳边,她看见自己的钥匙和刚买的豆浆正躺在那里。
拿着东西又跑回楼上,发现他倚着门好象又睡着了。就是这个画面,音琪想到多年前坐在农庄门口等自己回来的明浚。她抱着买回的东西出现在门口的木桥上时,他正低头望着地上的叶子发呆……
音琪清了清神,拿钥匙将门打开,将钥匙和豆浆放在桌上,赶忙出来将Jean扶进房间的沙发上。
他烧得很厉害,呈昏迷状态,大概是昨天喝多酒加上在夜露下睡一晚受了寒的缘故。
音琪拿出卧室的线毯替他盖好,想着用什么方法帮他退烧才好。上午第二节是她的课,今天又是公布乐理笔试成绩的日子,音琪看看时间,抓起桌上的钥匙又跑下楼去。
上来的时候,从手里的塑料袋里倒出一些退烧驱寒的药片,林林总总好几样。按照医生所说的,还有说明书上的用法与剂量,音琪一一喂他服下,又替他换了干净的湿毛巾。感觉了一下房间里的温度,又检查了厨房和窗户后,她才换了衣服赶去学校。
Jean觉得昏昏沉沉,躺在什么地方被一种香气催眠着,似醒未醒。他感觉自己身体变软了,躺着的地方也是软的,很舒服却没有一点力气。朦朦胧胧的,觉得自己在往那柔软的中心滑进去,像缓缓掉进一直不会抵达边际的空中,又觉得是在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越来越清晰的琴声,那旋律也似曾听到过。
Jean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果绿的布沙发上,盖着蓝色的厚线毯,旁边的桌上放着酸奶杯、布巾、装着奶糖的小篮子,还有两张CD的封套。温暖而带着湿度的风从窗户那边吹过来,让额前的头发弄得皮肤痒痒的。Jean向外面侧了侧身重新躺好,看见窗户边敞开式的书架上分开放着开本不一厚薄不均的书籍,还有唱片、CD,零落地放着一些小摆设什么的。中间一格靠近窗户的位置立着一个相框,只是镜面有些反光,看不大清楚。
Jean想里面应该有张悠闲娴静的笑脸,他试着再将身子侧过去一点看清楚,不料咚地一声,整个人从沙发上掉了下来。
钢琴声嘎然而止。
“呀……”Jean连忙用手搂着线毯爬起来,抬头看见站在眼前的音琪,她正一脸担心的样子。
“你没事吧?”
“哦,没事……你……我怎么在这里?”
“你昨天晚上在楼下的椅子上睡了一晚,发高烧了。”
“对不起……”
“头还痛吗?”音琪边问边走过去用手探Jean的额头,他木木的站在那里,没有躲闪,有些失神地望着她。
知道已经退烧的音琪将手拿下来,舒了口气后,笑着看他。Jean却一脸失落的样子,回到刚才掉下来的地方坐着,像个任性起来的小孩。
“怎么了?”
“真希望还在发高烧啊。”
“烧过了吧,怎么说胡话呢。”
听音琪这样一说,Jean马上又变回认真的样子,问她:“昨天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没有听到。可能……睡着了,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音琪辩白着,神情没有了刚才的自然与镇定。
“送你回家……”
“昨天是正勋送我……”
“我知道。”音琪还没有说完的话被Jean打断了,“身为正与你交往人,应该要送自己的女朋友回家。所以应该是我送你回家……”
“Jean……”
“沈真发誓下次再也不和我一起出来喝酒,我喝醉的样子一定很难看。”Jean说着冷冷地笑了一下,接着说:“因为感觉自己的内心无法再看着你坐在他身边,而我只能一直坐在你们对面的第三个人的位置……换成是以前的年代,我至少可以对他说‘许正勋,我们决斗吧’,可是……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
音琪知道他有多困难地在掩饰自己的叹息,她望了望花瓶里用太阳花与雏菊扎成的小花束,转身走进厨房。
“你一定饿了,我煎好了鸡蛋,先下面给你吃。”
背过身去的眼睛里,涌出了热热的东西,不只是因为Jean,这里面也有对正勋的心疼。一个人到底拥有多少情感,对正勋浓到无法化开的感情,对明浚不能磨灭掉的爱情,还有面对Jean的迷恋与说不清原由的依赖,让她迷惑。
音琪将煮好的鸡蛋面和一小碟酱萝卜端到方桌上,自己在他坐着的沙发背后的钢琴面前坐下来。
∞?2?∞
是刚刚将Jean唤醒来的旋律。
他低头吃着碗里的面条,听到音琪弹起刚才的曲子,越来越熟悉的乐音让他停了下来。是第一次在教堂听到的旋律——音琪一直没有完成的曲子。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没有……我在认真听,想记住它呢。”
“很有大师的风格吧,可惜……还没有完成。”
“嗯,是献给我的吧,不过记得要在开始写上名字。对,就这样写——献给我的最爱,明浚。”
“……”
音琪脑海里出现她和明浚在一起的画面,在明浚经常带她去的农庄,她常弹起这首不完整的曲子。
直到弹完最后一个音,音琪也没有转身,她坐在钢琴面前,望着窗外面明晃晃的日光,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
“这是我在首尔念书时写的曲子,当时只写了一部分,这段时间才将它完成。它是我送给……一个人的礼物,只是……他一直没有能够听到完整的版本。”Jean坐在沙发上听着,没有回头。说到一半的音琪呆了一会,接着说:
