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
“执事大人,时房大人来访。”忽然从门外传来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泰时的话,他立刻恢复了理智,赶紧放开了琉璃的手,理了理自己紊乱的情绪,朝门外道:“让他进来。”
琉璃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疑惑的看了泰时一眼,刚才的泰时好奇怪,可是看他的样子又好像有话要说,他怎么了?
北条时房进来的时候,一见到琉璃也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兄长大人,您还好吧?”他对泰时倒还是毕恭毕敬。
“好多了。”泰时淡淡的回了一句。
“兄长大人……”他刚要说话,忽然看了一眼琉璃,欲言又止。
“啊,我先出去了。”琉璃刚要站起身,被泰时按住了,他看了一眼时房道:“但说无妨。”
时房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如今叛军被灭,后鸟羽上皇派遣敕使撤回了对幕府的讨伐院宣,接下来这三位上皇该如何处置?他们毕竟也是身份尊贵,所以……”
泰时沉思了一下,道:“姑母大人怎么说?”
“姑母大人说这次全部由您先定夺,到时通报她一声即可。”时房道。
“全部由我定夺?”泰时挑了挑眉,道:“三位上皇虽然身份尊贵,但是毕竟存有叛乱之心,不可再留在京城,先将他们分别流放到隐歧、佐渡和阿波软禁起来。另外,仲恭天皇太过年幼,废了他,另立一位听话拥幕的天皇。”
流放上皇,废天皇,立新皇,听着泰时轻描淡写的作了令人吃惊的决断,看着他的脸上浮现的从未见过的冷峻神色,琉璃的心不禁轻轻颤了一下,一向温柔的泰时也会有这样不为他人所知的一面吗?
“兄长大人言之有理,那么站在公家一边的朝臣公卿们,是否也从轻发落呢?”
泰时摇了摇头,道:“公卿不同于上皇,这次要趁这个机会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再不敢有倒幕的胆子。协从者按其轻重处以流放之刑和死刑。另外,他们名下的土地全部没收赏赐给在这次战斗中立下战功的御家人。”
时房一脸崇拜的说道:“不愧是兄长大人,我这就去通报姑母大人。对了,姑母大人让您好好养伤,幕府有什么事我自然会和您联系。”
泰时点了点头,道:“那就辛苦你了。”
“那么,告辞了。”时房笑了笑,退出去之前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琉璃一眼。
琉璃没有留意时房的目光,只是望着泰时。今天的泰时和平常太不一样了。他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时房出去的方向,眼眸中充斥着高深莫测的神色。
他似乎注意到了琉璃的注视,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道:“怎么了?”一瞬间,那高深莫测的神色早已被温暖如春风的笑容所取代。
“没什么,只是,刚才泰时的样子有点凶,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那个样子。”琉璃吞吞吐吐道。
“凶?这是我的职责所在。维护幕府的政权稳固,保障百姓的生活安定,就是我的职责。”泰时渐渐收敛了笑容,凝视着琉璃道:“不过,对琉璃我永远都会很温柔的。”
琉璃的心里微微一动,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喊道:“对了,药还没喝完,赶紧喝,不要趁机就想蒙混过关……”
“已经凉了……”
“凉了?那我叫人再重新熬一大碗,够热了。”
“我喝!我喝……”
“呵呵……这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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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住了四五天了,泰时的伤势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不然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都要担心了。
这天清晨起来之后,琉璃就打算去和泰时道别,虽然和泰时分别有点不舍,但是她更想早点回去,早点准备,作一个美美的新娘嫁给清继。想起清继,她的脸又开始微微发热,心中涌起一丝难以言明的感觉,犹如清泉流淌,鲜花绽放,总之,她知道,那是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
“琉璃,又来报早了?”等着琉璃随着初夏的凉风,和煦的阳光走到他的面前,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说着有趣的事情,短短几天内似乎已经成为泰时的习惯了。
“嗯,当然,没有我看着你,你又不好好喝药了。”琉璃顺手的拿起旁边的白瓷碗,熟练的往泰时嘴里送。
泰时看起来十分享受这痛并快乐着的幸福,其实自己的手已经能动了,但是如果说实话,那么这苦中作乐的唯一一点乐趣也没有了。
尽管伤痛未消,尽管药味苦涩,尽管喂的粗鲁,但是他却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一种叫做幸福的滋味。甚至忽然觉得受伤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了……只要——有她在身边……
“琉璃……”他稳了稳心情,刚想说些什么。
门忽然被人一下子移开了,“执事大人,你的伤怎么样了,母亲大人让我来看——”那张狂的声音嘎然而止,声音的主人正直直盯着琉璃,琉璃也诧异的看着对方,两人对视了一会,忽然同时重重哼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里?”
“不可以吗,源猪头!”
“什么!住嘴!你上次打我的两掌我还记着!”
“那要不要我再赏你两个,让你变成货真价实的源猪头!”
