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废弃了很久的露天篮球场——破旧,杂乱,此刻更有几分萧瑟之意。
初春黄昏,风冷冷地回旋着吹着,路旁的废纸片被风卷起,吹出了好远,直到被一个躺在地上痛苦地喘着粗气的人挡住,才止住了。周围还有好几个或趴或跪在水泥地上的人……
刚刚一定是发生了一场极为激烈的打斗。那几人宛如一只只斗败的公鸡,全身无一处完好。
离他们不远处,那个锈迹斑斑的篮筐下面,坐着一个人,黑衣裹身,用泼墨般的黑眸直直地看着他们,平日里淡漠的眼神里此刻多了几分讥讽之意。
这些霍兹学院的败类,估计是胆子再次发育了,竟敢找他挑衅。
他啧啧出声,唇角溢出一丝冷笑。
似乎是高估了他们的能力,出手过重了。看着面前连站起来都困难的人,他嫌恶地皱了皱眉。
突然,在路的拐角处,一个穿着雪白制服、抱着书包、低着头匆匆赶路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喂,站住。”他叫道。
然而,低头赶路的人似乎没有听见,脚步并没有放慢。
“本少爷叫你站住!”他提高了音量,傲慢如常。
赶路的人怔了一下,抱着书包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起来,脚却更快地往前走去。
他的脸色一变,本随意垂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抬起。对准那个白色身影,隔空做了个抓握的动作,然后缓缓收回。那个身影被直直地拖了过来,一直拖到了他面前。
他冷冷地抬眼看她。
眼前的白衣少女只是更紧地抱着书包,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瑟瑟抖动的细肩却分明显露出她此刻的紧张。
一丝嫌恶之色瞬间自眸中闪过,抓握的手一松,便见被拖过来的白衣少女颓然地跪倒在了地上。
“本少爷让你站住,没听见吗?”
少女咬了咬嘴唇,依然低着头,没有抬眼看他。“听……听到了。”她的声音很细微,要侧耳倾听才能听清她的呢喃。
他的眉头轻皱,一股无言怒火冲上来,朝她低吼:“别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小心我真会拿你当沙包练。”
少女却更加沉默。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没反抗过任何人,一直都只是学着默默忍受。从小跟在作为军人的祖父身边,一直被严加管束,不反抗,不敢反抗,不能反抗……她这样坚信着。
他瞪了她许久,终于不想再和她一般见识,要不是看到她身上的制服,他才懒得拖她过来。
“你是医疗治愈系的?”他沉下声问。
白衣少女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微微抬眼望向他,然后点了点头。
他不想再多和她废话:“那应该会做一些简单的医疗处理吧!”没等她反应过来,他抬手指了指她身后,“那些人,别让他们死掉就可以了。”
白衣少女疑惑地愣了一下,缓缓转过头去,才发现身后的空地上,或趴或跪着七八个少年,似乎受到了非人的虐待,正痛苦地呻吟着。她的眸子瞪得好大,深怕自己看到的一切是幻觉。
见她跪坐着一直没动,单薄瘦小的身子,好像一个瓷娃娃,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似的。他的嫌恶之情更甚:“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是……是,我马上就去。”少女赶忙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她跪坐在一名受伤的少年面前,双手凝力,淡蓝色的气雾隐约可见,抚上伤口所在之处,伤口便很快愈合了。
赫尔墨斯医疗治愈系的学生,果真名不虚传。
他靠坐在那儿,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少女雪白制服左胸前的标志——一只翱翔的雄鹰,在夕阳下闪着光芒,刺目地扎着他的眼。尽管百般不愿承认,他还是如了外公的愿,成了赫尔墨斯学院魔法系的学生,走着外公安排的路。他拼命地反抗,为着自己曾经认定的幸福努力着……然而,终于在那个人悄然离去,终于在再没有理由坚持的时候,他选择了默然接受。
“你……的手臂也在流血,我帮你处理一下吧……”白衣少女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身旁。
他抬头瞥了她一眼,木然道:“不需要。”
“可是……不管它,或许会感染而不容易愈合……”少女轻声说着,“我帮你处理一下,很快的。”她蹲下身,抓起他的手。
他嫌恶地甩开了:“不要碰我。”
少女一惊,忙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于是她隔着半尺的距离,开始凝力,小心为他治疗。
他瞅了她一会儿,皱了皱眉。
奇怪的女人!明明看上去如此胆小怕事,却在自己的专业面前,似乎又变得如此坚持。他不明白。
—个没有梦想的人如何能了解坚持梦想的人的心?
