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市
加沙的市井小民接受采访,记者询问他们对武装反抗组织、哈马斯、马哈茂德·阿巴斯以及埃及扮演的角色分别有什么看法;也请他们谈谈自己认为加沙的未来。
在这个异常宁静的片刻,中东之眼的记者纷纷采访加沙的居民,询问他们对于以色列2014年的军事侵略,还有巴勒斯坦当局的回应有何想法。以下是几位民众的访谈内容,相当发人深省。
奈沙哈特·维赫迪,47岁,作家
“虽然以色列不断发动攻击,但是今天全加沙对反抗行动都有所共识。我所说的,就是巴勒斯坦的军事组织,他们替所有被占领的巴勒斯坦及阿拉伯人带来希望、让我们士气高昂。纵使以色列军方被誉为‘不败部队’,他们有最精密的作战策略,还有全世界最强大的军火武器,但是巴勒斯坦的反抗组织却能够将他们打得溃不成军。
“巴勒斯坦人都很有信心,相信巴勒斯坦的政治领袖阿布·马赞(马哈茂德·阿巴斯的别名)能结合伊斯兰主义与国家主义的拥护者,带领全国人民终结以色列的占领行动,释放遭到囚禁的人质,归还巴勒斯坦难民营。
“我有一个7岁大的女儿。从出生到现在,她已经经历过三次我们跟以色列的冲突,而在这些战争中我们损失了5000名巴勒斯坦人。每次提到战争,我们不免都会提到从巴勒斯坦孩子出生至今,他们所受到的生理、心理和情绪上的影响。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是很多其他地区的孩子所无法想象的。
“谈到埃及,身为一名巴勒斯坦人的我,还是希望埃及可以产生一位能够独当一面的领导者。自从穆斯塔法·哈菲德过世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可靠的埃及领导者了。有一位名叫哈菲德的埃及人,他是驻扎在加沙走廊的埃及情报机构领袖,当时他在巴勒斯坦被以色列的爆炸装置炸死。为了纪念这位不幸罹难的领导人,加沙便用他的名字替一座学校命名。还有另外一位名为阿布杜勒阿奇斯的埃及人,他在巴勒斯坦死于以色列占领部队之手。当时艾哈迈德·阿布杜勒阿奇斯跟其他埃及军官与士兵在西奈半岛,遭到以色列挟持。以军夺走他们的武器,把他们的双手紧紧捆在背后,将他们一一处决。当时以色列只留一两个活口,原因只为了要让他们帮死去的同伴挖掘坟墓,之后再夺走他们的生命。当时以军所接到的命令,是要把他们杀个一干二净,不要带回任何俘虏。埃及人必须将这些事件永铭于心,而我们巴勒斯坦人则是需要埃及的合作协助,才能让阿拉伯国家重新团结起来。巴勒斯坦跟埃及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我们两国的国民跟历史都相互关联。对阿拉伯人而言,埃及就像是至关重要的心脏一样,全体阿拉伯国家都将希望跟痛苦寄托在埃及身上。”
“每次跟我的女儿艾瑞耶说话的时候,我都会提到1967年‘六日战争’战败的事件。我在那个年代出生,当时对伊斯兰教还有国家运动来说是一个相当艰难的时期。而从此之后,我也活生生地经历了几场战争,直到现在2014年的以色列侵略。”
“纵然以色列的船坚炮利将巴勒斯坦人民的身体炸成无数个尸块,我还是要强调一个信念:老者已逝,但年轻人是绝对不会忘记这一切,绝对不会轻易妥协。”
赫麦·阿布·查克瑞,32岁,公务行政人员
“哈马斯是一个巴勒斯坦的反抗组织,目的是要抵御侵略巴勒斯坦土地的以色列军队。在意识形态跟施政策略方面,我并不是非常认同哈马斯。先前哈马斯在竞争加沙的领导权,还有跟法塔赫与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由阿布·马赞领导)发生冲突时,各党派的思想差异就显而易见。而哈马斯想将自己的教条跟信仰加诸于民众的作风,也因此让他们的支持度下跌。不过身为一个正当的反抗组织,我却非常尊敬他们;特别是以色列对加沙进行这么多年的迫害屠杀以来,哈马斯始终加以抵抗、保护巴勒斯坦人民。”