“回上海的时候,我没有向家里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愿再回首尔。只有正勋知道,因为他一直跟着我,几乎不愿意离开半步。白天他去找工作,下午便坐城铁再换汽车去郊外看我,知道很晚赶着末班车回市里住的地方……每天如此。后来,他找到玩具设计的工作,慢慢在上海有了朋友圈子,想到介绍我去现在的学校教钢琴。起初,人家不愿意收中途辍学没毕业的学生做他们的老师,是正勋想方设法帮我录了演奏光盘,拿去给学校,还解释……”
音琪的声音有些哽咽,可她没有停下来,一直说着。
“他换到更好的公司去做事,他买车,他看中了房子……我们都会一起去庆祝;我的生日、爸爸妈妈生日、圣诞节、情人节,传统的中国节,他都会带着准备好的礼物来等我;筹划旅行,带我去见他的朋友,帮我建网上音乐教室,为爸爸开辟花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站在我这边,笑着望着我。我知道,他是要让我觉得安全。在他的保护下度过这样的三年,我也渐渐忘记以前发生的事,甚至让我觉得……我已经完全是全新的我了,一个和正勋在一起的幸福的冯音琪。直到因为授课的事第一次约你见面……”
“起初,你和他的相似让我害怕……好象原本好好的生活给搅乱了,因为害怕让自己的学生取笑而变得更加严厉,却像失了魂一样更加慌乱……”
Jean无法再坐在那里,他绕过沙发,走到沙发背后站着,望着她一动不动的背影。
“他很喜欢摄影,可从不拍有人物的照片,是因为他的妈妈……我和他遇见就是因为一张照片,所以那次在山上不小心崴了脚遇见你……让我觉得一切都好象重新经历一样。后来在车里你说了那句话,我好象控制不了自己将你和他联系在一起,你望着我的眼神,还有……你的背,都那么像他……对不起,我……”
音琪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慢慢将头低下去,眼泪从眼眶里一直滴落到地上。一直站在她身后的Jean走到她背后,轻轻的抱住了她。
她从琴凳上转身过来,将头埋进Jean的怀里,大声哭了出来。
“我一直爱他,无法忘记他,对不起,对不起……”
将头抬起来,泪眼婆娑的望着Jean,口中喃喃自语似的念叨着的音琪,让他觉得胸口剧烈地绞痛。他感觉自己的眼睛灼热地胀满了什么,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你这个傻瓜”,直到从眼眶里滚出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她浓密的发丝上。
“你爱他,为什么不去找他?”
Jean的话里透着冷冷的寒意,他伸开抱着她的双手,低头看着那双眼睛。
音琪慢慢站起来,走进卧室,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只盒子——Jean认出来是上次在海边时她抱着的盒子。她将盒子打开,Jean看见三年前的圣诞夜自己丢失的全部,无数个梦里苦苦找寻的全部。他像被钉住了一样,木然地矗在那里,无法动弹。事实上,支持着精神的力量早已在看见这一堆旧物的时候像被抽丝般一一撤去。
一想到她三年来守着这只盒子的心情,Jean便觉得自己犯下了无法饶恕的错误,为什么到现在才来上海?
“这是他留下的……是三年前的圣诞节,因为车祸……”
坐在沙发上,音琪将盒子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在手里抚摩着又放下。过了好一会,她才抬起头来,沉默地望了Jean一会,才说:“他和你一样,高个子,肩膀一样宽厚,甚至是完全一样的眼神,还有背影……都那么冷漠。还有,他也知道桔梗花的传说……”
“音琪,其实我……”
对于身世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来。她有心理准备吗?这么多年一直以为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话,他真怕。
“音琪,看着我的眼睛。我爱你,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Jean走过去,夺去她手里的盒子后,将它放在了一边。他将她拉到站在自己面前,两个人离得很近,音琪有些躲闪的眼神睛望向别处,他却不放过她,牢牢地抓住那双眼睛。
真的无处可逃了。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心要她妥协的,她只能用理智去反悔,就像这房子里的一切正代替正勋责问自己一样。音琪别过目光,冷冷地说:“我不爱你,我爱的人三年前已经不在了……”
“你说谎!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爱我,看着我的眼睛说啊……”面对事实真相而无法说出的痛苦让Jean变得像来上海之前的每一天那样暴躁。在她的情感世界里,只有对明浚的爱情与对正勋的感恩的区别。
“那……那些都算什么?算什么?”