赫尔墨斯皇家学院,坐落于青山绿水间,是鷪帝国最高的魔法学府。正如校名之意,这里培养出的学生将会是鷪帝国未来的栋梁之才。学院的院长是被魔法界誉为拥有“影”之最高级别魔法的赫本——一个脾气古怪的矮老头。
此刻,他正坐在院长室里那张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的靠椅上,无比严肃地盯着眼前站立着的少年,已经有一盏茶的时间了,这间装饰豪华的院长室完全被令人窒息的沉默充斥着。
终于,年迈的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决定退一步。
对于眼前这个一脸倔犟的少年,除了头疼,更多的便是无奈。然而,不只是作为他的校长,更是作为一手栽培他的外公,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地知道,少年那无与伦比的才能与天赋。曾经一度,他因拥有如此出色的外孙而骄傲欣喜……然而,他似乎疏忽了一些事,在那一年腊月来临之际,少年身边的亲人相继离去后,这个精英学院里成绩最优异的学生迅速地沉默了下去……
“我要你向霍兹学院被你殴打的学生道歉,真心忏悔。其他的处罚就免去了吧!”赫本院长沉声叹息。
黑衣黑眸的少年,没有回话,孤傲地站立在那儿,沉默着。
赫本院长布满皱纹的脸上,微微显露出一丝难堪,开口问道:“校规第274条是什么?”
黑衣少年撇了撇嘴,答道:“以魔法之能滋事打架者:先动手打人未致伤者,给予‘严重警告’处分;致他人轻伤者,给予‘记过’处分;致他人重伤者,视情节给予‘记过’处分或‘留校察看’处分;结伙斗殴者,加重处分,为首者,给予‘留校察看’以上处分;联系他人入校打架者,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很好!”赫本院长点了点头,“那么我只是要你道歉,你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黑衣少年抬眼瞥了一眼座中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那个平日里不轻易表露情绪的老院长,终于被完全激怒,拍案而起,冷声道:“到惩罚台静思去,没有悔过之意前不准下来。现在我不想再看见你,出去!”
少年弯身鞠了个躬,依然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初春,晨间的风,还带着冰冷的湿意。
黑衣少年傲然立于惩罚台上,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如墨般漆黑的双眸直直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赫尔墨斯学院一片宁静,只有不远处的操场上,偶尔会传来阵阵欢呼声。
他沉默地站着,仿佛一尊没有任何生气的雕像,风吹动他黑色的法袍,轻扬拂动,透着莫名的悲凉。他与这四周的一切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就像一张布满白子的围棋盘上,一粒黑子突然被置放于其中——那么突兀、孤独。
脸上突然传来一丝凉意,还来不及抬手抚去时,雨已开始大颗大颗往下砸。室外的同学纷纷向走廊里跑去,有些女生埋怨地惊叫起来。
暴雨中,身着黑衣法袍的少年依然默默地站在那里,承受着暴雨的鞭打。雨水顺着他前额的发不停地往下流,糊住了那双锐气的黑眸,渐渐地,那双眼睛似乎变得有些茫然、有些空洞……
校长室的窗前,隐约立着一个人,从开始便一直默然注视着惩罚台这边,然而只是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教学楼前的教授和学生,露出了担心的眼神。
袭司劭,这个令教授头疼、令同学敬而远之的人,拥有着无与伦比的领导才能。尽管好多人惧怕他,不敢靠近他,却依旧把他当成了偶像,成为了他的追随者:一颗孤立于白子间的黑子,注定要成为令人注目的领导者。
……
终于,在暴雨整整肆虐了一个上午后,天空收敛了脾气,但灰暗仍旧遮盖了一切。
已完全湿透了的袭司劭,显得有些狼狈,却依旧挺立在那儿,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上有着不愿妥协的倔犟。
前去院长室为他求情的魔法系主任,此刻终于在那位严厉的老院长默认下,走向了惩罚台……
“可以下来了,院长已赦免了对你的处罚。”魔法系主任摇了摇头,忍不住又低声咕哝了一句,“臭脾气真是同你父亲一样。”
袭司劭抬眼看向他,仿佛触动了心底某处被深深埋藏着的记忆,他的脸色比起刚才更加难看。很快,他收回了视线,不想轻易被人察觉到自己的情感。他抬脚,猛然停了半秒,眼前漆黑一片,然而,他只是紧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他已开始一步一步踏下台阶……
“袭司劭!”随着魔法系主任的低呼,面前的少年从最后一级台阶上直直地倒了下来,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教学楼前爱慕他的女生们忍不住捂着嘴,怕会失态地哭泣尖叫;而崇拜他的男生们则握起了拳头:那个去校长室告密的人,不可饶恕!
