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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艺术(中英双语插图本)》Ⅶ 令人眼界大开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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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个夏天,我应邀和朋友一起在普罗旺斯的一座农舍里度过了几天时间。我知道“普罗旺斯”这个词能让许多人产生无限遐想,然而它对于我而言并不意味着什么。我倾向于通过这样一种感觉,即那个地方与我并不相投,来打消自己对这个词的联想。没错,在一些聪明人眼里,普罗旺斯美若仙境——“啊,普罗旺斯!”他们会怀着崇敬之情作如此感叹,一如他们正在观看歌剧或是欣赏代尔夫特[1]陶艺品。

飞抵马赛机场后,我租了一辆小小的雷诺汽车,前往主人的住所。他们的房子建在阿尔卑斯山脚下,处于两个小镇阿尔勒和桑特拉米之间。出了马赛机场,我竟走错了路,车子一直开到了滨海福斯的炼油厂。它那纠结在一块儿的管道和冷却塔诉说着这种液体生产的复杂性,我习惯于将这种液体注入我的汽车却从不思考它的来处。

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路,返回到N568公路,穿过拉克罗生长着小麦的大片原野,我进入法国内陆。由于时间还早,在圣马丹-德克罗的村庄外面,离我的目的地几公里的地方,我在路边停下,关掉了发动机,停在一片橄榄林的一端。除了隐藏在树中蝉的鸣叫之外,周围都很安静。在橄榄林的后面是一大片麦田,以一排柏树作为分界线。那些柏树的顶部依稀可见阿尔卑斯山脉不规则的山脊。天空湛蓝一片。

我浏览着这片景象。我并不在寻找某些特定的东西:猎物,度假小屋或是回忆。我的动机很单纯,快乐就是我的出发点,我在寻找美的踪迹。我希望普罗旺斯的橄榄树、柏树和天空能够“带给我喜悦,让我生机勃勃”。这是一个伟大而松散的计划。此刻眼睛自由自在,却反倒有些迷惘。眼睛在完成了当日的搜索任务——如寻找租车处,离开马赛的公路出口——之后,开始无拘无束地在景物中穿梭。如果把眼睛经过的路线用一支巨大的铅笔描绘出来,那么天空就将立即被躁动而随意的线条涂满了。

尽管风景并不难看,但在一段时间的仔细观察之后,我却找不到传言中充满魅力的景致。橄榄树看上去很矮小,与其说是树,倒不如说是灌木;而麦田则让我想起了平坦却枯燥的英格兰东南部地区,我曾在那里的一所学校里读书,而且过得并不快乐。我有些疲惫,无力再去注意这里的谷仓、山上的石灰岩或是生长在一群柏树下的罂粟。

雷诺汽车的车厢里持续上升的温度让我觉得乏味而且极不舒适,我开始出发驶向目的地。见了朋友,我向他们问候,口是心非地称道此地真是人间天堂。

在接触一地风景时,我们的感觉会迅速涌出,就如发现雪是冰的而糖是甜的一样,因此很难想象风景对我们的吸引力可以改变或者增强。似乎对一个地方的感觉已经被这些地方内在的气质或是我们心中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所决定。因此,当我们力图改变对于这些美丽风景的感觉时,会觉得很无助,就好像力图改变自己对已经觉得味美的冰淇淋的感觉一样。

但是审美品位不会像上面作的类比那么刻板。我们忽略了一些地方,是因为从来没有什么事物促使我们发现其欣赏价值,或者是因为一种不幸却随意的联想使我们有负面的判断。我们和橄榄树的关系,在我们被引导向它那树叶上的银色光芒或是其枝干的形态的过程中得到了提升。当我们看到一株株结实饱满的麦穗在风中倾下头颅时,我们不禁会对这种脆弱而又必不可少的作物产生了悲悯之情,一些新的联想就此产生。一旦我们被告知,即使从最原始的角度来看,普罗旺斯天空的主宰仍是蓝色,我们就能在天空中找到一些值得欣赏的东西。

