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立并非静心。藏身于一个观念或避开那些使生活变得复杂的人,并不能让心安静。
问: 你为什么谈静心?这种静是怎样的状态?
克: 要想了解任何东西,心不是必须静下来吗?如果我们有什么问题,就会一直挂碍于心,不是吗?我们探究它,分析它,把它细细分解,希望能够了解它。那么,我们是通过努力、分析、比较,通过各种智力探索获得了解的吗?显然,只有心非常安静的时候,才能了解事物。我们认为,我们越是奋力解决饥饿、战争或其他人类问题,越是陷入与它的冲突之中,我们就越了解它。那么,事实真的如此吗?战争绵延了千百年,个人与个人的冲突,社群与社群的冲突,内心的战争与外部世界的战争,一直都存在。依靠进一步的冲突、挣扎、聪明的努力,我们解决了战争、解决了冲突吗?还是,只有当我们直接面对问题,面对事实时,才能了解问题?只有心和事实之间没有干扰性的焦虑,我们才能直面事实。所以,如果我们意在了解,心安静下来不是很重要吗?
你一定会问:“心怎样才能静下来?”你立即就会这样反应,不是吗?你说:“我的心焦虑不安,怎样让它静下来?”有任何体系可以让心安静吗?有任何方法、戒律可以让心静止吗?有的。但如果心是被迫静下来的,那还是安静吗?那还是静心吗?还是心只是被一个观念、一个方法、一句箴言给束缚了?这样的心是僵死的,不是吗?那些追求所谓的灵性的人,为什么他们都毫无活力,原因就在这里——因为他们练习静心,他们用静心的方法束缚了自己。显然,那样的一颗心永远静不下来;它只是被抑制了,被强压了下来。
心静才能了解,要想了解你,我必须静下来,我不能针锋相对,不能怀有偏见,我必须抛开所有的结论、所有经验与你素面相对,如果明白了这个真理,心就会静下来。当心从制约中解脱,只有那时我才能了解。当我看到其中的真相,心就静下来了——那时就不存在怎样让心安静的问题。只有真相才能让心从自己的思维建构中解脱;要看到真相,心必须认识到这个事实,即只要它不安,就无法了解和领悟。心的静定不是意志力和有预谋的行动的产物,如果是,那样的心就是封闭的、孤立的,那是一颗僵死的心,因此不灵活、不柔韧、不敏捷。那样的心没有创造力。
那么,我们的问题就不在于怎样让心静下来,而是如实看到每一个问题所呈现给我们的真相。这就像风停则水波自止。我们的心焦虑不安,是因为我们背负问题;而我们静心,就是为了逃避问题。现在,心投射出这些问题,所有的问题都与心有关;然而,只要投射任何有关敏感的概念,练习任何静心的方法,心就永远静不下来。当心认识到只有静下来,才能有领悟——它就变得非常安静。那种安静不是强迫所致,不是规范而来,那样的安静是一颗不安的心所无法了解的。
很多寻求静心的人从积极的生活中隐退,住进乡村、寺庙和深山里,躲入观念之中,藏身于一个信仰,或避开那些带给他们麻烦的人。这种孤立并非静心。藏身于一个观念或避开那些使生活变得复杂的人,并不能让心安静。当我们不再在累积中孤立自我,而是去全面地了解关系的整个过程,心才能静下来。累积让心老化,当心崭新、鲜活,不作累积的时候——只有那时才有静心的可能。那样的心不会死气沉沉,它是极其活跃的。安静的心就是最活跃的心,如果做个实验,深入探究它,你就会看到,在安静中,没有任何思想的投射。思想,在所有的层面上,显然就是记忆的反应。思想永远不能处于创造的状态——它也许表达创意,但思想本身绝不会创造。当心安静下来,心的那种安静不是一个结果,我们就会看到,在那样的安静中,存在着一种非凡的活动,一种被思想干扰的心所永远无法了解的非凡的活动。在那种安静中,没有规则,没有观念,没有记忆。那种安静就是一种创造的状态,只有彻底了解“我”的整个过程,才能体验到那样的状态。否则,静心并无意义。那种安静不是一个结果,只有在那样的安静中,才能发现超越时间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