在袭司劭因高烧到四十度而不得不留在家休养期间,赫尔墨斯学院魔法系的那些学生,已发出全面通牒,誓死要找出那个告密者。如此熟悉校长脾性的人,应该是本院的学生——知道一向公正严厉的院长不会透露任何关于向他告密的人的信息。不然,怎么可能有如此胆子?袭司劭可是赫本院长的亲外孙!
“喂,林,有没有听说那个狂妄的魔法系一年级新生袭司劭的事?”正是午餐时间,餐厅内几乎座无虚席,环顾了好久,好不容易看到同班林的身旁还有空位,端着餐盘的瘦小男生热情地搭着讪,顺势坐下。
被唤做林的男生懒懒地瞟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瘦小男生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谁叫人家是上将的孙子,又很优秀,自然有目中无人的本钱。不过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自从那个魔法系一年级新生袭司劭入学后,就完全盖过了他的风头,所以在无形之中,一向争强好胜的他便把袭司劭当成了最大的敌人。
瘦小男生自顾自地舀了很大一勺饭放进嘴里,嚼了几下还来不及咽下去,忍不住又继续说道:“我听说现在他的亲卫队誓死要揪出那个告密的人,不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我已经开始要同情那个家伙了。”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瞥了林一眼。
林夹菜的动作瞬间僵住了,然而这一闪而过的小细节没有让任何人发现。他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着饭,只是脸色较刚刚难看了几分:“还听到什么消息?”“嘿嘿……终于有兴趣了?”瘦小的男生变得更加兴奋起来,谁叫他天生就是“包打听”的料,将来继承他老爸的狗仔杂志社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据他们调查发现,一个医疗治愈系的女生经常是走那条路回家,看上去有重大嫌疑,就算不是她,或许从她那儿能打听出什么情报。”
林低头深思起来。
“也许那个女生看到了什么可疑的人。”瘦小的男生自言自语地下着结论。
林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抹狠毒:“你帮我办一件事,不过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事成后自然有你的好处,如果敢泄露半个字出去,你知道后果!”
瘦小男生硬生生地将嘴里的食物吞了下去,神色微微显得紧张:“什么事?这么严重?”
林仔细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然后附在瘦小男生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那男生先是一脸惊讶,接着便露出一抹狡诈的笑,开始不住地点头……
医疗治愈系,一年二班,孤沐凉。据说有人曾经看到她从院长室走出来,据说那天正是袭司劭打架后的第二天,据说她便是经常走那条路回家的那个女生。
于是,这样的小道消息开始一传十,十传百,逐渐地传开了……三人成虎,沐凉成了隐在暗处的某个人的替罪羊。
一条笔直的小路。暮色正浓,夕阳那金色的余晖洒了一地,路旁一株株香樟树随风轻摆,枝头上隐隐透出一抹新绿。如画的景致,如诗的意境,走在这样宁静的小路上该有多惬意。路尽头的转角处忽然出现了一个娇小身影,身影逐渐清晰了起来——低着头,抱着书包,身着赫尔墨斯学院特制的医疗治愈系制服。她一如既往地只顾匆匆赶路,丝毫没有分心注意这傍晚时分小路上特有的闲雅景致。
突然,她的脚步慢了下来,直至不得不停了下来。在她的前面,一群同是赫尔墨斯学院学生的人挡在了路的中央。她满脸疑惑,其中几个应该是她的同班同学吧,虽然叫不上名字,却还是眼熟的。
“就是她!”其中一个同学说道,抬手指过来。
她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满脑子的问号。
“你叫孤沐凉吧?”另一个又谨慎地确认了一遍。
沐凉怔怔地看了他们许久,然后诚实地点了点头。
所有人的脸都一下子沉了下去,好似阴水沟里的脏水那样又臭又黑。
