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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电梯显示板上,数字在不断上升。终于在一片静谧的公寓走廊上响起电梯到达的声音,短促而简洁。
叮~。
挨打的话一定会是狠狠的一顿揍吧。
在海里泡了三年的棉被也不会比我此刻的脚步更沉重了。拿着郑煦哥给的打车费回到小区已经是半夜一点十五分了。我在公寓门前走来走去,犹豫不决,终于狠狠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妈,老韩家唯一的长女我回来了……”
靠在家的大门上,我意识到会有怎样的后果,根本不敢伸手去按门铃,只是像五六月的小耗子一样地深情呼唤着。
不过为什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
“妈~!”
“妈~!”
……难道就这样把我赶出家门么……
“妈!!!”
就在我担惊受怕,一声高过一声地叫着时——
“要是把妈吵醒,姐你就惨了。”
玄关大门被推开,从门缝里伸出智吾的小脑袋。我对着他“嘿嘿”地傻笑着,他看了看我,把手里拿着的枕头蒙在头上,“嗖”地一下钻进房间。比起刚见面的第一天,他看我的样子好像更可笑了,臭小子……
“你没告诉泰阳我去过那边吧?”
不管怎么说,多亏了他我才平安地进了家门,我在鞋柜那里向智吾的房间弯过身子轻声问道。曾说这世界上最讨厌我的家伙根本就没搭理我。
“没有礼貌的家伙……”
我低声叨咕着,无奈地轻轻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这到底是什么啊……”
地板上好像有一地的什么东西,我伸手各揉了三下眼球。
我揉,我揉。
我揉揉揉。
怎么会这样……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间里……
“缎英啊……老是这么追我的话,我很为难啊……你老是跟着我,我什么都干不了啦……”
“呃……老师……你不能这样……”
……第一句话是梦泽说的。说第二句话的是白天在咖啡馆里见过的那个头上有把锄头图案的家伙。现在这两个家伙正互相抱着对方的头,堂而皇之地睡在我房间里的床下……这么说床上是空着的了。这当然也不可能……
“蜗牛吃胡萝卜就会拉红臭臭,吃黄瓜就会拉绿臭臭。”
……在床上抱着我的枕头睡得像大虾的人是智率。也就是说现在这三个家伙占领了我的房间。他们每个人都说着不同的梦话,用污秽的声音把我的房间弄得臭不可闻。
呼……呼……我的脸慢慢地开始发烫。现在应该是大喊一声抬脚踹过去呢,还是安静地走出去呢……面对这两个选择我拿不定主意,犹豫不决地看着眼前这三个非法入侵者。
“好了,缎英……都是我的错……”
就在我犹豫的当儿,梦泽把手伸进内裤一通乱摸,然后又用那只手去挖了挖鼻孔,最后一把抓住我的被子。不止如此,那条内裤……是他几天前还穿着的那条,上面印着阿童木的内裤。
“都是我长得太帅了,是我不好……所以你不要哭了,缎英啊……你什么都没做错……”
混蛋,狗屁梦话还说个没完,我的嘴角又开始剧烈抽搐起来。慢慢地我邪恶地眯起了眼睛。
“这些该死的家伙……不能放过你们……”
不知何时,我手里抓住了一把修眉刀……现在已经不再是犹豫着是要猛踹一脚把他们赶出去,还是安安静静地走出房间的时候了。被那些家伙不要脸面的表现气坏的我,难道要沉静地走上报仇雪恨这条不归路吗?
“我看看……就拿锄头脑袋你最先下手吧……”
虽然我也知道这方法比较让人不齿,不过这大好的机会怎能就此放过呢……哦嗬嗬嗬……就让你们的眉毛也跟我的一样,一起下落不明吧……
嘴角升起的诡异微笑,还有向锄头脑袋上的八字眉慢慢伸出的修眉刀。
“要全部剃光吗?”
“啊!”
“你办完事回来了?”
不用说盘腿坐在我面前吓得我浑身发抖的家伙是金智率。他似乎还没完全睡醒,一只眼睛还睁不开,嘴角边沾着酱汁,看来晚饭吃的是炸猪排。
“那……那个,你们在我房间干什么?”
“姐,你刚才的行为我只能给你F-(译者注:大学考试成绩的等级从高到低依次用A~F表示。F表示最差一级)。”
“那是你应该对我说的话吗?!!!!”