或许视觉艺术最能提升我们欣赏风景的能力。我们可以把许多艺术作品想象为有着无限微妙含义的工具,它们将教会我们如何欣赏:“注视着普罗旺斯的天空,更新你对麦子的认识,不要小看了橄榄树。”在成千上万个事物中,以一片麦地为例子,一幅成功的作品将描绘出这麦田的特色,并且使美感和兴趣从观众心中升起。视觉艺术将使平常湮没在众多素材中的要素凸现出来,同时使其稳定下来,一旦我们熟悉了这些要素,视觉艺术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推动我们在周遭的世界中发现这些要素;如果我们已经发现它们了,它将使我们更有信心,让这些要素在生命中发酵。我们就像这样一个人,有一个词语在他耳边已经被提及多次,但是只有他体会到这个词语的含义时,他才开始倾听到它。

我们探寻美的旅程也是这样;我们想要从哪里开始艺术之旅,艺术作品就从哪里开始潜移默化地影响我们。

2.

文森特·凡·高[2]在1888年的2月底来到普罗旺斯。那年他35岁,他决定献身于绘画不过是8年前的事。在这之前,他尝试过做一名教师,继而是一名牧师,但都不太成功。来普罗旺斯之前的两年时间,他和他的弟弟泰奥居住在巴黎。泰奥是一名经营艺术品的商人,并在经济上资助凡·高。凡·高几乎没有接受过什么艺术训练,但是那时他和保罗·高更[3]、土鲁斯-劳特累克[4]已经成了朋友,并且他的作品和他们的作品一同在克利希大街的唐布兰咖啡馆展出。

凡·高回忆他坐了16个小时的火车来普罗旺斯的感觉:“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年冬天当我从巴黎到阿尔勒旅行时有多么兴奋。”阿尔勒是普罗旺斯地区最繁华的小镇,也是橄榄油贸易和铁路工程的中心。凡·高到了之后,带着他的背包行走在雪地里(那天很不寻常,积雪厚达10英寸),前往距离小镇北面的防御墙不远的卡雷旅馆。尽管天气寒冷,房间很小,凡·高依然因为他的此次南行而兴高采烈,他告诉他妹妹说:“我相信在这里的生活有很多地方会让人满意些。”

凡·高在阿尔勒一直待到了1889年的5月。在15个月的时间里,他创作出了大约200幅油画,100幅素描,还写了200封信——这大概称得上他最多产的时期了。来到阿尔勒后最早的作品展示了覆盖在雪下的阿尔勒镇,天空是清澈的蓝,大地呈现冰冻的桃红。凡·高到达小镇的5个星期后,春天来了。他画了14幅油画来展示阿尔勒小镇外原野里郁郁葱葱的树木。5月初,他画了阿尔勒-伯克运河上的朗格诺瓦吊桥,该桥位于阿尔勒镇的南面。5月底,他创作了一些风景画,主题是向着阿尔卑斯山丘的拉克罗平原和蒙特梅杰荒废的修道院。凡·高也曾试着从反方向来描绘这个景色,也就是登上修道院旁的斜坡,俯瞰阿尔勒。6月中旬,他的注意力已经转向了一个新的对象:丰收的景象,在短短两周内他就完成了10幅油画。他以惊人的速度工作着,就像他所说的,“快点,快点,快点,再快点,就好像一个收割者,在炽热的阳光下沉默着,全部的注意力只在于他的收获。”“我甚至中午都在工作,在耀眼的阳光下,就像一只蝉一样享受中午时光。我的上帝,如果我在25岁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小镇,而不是35岁才来到这里,那该多好!”

后来,在向弟弟解释自己为什么要从巴黎搬到阿尔勒的原因时,凡·高说了两点原因:因为他想“画南方”,因为他想通过自己的作品使别人“看到”南方。虽然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这种力量,但他从未动摇过他这个在理论上可以实现的信念——也就是说,艺术家能够画出世界的一部分,并且最终使其他人的眼界因之而大开。

凡·高之所以坚信艺术具有如此令人大开眼界的力量,那是因为,他经常是作为一名观众来感受这种力量。从他的祖国荷兰移居法国以来,凡·高发现文学也有这种特别的力量。他读过巴尔扎克、福楼拜、左拉和莫泊桑的作品,并且非常感谢他们为他打开眼界去了解法国社会和民众心理的动态。《包法利夫人》向他展现了当地中产阶级的生活,《高老头》让他了解身处巴黎,身无分文却雄心勃勃的学生们——他在身处的社会里大体辨认出了从这些作品中读到的角色。