沐凉站在那儿,心猛然收缩了一下,依然不知就里,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为什么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如此厌恶、怨毒。她难过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过去。
一大群人瞪着她,慢慢地向她靠近……
远处,林中一群鸟惊飞四起。天色渐渐暗淡了下去……
寂静的小路上,已只剩沐凉一个人,那身雪白的制服变得凌乱褶皱,一边的发丝也散落了下来,她抱膝坐在路边,头紧紧埋在腿间,不住颤动的双肩,以及断断续续传出的哭声,都在昭示着她刚刚所遭受的欺辱。
想起刚才,沐凉仍心有余悸,那帮人,不由分说便开始用魔法鞭狠狠地打她。她的身上现在到处都是血迹斑斑的鞭痕,钻心地疼着。然而很快,沐凉便咬了咬牙站起来,将被丢弃到路边的书包捡起抱在怀中,继续匆匆地往家里赶去。
如果没有在祖父规定的时间内赶回家,一定又要受罚了。祖父是鷪帝国最优秀的军人之一,更是鷪军部队的前任上校。祖父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没有人可以违抗。她一直很尊敬他,同时也很怕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违抗他。她从有记忆开始便是祖父在抚养她,对于她父母亲的事,祖父没有提,她也不敢问,她对他们已毫无印象。只是曾经从一些和孤家熟识的朋友口中听到,她的父母似乎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逃亡了;也有人说,他们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在听到那些话之后,只是一味地沉默着。对父母亲毫无印象的她来说,不知道该怎样为他们辩驳,她的心里只是微微地透着一丝难受。
又是一个周末来临前的傍晚,袭司劭不情不愿地跟着外公去拜访那位传说中极其严厉的孤老上校。一路沉默地跟随在外公身后,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大病初愈的虚弱隐约可见。他似乎不再反抗,任由外公再次安排他的人生,只是,那颗倔犟叛逆的心,却总是想挣脱出去。他依旧不想任人摆布自己的人生,只是现在,他却找不到任何想要奋斗的目标。也许在那个人悄无声息离开的那一刻,心底唯一的一丝梦想也被一并带走了。
不知不觉,已站在孤家大宅的铁栏门前。外公抬手按下门铃。
他有些惊讶,从铁栏门外望进去,满眼的绿,郁郁葱葱的那种绿。于是,整所宅院多了一份雅致清幽的意蕴。这跟他想象中的有很大的差别。鷪帝国史上最优秀的上校之一,退役后所居住的宅院竟隐于这绿意盎然中,颇有种遗世而立的苍凉之感。
门徐徐地应声而开,管家模样的人躬身立于门旁,恭敬地迎接他们。
“请问是赫本院长和孙少爷吗?”他的声音依旧恭敬,却带着军人特有的生硬。
“嗯。”赫本院长应声回道。
“这边请,我家老爷已等你们许久了。”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赫本院长点了点头,很快在管家的带领下,沿着花径小路,向大厅方向走去……
“你自个儿瞧瞧你那丑样子,每次都灰头土脸地回家,简直丢尽了我们孤家的脸。你说,是谁把你欺负成这样?怎么会给人欺负成这样?真是没用的东西……”
大老远地便听见从大厅内传来响亮的训斥声,隐约还可以听见女孩的低泣。
赫本院长挑了挑眉,疑惑地望了老管家一眼。袭司劭只是沉默地跟在最后面,表情依然淡漠。
渐渐地离大厅越走越近了。
一个低着头静默站立着的女孩的身影随即映入了众人的眼帘。女孩很娇小,身上还穿着那身脏乱的白色制服,她的双肩微微颤抖着,却紧咬着唇,不敢吱声,似乎是想极力止住那不听使唤不断流下的泪。
“哭!就知道哭!有什么好哭的,作为孤家的子女,要让自己强大到受人景仰瞩目,遇到任何事都不能轻易哭泣……”苍老的声音依旧底气十足,坐在藤椅上的老者,边瞪着低头站立在他面前哭泣的孙女,边用手里的烟斗敲出吓人的响声。
“老爷,赫本院长和孙少爷到了。”老管家在门上示意性地敲了几下,恭敬地说道。
老者点了点头。
“士城上校,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管家躬身告退,赫本院长领着袭司劭进去,对已从藤椅上站起,看上去依旧威严无比的老者寒暄道。