“那换成泰阳,他会怎么做?”
“……他……睡了吗?”
“他没回家。”
什么?你们这些家伙,泰阳都不在家就随便来我们家睡觉!!
他们的思维方式实在让我吃不消,一惊之下修眉刀掉落在地板上。智率把它重新捡起来,轻声轻语地说:
“姐,听说你去过我们的小屋了。”
“……”
“跟源宇老师一起去的,还拎着啤酒。”
韩智吾,你个小王八蛋……
“泰阳还在那边呢。他可能觉得姐你应该还会再去那边吧。”
“他……很生气吗?”
“头上都冒烟了呢。”
“……他一个人在那儿吗?”
“可能吧。”
“……”
“他说把那边的啤酒都喝光了。”
噌。条件反射一样,我本能地站起身子。
“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你做梦的时候一直在看蜗牛拉屎。”
“?”
“你好好看着这些家伙,别让他们偷我内衣啊~!”
“嘿嘿。那回来的时候给我买甜筒冰激凌。”
就这样,我在房间里还没待足五分钟,就比画着“OK”的手势急急地走了出去。
“咩啊咩啊……”
突然发现正在梦里津津有味吧嗒嘴的锄头脑袋身上所穿的四角内裤好眼熟。啊!!那是我最最喜欢最最珍爱的那条啊!!虽说原来是泰阳的吧……
“喜欢真实。喜欢英雄。你们只不过是什么都不懂的空脑瓜壳罢了……”
现在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因为来来去去走过两趟,通往海泰智梦小窝的这条路我都快背下来了。一步紧似一步地走着,小风“嗖嗖”地吹着,我的时差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所以并不觉得困,不知道应该对此感到庆幸还是应该感到不幸呢。反正在去那边的这一路上,我脑子里一直反复回想着这句从我嘴里说出来让人寒心的话。
……
突然,郑煦哥哽咽的声音在耳边盘旋而起,狠狠批评着我轻率的话语。
“不要用寒心的目光轻视他们,看得更深一些吧!!!!!!就要离开前知道实情是一件多么叫人伤心的事情,但愿你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感受就好了!!!!!!!!”
……
TMD……
现在想想我好像一次都没有问过泰阳比如“你的梦想是什么”之类的话呢……
……
当当当当。
我的乐趣就是去敲紧闭的门。现在我又这样敲着海泰智梦小屋的门。
当当当当。
就跟你们想的一样,没人应门。
“我要进去了~~!”
我真聪明,突然间想起之前这门是没有锁着的,在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之后,我推开了那扇破旧的门。
……
“泰阳~~!”
……
闷热的集装箱内只能听到从里面传来有规律的呼吸声。
滚落一地的啤酒瓶正如智率所说,一个不剩地全部被干掉了。从窗户缝透进来的月光宁静地洒落在孤孤单单凄凄凉凉的钢琴上……
“那边是泰阳吗?”
我尽力把视线从那架钢琴上收回来,向着沙发那边走过去……
啊……这不是泰阳啊……
头靠在沙发上脸朝向内侧恬静地睡着的脸。一张让我忘记呼吸的熟悉面孔。我不由得咽了口吐沫。
“……”
海俊……这个人是海俊……
海俊的头耷拉在沙发背上正在熟睡,脚边还放着半瓶啤酒,似乎刚刚还在喝。
……海泰智梦这几个臭家伙,他们的乐趣就是在意外的时间意外的地点出现吓人一跳吗……我慌慌张张地看了一下门是否已关好,然后慢慢地在他前面蹲下来,看着眼前这张一动不动的脸,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不明白,海俊为什么你总是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为什么渐渐地让我感到害怕和紧张……都是什么啊……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一年八班……”
这时,耳边传来海俊在梦中轻声说话的声音。
“什么?”
“一年八班……”
“……”
“……的申海俊……”
这家伙现在在说什么呢……
“你好。我是一年八班的申海俊……”
我摸着嘴角疑惑地看着他,但海俊湿润的嘴唇里不断地吐出这样的话。
智率啊……你曾说过的那种战栗感……好像起鸡皮疙瘩打寒噤似的,好像触电似的那种感觉,我现在亲身体会到了……你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对吧……
“我让你现在就回家啦!!!!!!!!!”
“你管不着。”
“唉。你们真是一样,为什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啊?!!!!!”