绘画作品也以相似的方式打开了凡·高的视野。凡·高不住地赞扬其他画家,说自己透过他们的作品看到了某些颜色和氛围。比如,委拉斯开兹[5]让他认识了灰色的世界。委拉斯开兹的多幅油画是以简朴的伊比利亚家居为题材。在那里,墙是由砖块或是一种颜色阴暗的灰泥砌成的。到中午的时候,百叶窗被放下来,用于阻止热气进入屋内,这个时候主导的色彩就是幽暗的灰色;有时百叶窗并没有完全关紧,或是有一部分脱落,会射进明亮的黄色光线。这种效果并非由委拉斯开兹发明,在他之前就有许多人见过这样的情景,但是几乎没有人有这种力量或是天赋,去捕捉这些效果,并将它们转化为可以与人交流的体验。就好像一个发现新大陆的探险者,委拉斯开兹已经(至少对于凡·高来说)用他的名字命名了这场在光的世界里的探索。

凡·高在阿尔勒镇中心的许多小饭店里吃过饭。这些小饭店的墙通常是阴暗的,百叶窗紧闭,而屋外却是阳光灿烂。有一次午餐时间,他写信给他弟弟,说他偶然发现某些完全“委拉斯开兹式”的东西:“我所在的这间饭馆非常奇怪。它全部是灰色的……一种‘委拉斯开兹式’的灰色——就像在《纺纱的女人》中的一样,甚至连委拉斯开兹的画作中那一条条从百叶窗缝隙透入的细细的亮光都不缺……在厨房里,有一个老女人和一个又矮又胖的仆人,他们的穿着也是灰、黑、白三色……这是纯粹的委拉斯开兹式。”

对于凡·高来说,衡量每一个杰出画家的标志就是他们是否能够让我们更加清楚地看到世界的某些部分。如果说委拉斯开兹让凡·高了解了灰色和大厨师们粗糙的脸,那么,莫奈就是落日的导览人,伦勃朗让他了解了晨光,维米尔[6]则让他了解了阿尔勒镇的少女(他在阿尔勒附近看到了一个少女之后,写信告诉他弟弟说:“她简直就是维米尔的画中人。”)。一阵大雨过后,罗讷的天空让他联想到了葛饰北斋[7],而米利特的麦子和海上圣马利亚[8]的年轻女子让他联想起契马布埃[9]和乔托[10]。

3.

然而,幸好,凡·高在艺术上有着勃勃雄心,他不相信先前的艺术家已经捕捉到了法国南部的所有风光。在他看来,许多艺术家的作品遗漏了事物的精华。“贤明的主啊,我已经看过一些画家的作品,他们根本没有真正画出这些事物,”他欢呼道,“在这里我还有充足的发挥空间。”

举个例子,没有人曾经捕捉过阿尔勒镇上中年中产阶级妇女独特的形象。“这里有一些妇女像弗拉戈纳尔[11]或是雷诺阿[12]画中的人物。但是,这里还有一些女人是此前在绘画中从未被赋予某种标记的(斜体为德波顿所标)。”他还发现自己在阿尔勒镇外看到的在田间劳作的农夫也被艺术家忽略了:“米勒重新唤起了我们的思考,使我们能够看到大自然中的居民。但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人画出真正的法国南方人。”“我们现在已经基本知道如何去看待农夫了吗?不,几乎没有人知道如何将他们表现出来。”

在凡·高于1888年踏上普罗旺斯之前,百年来一直有画家把这个地方的景色搬上画布。普罗旺斯比较知名的艺术家有弗拉戈纳尔、康斯坦丁、毕道尔和艾吉耶[13]。他们全部都是现实主义画家,他们都信奉一个经典的,而且较少引起争议的观点,即他们的任务就是在画布上展现一个视觉世界的精确版本。他们走进普罗旺斯的田野、山川,画出了栩栩如生的柏树、林子、青草、麦子、云朵和公牛。