“至于伊斯兰圣战组织,他们是一支避免政治斗争的派系,也因此赢得许多民众的尊敬。伊斯兰圣战组织并不强力争夺政治权力,他们的任务只专注在抵挡以色列的军事侵略。虽然有些巴勒斯坦人认为他们是伊朗政权触角的延伸,但是普遍来说他们还是相当受到民众爱戴的,而对我来说那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巴勒斯坦抵抗组织的出发点就是要维护巴勒斯坦民众的权利,只要他们把枪指向以色列的占领军队,保卫巴勒斯坦全民的自由,我就会支持、尊敬他们。”
“埃及身为我们的邻国,我相信他们会帮忙保卫加沙走廊的。埃及跟巴勒斯坦的地缘及族群关联很深,就算他们因为政治角力的关系不便出面,埃及还是跟整个情势脱不了干系。他们其实也别无选择,终究还是要挺身而出,解决问题。”
“至于马哈茂德·阿巴斯,无论民调支持度如何,他现在仍是巴勒斯坦的总统。阿巴斯制定了许多政策,他自认现行的施政方针对巴勒斯坦人来说很有利,也很符合民众的期望;不过伊斯兰运动组织却不这么认为。就我看来,虽然总统曾经犯了一些错,大部分的巴勒斯坦民众还是相当支持他。”
阿布德马基德·阿布·纳萨尔,22岁,学生
“我相信哈马斯是一个保卫巴勒斯坦人民权利的组织。我觉得他们未来的军事潜力无可限量,我对他们保持相当高的期望。伊斯兰圣战组织也算是哈马斯的分支,大家都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就是将巴勒斯坦从以色列的军事占领中解放出来。伊斯兰圣战组织不愿意涉入巴勒斯坦政权,反而努力对抗国内主张犹太复国的激进军事分子,对此我相当敬重他们。”
“我认为马哈茂德·阿巴斯是巴勒斯坦真正的总统,我也很赞赏他让全世界目睹巴勒斯坦所遭受的一切。阿巴斯了解跟以色列协商根本是徒劳无益之后,他已经跟巴勒斯坦人民站在同一阵线了。”
“提到埃及,现在由塞西总统领导、位于开罗的埃及政府,开始彻头彻尾支持以色列占领加沙的行径,甚至还封闭了拉法关口,让受伤、生病的居民困在加沙。然而在埃及前总统穆尔西统治的时期,巴勒斯坦人的生活还算是轻松许多。在2012年以色列对加沙发动的战争中,穆尔西还派遣埃及总理到加沙近距离监控战情。我怀念穆尔西执政的时期,那个时候加沙人民还享有诸多自由,更能感受到来自邻国的关怀。”
哈山·纳哈拉,23岁,学者
“哈马斯的任务,就是抵御以色列军方,解放约旦河到地中海一带的巴勒斯坦人。他们更用尽所有办法,阻挡以色列的占领行动。这几年以来,我们看见哈马斯不断茁壮成长,碰到任何一位替加沙抵抗以色列的人,我的心中都会肃然起敬。哈马斯逮捕以色列的士兵,用这个筹码来交换以色列不愿意释放的巴勒斯坦人质,这一点实在是让我们感到相当欣慰。”
“伊斯兰圣战组织也是另一支秉承他们的宗教理念,努力解放巴勒斯坦人民的反抗组织。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于参政的态度如此保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在2012年的战争中,伊斯兰圣战组织协调了停战协议。而在居中调解埃及与哈马斯的关系上,他们也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
“说到阿巴斯,他是现任巴勒斯坦总统,他应该要与人民同在;因此,我觉得他必须撤销与以色列合作的保安部队机制。加沙的哈马斯一心一意要打垮所有通敌的部队,所以抵抗的力量相当强大。然而在约旦河西岸,阿巴斯总统的保安部队,却禁止民众抵抗以军的违法占领行动。”
“穆巴拉克执政时期,埃及与现在不同,他们在2012年加沙与以色列的战争中对加沙宅心仁厚;现在2014年我们遭到以色列围困,医疗补给品也无法输入国内。在1981年到2011年担任埃及总统的穆巴拉克任内,加沙遭受以色列的第一场军事侵袭。虽然当时战事是在埃及的开罗爆发,但是穆巴拉克却发誓绝对不会让巴勒斯坦人民忍受饥饿。反观现在我们跟以色列的战争,所有维持生存所需的渠道都无法运作,像是水与电都完全不敷使用。埃及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扮演居中协调的角色了。我反而认为,以色列围困加沙的举动,埃及也摆脱不了干系。大家都希望埃及能重拾往日受人尊敬的身份,替巴勒斯坦的反抗组织与以色列协商,让双方能够早日停火休战。”