他,连最起码的被选择的资格都没有,Jean的愤怒让他像困兽般去伤害内心的另一个自己,然而音琪并不知道。
“我只是……将你当成是他,对不起……”
音琪近似于忏悔的告白彻底地伤到他。如果可以,他会杀死内心那个叫明浚的男人,不惜余力地。
“我可以给你和那个人一样的爱情。完全一样的爱情,完全一样的幸福,可以吗?”
几乎是企求的语气,这意想不是他的风格。现在因为她而说出这样令自己讶异的话来,Jean紧握着她双肩的手渐渐失去力气,朝两边无力地垂了下去。为了最后的希望,他将所有的力量放在了眼睛里,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
“你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而我也不能离开正勋,这样对他不公平。对不起……”
像听到最后一刻的宣判一样,他没有再做出任何肢体上的暗示,也没有再说一个字,而是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我一直爱他,无法忘记他,对不起,对不起……”
她说着这样的话,带着泪眼抬头望着他的表情就这样定格在Jean的脑海里,任他怎么转移视线也不能抹去。从音琪住着的楼里出来,他没有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体味被自己击倒的苦涩。
∞?3?∞
清晨醒来,外面就是个阴沉沉的天,现在窗外竟氤氲着烟雾似的雨,她将桌上花瓶里的花换成了近乎于白色的淡粉色蔷薇。
房间里飘荡着帕歇尔贝尔的Canon。
翻开的手机躺在琴箱上,两个影子的图片孤单地亮着。
她后悔了。
——我想见你。
——你在哪里?
——对不起……
附和着指尖下倾诉般的琴声,她心里这样喊着,一遍一遍。
∞?4?∞
音琪站在撒满阳光的站台下面,享受着这一刻的安静。
至少有两个礼拜没有见到Jean,不管是通过正勋还是单独联系。不,再也不会单独联系了。自从他上次走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正勋的车很快在音琪面前停下来,他从里面打开车门,音琪坐了进去。
“带你去个地方。”
正勋显得心情很愉快的样子。
“什么地方?”
音琪顺着他的话随口问了一句。
“上次不是说带你去个地方吗?今天去吧。”
正勋转过头望着音琪笑着,一脸神秘的样子。
“是去做什么?”有些好奇的音琪猜到某处视线很好的地方,或者去品尝美食。
“去了你就知道了。”正勋的样子很自信,让音琪觉得自己猜测的都不对。不过她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乖乖的坐着等抵达的地方。一路上,她有意无意的用目光浏览车窗外再也普通不过的街景。即使这样,心里的空隙里还是会钻出某个人的样子,是Jean。他和正勋这段时间应该见面的吧?她想问正勋关于Jean的事情,却又觉得冒失而打消了念头。
正勋将车开到一座公寓楼门口停下,灰、红、黑的外墙装饰风格显示出它的身份。正勋带音琪进了里面的电梯,然后在18的数字上轻轻按下。
在叮的声音提示下出了电梯,正勋用手里的钥匙将其中一张门打开日,侧过身子让音琪先进去。
明亮的落地玻璃窗,宽敞的阳台,浅蓝色窗纱,浅灰磨沙效果的背景墙,液晶屏电视,被包成橙色馒头似的沙发,可爱猪头靠枕,整墙的书架,绿色鲜丽的盆载,过滤式矿泉饮水机,浅绿巨荷形地毯,玻璃几上的花瓶里还斜插着几枝随意折回来的新鲜迎春枝条……
见站在房子中间感到意外的音琪不说一句话,正勋连忙解释:“因为这次项目上的广告业务合作,便买下了这里,因为你前段时间生病,又忙着上课,便自作主张按自己的意愿简单弄了一下,到现在才带你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让这里成为我们以后的家……”
音琪回头看着身边的正勋,他有些腼腆的神情还是脱不了孩子气。是的,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男人,上天将男人品质中最优异的东西筛选后再赋予他……她在心里轻轻的叹口气,为自己没能给他百分之百的爱情而伤心。
“你不高兴吗?”