然而凡·高却坚持认为,他们中的大部分并没有画出这些景物的神髓,对普罗旺斯的描绘不够真切。我们倾向于将那些充分表达出周遭世界核心要素的图画称为现实主义的作品。但是世界是如此复杂,并足以使两幅描绘同一个地方的现实主义作品因艺术家风格和气质的不同,而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景象。两个现实主义画家有可能坐在同一片橄榄林的一端,创作出迥异的素描。每一幅现实主义作品都代表一种选择,画家从真实世界中选取他认为突出的特质来表现;没有一幅绘画作品可以捕捉整个世界,就好像尼采略带嘲讽地指出的那样:

现实主义画家

“完全忠实于自然”——天大的谎言:

自然怎么会被局限于一幅画中?

自然最小的部分已是无穷!

因此他只是画出了他喜欢的。

那么什么是他喜欢的?他喜欢他所能画出的!

如果我们喜欢某个画家的作品,那可能是因为,我们认为他或她选择了我们认为对于一片景色来说最有价值的特征。有些选择是如此敏锐,以至于它们逐渐成了一个地方的定义,只要我们到那个地方去旅行,就必然会想起某位伟大艺术家所描绘的特征。

换言之,比如,如果我们抱怨画家为我们画的肖像不像我们本人,我们并不是在指责这个画家欺骗了我们。只是我们觉得,或许这件艺术作品创作的选择过程出了差错,那些我们认为应该属于精华部分的地方没有被给予足够的重视。拙劣的艺术可以被定义为一连串错误选择的后果,该表现的没有表现出来,该省略的却又呈现出来。

凡·高对绝大多数在他之前已经描绘过法国南部的画家进行了抱怨,认为他们没有把最本质的东西表现出来。

4.

在客房里有一本大部头的关于凡·高的书。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我无法入睡,因此读了其中的几章,我贪婪地阅读着,直到粉色的黎明映现在窗户的角落,才让书页翻开着而沉沉睡去。

我醒得很晚,醒来时发现主人们已经前往圣雷米了,他们留下一张字条告诉我他们会在午饭时间回来。早餐放在台阶上的一张金属桌上,我以极快的速度,接连吃了3个巧克力面包。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吃的时候一直在留意着管家,担心她会把我狼吞虎咽的情形告诉给她的主人。

这天天气晴朗,干燥而寒冷的西北风吹乱了临近田地里的麦穗。昨天我也坐在这个位置,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在花园的尽头有两棵高大的柏树——这一发现与晚上我所读到的凡·高关于柏树的描述不无关系。从1888年到1889年,凡·高创作了一系列关于柏树的素描。“它们一直占据着我的思想,”他对他的弟弟说,“令我惊讶的是,它们仍没有像我所看到的那样被描绘过。柏树的线条和比例就像埃及的方尖石塔(金字塔)一样美。它的绿色有一种如此独特的气质。这种绿是在一片充满阳光的风景上泼洒上的黑色,像是最有趣,也最难弹奏正确的黑色音符。”

关于柏树,有哪些是凡·高注意到了,却为其他画家所忽略了的呢?有一部分,是柏树在风中摆动的一些姿态。由于凡·高的作品,特别是1889年画的《柏树》和《麦田和柏树》这两幅画,我走到花园尽头,仔细研究那两棵柏树在北风中特别的姿态。

柏树独特的摆动背后有着建筑学上的考量。与松树不同,松树的枝叶是从它的顶部向下缓慢地下垂,柏树的枝叶则是从地面往上蹿升。树干异常的短,而最顶部的1/3处全是由枝条组成的。在风中,橡树的枝条摇摆不定而主干屹立不动,但是柏树则整棵树都摇来摇去,而且由于柏树的枝叶是沿着树干周围的许多点生长出来的,柏树在风中就好像是绕着不同的轴弯曲。从远处看,由于摆动的幅度不一致,柏树看上去像是同时被几股来自不同方向的风吹得摇摆不定。它那类似圆锥的外形(柏树的直径很少有超过一米的),使它呈现出一种类似火焰的形态,似乎在风中紧张不安地摇曳。这一切是凡·高注意到并希望其他人看到的。

