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绘把钥匙插到钥匙孔里,没有灯的过道间忽然晃过一个人影。
“理绘?……理绘!孩子,是你吗?”
钥匙从手里无意识滑落,在这空荡的地下室发出清脆回响。
从孩童时期理绘就无数次幻想过她来找自己的情景。她一年一年地盼望,一年一年地失望,一年一年地给她编造她没有来的借口。
“为什么爸爸和妈妈要离婚呢?为什么妈妈你离了婚,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这些问题理绘想过以无数种情绪发问,愤怒的、悲伤的、失望的、委屈的……终究,止于22岁这死水般平静的一年。
“没错,我爸两年前就去世了,死于家族遗传性肿瘤。”理绘平静地说着,将茶水放在女人面前的茶几上,“他死之前打的安乐,所以没感受到什么痛苦。你放心,他一点也不痛苦的。”
在这个潮湿阴冷狭小的租屋里,女人不间断失声痛哭。
“这两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啊……”
“我过得挺好。”
“为什么不来找我?”她说,“你要是不嫌弃可以跟我住。理绘,你搬来跟我住吧!我们家……虽然家境不是多好,但总比你一个人在外面强。对了,你有个比你小一岁的妹妹,叫林迷影,跟你年龄相仿肯定合得来……她的爸爸心地也好,就是……”
“找你?”理绘打断道,“我爸去世以前让我千万别去找你。”
“为什么?”女人怔住。
“我爸说,你生了我没多久,医生就诊断出他有家族遗传性肿瘤,这意味着有家族遗传史的我患上胃癌的几率很高。你不能承受同时将失去两位至亲的打击,跟我爸达成离婚协议。”理绘说着笑起来,“这么多年,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还不是担心我也会死吧。既然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来看过我,现在来看又有什么意义?”
女人嘴唇颤抖着:“你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如您猜到的那样,我即将赴我爸后尘。”
女人表情木然的脸好像被重击打傻了一样。好久,她的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理绘知道她是在问,她还有多少时间。
“春天。”她答道,“这个春天结束后,我就去见爸爸。”
女人惊愕地看着理绘,理绘也看着她。
猛然间她头重脚轻地从沙发上栽出去,脑袋重重嗑在茶几上。
理绘扶她起来的瞬间——
“理绘,呜……妈不是人,妈对不起你啊!!!!!”
她的脸上纵横交错着泪水。哭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像最原始狂嚎的野兽,那一声撕心裂肺如针管刺到了理绘的心里。
就到这里为止,所有的恩怨因这声“对不起”划下句点。理绘开始后悔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伤害她?那些自以为是的恨和怨,原来如此不堪一击,只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化解的。
有什么情绪模糊了视线,理绘很快抹去了。
“阿姨。您回去吧,我不怪您。真的,我再也不怪你们了。”
她如是决定着,也终于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