“你这个女人,要知道上次我就……”
“好了,将军大人,你是来吵架的吗?”泰时一见是源赖家,脸上明显的闪过一丝不悦。居然还敢提上次的事情,不提还好,一提就想揍他。
赖家怒气未消的瞪了琉璃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母亲大人让我来探望你。你的伤好了吗”
泰时点了点头,道:“好多了,让姑母大人不要担心了。”
“她怎么会不担心,你不在我看整个幕府就该停止运作了吧。”赖家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挑衅。
泰时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将军大人这样的话最好不要让姑母大人听到。”
“泰时,药还没喝完,喝了吧。”琉璃递勺往他嘴里一送,泰时一低头,脸上闪过了一丝温柔之色,自然的喝了下去。
赖家极快的捕捉到了泰时脸上的这丝温柔,他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泰时他对琉璃……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一扬,那么就刺激一下这个男人吧。
“琉璃,我听说你和安倍清继的婚期已经定在这个秋天了。”赖家的话一出口,泰时的脸色顿时大变。
“是啊,你怎么知道。”看到琉璃并没否认,泰时的心忽然剧烈抽痛起来,婚期,这个秋天,他满脑子就是这几个字,琉璃,这么快就要嫁人了吗?真的要嫁给安倍清继了吗?心中尚存的一丝侥幸在此刻被轰的粉碎,心痛,一波又一波……
“泰时,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伤口复发了吗?”琉璃忽然注意到泰时脸色苍白,顿时吓了一跳。
“看来执事大人还需要好好静养啊,哈哈哈,我告辞了。”赖家见目的已达,得意的扬长而去。
“泰时,你没事吧?”琉璃瞪了一眼赖家远去的背影,连声问道。
“琉璃,你嫁给清继是自愿的吗?还是因为上次源赖家的事所以被迫……”
“当然是自愿,谁能逼迫我琉璃做不喜欢的事呢。”琉璃一脸无邪的笑了起来,她那无邪的笑容让泰时的心深深的,深深的沉了下去……
“对了,我是来和你辞行的,我打算明天就回吉野。”琉璃仍然微笑着,缓缓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我先去整理一下东西,等下再过来,不过等我走了,泰时还是要乖乖的喝药哦,不然——”
说了一半的话忽然停住了,她只觉得身后一热,就被带进了一个炙热结实的怀抱里,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别走,琉璃,不要走。”泰时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
“泰时……”琉璃也没有挣扎,只是轻轻叫了一下他的名字,她不知该做如何反应,她不讨厌泰时,泰时是个好人,她不能用对付源赖家的方法对付他,那么她该如何做?生平第一次被男人这样紧紧的拥抱着,泰时炽热的呼吸在她的耳边吹拂,痒痒的,泰时身上的熏香混合着男性的味道,从鼻端一阵一阵的传了过来,她忽然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快要瘫倒在这个强劲有力的怀抱中了……
“琉璃,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了,樱花飞舞下那少女美丽的身影,犹如石刻一般在那一瞬间深深的烙印在了我的心里,再也不能从我的心中抹去……”他的声音如同施了魔咒一般,在琉璃耳边回旋。
喜欢?泰时喜欢她?琉璃的脑子里混乱一片,心乱如麻,从小到大,还从没碰到这样令她困惑的时候,她拼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勉强从口中挤出了几句话:“可是,我喜欢的是别人,我,我就快成亲了。”
“我知道!”泰时的手臂收得更紧,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我知道,琉璃,我只希望你能再多住几天,只要几天,再多陪我几天,真的,只要几天就好。就当给我一个美好的回忆……”
泰时从小就很孤独,琉璃的脑中忽然想起信子的话,感觉到泰时声音的颤抖,心不由的软了下来,根本不忍说出拒绝的话,就多留几天吧,就几天,以后等嫁了人也许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
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嗯,我就多留几天。”
泰时的脸上闪过一丝含着心痛的笑意,手越收越紧,似乎怕一放手,怀里的少女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是泰时,我,我的骨头快断了,可不可以放开我?”琉璃无奈的声音让他猛的回过神,赶紧松开了手。
“琉璃,对不起。你一定讨厌我了……”泰时自己也不明白一向冷静的他竟也有这样失控的时候。
“没有,没有,我一点也不讨厌泰时,因为泰时是个好人。”琉璃朝他绽放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泰时虽然笑了笑,心里却仍然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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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阴阳头安倍泰清的府邸。
与一般公卿的府邸相比,安倍泰清的府邸中唯一不同的,是后庭中那个用来净身的巨大碧湖。虽然已是初夏时分,天色却是闷热异常,但湖水四周,青树翠蔓,蒙络摇坠,参差披拂,使人顿觉凉意润于心胸。更兼月光,如同碎银,水波之上,粼粼泛泛。是时,万籁无声,唯清风细细私语,蝉鸣阵阵传来。此情此景,无不让人觉得心境沉稳,肺腑清新。
身着一袭白色狩衣和暗红色指贯的的陰陽師安倍清继,正斜臥在回廊下若有所思的望着湖水。斜風輕過,院中扶蘇木微微作響,隐隐带来一阵清香。
刚从外面回府的安倍泰清一踏进庭院就看见了着一幕,不由微微笑了起来,自从订了婚期之后,就经常看见清继这样发呆的样子,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清继,在想什么?”
清继一动不动的望着前方,并没有回答。
“莫非是在想琉璃?没关系,反正这个秋天她就嫁给你了。”泰清的脸上闪过一丝调侃的笑意。
“我哪有,父亲大人,您不要胡说了。”清继总算有了一点反应。
“琉璃是个好女孩,不过就是任性了点,等你娶了她,就要好好管教她了。”
“父亲大人,琉璃这样的性格不是很可爱吗。我就是喜——”清继的脸上微微一红,自觉失言,没有再说下去。
“我知道你喜欢她,清继,你这个样子真是太可爱了。”泰清溺爱的揉了揉儿子的头发。
“放手!”清继一脸尴尬的伸手打掉父亲的魔爪。
泰清的脸上闪过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道:“不如我修书给成范大人,接琉璃来我们府邸先住一阵子,反正已经订了亲,这样也不算逾矩。
清继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但又竭力保持着一贯的冷漠。
“你不乐意吗?那好吧,就当父亲没说过。”泰清作势要离开。
“等一下。”清继无奈的喊住了他,:“那么,就按照父亲大人的意思办吧——还有”他又顿了顿道:“父亲大人用式神送信吧。”
“哦,这样快一点。”泰清的脸上摆出一副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着清继点了点头。
清继的唇角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琉璃,是不是也想早一点见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