看见音琪有些红的眼睛,正勋流露出他的担忧。
“不,我高兴。谢谢你,正勋。可我……”
她想说自己度过了怎样的三年,而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复杂,怎么能这样草率的面对他给的幸福。
“那就好了。音琪,你现在了解我了吗?”
知道她要说什么,正勋才不让她说下去,他要的是幸福的音琪,以前都不复存在了,永远。
“了解……”
“你知道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以前的我曾伤害过你。”
“可那只会让我更了解你,更坚定地守着你……答应我你不会再当逃兵,会勇敢的和我分享幸福,做我的妻子……”
“嗯。”音琪望着正勋用力点点头。
一直等待着紧绷着的正勋,看到她点头答应的样子,终于露出笑来。他将音琪用力地抱进自己的双臂内,一直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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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正勋以后的人生当中,除了幸福,还是幸福。
这个温柔男人变得风趣幽默起来,工作中的创意小点子经常逗得大伙笑。有人开玩笑似的问:许正勋一定有什么把柄在音琪手上,要不,他怎么比咱们上海男人还听话呢?
——你们不懂,这不叫听话,这叫甘愿,叫甜蜜的承受。真正的爱情里面都有这个味道。没有的话,一定不是爱。
——瞧,都爱出哲理来啦!
——少来,赶快工作!
——哈哈!
每天,办公室的气氛总少不了这些做谈资。正勋和音琪的婚事,也成为工作室季度工作安排中的一个重要项目。
除了工作之外,正勋将所有的时间全给了音琪。
一起逛商场,买新居里的日常用品。
尽管音琪说之前两个人的已经足够用,可正勋坚持一定要买新的。
挑选需要添置的厨具。
经过图书柜台的时候,正勋连以后计划自己下厨想尝试着去做的菜谱都给买了。
定做床上用品。
关于两个人房间不同季节的床上用品颜色,以及客人房、儿童房需要考虑的问题,都一一不落下。
定做新郎礼服和新娘婚纱。
最高兴的要属晓彦了,因为她第一次当伴娘,伴娘礼装也得与新娘婚纱一起挑选相匹配的款式定做。当然还有新郎的伴郎礼服了。
——Jean,在我要结婚的时候你跑去哪里去了?你是伴郎,居然玩失踪,臭小子年可真让人头痛啊!!快回我电话。
电话那头又被转接到语音信箱,正勋说完后合上电话,不禁皱了皱眉头。
音琪换好试穿的款式从里面出来,听到正勋刚才的话。
——他也没有和正勋联系,他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站在那里的正勋想着还是放心不下,拨了沈真的电话——
沈真,知道Jean去哪里了吗?
公司临时有些事让他回首尔,上周才走的。
回首尔?他说了呆多长的时间吗?
这个不是很清楚,因为他只临时交代了一下这边的事情离开的,估计不会呆很长时间吧。
哦,谢谢你,沈真。他回来告诉他他得当我的伴郎的。
你们要结婚了吗?
是的,正在准备了。
祝福你们,等Jean回来我们去参加婚礼。
谢谢,那再见了。
再见。
——他去首尔了……
音琪的目光落在白纱裙摆巨大的褶皱里面,随着它们的纹理流泻下去,直到自己也不能分辨。她将视线移向窗外,天气特别晴朗,在心里反复想确认的是:已经结束了吧。
慢慢将视线收回来后,音琪吸了口气,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纯洁平和的白色,在胸前和裙摆下面都缀满了轻盈小花的款式,让她想到茉莉的样子。
她喜欢茉莉悄悄在绿叶中间挤出粉白小脸的样子,胜过所有鲜丽盛开的花园。
设计师将她的头发扎束成黝黑的髻,在周围插上三朵星点般大小的粉白花骨朵。
转身过来,望着正勋。
身形优雅,笑容里饱含体贴的温柔男人。
——他因为自己那天的话而难过吗?
即使像现在这样完美的时刻,他们都向她投来惊羡的眼神的时候,她还是想见到Jean,那念头到了很想很想的地步,她都感觉到了心里近似于碎裂般的疼痛。
这样,也是对明浚的背叛吧。难道自己已经不再爱他?