凡·高在普罗旺斯待了几年以后,奥斯卡·王尔德评论说,在惠斯勒[14]画出伦敦的雾之前,伦敦并没有雾。在凡·高画出普罗旺斯的柏树以前,普罗旺斯的柏树一定也少得多。

凡·高:《柏树》,1889年

橄榄树在过去也很少引人注意。昨天,我还对一株矮小的橄榄不屑一顾,但是凡·高1889年的作品《橄榄树、黄色的天空和太阳》及《橄榄林:橘红的天空》使橄榄树成为了主角,展现了它们的树干和树叶的形态。我现在才发现我原来没注意到这种种的棱角:一棵棵橄榄树就好像三叉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投掷进土壤中。橄榄树的枝叶看起来也力道十足,仿佛它们是弯曲着的臂膀,随时准备出击。很多树的叶子看起来软趴趴的,像是摆久了的莴苣叶子,但橄榄树的叶片结实,银亮,看起来神采奕奕、精力旺盛。

凡·高:《麦田与柏树》,1889年

跟随着凡·高,我也开始注意到普罗旺斯在色彩上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这和这里的气候有关。从阿尔卑斯山顺着罗讷山谷吹来的干燥寒冷的北风,有规律地吹净天空中的云朵和水气,在天空中留下一片纯净饱满而没有一丝白色的蓝。同时,地中海型气候和高水位以及良好的灌溉,使植物格外地繁茂。这里没有缺水之虞,植物可以自由自在地生长,尽量利用南方的光和热。并且,很幸运的是,空气中没有湿气,因此,不像热带的气候多雾潮湿,树木,花朵和植物的颜色因而格外鲜明。无云的天空、干燥的空气和水分充足且鲜艳的植物,这些因素相结合使普罗旺斯充满明艳、生动的对比色。

凡·高之前的画家常常忽视这些相互形成对比的色彩,而只是将它们画作补充的色彩,就像克劳德和普桑传授的技法。比如康斯坦丁和毕道尔描绘的普罗旺斯,完全在柔和的蓝色与棕色中细微地变化。凡·高因大家忽略了普罗旺斯的自然色彩而忿忿不平:“大多数的画家对色彩的研究不深……没有看到南方的黄色、橙色、硫磺色,并且如果有一个画家用眼看到了他们没有看到的色彩,他们就说这个画家疯了。”因此,凡·高摒弃了传统的明暗对比法的技巧,大胆用原色在画布上挥洒,将颜色的对比表现得淋漓尽致:红与绿,黄与紫,蓝与橙。“这里的色彩非常精美,”他告诉他的妹妹,“叶子新鲜时是一种丰润的绿,是那种我们在北方很少看到的绿。当它枯萎时,蒙上了灰尘,它仍没有失去它的美,因为那个时候整片景色已经染上了各种色调的金色,绿色的金,黄色的金,粉色的金……这种金色色调与蓝色相结合,有水的宝蓝,勿忘我的靛蓝,特别是亮丽明艳的钴蓝。”

凡·高:《橄榄园》,1889年

我的眼开始习惯于从(凡·高)帆布画上的主色去看这个世界。目光所及的每一个地方,我都能够看到最主要的色彩之间的对比。在房子旁边有一片紫色的薰衣草与黄色的麦田毗邻。房子的屋顶是橙色的,与纯净蓝色的天空相映。绿色的草地上点缀着红色的罂粟花,草地的四周则是夹竹桃。

这里,不是只有白天才色彩缤纷。凡·高也为夜空上了色。以前,普罗旺斯的画家所描绘的夜空总是一片黑上点缀着些许小白点。然而,当我们在一个明朗的夜晚,远离亮着灯的房屋和街灯,坐在普罗旺斯的天空下,我们会注意到天空实际上包含着丰富的色彩:在星星之间,似乎有一种深蓝、紫色、或是暗绿,而星星本身却呈现出一种苍白的黄色、橙色或绿色,放射出的光环远远超过了它们自己狭窄的周边。就像凡·高向他妹妹解释的:“夜晚甚至比白天更加色彩斑斓……只有你注意着它,你才会看到有些星星是淡黄色的,其他的星星有一种粉红色的光芒,或者泛着绿色、蓝色,和勿忘我的光辉。不用说,只在蓝黑背景上放置白色的小点,显然是不够的。”