易卜堤萨姆·哈莉莉,48岁,家庭主妇
“我觉得哈马斯还不错,希望安拉可以保佑他们,让他们的行动一切顺利。将加沙人民从以色列长期的镇压之中解救出来,这个工作只有哈马斯能够胜任。我们加沙居民除了安拉之外,还有哈马斯可以依靠。一直以来,我都很敬佩他们所做的一切。哈马斯协助举办慈善活动,还在全世界都置之不理的时候,帮助加沙的女人和孤苦无依的孩童。”
“还有伊斯兰圣战组织。我也希望安拉能够保佑他们,让伊斯兰圣战组织在我们每天遭受以色列攻击的同时,能够发射火箭炮弹加以抵御。这个组织能解救加沙居民,让我们重获新生;加沙居民现在都躲在伊斯兰圣战组织的庇护之下。过去以色列毫无缘由地就夺走加沙居民的生命,现在这样的悲剧依旧持续上演,但是至少我们还有反抗组织。以色列的炮火猛烈,我们也只能寻求这些反抗组织的协助了。现在加沙的关口国界都遭到封锁,阿拉伯的其他国家也将我们抛诸脑后了。”
“对于埃及我非常不满。塞西总统照理说应该是穆斯林,但是他却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孩子被炸弹炸个粉碎,房子也被炮火夷为平地。埃及政府竟然站在以色列那边,而不是过来帮助巴勒斯坦。塞西总统难道没有看到加沙的孩子头破血流、脑浆四溢的画面吗?他应该要更有人道精神才对。塞西总统不能一方面要双方休战,另一方面又想帮以色列压迫加沙。”
“阿巴斯现在就跟其他国家和组织一样,都在远方观望:阿巴斯跟塞西总统都不够公正。他们都把自己出卖给以色列跟美国了。我记得自己在祷告的时候,都曾经提过这两个领导者,希望安拉可以惩罚他们。阿巴斯把我们看成一个需要援助的家,把加沙当成非洲小国一样送医疗用品过来;完全没有把我们当成他的国民,没有将加沙视为巴勒斯坦的一分子。”
欧瑟曼·斯瓦利安,38岁,出租车司机
“我一直都很不喜欢哈马斯,我也不认同他们用来结束冲突的手段。但是除了依靠他们之外,我想不到其他能够夺回加沙人民权利的办法。以色列与阿巴斯谈判破裂,导致有许多民众跟我一样,都认为唯有哈马斯才能改变苦不堪言的现状。这场冲突夺走许多人的生命,很多罹难者都跟我一样,身边有诸多孩子要养。为了让加沙重获自由,打开束缚的大门,现在哈马斯的成员牺牲自己的生命,以武力斗争抗争,也因此赢得加沙人民的敬重。”
“伊斯兰圣战组织在战场上的表现一直都相当亮眼,我对他们感到非常满意。自从埃及前总统穆尔西被塞西取代之后,埃及就断绝跟哈马斯的往来;虽然伊斯兰圣战组织的作风比哈马斯温和,但凭着他们跟埃及的关系,或许可以重新替哈马斯与埃及牵线。”
“七年以来,加沙遭到异国占领,又面临巴勒斯坦政治派系分裂,有很多人像我一样飘零无依,我认为阿巴斯应该要更用心对待我们这群人。我了解他已经尽全力维系跟以色列之间的关系,还甘愿妥协让步。不过我想要给阿巴斯的唯一建议,就是请他把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给解散,然后向全世界宣布:‘我们玩完了。占领加沙的以色列请听好,你们必须替照顾加沙人民,负起全责。如果你们想把动物关在笼子里,就得负起照顾呵护的责任。不要让笼中的困兽饥饿而死。’”
“一讲到埃及,脑中就浮现塞西总统的脸。只是因为加沙居民之中有些人支持前任穆巴拉克总统,塞西就对我们施加各种迫害,把加沙逼到现在这种走投无路的窘境。我自己就身受埃及政策的惩罚。在塞西下令封锁拉法市关口之前,我还曾经有两三次开着车从加沙到拉法市跟几位国际旅客碰面。这些旅客身上带着许多钱准备到加沙旅游,他们脸上还挂着微笑,这种景象在气氛低迷的加沙相当少见。现在这些画面已经不复存在,埃及必须为此负起全责。我不能明目张胆地表达对埃及的愤怒,只能将这份不满藏在心里。虽然埃及政变[1]之后专制政体已经消失了,但是以色列跟埃及通力互助,这项专制遗毒还是蔓延到了加沙走廊。我希望可以早日恢复过去受到大家爱戴的埃及。”
[1]埃及在2011年发生政变,民众要求治理埃及30年的总统穆巴拉克下台。埃及民众发起抗争游行、与军方发生冲突,最后推翻专制政府,堪称埃及最大规模的民主示威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