“老样子,一点儿乐趣也没有。”上校吸了口烟,请他们坐下。
赫本院长忍不住看了一眼依然默不作声低头静立在一旁的白衣女孩,脸上不自觉地掠过一抹复杂的表情。当年那个小女娃已经长这么大了!那件事过后的十年间,由于政界上层人士的干预及当时已任院长的他对所有知情之人下的禁忌魔法封印,如今知道那件事的人已寥寥无几。
他静静地又凝视了她一会儿,比起小时候,她似乎更加沉静内向了。这么可爱善良的女孩,怎么会招惹来那本被魔法界历代列为jin书的、能蛊惑人心具有自我意识的潘多拉魔法书呢。
相传那是自魔法界开创便一直存在的书,魔法界的几位先人将自己毕生的精华全部注入了这本书中,并且连同他们的思想也一并传承了下来。
原本是为了造福后世的书,却在历史不断的演变中与人性贪婪卑劣的影响下,书中的思想逐渐被后人扭曲,逐渐被黑暗吞噬……
渐渐地,书有了一个被历史记载下来的名字——潘多拉封印之书。只要此书出现的地方,就一定会生灵涂炭,硝烟四起。
不过这些也只是在历史书上见过,就连他也不曾真正见过这本魔法界的封印之书,据说它上次出现也已经是在三百年之前了。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这不过只是一个传说,一个魔法界的故事罢了……
直到十年之前,孤老爷子和他的儿子媳妇一起来找他……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本jin书会选择这个不足五岁的小娃儿作为主人。
“她就是沐凉吧?”赫本校长问道。
“嗯。”老者点头应道,含着烟斗的唇角微微一动。
夜色悄悄拉开了帷幕,大厅在失去夕阳的余晖后,显得格外肃静,气氛变得沉默压抑。
“沐凉过来,让你们院长瞧瞧你!”突然,老者低声唤过他的孙女。
被唤做沐凉的女孩低垂着头紧抿着唇呜咽着,怯怯地走过去,停在离赫本院长一米开外的地方,努力动了半天唇角,终于带着微微颤音轻声有礼地唤道:“院长好,孙少爷好!”
袭司劭冷冷瞥了她一眼,撇了撇嘴角。显然,她已经完全不记得那天在废弃的篮球场发生的事,也完全不记得他。
“嗯,你好。现在在医疗治愈系上课还习惯吗?”赫本院长看着她,难得地语带亲切地询问着。
“嗯,习惯。”她诚惶诚恐地应答。
“教授们上的课还喜欢吧?”
“喜欢。”
“那就好。”停了一下,他接着道,“如果在学校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院长室找我。”
一直低头站立的沐凉,终于微微抬眼偷偷望过去,却又迅速收回了目光,轻声道谢:“嗯,谢谢。”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吗?”细瞧之下,才发现沐凉脖颈处布满了一条条丑陋得如蜈蚣般的鞭痕,手腕手臂上亦是,只是那里的伤已被她自己治疗得只剩淡淡的白痕,可是脖颈处的几条却还是那么触目惊心,显然她自己应该没瞧见,或者她没办法把自己治愈——那些伤明显是由魔法所致。赫本院长微微皱起了眉。
沐凉低垂着头,咬着唇静默立着,过了好久,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瞧,问她话的时候就是这副鬼样子!真是半点儿也没有孤家子女的风范,简直是丢光了我的脸面!”老者一下子又冒起火来,看着自己孙女这副懦弱不堪的样子,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有时他甚至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孤家的子女!“下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沐凉朝赫本院长和袭司劭躬了一下身,然后赶紧跑向了里屋,没人瞧见,那紧咬的唇角已微微渗出了血丝。
“你还是老样子,一样的火暴脾气。这对下属可以,对孙女还是别太严厉了。”赫本院长淡淡地说道。
“如此,怎么见你对自己外孙倒更加苛刻?”老者敲了敲烟斗,将灰烬弹去,淡然反问。
“呵呵……男孩子嘛,本来就该多锻炼锻炼。”赫本院长难得地笑了,“这次来,就是为了我这外孙的事,要麻烦你好好帮我教导他。”
老者这才认真打量起一直沉默地坐在赫本院长身边的少年,忽地也笑了:“怪不得你会如此引以为傲,你的外孙看上去的确很优秀。”
“唉,能让我省点儿心就好咯。脾气犟得要死!”赫本院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意下如何?”