“都说了不是因为你,跟哥你没关系啦。”
什么啊这是,又来了……正当我忘记自己的本来目的傻傻地看着海俊面庞的时候,门外传来越走越近的两个人的说话声。是韩泰阳和崔缎英。这下糟了。
“咦……门怎么是开着的……刚才明明关好了走的……”
“是不是有人来了?”
可不能让事态发展成弄光眉毛藏在洗手间那次事件的后续。此时我的心跳远比那一次要剧烈好几倍。我手脚冰凉地看着几秒后就要被推开的门,完了,死定了。我怀着自暴自弃的心情咬住了嘴唇……就在此刻突然发现一个巨大的藏身之处正在向我招手。没有丝毫的犹豫,我飞快地把身子扑到了它下面……
嘎吱。
与此同时响起了开门声。然后是两个人的呼吸声。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什么也没有嘛……”
“我们出去的时候海俊哥睡着了哦。”
“你看这家伙。还说绝对会老老实实地等到我们买啤酒回来。喂喂,申海俊,起来了。”
“算了。让他睡吧。”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捉迷藏游戏的能手了。一会儿藏在窗帘后面,一会儿藏在洗手间里,这会儿又藏钢琴底下了……
……
“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等我的笨蛋姐姐一出现。”
……你的笨蛋姐姐就在这儿呢……
“那只老狐狸现在正跟蔡源宇一起快活吧。”
那只老狐狸就在这儿呢……
“MD。蔡源宇那家伙连电话都关机了。”
“哥,你也太可怜了。有那样的一个蠢女人当姐姐,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那个蠢女人,就……在……这……儿……呢……
“不许这样说我姐。”
“什么?”
“我就这么一个姐姐。”
泰阳啊……
“哥。”
“……”
“你有毛病啊?”
“……”
“你不认为最近你对我很过分吗?”
呼呼呼呼。
只是听到那臭丫头的声音,就让我的血压直线上升。
“哥,你现在可能有什么地方误会了……”
???
正说话间,泰阳的手机铃声悦耳地唱了起来,好像它都听不下去了,叫那死丫头赶紧闭嘴。我只好再次屏住呼吸,在心里面一遍又一遍地祈祷“千万不要是智率,千万不要是智率……”
“是郑煦哥……”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脏从嘴里“吧嗒”一声又落回了胸腔。我的好弟弟急急忙忙跑到了门外。
……这时,我脑子里“刷刷刷刷”地闪过几个场景。
现在郑煦哥告诉泰阳我刚才回家去了……然后泰阳给智率打电话……然后智率说我已经出发来这里了……天啊……
“申海俊大笨蛋……”
这时。
“你为什么要喝这么多啊……”
这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臭丫头这么温柔而又悲伤的嗓音,我不由得一惊,稳住身子后小心翼翼地查看着钢琴外面的动静……
……
……
“傻瓜……别让我看到你这副模样……”
她正抓着海俊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地抚摸着,我看得口水直流,赶紧使劲咽了一口,发出“咕嘟”一声。
你们能相信吗……
崔缎英在哭耶……
我长这么大见过那么多哭泣的女孩子,唯独她给我的视觉冲击最大,只见她在熟睡不醒的海俊面前成串成串地掉眼泪……这就是爱吗……爱就是这样吗……崔缎英在给海俊打电话以前也会停住手按不下去号码吗……
“呼……真是煞费苦心啊……”
正当我一口一口地咬着自己的手背,因为胡思乱想而忘了集中视线时,崔缎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没有泪水了,这冷冰冰的腔调让我全身寒毛直竖,干脆把脸贴在钢琴里面……
“韩桃京的。”
这一贴让我吃惊地发现钢琴腿内侧歪歪扭扭地刻着我的名字。我睁大眼睛仔细地看了又看,没错,那几个字分明就是我的名字,错不了。我疑惑不解地眨巴着眼睛,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
“我听到你流口水的声儿了,出来吧。”
……那家伙用简直不属于人类的冰冷声音说道。
咣!!!!
就在我站起身子时,头顶狠狠地跟钢琴键盘底儿来了下亲密接触。
“……怎么了……”
太好了,海俊眨巴着眼睛似乎从梦中惊醒了,这下可算从崔缎英手底下解放了,不过……
……
这样明天早间新闻里自杀报道的主人公就不再是宇星男高的某“蔡”姓教师,而是几日前刚从美国归国的某“韩”姓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