几秒钟的沉默后,一直站在原地的正勋才走到音琪的跟前,深深呼吸一下,然后孩子气地笑着说:
“你真好看。”
听他这样说的音琪不自觉地低下头去,出自内心的笑了笑,却淡到没被任何人察觉。
她重新抬起头来时,正勋伸手碰了碰她胸前项链上的戒指,慢慢将手移到上面,掠过脸颊、发丝后又收了回来,说:“音琪,谢谢你答应嫁给我。”
晓彦在一边呆呆的看着,有些失落,还有更多是因为开心,眼睛竟红了起来。
——不要失去。也不要再伤害他了。
这样想着的音琪,伸手紧紧圈住正勋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肩上。
∞?6?∞
从爬满绿藤植物的铁门内出来,Jean忍不住回头望了望这座大宅院。
现在住在里面的是一家五口,看上去性格温顺的全职太太,应该在从事金融方面的工作的丈夫,还有大小不等的三个孩子。那么幸福和美的一家,Jean看着竟有些羡慕起那个男人了。与相爱的人在一起,拥有两个以上的孩子,甜蜜地承担家庭的责任,他羡慕这样的男人,也期待能做这样的男人。
——韩成敏?没有听说。
——那将房子租给你们的人呢?
——哦,是位40多岁的姓金的太太,据说这房子是她本人的呀。
——请问您知道那位太太住哪里吗?
——应该是利川道附近,她好象喜欢去那边的一家古董店。有好几次我都在那边碰到她,每次都带着她的狗,想想差不多吧。
——哦,谢谢您了。
——不用。
ILLMORE酒吧还在,白天的冷清让它看起来神情慵懒,也有些苍老了。Jean走进去,在熟悉的吧台前面坐下来,服务生的面孔是陌生的,他要了一杯黛克利酒。
钢琴还在,在大厅的一角等人去弹奏。
“下午还早,很少有人来,先生想听什么音乐?”
“随便吧。”
物是人非的景象让Jean体味到一种失去存在感的恐慌。他没有回到那个所谓的家,因为李健英并不属于这里,曾经属于这里的明浚已经死去。
三年来,原来自己一直将另一个无处栖身的灵魂藏匿在身体里。他已经可以做到忘记那个灵魂的存在,成为完全的李健英。是她的出现,将他重新唤醒过来了。
“我一直爱他,无法忘记他,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声音响彻整个脑海,嗡嗡地回旋着。Jean喝光了冰凉的黛克利酒,自己又续上满满一杯。
空空的酒吧里飘荡起轻盈的钢琴旋律,如清澈的溪流般浇灌进人心。
重新回到吧台后面的服务生拿起白色绢布开始擦拭玻璃杯,他告诉光顾一个人喝酒什么也不说的Jean:
这是我们酒吧的老顾客最喜欢的音乐了,听说是三年前在这里演奏钢琴的人留下的。现在都很少听到那架钢琴响了,变成买CD回来直接播放。
——三年前?
——是啊,那是ILLMORE最风光的时候。
服务生说完有些失落的将已经擦拭好的杯子放好,拿起另一只来。
Jean点了一根烟,只吸了一口后便一直拿在手上让它升起一缕烟雾。
“你知道时间停止下来的感觉吗?”Jean说。
“时间停止?”
“对。”
“听她弹琴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服务生的脸上是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Jean独自喝着杯子里的酒,自言自语似的说着:
“像回到小时候,在农庄后面的花园里玩,妈妈在锄草松土,什么也不想的感觉;像第一次看到她睁得圆圆的眼睛望着自己,心里很多话却什么也不敢说的情形……”
“你说的她,是你喜欢的人吧。”服务声说着腼腆地笑笑,望了望Jean,手里的杯子和绢布之间发出吱吱的尖锐声音。
Jean淡淡一笑,继续喝着杯子里的黛克利酒。
将钱包从口袋里掏出来,翻开里面抽出其中三张放在吧台上,Jean边往裤口袋里塞钱包边走向后门。
“您要去哪里?那是后门。”
Jean伸手向后面冲他叫喊着的服务生摆了摆,推开后面的小门出了酒吧。
站在那里,好象看见正坐在那里等音琪的明浚,他的头发有些乱。一脸没睡好的样子。没过多久,一群人过来将他团团围住打了起来。Jean看着被打的明浚用力地抱住头蜷缩在地上,他冲过去,所有的人都不见了,明浚也不见了,只是一片绿色的灌木丛而已。
这些残留的记忆是等着自己来清扫吧。
Jean枯涩的笑笑,朝那边的教堂走去。
被人家揍到肋骨快断掉的时候,明浚还在冲她顽皮地笑。逞强说一点也不痛的家伙,额头上滚下大颗大颗的冷汗。她扯下衬裙上的棉布条,帮他缠住被划开的伤口。
明浚曾经蜷缩着躺在那里的小礼拜堂,门被锁住了。Jean从正门进到教堂里面,抬头望了望上面那架木钢琴,在其中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来。
很少来祈祷的明浚只是为了找音琪才跑来这里的。
Jean祈祷的时候,也替明浚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