“嗯。”老者点头应承了下来。看着那个一脸淡漠的少年,他忽然有种看见当年的自己的感觉,年少轻狂、执著自信、孤傲得不把一切事物放在眼里。“你叫袭司劭?”他问,半眯着眼直直地瞧着他。
“是。”袭司劭答道,干脆利落。
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很有军人的气质。这个少年以后的成就或许会超越自己,更甚者或许会成为改写鷪帝国历史的人。
“那么以后你就留在孤府中,课余时间便随我学习军事。”
袭司劭没有应声,沉默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坐在那里,周遭一切似乎自动被隔离起来。
“还不快谢谢上校。”赫本院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出声提醒。
袭司劭懒懒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又转头望了一眼老者,漫长的沉默过后,他终于撇了一下嘴角,淡淡说道:“以后请多指教。”
老者含着烟斗,淡淡地笑着点点头。
赫本院长拍了拍他的肩,叮嘱道:“要好好学,别给你们袭家丢脸。”
袭司劭只是变得更加漠然,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列失去轨道的火车,在找不到任何方向后,终于还是默默地接受了外公的安排,开始走着外公所期盼他走的人生路。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相见,两位老人之间有太多话想要交谈。少年静默着坐于一旁,仿若毫不相干的空气。突然,老者终于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出声唤道:“陆总管,带孙少爷去挑选一下他喜欢的房间,尽快整理好,以后他就住在这儿了。”
陆总管想必是时刻在门外待命,很快便应声走进来,领命带着袭司劭出去了。
“孙少爷这边请,这里有很多空房,孙少爷可以随意挑选。”他恭敬地说道。
“嗯。”袭司劭哼了一声。
他们看了几间房,袭司劭只是在门外随意瞟了一眼,便走开了。陆总管很尽职,不厌其烦地带着他一一参观过去。终于在走进一间有大块落地玻璃幕墙的房间时,袭司劭停了下来。
树荫深深,暮色浓重,从窗前望去,偌大的庭院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只有唯一的一处还透着一丝暖暖的光亮,于是在夜幕苍茫中便成了引人注目的焦点。那是一个被藤蔓缠绕的四角亭,此刻亭中正坐着一个人,身影瘦弱单薄,似乎还在微微颤动。
袭司劭微眯了眼,那个女孩是在为自己治伤?!因为离得有些远,他有些瞧不清她此刻的表情,不过从她不住颤抖的身影看,她似乎正承受着莫大的疼痛。那个羸弱的背影此刻看上去如此悲凉,是不想被那个她用生命去尊敬的人失望,所以要学着独自承受太多吧!他的心里忽然一动,曾几何时,他力求将每件事都做得完美无缺,只为得到那个被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的一丝笑意或点头。只是……那年冬季以后,他再也找不到那样的理由!
“孙少爷?孙少爷?”陆总管小心地唤了几句。
“什么?”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的袭司劭,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
“不知道这间合不合意?合意的话,我马上派人打扫整理。”
“嗯。”他哼了一声。
陆总管会意地躬了一下身,退下,立刻去请人来打扫。
站在落地玻璃幕墙前,镜面里的人影是如此的孤傲,隐下所有的锋芒,他其实显得那么落寞、无措。而窗外,那个娇小的身影,好似他的影子——只为那个在她生命里主宰一切的人的意念而活着,只是或许她还有自己的梦想。
他的梦想呢?是什么?也许再也不会有梦想了吧!
……
餐厅内,灯光亮得如同白昼。两米多长的餐桌上,已摆满了各式餐点。一道道精致得如艺术品般的佳肴,令人垂涎欲滴。
餐桌上坐了四个人。餐桌两侧各立两个仆人。
气氛很安静,连汤勺轻碰到盘子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当用餐完毕所有人都轻放下餐具后,赫本院长突然开口道:“士诚上校,要不以后就让沐凉和袭司劭一起上下学好了,袭司劭可以保护她。”自然赫本院长想的不仅仅是这些,这样做也可以让沐凉督促袭司劭去学校,免得他总是逃学。
“嗯,也好。”老者想了一下,点点头,又瞥了一眼沐凉,冷声道,“从明天起,你就和袭司劭一起上下学,知道了吗?”
“是……是。”沐凉紧张地用力点了点头,声音细微怯懦。
袭司劭厌恶地皱了皱眉,却没有开口拒绝。他和她完全像是外公和上校的提线玩偶,完全没有自主权,更没有说“不”的权力,自然也就不需要来征得他的同意。他的嘴唇冷硬地抿成了一条线,透着讥讽。
沐凉偷偷地察看着他的表情,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身着黑衬衣的英俊少年,此刻看上去却邪恶得像传说中的那位撒旦大人!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